鏢旗 正文 第 二 回 不可思議
    他說得很含蓄,但劉大人卻已聽懂他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這也不能怪你們,你們已經盡了心力,生死有命,我姓劉的雖然不懂武功,但也不會把生死之事看得很重。」

    那黑衣人臂上傷勢雖不致命,但亦不輕,他卻不顧傷勢,低聲對紅娘子道:「點了那女人穴道,解開那包袱瞧瞧。」

    紅娘子應了一聲,點了劉夫人的穴道,解開包袱。

    方振遠雖然很想瞧瞧那包袱中收的是何物,但他數處穴道被點,身子動轉不,無法瞧到那包袱中包的是什麼?但他憑藉著豐富的江湖閱歷,卻從黑衣人的神色中,瞧出那是一件很貴重的東西。

    只聽那黑衣人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錯,不錯,還有一件,咱們仔細搜搜。」

    紅娘子匆匆收起包袱,低聲笑道:「大哥,東西已到手,你不用再煩心了,你的傷勢不輕,小妹給你包起來如何?」

    黑衣人微微一笑,說道:「好!那就有勞三妹了。」

    紅娘子取出金瘡藥物,很仔細的包裹。

    黑衣人點頭一笑,道:「三妹,事情發展如此,咱們和虎威鏢局,已成了勢不兩立之局,這個梁子是結定了,方振遠如非調度錯誤,今日一戰,很難說鹿死誰手。」

    紅娘子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

    老江湖方振遠,也聽出了黑衣人的弦外之音,已準備在找全了欲得之物,然後,殺人滅口,不留一個活的。

    他心中雖已明白,但又不便說出口來。

    劉大人雖在宦海浮沉半生,但他卻不知江湖中事,聽不懂兩人言中之語,仍然背著雙手,卓立在大雪之中。

    這當地,那藍衫文士,突然跑了過來,低聲對黑衣人和紅娘子,說了數言。

    幾句話聲音奇低,低得連方振遠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但那黑衣人和紅娘子臉色同時大變,呆了良久,那黑衣人才緩緩說道:「有這事,二弟沒有著花了眼吧!」

    藍衫文土肅然應道:「小弟看的很清楚,大哥三妹如是心中有些懷疑,不妨同去看過。」黑衣人點點頭,道:「咱們瞧瞧去。」

    這變化太意外了,方振遠雖然無法瞭解是怎麼回事,但卻瞧也了南天三煞心中都有著無比震動。

    方振遠用盡了力氣,使目光能夠看到南天三煞,只見他們行向最後一輛蓬車中。

    這使得鐵掌金盃大吃一驚,暗道:「那是劉姑娘的坐車,難道南天三煞還是好色之徒……」

    轉念一想,又覺得清形有些不對,如是那藍衫文上發覺了劉姑娘生得美貌,要奉獻給老大,似是用不著一起告訴紅娘子,也不應有那等震駭的神情,心頭頓然一寬。

    劉大人眼看南天三煞奔向愛女坐車,心頭大急,喝道:「小女年方及笄,對我們作為之事,全然不知,你們不能加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南天三煞哪裡理會他的呼叫,那藍衫文土一抬手,打開了車簾。

    陡然間,那黑衣人和紅娘子,如同觸及了電雷一般,呆在車外。

    那劉大人已然放步奔了過來,準備拚了老命,攔阻三人,但見幾個並未向車中侵入,也就停下腳步了。

    但見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對那篷車抱拳一禮,道:「得罪了。」

    伸手拉下車帶,低聲說道:「老二,去招呼冷箭邵傑把那位李少鏢頭送回來。」

    藍衫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黑衣人一面舉步,一面吩咐紅娘子,道:「三妹快解開劉夫人的穴道,送入車中,再把虎威局幾個受傷的人,替他們敷藥包傷。」

    紅娘子奔向劉夫人,那黑衣人卻快步行近了方振遠,放下兵刃,拍開方振遠的穴道,低聲說道:「方兄,不知者不罪,我兄弟鹵莽之處,還望方兄見諒。」

    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只聽得方振遠如墜入五里霧中,但他究竟是走鏢多年的老江胡,什麼樣光怪陸離的事,全都見過,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如不硬著頭皮,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不南天三煞,又會改變心意,殺的不留一個活口。

    心中像風車般,打了幾個轉,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本應該先說明的……」

    黑衣人接造:「這個兄弟知道,方兄生性高傲,說出一弱了虎鏢局的名頭,但正是為兄你這份豪氣,使我兄妹造成大憾之事,唉!總算還未弄到不可收拾之境。」

    方振遠道:「閣下說的不錯,兄弟事先未說明白,也不能怪到你們兄妹頭上。」

    黑衣人道:「方兄明事知理,實在是叫兄弟佩服……」

    挽手在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藥物,接著:「這是鐵鬼手內毒針的獨門解藥,方兄請服下一粒,兄弟給你起出毒外。」

    方振遠接過丹丸,一口吞下,黑衣人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磁鐵,先在方振遠傷處附近,施展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一陣,把磁鐵置於傷處片刻,突然拿起,長長吁一口氣,道:「還好,一則是方兄內功精純,運氣閉住了穴道,使毒外停留原處,二則是間不久,總算被兄弟起了出來。」

