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車子停在衛理的門前時,已經相當晚了。沙漠的暑氣總是在此時最逼人,可是黛娜幾乎沒注意到。「羅爾知道我現在已經正式成為他的心頭大患嗎?」司機還沒來得及走過來為她開門,黛娜已經跳下車子。「你覺得他會憤怒地辭職並離開嗎?那會很可怕,對不對?你可能會因此而休了我。」衛理下車後,她偎進他的懷裡。「雷亞力和莎娜能抽空招待我們吃午餐不是很好嗎?我非常喜歡他們,你呢?」
他輕輕地笑著並摟緊她。「黛娜,你實在是精力過人。從我們今早去馬拉塞後,你就一直情緒高昂。」
「我很快樂,」她簡單地說道,臉上流露出煥發的神采。「非常快樂。我感覺整個世界好像是一個美麗的風車般在旋轉;我的風車。」
他沉默片刻,把臉埋進她太陽穴旁的秀髮中。「只要你要,它就是你的。」他沙啞地說道。「即使你要整個的世界,我也會想辦法把它送給你。」他退開身子,露出一個罕見的溫柔笑容。「你要什麼,黛娜?」
她搖搖頭。「什麼都不要。我還需要什麼呢?」她扮個鬼臉。「或許,我還要羅爾的祝福。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們今天要結婚?」
衛理做個手勢要司機離開,然後托住她的手肘。「有。」他邊說邊引導她走上階梯。「你一定會很驚訝,因為他並沒有立刻遞上辭呈。他說他相信他已經習慣那些圍繞在你身邊的大災難,而他絕對不會在我需要他的時候遺棄我。」他的眼神閃亮。「我認為他把你視為他一生中最大的挑戰。」
「他喜歡我,」黛娜快活地說道。「他會很快習慣這種喧嘩的生活!。」她在階梯的頂端停住腳步,突然皺起眉頭。「你不會要我改變吧?你會不會希望我現在成為一個既高貴又嚴肅的家庭主婦?」
他揚起眉毛。「要你變得既高貴又嚴肅?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敢希望在暴風雨之間會有短暫的安寧。」
她的臉上佈滿陰霾。「我真的那麼糟嗎?我不想使你的生活離過,或許我可以設法——」
他抬起手制止她。「不要設法改變自己,我已經像羅爾一樣習慣生活在動亂之中。在經過這幾個星期後,我可能已經發現嚴肅的生活無聊得可怕。」他的眼中有挑逗的光芒。「我對妻子的要求甚至比對朋友的還少,」他寬宏大量地揮個手。「即使你希望把另一條眼鏡蛇帶進我的客廳,也請便。」
「好吧!既然你提起來,我一直也想和你談談貝達和漢娜,你不認為我們可以——」
門突然被打開。
「謝謝你及時解救我。」衛理對羅爾說道。羅爾瞭然於心地點點頭,退到一旁讓他們進去。「不過,我相信這只是暫時的。」
羅爾綻開溫暖的笑容。「我可以致上最誠摯的祝福嗎?」他邊問邊關上門。「我已經冰好一瓶香檳,其它的也準備就緒。」
「謝謝你,羅爾。」黛娜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香檳非常適合我們。」她的眼睛閃耀著淘氣的光芒。「瞧,我確實懂得一些適當的禮優儀。」
「懂得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羅爾微笑著回答。「不過,話說回來,巴酋長的夫人並不需要遵守規則,她可以自己制定規則。你可以決定什麼是適當的。」他微微地鞠個躬。「你要在你們的套房用晚餐,或者在餐廳?」
「兩個地方都不好。」黛娜急切地轉向衛理。「我們騎馬去山上,在那裡野餐,我再也無法忍受被關在屋裡。除了今天去馬拉塞外,我已經整整兩個星期沒離開過那個房間。」
「有何不可?」衛理寵愛地說道,放開她的手肘,轉向羅爾。「那就準備一份野餐的晚膳,打電話給馬廄,要他們在三十分鐘內備好我們的馬匹。」他又轉身向黛娜。「我們必須花點時間換掉我們的結婚禮服吧?」
