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的刺耳的笑聲漸漸變成了嘻嘻的柔和的笑聲。那個怪物的雙手老在動,不時合在一起,長爪般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抓住手腕,彷彿要把皮膚,骨頭和指甲都撕下來。現在,一隻手的指尖拎著乳白色的膠質薄手套,而另一隻手則伸上去把那長長的黑髮扯了下來。整個身軀突然在弗莉克和邦德的眼前變了樣,身軀直立起來,魔術般在增高。
「啊!對不起,但我不得不這樣表演一番。你們該看看自己的臉,竟嚇成這個樣子,臉都變了!我的名字叫戴維-德拉貢波爾。馮-格魯塞小姐和邦德先生,歡迎你們光臨德拉赫堡。」
他用手擺弄一下鼻子,把那個用油灰做成的化裝品扯下來,那個化裝品的形狀像奇怪的鳥喙,有點彎曲。這麼一擺弄,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儼然是德拉貢波爾本人了。甚至聲音也恢復正常了。
「你們明白了吧!霍特1自以為是個畫家,因此我正在擺好姿勢讓她畫,她認為,把我扮演得最成功的角色畫成油畫,將來放在博物館的一個展覽室時,形象一定很好看。她這個觀點我不敢苟同。霍特,來,來,來,見見咱們的稀客。」
1霍特是梅芙-霍頓的暱稱,——譯者
他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現有個女人坐在有點像壁龕的小房間裡的畫架的後面;那個小房間位於左邊的一堵很長的牆壁的一側;牆壁旁邊摞著許多書。她放下調色板,姿態優美地款款站起來——她是個穩重的女主人;她身穿被顏料弄得斑斑點點的牛仔褲和T恤衫,衣前印著「加油干!生活不是綵排。」她微笑著姍姍向他們走來,伸出一隻手讓他們去吻或者握。
「梅芙-霍頓。」她自我介紹道。「我在電話裡已經跟你說過了,邦德先生。」
她泰然自若,那雙漆黑的大眼睛怔怔地盯著邦德,似乎要使他情不自禁地把衣服脫下來。她身材頎長,幾乎有6英尺高;她身軀像舞蹈演員一樣苗條、靈活;五官勻稱,皮膚光潔,具有道地的愛爾蘭姑娘的特色。「要是我知道你長得這麼英俊,在電話上會跟你談久一點的……」
「得啦,得啦!霍特,別說那麼多奉承話了!」除了緊身衣和緊身褲以外,德拉貢波爾完全可以認得出來了;他用手指梳著他那又長又密的稻草色的頭髮,露出了那張曾使千千萬萬人遐思的俊臉;他是一位能隨心所欲使自己變成任何角色的名演員。「我家有著愛爾蘭人的血統,這一點你們可能知道吧!」他向他們兩人迷人地微笑,洋溢著明顯的領袖人物感人的超凡魅力。「霍特一言一行都完全模仿愛爾蘭女子。人人都叫她霍特,從不叫她梅芙。」
梅芙-霍頓聽了這番話後,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其意思介乎「別說了」與「討厭」之間。接著她轉過身朝著弗莉克,而德拉貢波爾則挽著邦德的胳膊,引著他離開那兩個婦女。他小聲地說:「在這些事情上我總是力圖做得細緻。現在這年月,說話不得不直率點。關於睡覺問題該怎麼安排我還拿不準。邦德先生……」
「叫我詹姆斯好了!」他正試圖盡可能多瞭解一些情況,從霍特為什麼明顯地獻媚討好,到書架周圍和高大的窗子前面隱藏的照明設備都要瞭解清楚。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他們進入藏書室時眼睛幾乎被眩目的光線弄瞎了,原來窗簾上面的框架裡整齊地隱藏著兩排小小的聚光燈,一排向下照射,另一排集中照射藏書室的門口。