    方振遠微微點頭,口中不再接言,心中付道:「南天三煞已然功成,而且準備殺人滅口,遠道而去,不知何故,突然改顏相向,包傷奉藥,口中連連賠罪,虎威鏢局,萬萬沒有這份能耐了,事情自然有和劉家有關了。

    付思之間,那紅娘子已然包紮好四五個趟子手的傷勢。

    楊四成也被紅娘子解了穴道。

    幾個被紅娘子拍活穴道,包紮好傷勢的趟子手,簡直是被鬧的糊糊徐徐,一個個站在那裡,呆如木雞,望著紅娘子出神,既不敢多問紅娘子,也不敢問那劉大人。

    楊四成伸展了一個雙臂,緩步行近方振遠,低聲說道:「副總鏢頭,這是怎麼回事?」

    那黑衣人搶先說道:「這是一場誤會,我們極感抱歉,在下已對方兄解說過了,承蒙方兄大量包涵,彼此已握手言歡。」

    方振遠站起身子,輕步走到劉大人身側,低聲說:「大人請登車吧。」

    劉大人茫然地望了方振遠一眼,登上蓬車。

    他心中雖然充滿了疑問,但他為官半生,學了常人不及的矜持功夫,輕輕吟了兩聲,道:「很好,很好。」

    黑衣人解下了身上的白段包袱,恭恭敬敬地交給方振遠,道:「方兄,你收著。」

    方振遠接過包袱耳際卻聽得蹄聲得得而來。

    轉眼望去,只那藍衫文士牽著三紅匹馬,快步跑來,左右兩匹馬上,分坐著李玉龍和於俊,兩人的兵刃,都已佩在身上。

    馬近篷車,李玉龍和於俊齊齊飛身而下,齊齊欠身,道:「二叔……」

    方振遠一擺和,接道:「你們站開。」

    兩人不敢再說,欠身退到一側。

    紅娘子緩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鏢頭,那大個鏢頭的穴道,小妹子不敢解,怕他鬧起來沒完,好在他身無別傷,解了穴道就成,我們兄妹去後,偏勞你副總鏢頭動動手。」

    方振遠微微頷首,道:「姑娘顧慮得不錯,那張大豪確然帶有幾分渾氣。」

    黑衣人一抱拳,道:「方兄,傷的已包紮敷藥,都無大礙,六個死去的人,兄弟無法使他們復生,你方兄大度海涵,兄弟永遠感激在心,但能守今日之秘,日後我們必謀一報,諸位珍重,我們兄妹就此別過。」

    當先縱身上馬,一提韁繩,勒轉馬頭,如飛而去。

    那藍衫人和紅娘子,也隨著躍上馬背,紅娘子揮揮玉手,笑道:「方副總鏢頭,日後再能見面,小妹定要陪你喝一盅。」

    方振遠一向嚴肅,不苟言笑,紅娘子這兩句話,頓使方振遠瞠目不知所對。

    直待兩人去遠,背影消失於大雪之中,方振遠才長呼一口氣,目光一掠楊四成、於俊、李玉龍等三人一眼,道:「三位受傷了嗎?」

    三人齊聲應道:「沒有。」

    楊四成道:「方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振遠搖搖頭,歎道:「目下我也不太明白,你看看幾個受傷的夥計,能不能趕車,死去的暫時把他們理起,做個記號,送完這趟鏢,再設法來運他們屍體……」

    語聲一頓,接造:「四成,你去看看大豪怎麼樣了,解開他穴道,要他不要掙扎,囑咐夥計們不許把今日的事情洩漏出去,整修車輛立時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李玉龍、於俊雖未得方振遠的吩咐,他卻自動的幫助楊四成檢查那些趟子手的傷勢,替他們推穴活血,重新包紮傷勢,方振遠讓出了自己蓬車,把幾個重傷者放入車中。

    好在拉車的健馬,只有兩匹受傷,李玉龍和於俊,讓出了坐馬,改拉篷車。

    張大豪和楊四成,就道旁不遠處,挖了幾座大坑,理好了屍體,砍了一棵小樹,削成木牌,用刀子刻了記號,插入墓前。

    方振遠雖然沒有動手,但卻一直站在雪地上看著,直待馬兒上套,才低聲說道:「上路吧!」

    李玉龍權代車伕,坐在第一輛篷車前,一場長鞭,健馬起步,向前行去。

    張大豪、楊四成也讓出了坐騎,給輕傷的趟子手代步。

    方振遠眼看一切就緒,蓬車起行,才走到劉大人蓬蓬前面,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

    劉大人一掀車簾,接著:「方副總鏢頭,上來吧!咱們聊聊。」

    方振遠心中也正有許多不解之處,希望能問個明白,劉大人這一讓,打蛇隨棍上,一舉步跨上了篷車內。

    這輛蓬車內,原來只有劉大人和一個書僮,這時,那書僮又到第四輛篷車中去,車中只坐著劉大人一個人。

    方振遠捧著白緞子包袱,遞給劉大人,道:「唉!這一次方某人栽到了家,也連累了你劉大人,方某心中極為抱歉。」

    劉大人接過包袱,淡淡一笑,道:「你們已經盡了力,我們人財無損,受了一點虛驚,算不得什麼,貴局中卻傷亡不小,這一點,我也該表示一下,我想死難的,送你們家屬一百兩銀子,傷的五十兩,到了開封府,我就付現。」

