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秒鐘,邦德還不能肯定他聽到的是爆炸發出的巨響,但是他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浪迎面撲來,將他推倒。隨著一道閃光,就像有人猛地撞過來,迅速摀住了他的耳朵似地,邦德什麼都聽不見了。
時間一下子放慢了速度。眼前所見就像在夢中,就像過一部慢動作電影膠片。邦德一刻也沒有停頓,他腦子裡反覆考慮的是兩件事:從這裡先出去;去救阿梅和莫尼彭尼。
他右邊雷哈尼的大床燒得只剩下一個空架子,雷哈尼被炸得粉碎,殘碎的肢體與醫生、護士及兩個保鏢交疊在一起。爆炸時這四人離炸藥位置最近,圍在雷哈尼周圍。邦德能夠想像出醫生在爆炸後猛地撲在了火上,正在大床的中間部位;而護士當時並沒有立刻倒下,她的頭向後仰著,燒焦的肢體上耷拉著殘碎的布塊。她的嘴角恐怖地拉了下來,看得出在倒向火堆之前,發出過毛骨悚然的慘叫。
兩個保鏢被炸飛了起來,又猛地摔到地板上。一個倒在斷頭台前面,另一個只剩下半條胳膊耷拉著,倒在大門邊。原先站在門口手提自動槍的那個保鏢,被爆炸氣浪撞到門上,他的手臂前伸,氣浪的作用使他甩出了手裡的自動手槍,手槍在地板上滑行正好停在邦德的面前。那第四個保鏢因為距離較遠看來傷勢不重,但是昏迷過去了,他手臂彎曲,手槍也甩了出去,也滑到邦德跟前。
在護士走到床前接操縱盒按鈕的一剎那,邦德本能地退後了一步,退到囚室的門裡。他還是覺得耳朵邊好像鈴聲不斷,眼前模糊不清,頭暈得厲害,這是受到汽浪沖擊的後果。
一時間他看不清,聽不見。他掙扎著直起身,晃晃悠悠地向門外移動,動作看起來就像受了催眠術似地。他凝神看著滑到自己面前的手槍,吃力地想撿起來,但一俯身卻栽倒在地板上,手槍被壓在肚皮下。他用手摸到了手槍,就勢在地板上一邊翻滾,一邊開槍。先打死那個昏倒在門口的保鏢,然後給芬和禿頭也各補了兩槍,一視同仁。
他耳朵聽到的槍聲就像遠處的打擊樂,聲音極弱。他知道每射出一顆子彈,就是與這幫匪徒清一筆帳。門口的保鏢轉了一個圈向後倒下,芬身上的白色禮服襯衫立刻滲出了鮮血。
禿頭蜷縮在角落裡,雙手捂著腹部,臉上一副死前的驚呆狀。
邦德沒有忘記桶尼,他見捕尼被炸倒在斷頭台跟前,她正在掙扎著要去夠斷頭台下的自動槍,因為站不起來,她想抄個近道,將胳膊伸過斷頭台夾板中央的洞去拿槍,就在捕尼抓到槍的一剎那,邦德猛地來了一個虎躍前撲,身子重重地摔在斷頭台立柱旁,幾乎在落地的同時,他按下斷頭台的操縱手柄。
雖然邦德的耳朵被震聾,他還是聽到切刀落下發出的巨響,還有捕尼撕心裂肺的慘叫。
楠尼的一截胳膊齊刷刷地掉在邦德身旁,自動槍還握在手裡。邦德想要這把武器,他提起槍甩掉鮮血淋淋的殘肢,抖落好幾下才清除乾淨。他環視著大廳裡血肉橫飛的場面,聽見還有人在呻吟。爆炸後形成了一股濃煙,他走到大廳外的走廊裡,走廊也全是濃煙。
邦德轉過身,找到裝在牆上的電動鎖的顯示板。上面是幾排數字,下面有一排紅色按鈕,醒目地刻有「時間控制鎖」幾個字,有幾行小字的操縱指示:按時間鈕,按關閉鈕,當門關閉後按你要的時間,再按時間鈕,門將不能開啟,直到你要的時間結束,門才能重新開啟。
他撳了一下時間鈕,接下來關閉鈕,大門慢慢合攏了。他在「2」和「4」數字下各撳一次。邦德認為大廳裡的人不是已死就是將要死的,選擇關閉大門24小時能夠控制住火勢。現在他要去解救阿梅和莫尼彭尼。