「詹姆斯,我要知道的是……好吧,直話直說,睡覺的安排……你與馮-格魯塞小塞小姐究竟僅僅是同事,還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是一對情人?」
「是情人,戴維——我可以叫你戴維嗎?可以吧?」
「當然可以!問清楚我就高興了,因為我現在可以讓你倆住在東邊塔樓的房子裡了。那通常是用作新婚洞房的正規套間。霍特曾在那兒度過她蜜月的大部分時間。唉,可憐的親愛的人兒呀……」
「我想,霍頓夫人現在守寡了,是不是?」
德拉貢波爾無可奈何地向他苦笑一下。「是的,說起來真叫人傷心!她的丈夫是,啊,難說得很。你們要是有時間,我以後也許可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告訴你們。」他轉過身朝向那兩個女人,他們在喋喋不休地閒聊,似乎非常親熱。「過來吧!我要去叫萊斯特帶你們到下榻的地方去。萊斯特過去是我的化裝師。他很想當演員,可我覺得他現在當管家挺好。他對諂上欺下那一套勢利行為倒頗為欣賞。」
他昂首闊步走出藏書室,站在走廊裡扯大嗓門喊萊斯特——派頭活像英國鄉村裡行為乖戾的鄉紳。他這樣做是不是也在演戲呢?過去幾年裡,邦德認識不少演員,但從來沒見過一個不喜歡在私下裡扮演他所喜歡的角色的演員。許多演員在真正面對日常的正規生活時無法不顯露出他所扮演的人物的特點。邦德很快作出了判斷,戴維-德拉貢波爾就是這類演員。要知道,弗莉克曾指出,他有時是喬裝他人去旅行的。
萊斯特帶著兩個神情動作很像保鏢的僕人從僕人住房走出來。
「萊斯特,那兩個客人住在東塔樓。你們兩個小鬼把行李拿上去。」
他嚴肅地鞠鞠躬,以多少有點頤指氣使的神態示意弗莉克和邦德跟著他走。他身材魁梧,神色莊重,好像覺得只要一笑就犯了殺身大罪似的。
「詹姆斯和你,馮-格魯塞小姐,你們光臨寒舍,令蓬篳生光……嗯……」
「哎喲,叫我弗莉克好了,人人都是這樣稱呼我的。會見名演員,我可不是天天都有這樣的好機會呀!來到這裡,競能見到你本人,這真令人激動不已!」她裝模作樣地笑著說。
「親愛的,是前演員,前悲劇演員!」德拉貢波爾說起話來很像愛德華七世時代的戲劇導演。「那麼,吃晚飯時我們再來叫你們。7點30分下去,8點鐘吃晚飯。請不要穿禮服,那太麻煩了,我們這裡是很隨便的。到時我會叫萊斯特派個勤雜工帶你們下去。這裡的路七拐八彎的,你們要有個印度嚮導帶路才下得去。」
結果發現,東塔樓決不是愛德華七世時期的建築。正如他們在遠處俯瞰那個城堡時所判斷的那樣,那些塔樓特別寬敞,而東塔樓尤其豪華,它有自己的專用電梯,塔樓裡有兩套房間,其中一套在另一套的上面,由一段設計得非常巧妙的樓梯連接起來;樓梯是全封閉式的;樓梯的踏板是長方形的,面積很大。弗莉克說:「我們可以在這些踏板上跳舞——在每級踏板上都可以跳舞。」
電梯直接把他們送進那個圓形的起居室裡。起居室裡的裝飾非常奢華,主色調為藍和白,室內有幾張很大的安樂椅,一張長沙發和幾張大理石方桌。橫木以上的牆壁裝飾著戲劇畫,樣子像原先用作佈景的炭筆素描畫。
邦德沿著那段寬得異乎尋常的樓梯拾階而上,走進臥室。臥室的設計完全不同,再也不是順著牆壁的環形線條而建,而是建成方形,窗戶深深地嵌進牆壁裡。一張碩大無朋的四柱床放在臥室的中央,彷彿是碧波萬頃、金光閃爍的大海之中一個島嶼。
邦德在室內四處搜索,把幾扇門都打開了,從各個窗口向外觀察。他意識到浴室在臥室的斜上方,就在塔樓的頂層。從臥室的主窗望出去,他可以看見樓頂微微斜向一座大塔,大塔的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拱形窗子,窗子上一塵不染。他心中有數了,隨即返回到起居室。
「來到這裡,竟能看到你本人,這真令我激動不已!」邦德模仿弗莉克的敬畏腔調說。