    方振遠只覺臉上一熱,尷尬一笑,道:「大人言重了,虎威鏢局保護不周,使大人和夫人受驚,我們已感到極為不安,哪裡還敢再受厚賜,至於死難者和受傷的夥計,局子裡都定有撫恤的辦法,我們吃的賣命飯,死傷的事,平常得很,這個實不敢再勞你劉大人破費……」

    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再說,今天方某和幾個鏢師能夠不死,也全仗大人的蔭護……」

    劉大人呆了一呆,道:「仗我蔭護……」

    微微一笑道:「久聞貴局中,鏢師眾多,人材濟濟,你們江湖上追鏢復仇,手段的殘酷,勝過官府,想是他們心有所懼,才中途改變心意,交還原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這位劉大人倒是真人不肯露像,南天三煞,明明是在劉姑娘的車中瞧到了驚異之事,才改變心意,交還原物,他竟然推到我們鏢局子來。

    心中念頭轉動,口裡問道:「大人當真是不懂武功嗎?」

    劉大人道:「武功之事,我是一竅不通。」

    方振遠道:「令嬡呢?」

    劉大人臉色一整,道:「小女雖然隨我轉官上任,走了不少地方,但她不是乘車,就是坐轎,抽荊家教甚嚴,平日裡難得離開內宅一步,別說武功了,讀得一點詩書,還是拙荊親自教她,此事萬無可能了。」

    方振遠看他神色鄭重,不像虛假,心中暗道:他說的倒也不錯,想那劉姑娘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就算她學過武功,也不會在江湖上行走,南天三煞只啟車簾,未見出手,劉姑娘即使真是身負絕技的高人,但她既未在江湖立威,又未在武林揚名,也不致使南三煞一見之下,嚇的還鏢退走,這中間,究竟何故?倒是叫人想它不透了。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略一沉思,道:「大人可曾和武林人物有過交往嗎?

    劉大人搖搖頭,道:「沒有交往,但我昔年曾在知府,處決了兩名江洋大盜,今日這些人,攔路行兇,也許和昔年那段公案有關。」

    方振遠道:「那是什麼時間。」

    劉大人道:「十幾年以前的事了。」

    方振遠眼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甚是不服,付道:「我不信我幾十年江湖歷練,竟然從你口中關不出一點眉目。」

    當下話題一轉,道:「大人,方某有幾句不當這言請教,如有不妥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劉大人道:「好!你說吧!」

    方振遠望望劉大人身側的白色包袱,道:「這白包袱中,包的何物?」

    劉大人一皺眉道:「他們打開瞧過,你方副總鏢頭真沒有瞧到嗎?」

    方振遠道:「在下瞧過了,怎會再問?但在下可以斷言,這包袱之內,決非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大人為官清正,財物不豐,能引起南天三煞這等高手幼鏢,事情實有些異乎尋常。」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鏢頭,可是對包袱中收藏之物,有些懷疑嗎?」

    方振遠道:「懷疑倒是不敢,方苛只是想了然內情,也許這包袱之物,和江湖人物有關?」

    劉大人很有氣度,沉吟片刻,道:「那麼,你就打開瞧瞧吧!」

    方振遠實未想到,事情竟如此順利,反而一怔,道:「方便嗎?」

    劉大人道:「我想不出這包中之物,會和你們武林人物牽上關係,我要不許你打開瞧看,只怕難消心中之疑。」

    方振遠暗暗忖道:今日之事,瞬息大變,箇中內情,定不簡單,你既要我瞧看,倒是不可錯過機會,當下應道:「大人吩咐,方某就恭敬不如人命了。」

    取過包袱,緩緩打開。

    只木軸白絹,原來是一幅畫。

    方振遠心中忖道:南天三煞由很遠的江南跑到了邯鄲道上,費力不小,豈是只為了劫奪這一幅畫,我得打開瞧瞧才是。

    也不等劉大人吩咐,展開了畫卷。

    那是一幅牧羊圖,除了一個牧童手執長鞭之外,盡都是不同姿態的羊,背景是一片起伏的山峰,羊群前一溪清流。

    鐵掌金環方振遠,雖是多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見多識廣,但他對書畫鑒賞,卻是一竅不通,只覺那卷畫上畫的大羊,小羊,山羊,綿羊,很像,此外,也瞧不出什麼珍貴之外,心中暗暗納悶道:「就算這是一幅大家名畫,價值不鮮,但南天三煞取去了又有何用,以南三天然在江湖上的名頭,總不能拿著字畫,向人出售,何況,貨賣識家,能買這名家書畫的人,除了有錢之外,必然是讀書之人,讀書人達理明事,這等來路不明的畫,決不會買。

