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譽無價 08 公牛旅館
    班伯裡的十字架不算是什麼古跡,但其建造年代也可追溯到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十字架是為慶祝羅亞爾公主和普魯士王儲的婚禮而建造的。這兒還有年代更早一些的十字架,准確地說,應是三個。當地的歷史學家相信,這些代表維多利亞哥特式風格的怪異的東西,是古代高教會十字架的遺跡。

    班伯裡向北三英裡,緊靠著一個長滿樹木的小山包,就是修女十字村,可這裡卻名不副實,一個十字架也看不到。

    詹姆斯-邦德沿著修女十字村的狹窄的街道,將馬爾桑-特博駛進一家小旅館的院子。旅館不大,名字倒挺響亮——“十字上的公牛”。

    邦德從本特利的後備箱裡提出皮箱,他想,這小旅館怕是修女十字村唯一的旅館了,漂亮的喬治風格的小樓,溫馨的環境,干淨的食宿。他從一本旅行指南上讀到過,這裡還舉行什麼“美食家周末,以供品嘗鑒賞”。

    邦德從為他提箱子的侍者那裡了解到,對旅館來說,這個周末是個頗為寧靜的周末。

    “床位定出去這麼少,真叫人費解,先生。”侍者說道,“可能是不景氣吧。上個周末人滿為患,這個周末卻這麼清閒,你都成了稀客——謝謝,先生。”邦德付給他小費,“我們周圍不景氣地方可是不少。”

    邦德打開箱子,換上一條灰色的便褲,一件套頭式開領衫和他感到最舒適的軟底鞋。他沒帶武器,那支9毫米口徑的ASP手槍穩穩地夾在本特利的武器暗艙裡。他機警地下樓來,穿過院子,來到外面的村道上。四下一望,他看到一輛深藍色的美洲虎XJ6和一輛灰顏色的梅塞德斯一奔馳豪華轎車。車牌上的號碼使他回憶起,這兩輛車在他的後視鏡上都出現過。從他早上一上路它們就跟在他身後,不時還調換一下位置。

    這不是幻覺。自從他充當一個心懷不滿的前秘密情報局成員以來,這是第一次被別人而不是被自己人跟蹤。而且這種跟蹤非常露骨,似乎他們除了想看到被跟蹤的人,還很希望被跟蹤的人能看到他們。

    離吃中飯的時間還很早,邦德決定繞村子看看。如果村子裡的一切都不出所料,那麼那個老謀深算的惡棍,或許還是一個叛國者,就的確隱藏在這裡。

    “十字上的公牛”坐落在村裡的十字路口上,這兒是這個古老的小村子的中心點——簇擁著一大堆喬治風格的建築物,點綴著疏疏朗朗的略顯破舊的露台。那些房屋現在都是村裡的商店,東倒西歪地互相依偎地擠靠在一起。有幾小排屋子過去肯定作過工房,現在由那些坐公交車去班伯裡,甚至去牛津上班的人住著。

    旅館院門的街對面,矗立著一座教堂。教堂南面,蜿蜒的街道通向開闊的田野。田野裡散布著一叢叢的灌木和一些較大些的房子。門口的通道和通道兩側盛開的杜鵑,把人們的目光引向高大肅穆的維多利亞式樓宇,或是色彩鮮明的角巖砌就的喬治風格的房屋。經過教堂的第三條車道通向一堵石砌的高牆,兩扇宏偉的現代化的大門鑲嵌在原始的十八世紀的石牆中,大門右側一塊不大的銅制銘牌四進牆體,上面寫著:“炮火模擬有限公司”。上方有一塊新一些的石頭,幾乎與原來的石頭在色澤和質地上一模一樣,上面刻有三個字——“隱多珥”。

    車道往裡是一個急轉彎、一片迷離的矮樹和灌木叢擋住了視線,你在近二百碼處才能看見綠樹掩映下的一角灰石板的屋頂。

    邦德估算了一下,它的占地面積約有一平方英裡。位於他左邊的一堵高牆一直延伸到一條狹窄的髒兮兮的小路,那裡有一個路標,上面寫著“灌木街”。

    往前走了半英裡後,邦德掉頭向回走,沿著來時的路線走到最北頭。一座低平的長滿樹木的小山包下,有一些年代久遠的破房子。精明的房地產投機商已看上了這個地段,一簇現代化的房屋已經延伸到林子的邊緣。這些人真是無孔不入,恨不得把所有的空間都塞上那些水泥盒子。

    當邦德慢慢地踱回旅館時,十二點已過。那輛深藍色的美洲虎停在離本特利不遠的地方。只有旅館的人在忙著什麼。就連私人開的小酒吧裡也是空空的,只有店主和一個孤零零的客人。

    “詹姆斯,親愛的,在這裡見到你真叫人驚喜,特別是在這遠離城裡的地方!”那客人正是弗雷迪-福瓊。她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穿著翠綠色的襯衣和瘦瘦的牛仔褲。

    “應當說我們都很驚喜,弗雷迪。喝點什麼嗎?”