「你穿白色的衣服看起來很棒,」她愛慕地說道。那套白西裝賦予他一份優雅至極的氣質。「我不喜歡你脫掉。」
他凝視她的眼神清澄得近乎透明。「我向你保證脫掉這身衣服後會更好。」
羅爾發出一個介於淺笑和咳嗽之間的聲音,並轉開身子。「我馬上去安排一切。」他一本正經地說道,突然又皺眉頭轉回身子。「我非常非常抱歉,我完全忘了,麥醫生正在急診室裡等侍,他已經來這裡一個多小時了。」
「真的嗎?」她感覺衛理在她身邊僵硬,連忙綻開一個保證的笑容。他這麼保護她實在很美妙,但在今天,即使和她父親見面都不會澆熄她高昂的興致。「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們為什麼去馬拉塞?」
「有,當然有。」羅爾抿緊雙唇。「我也告訴他今天是最不方便檢查的日子,可是他一意堅持。他說他明天就要去慕尼黑度假,希望把所有瑣事做個了結。」
一件瑣事。用這個形容詞來形容地在她父親心目中的地位是多麼貼切啊!黛娜突然感覺一股熟悉的心痛,但立刻又撇開。「好吧!我們當然不想弄亂他一絲不苟的時刻表,」她故作輕鬆地說道。「我當然會和他見面。或許你最好告訴馬廄的人是在一個小時後,而不是三十分鐘。」
「你不必和他見面,」衛理平靜地脫道。「我會去向他解釋今天並不是適當的時間,他可以在回來後再來看你。」
她搖搖頭。「我會告訴他我沒有時間做詳細的檢查,或許我只要讓他看看我有多健康,他就會意思意思地檢查一下。」她嫣然一笑。「不會有事的。今天是我的世界,記得嗎?」她走向通往急診室的走廊。「我檢查完後再去房間找你。」
※ ※ ※
麥卡爾正坐在急診室的桌後,手上拿著一杯咖啡,眼睛盯著桌上的醫學月刊。她走進房間時,他心不在焉地抬起頭。「午安,黛娜。坐在那張檢查台上,我看完這段後,馬上幫你檢查。」
她的風車逐漸轉慢,好像風力突然變小。
她昂起下巴,堅決地走過房間,跳上去坐在檢查台上,輕輕撫平裙子。「沒問題,你慢慢來。」她無聊地晃動雙腳,環視這個單調至極的房間,突然感覺一陣寒冷。
她的父親從椅上站起來走向她。「這件衣服非常漂亮,」他說道。「可是你恐怕得脫下來,我希望這次檢查盡量仔細,因為我要離開一個多月。」他從台下的抽屜拿出一個聽診器。「我的助手告訴我你現在已經完全康復。」
「是啊!我感覺好極了,」她愉快地說道。「所以實在沒有仔細檢查的必要。我只是來讓你看看我的情況有多好,」她故意停頓一下。「和接受你的祝福。我今天結婚了。」
「羅爾告訴過我。恭喜,這是相當成功的一招。我從來沒想過像你這麼衝動的人也會有耐心去策劃這種計謀。」
恭喜,不是祝福。她的風車越轉越慢,幾乎是蹣跚而行。「計謀?」
「酸痛完全消失了嗎?」他拿起她的手腕,邊看手錶邊測地的脈搏。「沒有再流血?」
「沒有,從墜馬後那晚就沒有再流過血。」
「有沒有任何全身乏力或嘔吐的現象?」
「沒有嘔吐的現像。我最近非常貪睡,」她微微一笑。「我覺得我應該向你要些維他命。」
「當然可以。我會在這裡的櫃子裡留一些多種維他命和含鐵的藥劑。不過,即使不吃藥,這種昏睡的情形也會在短期內消失。」
「我覺得我現在應該已經完全自那次震盪中恢復了。」
「噢,你確實是,你已經從那次意外中完全康復,這種昏睡只是因為孩子的關係。」
「孩子?」她麻木地重複道。
他正伸手從抽屜中拿出一個血壓計。「下一個月,你在早上起床後可能會有想嘔吐的感覺。在懷孕的前兩、三個月經常會發生這種現象,我也會留給你應付那種情況的藥。」他皺著眉抬起頭。「我真的希望你能允許我在離開聖地卡哈之前為你做一次徹底的檢查。巴酋長極為關心他孩子的安全,我不希望他認為我怠忽職守。」
她的風車劇顫一下後完全停止。「他關心?」
「當然。」他正捲起她禮服的長袖,沒有看她。「我們兩個都知道那個男人有多強烈的佔有慾,他自然會關心他的第一個繼承人。否則,他為什麼要催你離開病床去確保孩子的合法權益?」