    他心中風車一般打了千百轉,想了又想,但仍是想不出這幅牧羊圖價值何在,但南天三煞不是平常的綠林人物,如若說他們全無所本的只為了劫取這幅牧羊圖,自是使人難以置信。

    這是一團謎,方振遠已自覺到個人才智,無法解釋,緩緩捲上畫,道:「這幅圖畫的不錯。」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很難得啊!方副總鏢頭,除了一身武功之外,竟還能鑒賞書畫。」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大人過獎了,在下一介武夫,怎能談到鑒賞二字,不過,在下心中有一點不解之處,想請教大人,還望大人能夠坦然相告。」

    劉大人收好卷畫,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南天三煞劫鏢之時,大人曾吩咐在下,把這幅畫送到都督府去,似乎是大人早已知曉那南天三煞志在此畫了。」

    劉大人略一沉吟,道:「此畫並非我所有,我只是受人之托,把此畫送往開封。」

    方振遠精神一振,道:「那人是何身份,大人可否見告……」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如若那人也是武林人物,這件事有些眉目可循了。」

    劉大人道:「那人並非你們武林中人,此事雖小,但在下未得他允准之前不敢蠊出他的姓名。」

    方振遠暗暗忖道:看來他口氣很緊,再問下去,也難問個名堂出來,只好一抱拳,道:

    「方某為今日劫鏢出事,抱咎萬分,雖然有驚無險,但總怪方某無能……」

    劉大人接道:「算啦!事情已經過去,方老師也不必自責,今日能夠有驚無險,還不是憑仗你虎威鏢局的名氣。」

    方振遠苦笑一下,暗道:看起來,讀書做官的人,比我們江湖上行走的,更富心機了,拱拱手,道:「大人休息,方某告退了。」

    方振遠下了篷車,繞著五輛車子走了一圈,特別留心觀察了那劉姑娘乘坐的一輛篷車。

    鞭輜的車輪,劃裂了地上積雪,任那方振遠觀察入微,也無法在篷車外面,瞧出一點可循的蛛絲馬跡。

    突然間,那緊閉的車簾為一隻玉手啟開,寒冷的北風中,露出來一個少女腦袋,道:

    「停車啊!停車。」

    趕車的趟子手,突然一勒手中韁繩,行進篷車,停了下來。

    方振遠一個箭步,躍了過去,道:「什麼事?姑娘。」

    那少女一臉焦慮的神色,道:「姑娘嚇病了,發著高燒。」

    方振遠原想借此機會,一窺車中之秘,是何事物能使那南天三煞忽然間改變了主意,且不惜低聲下氣,認錯而去。

    但尋講話的丫頭,除了露出一個腦袋之外,右手緊抓住車簾,方振遠竟無法瞧到車中的景物。

    這時,前面的車子,都停了下來,第三輛篷車上緩步走下來劉夫人,道:「春蘭啊!你說哪個病了呢。」

    春蘭道:「是姑娘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燒得燙手,人也暈了過。」

    劉夫人加快腳步,行了過來,道:「快些扶我上車看看。」

    春蘭伸手一拉,劉夫人連跳帶爬的上了車。

    方振遠心還未死,希望能查出那南天三煞退走的原因,守在蓬車外面。

    這時,劉大人聞聲趕了過來,接道:「什麼事啊!」

    劉夫人突然流下淚來,道:「婉兒病的很厲害,一定是受了驚駭,得了急驚風。」

    劉大人究竟是做過大官的人,遇事很鎮靜,拂髯沉思了片刻,道:「叫春蘭給她服用一包十妙散讓她睡一會,到前面鎮店上,再請大夫瞧瞧……」

    忽見楊四成走到方振遠身邊,低聲說道:「二爺,探子馬……」

    方振遠瞼色一變,接道:「探子馬,你沒有看錯嗎。」

    楊四成應道:「錯不了,屬下自信還有這份能耐。」

    方振遠似是陡然間負重千斤一般,臉上是一片沉重之色,緩緩說道:「你去招呼玉龍一聲,要他們留心戒備,這一次,咱們栽不起了。」

    楊四成點點頭,轉身而去。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老師,什麼叫作探子馬?」

    方振遠臉色一片冷肅,緩緩說道:「探子馬麼,就是人家放出來的探子……」

    劉大人點點頭,接道:「我明白了,咱們前面說吧!」轉身而去。

    大約是那位劉夫人也聽出了苗頭,臉色一變,疾快地縮回車內。

    方振遠一行人猶如驚弓之鳥,無不小心謹慎,準備應付事變。但能不能應付過去,誰也沒有把握。

    這時,楊四成快步行了過來。

    方振遠立時迎了過去,問道:「四成,可有什麼變化?」

    楊四成搖了搖頭,沉聲道:「二爺,事情有點邪門……」

    方振遠一皺眉頭,接道:「怎麼回事了?」

    楊四成道:「那探子馬放轡而去,道旁一株大樹上留下侯安二字,照江湖規矩說,他們似是放棄了這趟鏢。」

    方振遠點點頭,道:「也許人家不是衝著咱們虎威鏢局賣的交情。」

    楊四成尷尬一笑,道:「二爺,你可把我給蒙糊徐啦,侯安放鏢,不是衝著虎威鏢局的招牌和二爺你的威望,難到沖劉家的人不成?」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很難說啊……」