    “伏特加加蘇打水,親愛的。”

    邦德從店主那裡取了飲料,端著朝弗雷迪走來,大聲說道,“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嗯?”

    “哦,我非常喜歡這個地方,每月來一次,和大自然,也和朋友們,親近親近,聊一聊。但這不是屬於你們的那種地方,詹姆斯。”她停了一下,“所以很高興你能到這裡來。”

    邦德說他也感到很高興,雖然顯得有點傻,總是以弗雷迪的倫敦的朋友的身份同她喋喋不休。弗雷迪迅速呷了一口杯裡的伏特加加蘇打水,“那麼你是想逃出那種喧鬧,是嗎?”

    “是的,”邦德學著她的腔調,答道。

    “那就算是我請你,你能來嗎?”

    邦德不置可否地“嗯嗯”了兩聲。

    “或者,有找到工作的可能性?”

    “微乎其微,弗雷迪。”

    “微小勝過沒有。”她靠過身去,依偎在他旁邊。邦德想,弗雷迪嬌小的身材倒是特別適合擁抱在懷裡。然而,剛想到這裡,他的臉上立即布上了陰雲。他想起了珀西芬,她仿佛站立在他的眼前,那麼清晰。一瞬間,邦德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他似乎覺得珀西就在這裡,就在他身邊。

    邦德和弗雷迪一起吃了午飯。飯後步行了五公裡,跨過田野,穿過小樹林,三點半返回旅館。

    “還來得及好好睡一個午覺。”弗雷迪瞥了他一眼,眼神裡顯然說的是:“可以上床。”邦德散步後感到精力充沛,但他並沒希冀著這種機會。他走進她的房間,她半裸著躺在床上。弗雷迪嫣然一笑,甜甜地說道,“來,寶貝兒,幫我把褲子脫下來。”

    “一起吃晚飯?”當他們在“旅客之家”喝著下午茶時,邦德問道。這時,旅館已經住滿了客人,三個西班牙侍者一溜小跑,端著銀茶壺以及裝滿精美點心和三明治的小盤子。

    “哦,天啊,親愛的。”弗雷迪做出一副“身心交瘁”的樣子,“我有一個晚餐約會。”她莞爾一笑,甜甜的,“如果我們出牌正確,你也會有的。你知道,我對你說過,我在這裡有一些老朋友。”她突然小聲說道,“聽著,詹姆斯,他們可能是上帝天賜的尤物。你不是一心想搞計算機嗎?編程和所有那一類東西?微電腦?”

    “完全正確。”

    “好極了!老賈森怕要高興得發抖呢。”

    “賈森?”

    “我的朋友——唔,真正的朋友,賈森-聖約翰—芬尼斯和戴茲爾-聖約翰—芬尼斯。”

    “戴茲爾?”

    弗雷迪的手不耐煩地揮了一下,“哦,我想她真實的名字是戴維德,或別的什麼有點特別的怪名字。人人都叫她‘戴茲爾’。他們都是超人,對計算機了如指掌。腦子都出奇地聰明,發明了讓人眼花緣亂的戰爭游戲。”

    M曾向他介紹過傑伊-奧滕-霍利周圍的人的基本情況——“夫人”戴茲爾;年輕的專家彼得-阿馬迪斯(“我想他是奧地利人。”弗雷迪在談到這個人時說。);甚至更為年輕的劍橋大學的畢業生,辛迪-查爾默女士。

    “她絕對是個有趣的人。”弗雷迪興高采烈起來,“當地的農民叫她‘罪惡的辛迪’,她到哪兒都受人們歡迎,特別是男人。你知道,她是黑人。”

    不知道,邦德說他的確不知道,但他是要弄清楚的。“罪惡的辛迪和彼得-阿馬迪斯是怎樣和睦相處的呢?”

    “哦,寶貝兒,對那個姓阿馬迪斯的男孩兒女人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也不抱什麼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瞧著吧,我要給賈森提個醒兒。”弗雷迪像許多她那一類的姑娘一樣,說話時喜歡帶些倫敦的土話,特別是當她們在外地時。“我馬上去證實一下,他們是否會介意我帶你去。”

    她轉身離開了五分鍾。

    “有結果了,詹姆斯。”她一回來就忙宣布道,“他們絕對歡迎你去做晚餐聚會的客人。”邦德慢條斯理地問了弗雷迪一些問題,他想知道“老賈森和戴茲爾”何時成為這樣密切的朋友的。她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出,就她所知,是兩個月之前。

    他們坐上本特利。“我特別喜歡聞本特利,或勞斯萊斯車裡的皮革味兒,它們讓人性欲勃勃。”弗雷迪說著,蜷曲在前面的座位上。邦德打個手勢,小心地問著方向,當車子轉彎時,弗雷迪說,“大門可能是關著的,可以扔過去等一會兒。賈森發瘋似地喜歡安全裝置,他搞了許多令人不可思議的電子玩意兒。”