「得啦!得啦!」她說:「你和那個愛爾蘭的馬屁精又怎樣啦!——『要是我知道你長得這麼英俊,我在電話上會跟你談久一點的』……天哪!這個地方真令人毛骨悚然,詹姆斯!」
「凡是巨大的城堡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難道這個城堡有所不同嗎?」
弗莉克站在電梯門口。「你該意識到我們實際上是被囚禁在這個地方了。」她試著按一按電鈕。那盞小小的指示燈沒有亮,他們也沒有聽見機器的嗚嗚聲。「詹姆斯,這一點你怎麼理解呢?」
「我該怎樣理解這樁事情呢?」他自言自語。「我開始懷疑,關於德拉貢波爾退休的種種法中有些是真的。」
「你指哪些說法?」
「說他精神完全崩潰了,無法表演了——這一切都是他太過聰明造成的。我指的是繪畫這件稀奇古怪的事——所有的那些化裝、表演和直接照到我們眼裡的光束。那對我們是有好處的:給我們表演了一幕戲。他知道我們已經找到線索了。你看過霍特的畫架沒有?」
「沒有!她拉著我遠遠離開畫架。」
「對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那是信手塗鴉,七曲八彎,無法辨認的線條,是潑在帆布上的顏料,根本沒有理查三世那個偉大人物的畫像。他們兩兄妹是是合謀愚弄我們。我想他的原意是想使我們害怕鬼神。也許他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但我想我們要做好思想準備,以後還有一些這樣的稀奇古怪的事出現。」
「他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這是肯定無疑的——『請不要穿禮服,那太麻煩了,我們這裡是很隨便的。』這樣的話以前你幾時聽人說過?」
邦德走回到那間圓形的大房間裡。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休息,東張西望,尋找有可能隱藏攝像機或竊聽裝置的地方。沒有適當的設備,他是無法把攝像機和竊聽裝置清除出這個套間的。
「你覺得萊斯特和那些勤雜工怎麼樣?」他問道:「你覺得他們的樣子像普通的僕人嗎——特別是在我們這個已不使用僕人的時代,你覺得他們的舉止像普通的僕人嗎?」
「從那些『勤雜工』的尊容中我倒辨認出一些確實無疑的東西。」弗莉克在房間裡踱方步,皺著眉頭,雙手神經質地動來動去。「他們的模樣像保鏢而不像僕人。」
「十分正確。是保鏢或者是男護士。那兩個非常粗壯的僕人像最輕量級的拳擊手,我敢打賭,他們懂得許多致人傷殘的手段。至於萊斯特,他以前很有可能當過戴維的化裝師,但是現在他連自己的衣服也沒有料理好呢!」
「他怎麼樣?」
「你難道還沒有注意那個大胖子嗎?那個傢伙在發胖呢!他肩挎手槍及皮套,皮套內裝著致人於死命的傢伙呀!另一件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是,我在舞台和銀幕上看見的德拉貢波爾誰都知道被他所扮演的那個偉人所掩蓋,由於經過化裝,他本人我倒不是真的認得的。」
「我說的不是身體上不認得。我總覺得這個傢伙有點不大對頭。那炯炯的眼神不見了。」
「哎喲,得啦,得啦,詹姆斯!你是瞭解演員的,他們下了舞台還不是跟觀眾一樣,他本來怎麼樣就怎麼樣。在大多情況下演員一走下舞台,言談舉止和普通人是毫無二致的。但面對觀眾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們在演戲時觀眾再也看不見他們本人了;他們也似乎顯得比走下舞台高大得多。這肯定是正常的,是不是?」
