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一毒的突然出現,使六毒仙子如中睛天霹靂,木立當場!
陸小郎也怔怔地站立一旁,半晌出聲不得。創造了室內壁虎的「瞅瞅」和蛤蟆的「咕咕」叫聲以外,三人面面相觀,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
良久,通天一毒面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白,幾經轉變後,方始沉聲喝道:「孽徒!你還有什麼話說?」古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七毒仙子連莊自然懂得這個道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幽幽地道:「徒兒願領責罰。」
通天一毒冷哼一聲道:「好!自殘一臂吧!」說完,冷漠地背過身去。
陸小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連莊也是木然心驚,眼睛望著陸小郎,口裡期期艾艾地道:「師父!我……」
通天一毒冷叱一聲道:「少說廢話!還不敢俠動手!」陸小郎知道通天一毒很愛讓連莊,未必真願如此懲罰她,一面向連莊打個眼色,一面轉圓道:「老剪輩請暫息雷霆,令徒雖然……」
通天一毒倏地回身,沉叱道:「小子!你憑什麼管我們師徒之間的事?」這一問,真教陸小郎啞口無言。師懲徒,乃是門規,旁人根本無權插手過問。
但陸小郎素來心思靈巧,念頭一轉,立即回道:「干!老前輩何妨問問令徒,是何願因私離山門後,再行發落也還不遲。」
通天一毒唔了一聲,轉過身來,面對連莊道:「你說!你為何私自潛逃?」
連莊雖有滿腹理由,當住通天一毒的面,也無法說出來,張口結舌地呆了半晌,方道:「徒我想在百毒真經上面……」
通天一毒喝道:「為師已答應傳授你百毒真經上面所載的武功,你何用私自潛逃?你一定別有用心!」
連莊怯生地道:「徒兒並不想偷練百毒真經上的武功!」
通天一毒怒喝道:「你既不想練那本書的武功,你為何要偷走那本書。」
連莊遲疑一陣,終於鼓足勇氣道:「徒兒是想在那本書上找到除毒之法,徒兒不想做一個毒人.」
通天一毒似乎意想不到,愕了一陣,方哇哇大叫道:「好呀!丫頭!說了半天,你是不想做毒人!我看你是存心要我的心血白費,好!我成全你,過來。」
連莊生性倔強,通天一毒又素來嬌寵她,此時雖知不是好路頭,依然站起來,挺胸抬頭地向通天一毒走過去。通天一毒原以為只要連莊低低頭,陪兩句小心,也就既往不究了,偏偏這丫頭見面到現在,就沒有說半句討饒的話。
通天一毒氣得直咬牙,冷哼一聲,伸出一雙黑色巨掌,五指齊張,像鋼鈞似地往連莊額間抓去……連莊王首垂胸,狀似未覺。
陸小郎卻暗自心驚,也顧不得那雙黑手有毒無毒,口喊了聲:「老前輩且慢動手!」一記「螳臂擋車」橫臂將通天一毒的手臂格住。
通毒一毒嘿嘿一聲乾笑道:「看不出你這小子還有幾斤臂力,你又要幹什麼?」
陸小郎也不知自己因為如何,得了一楞,方道:「干!老前輩何其忍送下毒手?」
通天一毒眼皮一翻,冷冷地道:「她既不願做毒人,我就挑掉她的毒筋!」
陸小郎看了楚楚可憐的連莊一眼,道:「老前輩!令徒已然知錯,難道不能饒她一次?」
通天一毒收回了那雙黑色巨掌,縱聲狂笑一陣後,問道:「你可是要替他說情?」
陸小郎點頭道:「請老前輩賞個面子!」
通天一毒呵呵大笑地連連點頭說:「好,好!不過你得依我一個條件。」
陸小郎驀地一怔,疑聲問道:「老前輩莫非又要……?」
通天一毒打斷他的話道:「很簡單!只要你代老夫好好地管教這個丫頭一下。」
陸小郎結結巴巴地答道:「但不知怎樣管理教法?」
通天一毒道:「你先不要問,你究竟答不答應?」
陸小郎知道通天一毒的花樣很多,不敢遂然答應,猶疑一陣,道:「老前輩還是先說出管教之法,看在下是否……」
通天一毒又是一聲長笑,方道:「簡單得很,討她做老婆,管教她一輩子!」
陸小郎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心想:「干!這師徒二人可真是天造地設,瘋到一塊兒去了。」