    “我來賭一把。”邦德屏住氣,遵從著弗雷迪的指揮,左轉彎,緩緩地把馬爾桑的車頭貼過去,直到離高大的金屬柵欄不到一英寸的距離。他把賭注下到他們的這些鋼鐵做的玩意兒上,要根據這鍛鐵裝飾的柵欄的反應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大門的開啟裝置被保護在厚實的石柱裡。肯定裝了閉路電視一類的東西。他們只等了幾秒鍾,就聽見門鎖卡卡啦啦的響聲,門柵向後退去。

    正如邦德預測的,隱多珥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大約包括二十個房間。典雅的喬治風格的建築,帶立柱的走廊,對稱的吊窗。窗子像眼睛一樣從金黃色的石牆中凸出來,仿佛是隱多珥本身在窺視著每一個走進院子裡來的訪問者。路上的碎石在本特利的車輪下嚓嚓地響著,勾起了邦德許多的回憶——他曾擁有的老車,奇怪的是,還想起了他在學校時讀過的多恩福德-耶茨的書,想起和同學坐著本迪斯或勞斯萊斯車去歷險,通常是去保護那些長著小腳的漂亮的女士們。

    賈森-聖約翰—芬尼斯——邦德已學會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他——站在敞開的房門前,車燈轉彎時照在他身上,他沒有躲避。他已經“死”了十年,但同夾在攝政公園總部他卷宗裡的那些照片相比,並沒有什麼改變。頎長的身材,瘦削,但很強健,走起路來,步履優雅而堅定。他那綠瑩瑩的眼睛,正像珀西說的,攝人魂魄。它不論變得溫和還是冷峻,都有一種催眠般的、敏銳的、穿透的效果,仿佛它們能直視你的心窩。他的鼻子的確大而呈鉤狀,讓你能想起割草的大鉤鐮。炯炯如炬的雙眼和大如鐵鉤的鼻子,的確給人以鷹隼的印象。邦德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抖了一下。這位科學家似乎給你一種使人心神不定的不祥的感覺。然而他一開口講話,這種感覺便立即煙消雲散了。

    “弗雷迪!”他迎上去,吻她的臉頰,“見到你真高興極了,也非常高興能認識你的朋友。”他伸出手來,“邦德,我沒叫錯嗎?”聲音低沉、愉快,伴著爽朗的笑聲,像是中大西洋地區的口音,很可能是波士頓人。他握手有力、熱情、友好,通過手掌之間肌膚的接觸,仿佛傳送出了一股熱流,表達出良好的祝願和熱烈的歡迎。

    “呵,這是戴茲爾。親愛的,這是邦德先生。”

    “叫我詹姆斯,”邦德說道,已經感受到了這個人的一種危險的催眠般的魔力,“詹姆斯-邦德。”

    當他注視著從屋裡走出來的這個身材婀娜,體態輕盈、一頭銀褐色秀發的女人時,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但接著,他就明白了這是光線在搗鬼,距離加上薄暮時分的幽暗,使得戴茲爾看上去那麼像珀西-普勞德:一樣的頭發,一樣的身材,一樣的個頭,甚至是一樣的步態。

    戴茲爾同她丈夫一樣的熱情好客。他們二人似乎有一種奇怪的默契,仿佛他們能聯手把你抱起來,拉進他們的具有有魔力的圈子。四人離開汽車,向寬大的門廊走去。邦德這時竟產生了一個荒唐的想法:何不把謹慎拋到九霄雲外,當面直截了當地問賈森,很久以前的那天,在那次倒霉的飛行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究竟為什麼要失蹤?目的是什麼?他直到今天究竟在干什麼?

    但事實上,整個夜晚邦德都保持了很強的克制,一點兒也沒有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賈森和那個活潑可愛的戴茲爾證明了他們真是可怕的一對兒。只要進入他們公司幾分鍾,你就會覺得自己與他們好像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隨著賈森的故事,你知道他是在加拿大出生的,而戴茲爾來自紐約,但從她的口音上,你聽到的不像是第五大街,而更像是騎士橋1的味道。

    1騎士橋——倫敦的一個高級住宅區地段。

    M向邦德介紹情況時,有一個方面是從未談到細節的。但現在,看到這室內的精美裝飾(“這是戴茲爾的設計,”賈森笑道,“她是那類被稱之為‘天才’的設計師。”)和顯然是匠心獨具的設計風格,你會強烈地意識到什麼是財富。他們首先被帶進寬敞的起居室,這裡展現著原有的喬治風格與舒適的現代設施的完美結合——原有的古老的結構與素淨的、帶條紋的牆紙(奶油色疊加石灰白)和諧地融為一體,這一切又和現代派的繪畫、帶大皮扣的翼狀靠背扶手椅和長沙發顯得非常協調。邦德很奇怪,這些都是從哪裡來的呢?這些財富的背後隱藏著什麼呢?