    語聲一頓,低聲接造:「四成,你覺得劉家的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楊四成亦是老江湖,雖未詳知內情,但已料到方振遠話必有因,當下反問道:「二爺可是發覺了什麼?」

    方振遠加快腳步,遠離那劉姑娘乘坐的篷車。一面說道:「南天三煞下手劫鏢,事先早考慮清楚,決不會為了咱們虎威鏢局的威名,中途改變主意,還鏢之外又認錯而去。」

    楊四成道:「屬下亦是覺得奇怪,但卻想不明白內情,聽二爺的口氣,似乎是南天三煞衝著劉大人放鏢了。」

    方振遠搖搖頭道:「劉姑娘……」

    楊四成心頭一震,失聲叫道:「你是說那位年紀很輕的劉小姐……」

    方振遠急急說道:「輕一些。」

    楊四成急急住四,回顧了劉姑娘乘坐的蓬車一眼。

    方振遠接造:「就是那位劉姑娘,南天三煞,打開了她篷車垂簾,瞧了一眼,就立時改變了心意,還鏢認錯。」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道:「屬下想不出,什麼東西能使南天三煞一見之下,嚇的立時還鏢。」

    方振遠尷尬一笑,道:「這個,我也想了很久,但卻是想不出一點頭緒……」

    長長吁一口氣,接造:「不過,咱們總算知道了那位劉姑娘,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

    楊四成道:「似乎是那位劉姑娘嚇出了病……」

    方振遠笑道:「這叫作欲蓋彌彰,不論那位姑娘如何聰明,但她總還是個孩子啊!」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咱們吃的鹽,也比她吃的面多,今夜駐店時,大概就可以瞧個八九不主離十了。」

    方振遠道:「不能太冒失,激怒了劉姑娘。」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屬下自會小心。」

    雖然道旁留下了侯安標識,但方振遠仍是不敢絲毫大意,一直小心戒備。

    一路上未再發生事故,天色入夜時分,趕到了磁縣城。

    方振遠沿途中,雖然極為小心戒備,但也無法忘懷那劉姑娘蓬偎中的隱秘。

    因此,他除了留心戒備之外,又留心著那劉姑娘篷車中的舉動。

    大約是那劉地人聽到又有麻煩,嚇的她躲入了蓬車之內,現也未聽到了一點聲息。

    這就更引起方振遠心中的懷疑,暗暗忖道:如若那劉姑娘真的病的很厲害,也不能忽然間把病勢減輕,看起來,分明是故意裝了。

    車進了磁縣城門,蓬車直入縣城西在街的三泰客棧。

    這是磁城縣最大的一家客棧,也是虎威鏢局常住的地方。

    像車到了客棧大門外,立刻有四個店夥計迎了上為,接馬的接馬,拉車的拉車,一個手抱水煙袋穿著長袍的老者,大約是二掌櫃的,也迎了出來,道:「快卸車,去給幾個爺們準備熱水洗臉。」

    店夥計忙著牽馬讓客,但幾個趕車騎馬的趨於手,部齊集在第一輛蓬馬車前面不動。

    穿長袍抱著水煙袋的二掌櫃,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對,超眾而出,迎向楊四成,低聲說道:「楊爺,有什麼不對勁?」

    敢惜這位二掌櫃,還和楊四成是舊識。

    楊四成低聲說道:「路上出了一點麻煩,傷了幾個人,你要夥計們先把馬牽上棚,替我們安排一進清靜的院子。」

    那長衫人點點頭,道:「你楊爺吩咐,沒有法子我也得替你想法干,你稍侯片刻,你這裡就去安排了。」

    楊四成低聲道:「二掌櫃,你這裡人頭熱,兄弟還要麻煩你兩件事!」

    二掌櫃道:「楊爺,你吩咐,小的能作得到,決不含糊。」

    楊四成道:「勞你二掌櫃,派個精明夥計,替我們請個名醫,代購幾匹健馬,多花兩銀子不要緊。」

    二掌櫃道:「好,楊爺吩咐下來,我這立刻就著手去辦,我先去看看那進跨院能不能騰出來。」言果,轉身而去。

    片刻之間,又行了出來,道:一楊爺,幸未導命,那跨院原住有幾個客人,都被我好說歹說的遷了出去。」

    楊四成道:「咱產的朋友是越交越厚。」

    二掌櫃道:「楊爺你老賞瞼,小的怎麼能夠高攀。」

    楊四成吩咐嫖夥計,先把傷重不能走的抬進去,外面要用布單這起來,不能讓棧中客人瞧出來是受了重傷的客人。

    店夥計們個個熟手,楊四成又安排的安妥當當,幾個身重傷的先抬人跨院,然後再搬東西。

    方振遠一直站在客棧廓活下冷眼旁觀,看春蘭和劉夫人,扶著那劉姑娘下了蓬車。

    只見她微閉著雙目,臉上是一片蒼白,似乎是病的不輕,心中暗暗忖道:這丫頭的確不凡,裝龍像龍,扮鳳像風,裝病也裝的像真個的一樣。「劉大人緩步行過來,低聲說道:「方老師,小女的病勢不輕,看樣干咱們得要在這兒留兩天才成,她從小嬌弱,大病未癒,只怕難當車馬勞累。」