連莊聽在耳裡,心中萬喜不已,這正合了她的心意,但一想自己是個毒人,心又涼了一半,忙喊道:「師父!他是個好人,我不願害他。」
通天一毒冷哼了一聲道:「我只要你嫁他,誰要你害他?」
連莊結結巴巴地道:「可是……可是,徒兒身上有毒,夫妻之間又難……難免……那豈不是害了他。」連莊好不費力地表達了她心裡的意思,已經脹得面紅耳赤了。
通天一毒呵呵笑道:「師父當然會教你方法,不會傷到一星半點的。」
連莊噢了一點道:「師父為何不早說呢?徒兒就是為了這個才私自潛逃的。」
通天一毒唔了一聲,大有「原來如此」之意,臉上怒色消去了一半,又轉臉向陸小郎問道:「小子!怎麼樣?」陸小郎搖頭道:「干!在下無能為力!」
通天一毒眼皮一撩,白眉一挑,沉聲道:「小子!你是不識抬舉?」
連莊在一旁也不是味兒,狠狠地白了陸小郎一眼。
通天一毒又道:「小子!你不答應,老夫也不強求,不過你要多思多想,現在『松林毒奶奶』已死,普天之下,能解『移魂迷香』之毒的,唯老夫一人,再者,嘿嘿……」
陸小郎不由暗驚,難道這老鬼在自己身上動了什麼手腳?不由疾聲問道:「干!老前輩因何欲言又止?」
通天一毒嘿嘿乾笑道:「告訴你吧!小子!老夫身上的毒已浸到你經脈裡面去了。老夫若不替你解,你最多還有百日可活。」
陸小郎不禁又驚又恐,厲聲道:「想不到尊駕竟是如此卑鄙,暗施手腳……」
通天一毒冷冷的插口道:「小子!你可別信口胡說,老夫一向喜歡明來明往,對你們這種後生晚輩更不會暗施手腳,毒是你自己找上身的。」
陸小郎猛然省悟,喃喃道:「莫非方才……」
通天一毒接口道:「你也不想一想,老夫既是毒人,筋骨血肉,上下表裡,當然是無處不毒,你竟然膽敢伸手架住老夫的手臂,豈不是自找麻煩?」
陸小郎連忙翻起右手衣袖,果然在小臂處黑了一塊,摸之不痛也不癢。陸小郎不由大驚失色,忙向連莊道:「這事純為姑娘引起,姑娘也應該說句公道話呀!」
連莊知道師父的意思,想以解毒逼使陸小郎就範,但她生性倔強,以這種手段爭來的丈夫,實在沒有味道,於是向通天一毒道:「師父!你老人家……」不待她說完,通天一毒已喝阻道:「你少說話!」說住,又轉向陸小郎問:「小子!怎麼樣?」
陸小郎斷然回絕道:「干!這事在下萬難從命!」
通天一毒也是特強好勝的人,親手將漂亮的徒兒送給陸小郎,他竟然不要,當下不由無名火高三丈,沉聲道:「是老夫的徒兒配不上你,還是瞧不起老夫?」
陸小郎連連搖頭道:「干!都不是!」
通天一毒微微一怔,又問道:「難道另有原因?」
陸小郎點頭答道:「不錯,一來此事未奉師命不敢作主,二來在下連身世姓氏都未弄清楚,出身未明,何以答應!」
通天一毒頗為嘉許地連連點頭道:「嗯!真是個好小子!不過這事好辦,你師父那邊,老夫去找他,不怕他不肯,至於你的身世嗎?……」
通天一毒沉吟一陣,又遭:「這樣吧!你先答應。何時弄清了你的身世,何時再完婚,怎麼樣?」
陸小郎反問道:「若在下仍不答應呢?」
通天一毒冷冷地道:「你不答應,你將背信身陷『色之牢』內中毒待救之人,而且百日之後,武林之中將不會有你這渾小子存在。」
陸小郎冷笑道:「干!在下不想被人要脅,死又何妨?」
通天一毒嘿嘿一聲於笑道:「老夫活到這樣一大把年紀,還沒有見過你這樣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小渾蟲,你真狂得可以了!」
陸小郎已然動過了腦筋,他知道通天一毒雖是個狂人,卻也是個直性子,如果耍一點小手法,或許可以扭轉乾坤,於是他道:「如果老前輩能令在下口服心服,全聽吩咐。」
通天一毒雙目一亮,振聲道:「好!你說怎樣你才口服心服?」
陸小郎道:「干!我要碰碰運氣,倘若我贏了,你就要完全聽我的。」
通天一毒樂得手舞足蹈,怪笑道:「別只想到贏,倘若你輸了呢?」
陸小郎答道:「但憑前輩吩咐。」
通天一毒更加大樂,高喊道:「好!大丈夫一言為定,小子,你動手吧!老夫先讓你三招。」
陸小郎搖頭道:「過招動武,在下還差一點。」
通天一毒輕聲道:「你這小子倒有自知之明,你莫非要與我夫較量輕功一番,老夫可以讓你先行片刻。」
陸小郎仍是搖頭道:「輕功自認也非對手,在下曾經輸給今徒。」
通天一毒哈哈大笑道:「這也認輸,那也認輸,那你早就該服氣了。」
陸小郎狀極輕鬆地笑道:「在下方纔已說過,只想碰個運氣,我打算要同前輩賭上一賭。」