    一個菲律賓童僕端來飲料,他們的談話幾乎完全集中在賈森夫婦對這房子所做的絕妙的整修(弗雷迪引出的話題)和當地的逸聞趣事上。

    “這就是我喜歡在鄉下生活的原因。”賈森發出低沉的咯咯的笑聲,“我的工作使我不能參與你們稱之為‘社會活動’的那類事情,但我們仍能聽到所有的閒話——因為人人如此,都愛聽閒話。”

    “除了我們自己的閒話,親愛的。”戴茲爾露齒一笑。邦德想到,她的鼻子和珀西從前沒“剪短”時的鼻子真是一模一樣。事情頗為奇怪。是傑伊-奧滕有意的選擇嗎?他知道真正的珀西是什麼模樣嗎?邦德不得而知。

    “哦,我可是知道有關我們的閒話。”賈森的聲音裡深藏著幽默,“辛迪是我熱戀的情人兒,而你多數時間是和彼得-阿馬迪斯上床的。”

    “這可對我好處多多吶。”戴茲爾用手掩住嘴,吃吃地笑起來。“他們去哪兒了,親愛的?我是說彼得和辛迪。”她問道。

    “哦,他們馬上就來。他們還想再玩一玩‘革命’。我們還有大量的准備工作要做。”他轉過頭來對邦德說,“我們的工作是搞計算機游戲。”

    “弗雷迪說起過。”邦德極力抗拒著誘惑的魔力,只允許在自己的聲調上帶出一種隱含的不贊同的暗示。

    但賈森立即就明白了邦德的語意,“呵,你是搞程序編制的,對嗎?弗雷迪告訴過我。”“會一點兒,但沒有搞過游戲,真的沒搞過。”他把“游戲”兩字說得很重,即傳達出這樣一個信息:他對只用計算機來玩游戲是極不贊同的。

    “啊哈,”賈森搖搖手指,“游戲和游戲可是不同的,邦德先生。我說的游戲是一種復雜的、極新穎的、高智能的娛樂,而不是娛樂中心的那種乒乒乓乓打打殺殺的垃圾。你現在在為誰工作呢?”

    邦德承認他現在沒有工作可做,“我是在外交部工作時進行的編程訓練。”他說得含糊,缺乏自信。

    “你應是另一個邦德先生!”戴茲爾激動地喊起來。

    他點點頭,“是的,一個聲名狼藉的邦德先生,也是一個無端受過的邦德先生。”

    “當然,當然,”這是第一次——就像戴著面具的逼真的表演——在賈森的回答中夾帶著猶豫的語氣,“我讀到過你的案子。”

    “你真是個間諜?”戴茲爾對任何使她感興趣的事情都會激動得喘不過來氣似的。

    “我……”邦德開始了一場有苦難言的表演,使得賈森也上來為他解圍了。

    “我想這兒不存在你所問的那類問題,寶貝兒。”隨著賈森的話語聲,彼得-阿馬迪斯和辛迪-查爾默走進了房間。

    “呵,天才的阿馬迪斯博士。”賈森站起來。

    “和‘罪惡的辛迪’。”戴茲爾嘎嘎地笑著。

    “如果他們叫我‘罪惡的弗雷迪’,那可真是抬舉我了。”弗雷迪笑著,和他們打著招呼。

    “的確作惡多端!”辛迪笑著回應道。她不像弗雷迪對邦德說的那樣是黑人。她的膚色是牛奶加咖啡那種淡褐色。“西印度群島的父親和猶太人母親的產物。”她後來這樣告訴邦德,還講了足有一千個種族歧視者可能編造出來嘲笑她的笑話。

    辛迪穿了一條樸素的灰裙子和一件白綢襯衫。她天生長有舞蹈家的身材和雙腿,雙乳圓如奧根之瓜——古書上這麼形容,但很准確——她的臉讓邦德聯想起年輕時的埃拉-菲茲傑拉德1。彼得約有三十歲,比辛迪大一些,短小精干,過早地禿了頂,談話中表現出來的好賣弄學問,夾雜著偶爾出現的邪惡的字眼(只能隱隱地說明他在性方面的偏好),話雖說了出來,但也不是真正的坦率。

    1埃拉-菲茲傑拉德——美國著名女歌唱家,本世紀五六十年代紅極一時,她的歌灌錄了大量的唱片。

    相互做了介紹之後(邦德不知自己是否神經過敏,他覺得辛迪-查爾默似乎給了他一個久久的,幾乎是意味深長的凝視),戴茲爾提醒大家該去吃晚飯了,“如果托馬斯的飯菜放壞了,他會大發雷霆的。”托馬斯是個幾乎不露面的菲律賓人,他拜歐洲最好的廚師為師學得了手藝——這都是賈森-聖約翰一芬尼斯的好客之道。

    晚餐相當豐富,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大宴——倫巴第湯(用滾燙的清肉湯澆在撒有意大利帕爾梅森干酪的生雞蛋上制成,吃時塗在用奶油煎過的面包上);煙熏鮭魚奶油凍;浸了杜松子酒、葡萄酒、碎火腿和檸檬調料後培烤的鹿肉;梨漬巧克力甜食(“這是專為弗雷迪女士做的。”賈森說。)。