邦德皺著眉頭說:「也許是吧!你也許是對的,但是戴維-德拉貢波爾可不是像你所想像的那樣是個普通的演員。這個人總是令人覺得不大對頭。要是我不知道那是他,我一定認為他是個冒名頂替的人。」
「或者你說他精神崩潰也許是對的。你看見過精神崩潰後的人是什麼樣子的了——他們的外表一模一樣,但是充滿活力的東西卻不見了。」
「也許是吧!」從他說話的聲音聽得出他似乎毫無把握,而且實際上也毫無把握。在弗莉克去浴室洗澡,或者用她的話來說,去「美化自己」的時候,他在東塔樓裡的幾個房間到處轉悠,搜查每一個抽屜和衣櫥,冷靜地思考那個自稱是戴維-德拉貢波爾的像謎一樣難以理解的人。他認為,這個人和勞拉-馬奇曾發生過關係,這是事實;而根據那些與勞拉-馬奇長期共事而且瞭解她的人的看法,勞拉-馬奇是個十分聰明的人,決不是個傻瓜。如果這些事實都是正確的,那麼她曾愛過這個人——他們關係破裂真的不是她造成的而是因為他變得非常古怪。
他又想起了卡梅爾-錢特裡對他們關係破裂的描述,也想起了她是怎樣被叫到德拉赫堡來的——「……她走進我的辦公室,樣子像生了病似的——臉色煞白,渾身發抖。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她說D.D.打電話給她,說他忙於演戲,走不開,他將派私人飛機來接她。星期一她走進我的辦公室對我說,一切都完了。」這就是卡梅爾給他講的,因此,勞拉採取主動是不大可能的。私人飛機?他感到奇怪,現在飛機放在什麼地方呢?卡梅爾暗示,在那附近有飛機降落的場地。嗯,那可不是步行可以走到的地方了!不適宜當機場使用。他繼續思考,在房裡兜圈子,直到弗莉克在浴室裡大叫,她已洗完澡。
他走到臥室時看見她已把一件很長的黑色袒背晚禮服擺了開來。「這麼看來,你打算按禮節行事了。」
「當然啦!你打算怎麼樣?你是不是碰巧也把晚禮服帶來啦?」
「像帶名片一樣,凡是出遠門我從沒有不帶晚禮服的。」他微笑著說,接著他問道:「弗莉克,你們的人發現德拉貢波爾坐飛機進出瑞士時,他坐的是不是正規的民航公司的班機?」
「是的。通常是這樣。」
「你所說的通常是什麼意思?」
「他雖然有私人飛機,但很少使用。況且,他要使用私人飛機也有問題。」
「什麼樣的問題?」
「他沒有駕機進入瑞士的許可證。我記得我們在核查時取消了他的許可證。他在英國和法國均有飛機著陸權,但在其他國家卻沒有這種權利。為什麼呢?」
「你自己說說,這是為什麼?他為什麼沒有飛機著陸權?」
「因為我們曾逮捕過他。注意,詹姆斯,我們一直在監視這個傢伙,而且監視了很長時間了;我們的頂頭上司確信他與恐怖主義集團和狡猾的軍火販子有聯繫。他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在某些方面我們是這樣看他的。他可以利用法國、德園和英國這些國家,但我們卻抵制他在其他地方活動。如果他要進入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各國或者要進入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那麼他要坐最近的友好國家的飛機飛越友好的天空。」
「你們告訴他的理由是什麼?」
「不給他著陸權的理由嗎?啊,我猜各國利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對飛機安全或機組人員的安全有懷疑之類。他愛努眉突眼就努眉突眼好了,但是並沒哪條法律說,各國必須向他說明不讓他的飛機著陸的理由啊!我猜有時他們對他什麼也不說,乾脆否定他的飛行計劃,也不接受他提出的變通計劃就完事了。不過,他很快就會得到消息,知道其中的原因。」
「可是你們並沒有掌握什麼不利於他的可靠的事實吧?我的意思是說,你們並沒有掌握什麼真憑實據,是不是?」