通天一毒楞了一下,隨即又放聲大笑起來道:「小子!原來你要同我鬥心機!告訴你,休想贏我,生薑本是老的辣,老夫可說是又奸又滑。」
陸小郎笑道:「這也談不上是鬥心機,在下只想與前輩賭個東道,不過,在下是後生晚輩,請老前輩讓在下出題。」
通天一毒慨然點頭道:「好!你出吧!隨便你出什麼題,你都是白費心機,你絕對贏不了我。」
陸小郎含首道:「好吧!在下現在要猜老前輩的心意,如果猜對了,在下只求老前輩兩件事,一是為在下祛毒,聽憑在下離去。二是賜給解藥,以便解救陷身在『斬情莊』『色之牢』內的武林中人,此外別無他求,如果在下猜錯了,聽憑老前輩吩咐,在下無不應命,絕不反悔!」
通天一毒怪答道:「真新鮮!小子,你的花樣真不少!好,你猜吧!」
陸小郎心中早有計算,此時故意一蹙眉尖,故意想了一陣,方慢條斯理地道:「我猜老前輩根本存心就不想讓在下贏。」
通天一毒怔得一怔,突然大悟,知道上了對方的圈套。
若說存心讓陸小郎贏,通天一毒一向說話算話,那豈不要替他祛毒讓他從容離去,還要拿出解救『移魂迷香』之藥。若說存心不讓陸小郎贏,通陸小郎這一猜,豈不猜了個正著,那更沒有話說,要聽對方的吩咐了。
反正,陸小郎是贏定了。
通天一毒兩保眼睛瞪得像銅鈴大,楞了許久,方黯然一歎道:「你這小子真有點門道,老夫行遍五湖四海,想不到陰溝裡翻了船。老夫算輸了吧!」
陸小郎連忙一揖到地,恭聲道:「多謝前輩成全。」
通天一毒也沒有理,轉臉向連莊呼道:「莊兒!去將他手臂上的毒吸出來。」
連莊在他們兩人打賭之時,心情一直在矛盾之中,私心企盼陸小郎輸掉,好趨了自己心願。但她一想到,這並不是用愛征服對方的,得來也不是滋味,又希望陸小郎贏。果然,陸小郎贏了,而她卻又患得患失起來,此刻,連莊聽到師父的命令,也就木然地走了過去,拉起陸小郎的手臂,將紅唇含住那塊黑班,吮吸起來。
他們兩人雖然曾在旅店同房並榻而眠,但肌夫相接,這還是破題兒第一遭,非但陸小郎心頭有陣麻癢的感覺,即是連莊也禁不住芳心搖蕩不已。約摸盞茶時間,陸小郎手上黑斑全部消退,連莊吐出了一灘黑紫的血水,陸小郎暗自道聲僥倖。
連莊吮毒完畢,卻未將將陸小郎的手放開,蹲在地上未動,仰起頭來,幽幽道:「你雖然贏了我師父,但我倆的帳還沒有算完,我不會放過你的。」
陸小郎輕笑道:「干!連姑娘!姻緣自有天訂,你我皆不必強求或強拒,聽天意安排吧。」
連在不由怦然心動,眼前這個鐵石漢子幾次曾說過這種通情達理的話?好似那又出太陽又下雨的天氣,說他無情他倒有情哩!她緩緩地放下他的手,嫵媚地笑了,而心裡卻笑得更加開朗。
通天一毒又嘿嘿乾笑起來,怪聲道:「小子!今天算你走運,但不能算完。」
陸小郎以為有變,忙問道:「老前輩打算……?」
通天一毒怪笑道:「來日江湖相遇,老夫還要和你賭上一賭,賭祛和今天一樣,不過,題目可得由老夫出。」
陸小郎心想:「干!來日的事再說吧!」因而回道:「好!那麼老前輩請快將解藥拿出來吧!」
通天一毒道:「用不著你操心,老夫要親自往『斬情莊』去一趟,看看那『移魂迷香』是如何厲害。老夫誇下海口,天底之下,除老夫外不得有第二個『毒』字。」
陸小郎疾聲道:「只求老前輩將陷於『色之牢』內的武林中人救出來就行了,老前輩千萬不要與『斬情莊』大興干戈。」
通天一毒冷笑道:「你可是以為老夫不是『斬情莊』莊主的敵手?」
陸小郎連連搖搖頭道:「不!在下並非說老前輩力不足舉的事,而是『斬情莊』內固有該殺之人,也有不該殺之人,所以——」
通天一毒打斷他的話道:「小子?你好像很神秘的樣子,今天老夫既然輸了你,當然要聽你的,下次咱們賭過以後,你可要聽老夫的了,哈哈哈哈……」
陸小郎拱手施禮道:「在下有重任在身,這就告辭,二位保重!」說罷,出了茅屋,揚長而去!
七毒仙子連莊本想說幾句體己話兒,奈何師父在側,只得悵惆地望著陸小郎離去,陸小郎去遠後,通天一毒沉聲歎道:「此子根骨絕佳,功力不弱,若再跟老夫練兩天毒功,稱霸武林,可說綽綽有餘,偏偏這小子是個死心眼。」
連莊咬著銀牙,恨恨地道:「這傢伙狂得令人可恨又可愛,徒兒一定要教他向我俯首稱臣!」
通天一毒笑道:「莊兒你已經長大了!為師以往一直將你當小孩子看,將來嫁人就要嫁這種男人,為師會幫你忙。」
連莊羞怯雙手捂臉,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