    開始的談話,主要是圍繞著辛迪和彼得正在進行的工作。

    “進展如何?”賈森問道。這時大家已坐在餐室的餐桌旁。餐室的地板拋得很光。

    “我們已經發現了另外兩個隨機問題,你可以把它們放到開始部分。提高英國巡邏隊的實力和搜尋能力,就可以得到某些非常有趣的結果。”彼得撇嘴一笑。

    “為了達到平衡,還得在最後的幾個階段也加上新的隨機設計。”辛迪插話道,“我們放進去一個隨機卡,給殖民地民兵更多的並不屬於戰利品的大炮。如果你給出這一選擇,那英國軍隊在進攻山頭之前就不會知道民兵的實力。”

    弗雷迪和戴茲爾在一邊喋喋不休地談論著時裝,但賈森看到,邦德的注意力是在這邊,他饒有興趣地聽著辛迪和彼得的談話。

    “邦德先生不贊成把這種高科技的魔力只用於玩游戲。”他說著,微微一笑,但話裡聽不出什麼惡意。

    “啊,邦德先生,一起聊聊!”

    “我們談著智力模擬。”

    辛迪和彼得如此評價他們所干的工作。彼得又加上一句,“難道象棋是把木頭或象牙毫無意義地擺來擺去嗎?”

    “我可沒這麼說。”邦德哈哈大笑。他知道這種詰問和試探應到此而止了。“我只是培訓做COBAL和程序庫的編程員,為了政府目的……”

    “不是軍事目的嗎,邦德先生?”

    “哦,當然是軍事目的。我是個海軍軍官,不過應說‘以前是’了。”他停頓了一下,“事實上,我真是入了彀了。你們的這些游戲——是真正的游戲嗎?”

    “從一種意義上來說,它們是游戲。”彼得答道,“但我想它們也應該稱作‘老師’。我們知道有許多與軍事有關的人員都來向我們定貨。”

    “是的,它們能教學。”賈森向邦德那邊傾過身子,“你要是沒有戰略、戰術和軍事史方面的知識,你就不要坐下來玩我們的游戲。他們要付出艱辛,但更要付出智慧。這是一個蓬勃繁榮的市場,詹姆斯。”他停頓了一下,好像又突然萌生出一個什麼新的想法,“邦德先生,什麼是電腦藝術中最重要的進展呢?——當然是指純粹是你自己的認識。”

    邦德一點兒都沒猶豫,“喏,當然是不斷改進的、幾乎月月都有變化的、在越來越小的空間裡實現的數據存貯能力的飛速擴展。”

    賈森點了點頭,“對,擴大存貯,縮小空間。在一片不到一張郵票大的東西上,可隨時存取幾百萬條信息。而且,如你所說,它的能力還在逐月、甚至逐日地增長。只要再過一年左右,一台小小的家用電腦就能存儲現在用於大銀行和政府部門的大型計算機所能存儲的全部的信息量。目前,激光視盤又有新的突破,它可以包容計算機的所有指令——傳送、動作、定標、應答。”他說到他們在這裡已經在實驗這些新東西,“在隱多珥,我們有極為復雜的裝置,晚飯之後你可以去看一看。”

    “讓他玩玩‘革命’,看一個新手是否能適應任何新的變化。”辛迪建議道。

    “為什麼不呢?”賈森綠幽幽的眼睛裡閃著亮光,仿佛這種游戲中隱含著一種挑戰。

    “你們想從計算機中搞出什麼?俄國革命?”

    賈森哈哈大笑,“不,不完全是,詹姆斯。你知道,我們的游戲涉及面很廣——家用電腦的市場范圍實在太廣闊了。它們五花八門、錯綜復雜,需要有很大的存儲量。我們的領域是為‘迷戀’打仗的人生產戰爭游戲,我們為我們的設計能力而自豪。我們甚至不喜歡把它們稱為‘游戲’,而用了一個更恰當的詞兒:‘模擬’。沒有,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搞成功任何一種‘革命模擬’。盡管我們正著手准備搞一個頗為有趣的《美國革命》——你知道,美國歷史上那一場稱之為‘獨立戰爭’的革命——康科德、列克星敦、邦克山1,1774年9月至1775年6月。

    1康科德、列克星敦、邦克山——均為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戰場。1775年4月9日美國民軍在列克星敦至康科德一線重創英軍,打響了獨立戰爭的第一槍。1775年6月17日,華盛頓將軍領導的美軍在邦克山大敗英軍,迫使英軍撤離波士頓。

    “目前我們在市場上出售的還只有六種‘模擬’:‘克雷西’2、‘布倫海姆’3、‘金字塔戰役’4(拿破侖1798年遠征埃及)、‘奧斯特利茨’5‘康布雷’6(這個模擬不錯,因為它的結局可能完全不同)以及‘斯大林格勒’。我們即將推出更為精彩的以1940年的‘閃電戰’為背景的模擬。‘美國革命’也正在起步。”