她苦惱得快要窒息了。「我確實想不出其它合理的原因。」她的聲音幾乎很平穩。多麼奇怪啊!她的整個世界明明已搖搖欲墜。
他正用量血壓的儀器環住她的上臂。「你利用他的佔有慾來得到你要的實在聰明,我聽到酋長決定要——」
「住口!」她的聲音不再平穩,反而因無限的苦惱和憤怒而顫抖。「我不要再聽下去!」她跳下檢查台,手忙腳亂地解下手臂上的血壓計。「滾開!去慕尼黑,或者下地獄,我根本不在乎你去哪裡。」她終於拉開那個儀器丟在地上。「只要遠遠離開我!」
她跑向門口,想逃離那個冰冷而荒涼的房間,可是她無處可逃,其餘的世界也是同樣冰冷而荒涼。淚水使她盲目,她根本看不見衛理,直到她一頭撞進他的懷裡。他伸臂抱住她,穩住她。「哇,你總是充滿精力地……」他低頭注視她時,笑容立刻消失。「黛娜?」
她用力推開他。「你該死!你該下地獄,衛理!」她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噴著怒火。「我真想殺死你!」然後她跑向走廊離開他。
衛理的手握成拳頭垂在兩側。他狠狠地低咒一聲,用力推開急診室的門。
麥卡爾正跪在地上收拾被丟在地上的血壓計,臉上的神情和往常一樣平靜。「你告訴她了,」衛理極力控制住怒氣地說道。「你告訴她了。該死!」
「不是有意的,我自然以為她現在已經知道了。」麥卡爾站起身子,托正眼鏡。「已經兩個多星期了,我覺得你們一定討論過孩子的誕生。否則,她還能用什麼方法說服你娶她呢?」
「說服我?」衛理深吸了一口氣,設法控制溢滿全身的憤怒。他要殺死這個狗雜種!「不!我還沒有告訴她。我打算過幾天再告訴她,可是一切都被你搞砸了,對不對?」
「我極為懊悔。如果早知道,我保證絕不會——」
「你連懊悔的感情都沒有,姓麥的!」衛理咬牙切齒地說道。「馬上滾出聖地卡哈,但不是一個月,而是六個月。」他轉過身子。「在那時候,我或許可以看到你時不會想勒死你。不是絕對,但至少有可能。」
門在他身後用力摔上。
※ ※ ※
衛理走進房間時,黛娜並沒有停止收拾行李,也沒有抬起頭。她已經換好牛仔褲和黃色的長上衣,但仍然光著腳,錦緞的禮服被隨意丟在床邊。「你可以停止收拾,」衛理說道。「你哪裡都不去。」
「你放心,我不會帶走你那些昂貴的賄賂,」她大聲地說道。「我只帶走我原來帶來的東西,我相信你一定用不著那頂橘色的假髮。」她在床邊坐下,開始穿上白色的網球鞋。「而它對我可能相當有用。」
「你哪裡都不去!」他嚴肅地重複道。她首次注意到他已經換上黑色的馬褲和運動衫,沉鬱的顏色更加重他的兇惡。
「我當然要離開。」她繫好鞋帶後站起身子。「馬上離開,而且要走得遠遠的。如果你不要我用飛機或汽車,那我就走路。」她摔上箱蓋並鎖好。「或者搭便車。」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請你聽我解釋好嗎?」他走向她。「我不知道你親愛的父親究竟對你說了什麼,可是我相信他使用的一定是最惡劣的表達方式,他在那方面一向特別有才華。」
她倏地轉過身子面對他,蒼白的臉頰突然脹紅。「他根本沒有用任何方式來表達,只是告訴我那個冰冷的事實。我懷孕了。可借你們兩個人都沒想過必須知會我一聲。」
「這是有原因的。只要你冷靜下來,我會告訴你是什麼原因。」
「我知道是什麼原因。我以為你可能是對我感覺愧疚,可是還不只是那樣,對不對?」她的眼中噴著怒火。「我正懷著你的孩子,這使一切情況都改變了。在你知道後,你絕對不會讓我離開,那會冒犯你的每一根神經。」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粗暴地說道。