他跑向阿梅的囚室,這時他清楚地聽見警報鈴聲大作,可能是火災自動報警裝置起動了,也可能大廳裡還有人活著,按了警報器。
他來到第一座囚室的門外,試圖能找到鑰匙,但是找不到。邦德側過身,用自動槍來了個點射,他沒有打金屬門鎖,而是門上部鉸鏈周邊部位。子彈打在鐵門上發出吱的一聲,反彈起來在走廊裡跳了好幾下,但還是把內層的木頭打碎了。邦德看見門上部已經凹陷,與門框結合處有了一道裂縫,他又對下邊的鉸鏈打了兩發子彈,然後閃到一旁,金屬門晃了一下,終於連門框一起重重地倒下。
阿梅在床上嚇得直哆嗦,眼睛由於恐懼瞪得大大的,看上去她恨不得鑽進牆裡邊去呢。
「沒事了,阿梅!是我。」邦德喊著。
「詹姆斯先生!哦,我的老天,是詹姆斯先生。」
「就呆在這裡,不要動。」邦德大聲喊道。他意識到聲調太高了,都是因為他的耳朵還不好使,「你就呆在這兒,我去找莫尼彭尼。千萬不要到走廊裡,除非我喊你。」
「詹姆斯先生,你怎麼……」她還沒說完,邦德已經離開了。他到了下一個囚室門跟前,重複了上次的程序,打開了門。走廊裡的濃煙越來越濃了。
「沒事了,莫尼彭尼。」他有些喘不上氣,「沒事了。白馬騎士來到,將你馱在馬鞍上救你出去,難道不是嗎?」
她由於恐懼面色死灰,在那裡抖個不停。
「詹姆斯!哦,詹姆斯。我想過……他們告訴過我……」
她撲向邦德,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邦德盡量保持著矜持,因為莫尼彭尼是他上司的私人助理。他拉著她走進走廊,指給她阿梅的囚室。
「我想你去幫助一下阿梅,莫尼。我們還要想法從這裡出去。現在走廊裡起了大火,快要燒過來了。除非是我判斷錯誤,這座大樓一定還有很多人,這些傢伙絕不想讓我們平安逃離。所以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千萬不要驚慌。請你盡快將阿梅救出來,然後聽我的指揮。」
見莫尼去找阿梅,他快步迎著濃煙跑到電梯門前。他腦子裡閃了一下「火災時請勿用電梯」這句警告,在平時他多次在酒店、飯店的電梯艙內看到過這種警告,而現在顧不了這些了,因為他以前就知道這一段走廊兩頭是封死的,必須乘這部電梯上下,才能出去。
邦德撳了叫梯鈕。可能上層也有人急於叫電梯,準備逃跑,也可能電梯的自動裝置失靈,電梯沒有動。他焦急地聽見大火燃燒的辟辟啪啪聲沿著走廊傳了過來,關上門的大廳裡還在燃燒。
邦德情急之中雙手在橢圓形金屬梯門上摸索著,梯門已經有些燙手。他再次掀下按鈕,等了一會兒,趁這會兒他檢查自己帶的武器。手槍是大號的「斯泰斯基」,共有20發子彈,已經打掉六發,左手的自動槍幾乎彈盡,他端起手槍對著電梯門。
莫尼彭尼扶著阿梅正慢慢移過來,這時電梯門突然開了,裡面站著一排四個人,身著深色作戰服,邦德站在門口引起了他們的驚奇,其中一個去摸屁股後的手槍。邦德的手指立刻將擊發撥桿撥到連發位置,扳槍機的同時向一側調轉槍口。因為「斯泰斯基」在連發時由於後坐力的關係,槍口容易上抬,在發射時同時橫掃,能少浪費一些子彈。邦德控制著只打了六發。四個人一齊倒在電梯艙內。邦德伸出一隻手示意阿梅她們不要近前。他迅速將四具死屍拉出電梯,他還將其中一具橫在梯門口,防止電梯突然關門,做完這些他跑過去幫助莫尼她們。
他幫莫尼和阿梅進電梯用了大約半分鐘,邦德撳住向下行的按鈕有五六秒鐘。門再打開,面對他們的還是走廊,通向雷哈尼的臥室。