    2克雷西——英法百年戰爭中,1346年英王愛德華三世在法國克雷西地區戰勝法國腓力六世的一次戰役。

    3布倫海姆——西班牙王位繼承權戰爭中,馬爾博羅公爵約翰-丘吉爾和薩伏依的歐仁率領的英奧聯軍在多瑙河大敗法國塔拉爾統率的法國和巴伐利亞聯軍的戰役。

    4金字塔戰役——1798年拿破侖在尼羅河西岸吉薩古金字塔附近,以密集師方陣擊潰埃及軍隊的一次戰役。

    5奧斯特利茨——1805年拿破侖在摩拉維亞的奧斯特利茨大敗俄皇亞歷山大一世統率的俄奧聯軍的一次戰役。

    6康布雷——1528年法國法蘭西斯一世與西班牙哈布斯堡皇帝查理五世之間為爭奪意大利的統治權進行的戰爭,1529年在法國的康布雷簽定了和約。

    邦德的注意力被辛迪和彼得吸引過去,他們兩人之間談著什麼,就好像在真的玩著一個游戲。“這真是一場‘模擬’。”邦德說著。

    “我和弗雷迪去看看衣服。”戴茲爾突然打斷他們的談話,“一天到晚都是談他們的工作,真無聊。再見,詹姆斯。”

    賈森沒有說什麼致歉的話,只是微笑著,像一只養熟了的溫和的老鷹。弗雷迪給邦德使了個眼色,與戴茲爾走出了房間。當邦德轉過頭來面向桌子時,他發覺辛迪又在盯著他——同樣是那種共謀者的目光——這次,似乎還夾雜著某些“醋意”,難道是自己的多心?

    “喏,詹姆斯,我來回答你的問題。”賈森沒有一點兒猶豫,“他們的確是在玩一種模擬。當然,你是熟悉計算機流程圖設計的了?”

    邦德點點頭,回想起在摩納哥度過的時光。隨著這種回憶,他又產生了珀西就在身邊的那種奇怪的感覺。他把自己從遐想中拉回來,聽著賈森繼續說。

    “在我們著手一個詳盡的流程圖之前,我們得先確定我們想畫什麼,所以,我們要在一張大桌子上進行演示,找出我們要模擬的東西。這種作業就像使用我們的繪圖儀,我們要計算出建制、軍隊、船只、大炮,還要加上隨機發生的情況,這是一些卡片:氣象、流行病、突如其來意想不到的得與失,戰爭的偶然因素等。”

    “從這裡,”彼得接著說道,“我們可以看到我們編程工作的規模。我們要把這些戰役操作……”

    “上百萬次,”辛迪接話道,“無論如何也差不多有一百萬次。”

    彼得點點頭,“我們已經准備編制各個部分的流程圖。你可能會願意投身到我們的這一工作裡來的。”

    “過來,”賈森的語氣仿佛是命令,“我們讓詹姆斯-邦德看看我們的實驗室,以及我們正在台子上進行的作業。誰知道呢,也許他會感興趣,想回頭再來和我較量一場,決個勝負呢。如果你願意的話——”他眼睛直視邦德,“咱們就定下戰役的每一步最多限定的時間,五分鍾吧。”邦德從這些興奮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種著魔般的執著。但看那眼睛裡發出的幽幽的光亮,卻似乎又在說:傑伊。奧滕-霍利走到這一步絕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當他們離開房間的時候,邦德感覺到辛迪微微碰了他一下,她的左手輕輕觸到他的右臀——9毫米口徑ASP手槍就掛在那裡。是偶然的觸碰,還是有意的微妙的偵察?無論是哪一種,辛迪-查爾默都會知道他是帶著槍的。

    他們穿過大廳,賈森拿出一串系著細金鏈的鑰匙。他打開一扇門,說這裡過去是通向藏酒的地窖。“當然,我們已經把它們改頭換面了。”

    邦德當然知道他們已重新裝修了這座房子的一切,但仍然沒想到裡面的變化會這麼大。地下至少是三大間非常寬敞的裝備精良的計算機房,幾台著名品牌的高級微電腦主機排列在它們的顯示屏前面。在看到最後的一個房間——賈森自己的辦公室時,邦德的心跳突然加劇,他看到那裡的一台機器,幾乎完全——至少在外觀上,同他放在外邊本特利後備箱裡的“恐怖12”一模一樣。

    每個房間靠牆都擺滿了金屬的存儲櫃。賈森從自己的辦公室把他們帶進一個長方形的大會議室。房頂上至少裝了三十只聚光燈,灑下的光線把整個屋子照得雪亮。中間是一張大型會議桌,四面牆上鋪滿了圖表和地圖。

    會議桌上覆蓋著一層很密的塑料格網,格網下面是詳盡的美國東海岸的地圖。地圖的中心是波士頓,就像它在十八世紀七十年代那樣處於美國的中心地位。干線道路和山水村鎮用不同顏色的符號標示出來。地圖幾乎鋪滿了整張桌子。