「是嗎?」她苦澀地一笑。「我早知道你的表面功夫做得太過完美,不可能是真實的。可是我太想相信,所以就讓你說服我。你非常厲害,衛理,我在嚥下那個大謊言時,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
「我沒有說謊,」他咬牙說道。「我沒有說謊。該死!我只是沒讓你知道整個事實。我很快就會告訴你,可是我怕你會有這種反應。」
「原來你決定在鞏固城堡後再告訴我這個秘密。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權利在嫁給你之前知道這個孩子的事?」
「我想過。我大概是太害怕,所以不敢冒險。」
「你是應該害怕,我永遠不會嫁給你。」她的手握成兩個小拳頭。「你沒有權利像這樣愚弄我。」
「或許沒有,可是我還是使用那項權利。」他撇撇嘴。「我相信你以為你現在可以奔回你的搖滾樂並且和我離婚?」
「我會用光速進行,在你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之前,我已經自由了。」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你不會和我離婚或逃走,我根本不會准你離開這裡。」
「鬼才不准。你必須把我丟進地牢裡才能留住我。」
「那倒沒有必要。地牢已經一個世紀左右沒有使用,非常-髒,也非常不舒服。我覺得拘禁在房子裡也會同樣有效,我甚至可以延伸你的特權到達馬廄,只要你瞭解你絕對不准騎馬。」
她不相信地瞪著他。「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噢,我非常認真。」他的笑容既苦澀又甜蜜。「你曾經告訴我我非常像我父親,或許你說得對,他囚禁我母親九個月,直到他的孩子出生。相信我,只要有必要,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你是野蠻人。」她低呼道。
「可是,你一向知道我是。」他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直線。「你早應該預期到我會有這種反應,我不會讓你離開這裡。等你冷靜下來後,我們再討論。」
「我們已經討論完了。」
「都是你一個人在說話,我甚至沒有為我自己辯護的餘地。」他轉身走開。「我離開這個房間時會命令所有人沒有我的允許絕不能讓你離開,我也會在房子四周佈滿警衛。除非你能土遁,否則就是插翅也難飛。」他回頭瞥視她,眼中寫滿痛苦。「你準備聽我解釋時,捎個口信給我。我會設法給你你所需要的時間,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得到。」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粗暴。「我也是受害者,該死!」
她震驚而不相信地瞪著他身後關上的房門。他是認真的。她聽到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一定正在打電話下達他那些該死的命令。在十五分鐘內,這整個地方會佈滿警衛。
她感覺狂怒橫掃全身。好吧!十五分鐘後,她就不會在這裡了。她必須放棄她的行李。她迅速跑向五斗櫃,抓起她的護照和皮夾塞進牛仔褲後面的口袋,然後走到陽台上,爬過欄杆跳到下面的草地上。接著,她迅速地奔向馬廄——
掃瞄 & OCR:Jo Jo || 排校:Corde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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