「是的,沒有掌握。就我所知,他從來沒有因為我們不給予他著陸權而大發牢騷。如果你認為打電話安全的話,我可以打電話去核對一下。」
「現在可以把這件事放下不管!」
「我喜歡蜻蜓。我想我們應該把這當作他的秘密代號。」1
1在英語中,「蜻蜓」與「德拉貢波爾」部分地諧音。——譯者
邦德打開服裝袋,把換洗衣服和晚禮服掛起來,把其他東西放進幾個抽屜裡,走進浴室洗澡。
7點15分他們兩人都已穿戴整齊,一切準備就緒。他們再次想把電梯升上來,但沒有成功。正好7點30分時,他們聽見機器嗚嗚的響聲,電梯緩緩上升,在他們住的那一層樓停了下來;電梯門一打開臉色陰沉的萊斯特就走出來;他的頭微微傾斜,好像有什麼令人不快的東西放在他的鼻子底下似的。他看見客人按禮節穿戴整齊也絲毫不顯得驚奇。他一句話不說就把他們領進電梯裡,又領著他們經過許多過道和走廊,走了很長而且不好走的路,他仍然一句話也不說。最後他們走進了一個很大的橢圓形房間,一個足有25英尺寬的弓形窗子佔了房間的一面,因此這裡很亮,也很通風。從窗子向外望,可以看見他們曾在山上見過的那個有牆圍起來的大花園。
「我說過我們吃飯時是很隨便的。」德拉貢波爾的聲音裡透著驚奇,儘管他本人穿的是一套深藍色的絲質晚禮服。坐在他旁邊的是梅芙,她的神態冷漠而優雅。她身穿一件全身白色的禮服,那套衣服與她的身材不大相稱。她脖子上戴著一條很重的金鏈,金鏈上掛著一顆大鑽石,在她的咽喉前閃閃發光;她手上戴著幾枚光彩奪目的戒指,價值不下五十萬英鎊。
「我這樣難道還不算隨便?」他故作驚訝。「我本來以為你的意思是我不必穿燕尾服罷了!」
德拉貢波爾微微一聳肩膀,轉身朝向附近放著飲料的方桌,「今晚如此令人愉快,我想我們可以把飲料拿到梅芙的花園去。你們喝什麼?」
弗莉克要了橙汁雞尾酒,邦德選了他平常愛喝的伏特加馬丁尼酒。接著德拉貢波爾領著他們走出那扇高窗右邊的小門。幾秒鐘後他們走進了香氣四溢的花園。邦德想到6月的倫敦,想到歐洲最美麗的花園裡7月初那碧空萬里的日子。如今已是8月下旬,那兒的花香已日漸淡薄,灰塵透過花壇和花架落下來。然而在這裡卻似乎正百花盛開,澆灌得很好的草地和樹叢散發著新鮮氣息,使花香更加芬芳。
「梅芙,所有這些花草樹木都是你種的嗎?」梅芙站在邦德的旁邊,靠得很近。
「哦,不是的。其中大多數是我爺爺種的。」
「可是戴維稱這個花園為你的花園呢!」
「那是因為我把很長時間花在這裡,但是我有兩個專職園丁料理花草樹木,我所鍾情的是玫瑰。」
「真的!」弗莉克說道;她悠閒地站到梅芙和邦德之間,一隻手放在邦德的袖子上,顯得格外親暱。「我也很愛玫瑰花。」
德拉貢波爾在前面帶路,沿著一條兩旁是圓形花壇和花叢的石砌小路往前走。「你們最好讓我領路,去看看梅芙所喜愛的地方。我祖父頗有幽默感,他在這個地方利用水源搞了許多獨具匠心的花樣。事實上,我要領你們去看的,你們在美國很可能已經看見過。你們站一會兒,千萬不要動。」
他們剛從一個供鳥洗澡的小池子旁邊經過;池子位於他們右邊的樹叢中。德拉貢波爾向池子走去,把他一隻腳方方正正地踏在一塊三角形的石頭上,從池子裡驀地噴出一條弓形水柱,越過他們的頭頂,落在他們左前方的一根石柱的中間。那根噴射出來的水柱好像敲在石柱上,又向上反彈,跳到右前方,擊打著那裡的一個石雕的頭。水柱往回跳,形成一個優美的弓形,越過他們的頭頂,擊在他們左邊的另一根石柱上,使人產生一種幻覺,好像水柱又跳回到從中噴出的池子裡。
「在弗羅裡達州的迪斯尼埃皮科特中心也有這種噴水花樣,只是規模大得多。」德拉貢波爾看著噴射出來的水柱不斷地從池子射到石柱,從石柱反彈到石頭雕像,從雕像射到石柱,又從石柱射回池子,看著水柱一而再,再而三地循環往復地噴射,高興得像個小孩子那樣哈哈大笑。