    在格網中心豎立著一個長方形的黑色塑料的框架,尺寸和樣子都很像一台大型電視機的屏幕。桌子的另一頭,有兩個小型的格架似的東西;桌子的這一頭,擺著幾個盤子,裡面放著一摞摞的三乘五英寸大小的白色卡片。

    放有盤子的桌子前面有幾把椅子,是供玩游戲的人坐的,座位右邊的工作台上放著不少紙張、地圖和印刷表格。

    他們介紹了游戲的內容,以及在使用計算機程序之前,如何才能建立起‘模擬’的全部細節。

    矩形框架可以通過一套精密的裝置自由移動,前後左右地移到地圖的任何部位。

    “操縱者進入博弈時,可以在屏幕上看到這一區域。”賈森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冷冰冰的,仿佛一個專業的賈森突然把一個溫厚的賈森推到一邊。他開始講解如何把地圖中的某一部分拾取並放大到矩形框中。“當我們在計算機上進行博弈操作時,可以在整幅地圖上搜尋,但每次只能看一個局部。”他說,“機器具有放大能力。你按下‘Z’鍵,屏幕上就顯示出你所移動到的那個部位的放大的圖形。”

    辛迪解釋道,兩個格架上放的是日歷卡和氣象卡——在操作前,每個月卡片都各自緩緩地移動著位置。“天氣的好壞能夠加速或減緩部隊的行軍和調動。”她示范了一下,英軍巡邏隊——設置為一個六角形——在好天氣下,能前移五步。但在大雨天只能移動三步。下雪天,才兩步。

    看著地圖,邦德絞盡腦汁地回憶著很久以前在學校灰塵僕僕的教室裡學到過的美國的那個時期的歷史。他想起了殖民地民軍軍官們的挫折;英國軍隊保衛城鎮的無能;局勢的動蕩;然後是叛亂和公開的敵對。

    那時有個英國將軍——好像叫蓋奇1什麼的?在臨機處置和必須等待英國本土的命令之間左右為難。英軍巡邏隊去搜查反叛者藏匿武器的地方,偉大的騎手保羅-裡維爾2的報警——使民軍得以把武器和彈藥轉移出康科德。戰斗在康科德和列克星敦打響。最後迫使英軍撤入波士頓,而民軍的大炮又在邦克山俯瞰著他們。邦克山被美國人看成是英國人的另一個敦刻爾克。英軍守備隊在開始時贏得了戰斗,奪取了邦克山,但他們卻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使他們不得不撤出波士頓,從海上逃往哈裡法克斯。

    1蓋奇——英殖民軍將軍。1773年波士頓發生抗議英國增征茶稅的茶檔案,任北美英軍總司令的蓋奇封鎖了波士頓港口。1774—1775年,他命令英軍向康科德和列克星敦進軍,搜查地下彈藥庫和逮捕革命領袖漢考克和亞當斯,與民軍發生戰斗,拉開了美國獨立戰爭的序幕。

    2保羅-裡維爾——美國革命時期的民間英雄。1775年4月18日夜,他得知英軍要搜查槍支和逮捕革命領袖的消息,立即騎馬將英軍的軍事行動馳報各地,使民軍得以做好准備。

    當邦德重溫著這些歷史的時候,賈森仍興奮地談著他的主題,並開始操縱他的“模擬”。雙方輪流發出指令,調動軍隊——某些調動是隱秘的,必須記錄在紙上——接下來是“盤查”,可能的話,就“交火”,進行小規模的戰斗。

    “我感到饒有興味的是,你能夠在這裡改變歷史。我這個人就非常想重寫歷史。”他又一次流露出了那種在暗中湧動著的著魔般的執著,眼裡閃爍著綠瑩瑩的光芒,聲音中透露出一種隱隱約約的威嚇。“也許我即將改變歷史。夢想嗎?但有可能。但如果一個精英人物能恰當地使用自己的才能,夢想是能變為現實的。你認為我的天才的活力是得到恰當的使用了呢?還是沒有?”他並不希望得到回答,後面的話所包含的真正的含意,已離開游戲或“模擬”很遠了。“或許,詹姆斯,我們能夠看得更詳細一些——甚至交戰上幾個回合——怎麼樣?明天?”

    邦德說他非常願意,這可使他感受到更為刺激的挑戰。聖約翰—芬尼斯繼續興致勃勃地談著“革命”、“改變歷史”和這種戰爭游戲的復雜性。辛迪道了聲“請原諒”走了出去,她向邦德點了點頭,說了聲“希望能再見”。

    “哦,我保證你會再見到他的,”賈森表示出絕對的自信,“我已邀請他再次光臨。喏,明晚六點?”