    方振遠心裡暗笑,口中卻應道:「大人放心,我已交代他們請個大夫來,替姑娘看病,如是明天劉姑娘的病勢還不能好轉,咱們歇兩天再上路也不要緊。」

    回頭望望楊四成施一個眼色,陪著劉大人並肩進入客棧。

    一個店夥計打著籠走在前面,進入一座跨院中去。

    這是一認四方頭的宅院,在偌大的三泰客棧中自成一座院落。

    天井院中,盛開一株冬梅,傲霜欺雪,幽香淡淡。

    劉大人帶著書僮和兩個老家人住在上房,劉夫人、劉姑娘帶著春蘭住在南面廂房,北廂房和下院,分住著鏢局夥計和幾位鏢頭。

    楊四成直待車馬安頓妥當,才進入跨院。

    方振遠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低聲問道:「四成,瞧出點門道沒有?」

    楊四成搖搖頭,苦笑一下,道:「二爺你都說對了,這位劉!」娘,不但是深藏不露,而且是心細如髮,我瞧遍了那輛篷車,瞧不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這麼看起來,那位劉姑娘已然對咱們留上了心,才處處收拾的不著痕跡,事已如此,我們不能再追查下去,激忿了她,反為不美。這件事你放在心裡,以後在劉家人前,也不要露出痕跡。」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

    店夥計送上酒餚,幾人吃過不久,二掌櫃已請來磁縣城最有名的大夫。

    劉大人引大夫行入南面廂房,大夫把過劉姑娘的脈,即席開了一張藥單子。

    劉大人送了一兩銀子。

    大夫告別時,方振遠親自相陪,直到了大門外,才低聲問道:「大夫,劉姑娘病勢如何?」

    大夫沉吟了一陣,道:「氣弱血虧,脈象不穩,似乎受到了甚麼驚駭。」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想不到,這地方竟然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大夫……」

    送走大夫,轉回跨院,一個人坐在燈下出神。

    看那大夫神情,和他說話態度,決非謊言,照那情形說,劉姑娘應該是不會武功,但南天三煞怎會勝券在握時,白白退走,這中間玄妙之處,實叫人猜測不透。

    突聞步履聲響,門外傳來李玉龍的聲音,道:「二叔,玉龍有事晉見。」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門沒有關,你自己進來。」

    木門呀然而開,緩步走進來身著勁裝佩刀的李玉龍。

    方振遠皺皺眉頭,道:「你怎還帶著兵刃,」

    李玉龍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箋,恭恭敬敬地交給了方振遠,道:「二叔,你老人家先看看這個。」

    方振遠接過白箋,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虎威鏢局方副鏢頭振遠吾兄:據弟得聞,綠林中甚多同道,謀劫香兄押解之鏢。虎威鏢局盛名正著,如日中天,吾兄鐵掌、金環,威鎮燕趙,量謀鏢人,都是綠林中大盜、巨擘,幾位息隱江湖甚久的魔頭,亦因此出山重人江湖。弟十年前,承兄手下留情,再生大德,一直耿耿於懷,本當承函中明內情,但弟多主探詢,始終難明真像……

    書寫此處,忽然中斷,竟然未再續寫。

    方振遠看過白箋,只氣的渾身抖動,一掌擊在木案之上,抬頭望了李玉龍一眼,接道:

    「你在何處收到這封信?」

    李玉龍道:「適才小便出店查看,一個討飯的小叫化子,送過來這封信。」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你沒有問問他甚麼人叫他送來的?」

    李玉龍搖搖頭,道:「那小叫化子把書箋交給小侄,回頭就走,小侄想問他時,他已走的沒了影兒了。」

    方振遠神情肅然,緩緩說道:「玉龍,你看過這封信嗎?」

    李玉龍道:「小怪看過了,覺得事非小可,特來稟告二叔。」

    方振遠道:「這封信沒有署名……」

    李玉龍道:「連信都沒有寫完,但大意已說清楚了,可能是他在寫信之中,發生了什麼變化,所以,寫了一半停下,來不及署名了。」

    方振遠望著白箋,不停地微微頷首,似是在用心累索,希望能在筆跡上,找出寫信人是誰。

    李玉龍不敢驚擾,靜靜地站在一側。

    突聞方振遠長長吁一口氣,道:「玉龍,你,請楊鏢頭來。」

    李玉龍應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帶著楊四成一起走了進來。

    楊四成一欠身,道:「二爺,你找我。」

    方振遠點一點頭,道:「嗯!你先瞧瞧這一封信。」

    楊四成看完了信,一皺眉頭,道:「二爺,這麼瞧起來,事情似是有些不對了?」

    方振遠道:「是的,我也是覺得有些奇怪,我不信,這些人是衝著這趟鏢來。」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苦笑道:「屬下走了數十年江湖,個個算是被裝入了悶葫蘆中……」語聲一頓,接造:「你想起這寫信的人沒有?」