「慢一些。」他提醒莫尼和阿梅,「注意。」
這時飛過來一顆自動槍的流彈。邦德覺得可能會有奇跡出現。因為他們正是「幽靈」殘留分子追殺的目標,為什麼沒有人追殺他們,而在別處打得那麼熱鬧呢?看來「幽靈」碰上更大的麻煩,顧不上他們三人了。
雷哈尼臥室的門開著,裡面傳來激烈的射擊聲。邦德慢慢地側身進到門廳裡。裡面兩個傢伙穿著與剛才幾個死鬼同樣的作戰服,他們配備了一挺重機槍,正靠近帶圖案的窗口向樓外花園掃射。邦德越過這兩個人的頭往窗外望去,夜空中看得見有直升飛機在盤旋。飛機上的紅綠燈在閃閃發光。一顆燃燒母彈在空中開了花,隨後三聲巨響,窗戶上的玻璃被震碎,紛紛落到地上。邦德知道,對這座堡壘的最後攻擊已經開始了。
他想那兩個傢伙正忙於對付外面,不會回頭看他這邊,他輕輕進了屋,只開了四槍,射中了那兩人的脖子。
「留在走廊裡,蹲下來!」他回頭對阿梅和莫尼喊。
這時出現了片刻沉默。邦德準確無誤地聽到有人登上金屬樓梯的皮靴聲,這些人開始沿著迴廊跑過來。他將手槍放低,對著窗外他見到的人大聲喊:「停止射擊,我們是逃出來的人質。」
一位健壯的美國海軍軍官出現在窗口,他手裡拿著一隻左輪槍,後面跟著六七位全副武裝的海軍士兵。邦德看見站在最後面的蘇基-坦佩斯塔,她臉色蒼白,有些害怕。見到邦德她哭了起來。
「是他們,這位是邦德先生,那兩位是他們扣壓的人質。」
「你是邦德?」海軍軍官猛地一驚。
「邦德,是詹姆斯-邦德。」他重複了一遍。
「感謝上帝,我們覺得救不了你了,多虧是這位漂亮的女士帶我們到這裡。我們要趕快撤離,這個地方隨時就像一個要燒起來的牲口棚。」
這位面部皮膚曬得黝黑粗糙的軍官抓住邦德的手腕,拽著他走向迴廊。他的三名士兵過來幫助阿梅和莫尼。
「啊,詹姆斯!詹姆斯,能夠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邦德幾乎迎著蘇基伸出的雙臂衝上前去,投入了公主蘇基-坦佩斯塔的懷抱。邦德覺得蘇基簡直是在發狂地吻著他,帶著不顧一切的激情。短短十幾分鐘內,邦德這是第二次被人這麼親吻了。這次他沒有保持那種矜持,他並不急著擺脫蘇基。
他們互相摟著走過花園,向小碼頭走去,邦德不停地問蘇基後來發生的事。他們一上船,這艘海岸警衛隊的汽艇就啟航了,逐漸加大了航速。他們回頭望著那座海島。幾隻汽艇還在圍著海島轉,空中幾架直升飛機擔負警戒,探照燈直射下面的花園。
「說來話長,詹姆斯。」蘇基慢慢地說。
「天哪!」海岸警衛隊的一位軍官從緊閉的嘴唇蹦出這聲驚叫。那座金字塔,曾是「幽靈」的司令部,現在沖天升起一道強烈的火光,看上去就像一座火山在噴發。
直升飛機開始調轉方向準備離去。其中一架低低掠過汽艇上方。阿梅和莫尼坐在汽艇前方,一位海軍軍醫照料著她們。憑借鯊魚島反射過來的微弱亮光,她們的臉看上去在發燒,得了病似的。
「馬上就會……」軍官話音未完,金字塔爆炸了,殘碎的建築材料隨著火焰升到空中,繼而又是幾聲巨響,強烈的火光刺入眼睛,邦德轉過頭去。
邦德再次注視著蘇基。夜空中有股燒焦的氣味,鯊魚島上空瀰漫著一片濃煙。
邦德看著發生的一切,想到難道這就是打過多年交道老對手的下場嗎。「幽靈」,說不定某日還會東山再起,就像那些邪惡的怪鳥,會從死亡和熄滅的灰燼中重新飛起來一樣。詹姆斯-邦德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