    邦德表示可以。他注意到賈森沒有一絲的微笑。

    當他們離開時,他走在前面,彼得跟在後面,找機會同邦德小聲說道,“如果你一定要同他玩,他是非常想贏你的。死搬硬套歷史教科書,你會輸得很慘,那些可憐蟲總是以為對手會嚴格地按照歷史的真實來進行。忠告你一句,此人是個怪人。”他向邦德擠擠眼,很清楚,這個彼得-阿馬迪斯並不那麼喜歡他的老板。

    來到上面,戴茲爾在等著他們。辛迪已經去睡了。戴茲爾自己開車把弗雷迪送回公牛旅館了。“她好像累壞了。說你帶她繞著村子轉了一個下午。邦德先生,你不該讓她做這麼多的體力活動。你知道,她可是個純粹的城市妞。”

    邦德對此有自己的想法。他也想回去了,好好睡一覺,但還是接受了主人的一杯睡前飲料。彼得和戴茲爾走了,房間裡只剩下了他和賈森二人。

    沉默了一小會兒,賈森舉起手中的杯子。

    “明天,”他說道,綠色的眼睛像玻璃,“也許我們不能玩游戲,詹姆斯。但我仍希望能有機會同你來一把。誰知道呢?計算機,是的……”他的思路又飛向他自己的那個世界,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價值取向。“計算機真是人類發明的最偉大的工具,它具有如此威力無比的魔力,它能摧毀或是創建一個全新的時代。”他嘎嘎地笑起來,聲音尖利刺耳。“也可以說,計算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玩具上帝。”一個更為熟悉的賈森似乎又出現在你面前,仿佛在這個高大的威風凜凜的軀殼裡,寄居著兩個靈魂,一個善良的,一個邪惡的。“詹姆斯,能與我分享一下我對你的想法嗎?”

    整個晚上,邦德已處處意識到,這個自稱賈森-聖約翰—芬尼斯的人所提出的問題都是一種精心設計的引誘,目的是把人導向他想談的主題的核心。

    “我想,”賈森並不等待邦德的回答,或是他的贊同,“我想你搞了一個小小的騙局,邦德先生。你並不懂得多少計算機編程的藝術。懂得一些,但不像你裝出來的那麼多。我說得是否正確?”

    “不,”邦德說得很堅決。“你錯了。我像我的同事一樣受過標准的正規訓練。我想我的東西是足夠的。盡管沒在你的班上學習過。都是誰在你這兒學過呢?”

    “很多人。”賈森的聲音很平靜。“列舉兩個,年輕的辛迪和彼得。這是年輕人的專業,和他們的未來,詹姆斯-邦德。是的,我有許多知識,和某些戰略方面的天賦。但是天才的年輕人能夠更快地掌握機器方面的知識。你知道美國最富有的大亨是多大歲數嗎?”

    “二十八歲。”

    “對,二十八歲,某些極為優秀的程序員更為年輕。我來思考這一切,而辛迪,或彼得這些人把我思想的精粹演繹成現實。智慧,天才,都需要培養。程序員,像他們二人,不可能真正地了解我讓他們輸入的我的那些偉大的想法。正像對你而言,一個僅受過一點點訓練的人——不可能對我真正有用。你不可能在這個領域得到什麼機會的。”

    邦德聳聳肩,“是不能同你比。”他說道,不知道這是狡猾的閃爍其詞呢,還是什麼心理戰術的花招。

    在門口,賈森對他說,他盼望著下一次的見面,“如果你覺得你能夠戰勝我——我是說在游戲上——我很高興奉陪。但是,可能,我將找到某些比游戲更有趣的東西,哦?明天六點鍾見。”

    邦德不知道明天再見到傑伊-奧滕-霍利時,現實中的游戲將做如何的改變。其實在那些游戲中,並沒有什麼驚險的東西是值得這個魁偉的狂人喜歡玩的。邦德清楚,真正存在的人是霍利,他是一個危險的、可能發生精神錯亂的瘋子。在這溫文爾雅、充滿魅力的外表下面,隱藏著一個妄想將上帝和世界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靈魂。邦德想到這些,感到心緒難以平靜。

    公牛旅館雖然經過裝修,但盡可能地保留了小旅館原來的風格。所以門上沒有裝現代的球形把手式門鎖,也不是磁卡鎖,只有老式的嵌入門裡的插鎖。邦德從昏昏欲睡的值夜班的看門人那裡取了他門上的大鑰匙,上樓來到他的房間。但是,當他把鑰匙插進鎖裡時,他發現門是開著的。是弗雷迪,他猜到,想玩點兒刺激的玩意兒。

    但他仍是保持了警惕,從槍套裡摸出了自動手槍,藏到屁股後邊,擰開把手,輕輕踢開門。“你好,邦德先生。”坐在一張椅子上向他微笑的竟是辛迪-查爾默,她的修長的雙腿向前伸展著,一副挑逗的樣子。

    邦德平靜地關上了門。

    “我從珀西那裡帶來對你的問候。”辛迪的微笑變成了迷人的咯咯的笑聲。

    邦德想起了她在今晚早些時候曾投給他的那種目光。“誰是珀西?”他平靜地問道,雙眼捕捉著她的目光,極力探察著它是誠實還是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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