    方振遠道:「十年前一次走鏢中,我確然是救一個人……」

    楊四成接著道:「是什麼人?」

    方振遠道:「好像是叫沈志山,人稱妙手空空。」

    楊四成道:「不錯,江北道上確有這麼一號人物,是一位日行千家,夜走成戶的神愉,但自訂有三不偷的戒律。」

    李玉龍道:「小偷兒還有戒律嗎?」

    楊四成道:「那沈志山和一般的偷兒不同,是一位頗具俠義的偷兒,他那三不偷是,一不偷忠臣孝子,二不偷孤兒寡婦,三不偷積善之家。」

    方振遠道:「不錯,正是此人,十年之前,我為他療傷敷藥,也就是為了他那三不偷的名氣。」

    楊四成道:「如若咱們能夠見到沈志山,也許可以向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道:「他遣人送書,行蹤不明,咱們如何找他?」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也是,目下咱們只有和那劉大人仔細的談談了,咱們吃鏢這行飯,雖然不怕死,但希望能死個明白,至於咱們心中對劉姑娘的懷疑,二爺也不妨直告劉大人,咱們再一面加強戒備,一面設法通知總鏢頭。」

    方振遠道:「看情形,我也無然再擔待,你們多辛苦,告訴夥計們,分批戒備,一面想法子通報總局,明天咱們留這兒一天,看看情形,反正劉姑娘也要養息。」

    楊四成一欠身,道:「就照二爺吩咐,屬下告退了。」

    李玉龍也跟著站起身子,道:「二叔,小侄想上屋面巡視一下,順便找一個埋高極的位子。」

    方振遠點點頭,道:「好,你們多辛苦一下吧!」

    楊四成、李玉龍離去之後,方振遠掩上房門,熄去了火燭,和衣躺在床上。

    他要一個人仔細的想想,鐵掌金環走了二十幾年鏢,從未遇到過這等事情,他無法瞭解顧主,究竟帶了些什麼珍貴之物,引得綠林道上那麼多人偷覷、劫奪,又無法瞭解要下手幼鏢的都是些什麼人?

    但他憑借數十年的江湖閱歷,看那劉大人既不像陰沉奸詐的人物,說話的神情,態度亦很坦然,分明是個讀書知禮的君子人物,那劉夫人一派貴婦人的派頭,也不像藏私的女人。

    幾個追隨劉大人的僕人,除了兩個老僕之外,就只有一個書僮,這些人方振遠都見過,一個個都不像和奸犯科的人,唯一的可疑,就是那位劉姑娘了。如非劉姑娘本身和武林恩怨牽扯上了關係,就是她背著父母,帶了一件武林中很珍貴之物,才招魂引鬼似的,惹來了很多武林道上高人出手。

    方振遠無法知曉她帶的什麼?但他可想到,那物品價值在百萬兩以上的銀子,還有那副絹畫,也似乎水是一件普通的書畫,可惜自己不懂書畫,無法鑒別出它珍貴之處。

    經過了一番推理判斷,找出一條線索,心中稍安。

    絞盡腦汁的一番推想,使他心中稍安,人也覺得有些疲倦,不覺間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亮,急急起身,看房舍庭院,一片平靜,知曉沒有發生事故,才放下了心。

    這時,那劉大人也已起床,站在記門口處。方振遠一抱拳,道:「大人早。」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鏢頭,準備幾時動身?」

    方振遠緩步行了過去,道:「在下想在這裡停留一兩天,等令嬡的病勢大好之後,咱們再上路也是不遲。」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小女服過藥後,病情已隱了下來,貴局事務繁忙,我想不用耽誤時間,今天如能上路,那就不用停了。」

    方振遠大感意外,略一沉思,道:「大人盛情可意,但在下覺得車馬勞累,對令嬡嬌弱之軀,恐有諸多不便,急也不在一天,看看今日令嬡的病情如何?如是病勢好轉,咱們明天一早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笑道:「小女一向多病,我這做父親的早已習慣了。」

    這當兒,瞥見於俊刀步行了過來,看到方振遠還在劉大人說話,垂手站在一側。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俊兒,什麼事?」

    於俊道:「一份帖子。」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什麼貼子?」

    於俊從懷中摸出一張大紅燙金的帖子,恭恭敬敬遞了過去,道:「有人請二叔吃飯。」

    方振遠心頭劇震,但在劉大人的面前,又不得不保持鎮靜,接過帖子,笑道:「好啊,這地方還有認識我的朋友。」

    接過帖子,打開看去,只見上面寫道:

    敬備菲酌,恭侯台光。

    下面具有幾個字:五位故友同啟。

    方振遠展開帖子,用心瞧瞧下面的署名,但瞧了等於沒有,五位故人,分明是一種搪塞之詞。

    再往下看,地點是東大街的又一村酒樓,時間十二月五日午時,正是今日中午時分。

    劉大人道:「方老師赴朋友之約,小女也好借此休息一日,不過,年關即屆,在下想早一點趕到開封。」

    方振遠臉上笑容,本就是勉強裝出來,聽完話立時臉色一變,似乎是那劉大人把不願動身上路的原因,一股腦的都算在方振遠的頭上。

    他想解說一下,但那劉大人已經轉過身子,大步走回房裡。

    方振遠回頭望了於俊一眼,苦笑一下,道:「找你師哥和楊鏢頭到我房裡去趟。」

    於俊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方振遠接道:「你也來,叫張鏢頭帶兩個夥計,從此刻起,要好好的守著這座跨院,暫時不准生面人出入。」

    於俊道:「要是那店裡夥計呢?」

    方振遠略一沉吟,道:「要他們把東西交給咱們鏢局的夥計帶進來。」

    於俊欠身應道:「小侄記下了。」

    方振遠匆匆走回房中,從袋裡掏出了帳子,望著那五位放人的署名出神。

    他想遍了江北綠林道上的知名人物,想不出哪五個竟聯合在一起請他吃飯,有道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這餐飯,只怕是很難下嚥。

    正在忖思,楊四成帶著李玉龍和於俊一齊進入房中。

    方振遠把桌上的帖子,交給了李玉龍,道:「你瞧瞧,江北武林上,有沒有合稱為五兄弟的人物呢?」

    楊四成瞧過帖子,交給方振遠,道:「二爺,這具名並不太重要,他們是不是被稱五友,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咱們可以推想這不是一餐好吃吃好咽的飯。」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四成,我在他們身價上下工夫,打了不少的圈子,實在是白費氣力的了。」

    李玉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二叔如若能夠知曉他們是誰?自然可以想出個適當的應付法子來。」

    楊四成道:「如若能想出他們是誰,那是更好不過,但如果想不起來,倒也不用被這五位故人四字所惑,咱們想的應該是,他們送來這帖子的用心何在?請二爺吃飯,是不是調虎離山之計,咱們一部份人引到又一村酒樓去,他們好下手……」

    方振遠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接道:「有道理,有道理……」

    楊四成微微一笑,接道:「目前形勢,二爺實又無法不去。」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說的是,這頓飯縱然是刀山油鍋,我也不能不去,我要見識見識那五位故人,究竟是何許人物?」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這頓飯是非吃不可,也許能在這次捨晤之中,找出他們真正的用心何在?就這番變故的情勢上看,似乎是劉家確有一種隱秘,以咱們虎威鏢局在江北道上的聲威,綠林朋友實在犯不著和咱們硬作對頭,二爺到又一村會見五位放人時,還望能夠耐著性子,先要設法套出他們的目的何在?」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目前這連番衝突,究竟是為了什麼?咱們還未摸清楚,我去又一村,店中事,還要你楊鏢頭多多費心。」

    楊四成道:「屬下盡力而來,不過,二爺到又一村很可能引起衝突,這方面,屬下提供二爺兩句話。」

    方振遠道:「你說吧!」

    楊四成道:「二爺要盡量忍耐著,除非是對方亮傢伙,非逼你二爺出手不可,二爺最好不要出手,能回到客棧來,那是最好,咱們合在一起,再籌謀對敵之策。」

    方振遠道:「好!我盡量忍著就是。」

    楊四成低聲說道:「我想要玉龍易容先混上又一村去,萬一情形變化特殊,玉龍也好傳訊出來,如若真動上手,玉龍也好借助二爺一臂之力。」

    天色近午時,方振遠身著長衫,手裡提著湘妃竹的旱煙袋,抽著煙,緩步行出了客棧。

    他態度從容,神清鎮靜,目光左右一轉,果然發覺有兩個短襖,棉褲的年輕人,轉身而去,暗裡冷笑,緩步向前行去。

    就在方振遠離開客棧不久,一個氈帽套褲,顎下留著短鬚的大漢,快步行出客棧。

    方振遠好整以暇,在街上溜躂一陣,才折身轉向又一村。

    這又一村是磁縣城中最大的一家飯館,專營酒飯生意。

    方振遠數年之前,曾在這又一村吃過一次午飯,滿堂座,熱鬧非凡,記憶仍然清晰,但又一村此刻形勢,卻和記憶大不相同,只見偌大一個飯堂,一片冷清清,數十張方桌全都空著,不見一個客人,七個跑堂的夥計,卻頭戴白氈帽,腰繫白圍裙,穿的整整齊齊,站在一側,不禁一皺眉頭。

    只見一個跑堂的夥計,快步迎了上來,攔住了方振遠,兜頭一個長揖,道:「大爺,今兒小店被人包了下來,勞你老枉駕。」

    方振遠遠還未來及答話,突有一個宏亮所聲音傳了過來,道:「瞎了眼的店夥計,快給我閃開。」

    一個身著對襟密扣小襖,足登薄底高勤快靴,腰束白綢帶的大漢,快步行了過來,一手撥開店夥計,一抱拳,道:「你老是方二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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