「這是你祖父安裝的嗎?」弗莉克也高興得哈哈大笑。
「嗯,是的。在迪斯尼先生還沒有出生之前很久我們這裡的水柱已經射來射去了!」
「這座城堡很早以前就屬於你們家了吧?」邦德這樣問,回答的是梅芙。
「我知道,這座城堡的樣子很古老,它是19世紀40年代在過去一座城堡的遺址上建立起來的;原先的城堡叫做巴霍爾茨堡,被焚燬了。目前這座城堡是我們的曾祖父開始營建,祖父竣工的。後來,當它成為戴維的財產時,他又把室內現代化了。東塔樓那套房間你們還喜歡吧?」
「要是我們不是被監禁在那裡的話我會更加喜歡。」這一次弗莉克可一點都沒有笑。
「監禁?」德拉貢波爾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刺耳,也顯得有點生氣。「你所說的監禁是什麼意思?」
「我按了幾次電梯的按鈕,可電梯毫無反應,好像有人故意把電梯停在底層,讓門老是敞開似的。」
「萊斯特那個傻瓜!有時他做得太過分了!對此我表示歉意。他有個習慣,對第一次來訪的陌生客人經常這樣做。你們都知道,這座城堡很大,而且我們正在進行大規模改建,特別是第二層和第三層我打算改建為博物館。他不想讓人迷路。在德拉赫堡是很容易迷路的。」他講最後一句話時聲音降了下來,使人感到那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威脅。
邦德大笑著說:「妙!妙!妙!」
「妙?」
「『在德拉赫堡是很容易迷路的。』你的話聽起來正像你在演夏洛克時說的話那樣在嚇唬人。腔調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我甚至可以看見你站在那裡,磨刀霍霍,大談要割下你要的那磅肉呢!」
「真的嗎?」德拉貢波爾似乎吃了一驚。
「對,是真的!你該記得,你演那段戲演得多傳神呀,你用你的皮帶磨刀,那把刀的形狀就像打開的舊式剃刀。」
「對。你講得很對。我很抱歉。那時候,我演過許多角色,這個角色我倒忘了。你講的當然對,我很抱歉。」
他們走到了路的盡頭,花園向裡面延伸進去,前面有個玫瑰花棚,玫瑰花沿著籐條攀上去,煞是好看。
「這些就是我最喜愛的花了!」由於她的禮服裹得太緊,她邁著碎步向前跑去。
弗莉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邦德也愣住了。她站在四叢玫瑰的旁邊,它們勻稱地排列在通往花棚的拱形過道的一邊,形成一組,花樹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玫瑰花,比花棚上的玫瑰花多得多。這四叢玫瑰閃耀著白色和猩紅色。二三十朵玫瑰把花叢裝飾得美不勝收。每朵花都一樣,每片花瓣垂直下去,越往下越白,白得像雪,而每片花瓣的頂端卻像用血浸過,或者說像用手把血塗在花瓣上。
「我的溫室裡還有更多這樣的玫瑰。」梅芙-霍頓說道。
「美極了!」邦德冷冰冰、乾巴巴地說,因為他覺得他的血管也好像變得冰冷。「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玫瑰。」他撒謊道。「這些玫瑰花你賣不賣?出不出口?」
「噢,不賣,也不出口!我的玫瑰花只供家庭使用。」她說道。邦德心裡想,她是在撒謊,正像德拉貢波爾承認他演夏洛克時使用一把像打開的舊式剃刀的匕首,用他的腰帶磨刀是在撒謊一樣。邦德看見過德拉貢波爾演夏洛克時的確切形象。其實他使用的是普通的長匕首,用來磨刀的是他從掖在腰上的皮袋裡拿出來的磨刀石。那可是個難忘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