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的正義 第28章
    為了消消氣,帕札爾帶著勇士和北風到鄉間漫步了好幾個小時。一想到美鋒勝利的微笑背後代表的其實是對司法的踐踏與侮辱,他便心痛得不能自己,這樣的傷害是連奈菲莉的醫術都無法冶愈的。

    惟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美鋒背叛了塔佩妮之後,也同時失去了一名夥伴。而塔佩妮由於被判入獄,也喪失了她的公民權利,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當然就是蘇提了,他只要提出離婚,便無須再替他的前妻工作。這名貪得無厭的紡織女王終於自食惡果,也因而讓蘇提重獲了自由。

    驢子穩健的腳步以及愛犬的樂天與喜悅,的確讓帕札爾平靜了不少。散步時的輕鬆心情、四周的寧謐氣氛與尼羅河的波瀾壯闊,終於掃除了他心裡的陰霾。此時的他真希望能和美鋒來場決鬥,他一定一把就要擰斷他的脖子。

    其實這只是自我發洩的幼稚想法,因為美鋒必定早就作好了萬全的準備,即使除掉他還是無法挽救拉美西斯的頹勢,而埃及也終將成為一個以物質主義為最高國策的國家。

    面對這麼一個魔鬼,帕札爾只有深深的無力感!通常就算是再年長再有經驗的首相,也都要經過兩三年的時間才能駕輕就熟,而如今年輕的帕札爾接受宿命的安排,一肩挑起了救國大任,可是偏偏他又無計可施。光是知道對手的身份根本不夠,他真想不通既然這是一場未戰先輸的仗,繼續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陣沮喪過後,他在北風慧黠的眼中與勇士友善的眼神裡,又重新找回了勇氣與自信。驢子和狗都是神力的化身,它們以無形的力量勾勒出了人心依歸的方向,一旦失去這個方向,人生也將變得毫無意義。

    他要跟它們一起為脆弱而光明的正義女神瑪特而戰。

    ☆        ☆        ☆

    凱姆簡直怒不可遏。「帕札爾首相,雖然我很尊敬你,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你這樣的行為實在是愚蠢之至?你竟然一個人跑到野外……」

    「我還帶了隨從呀。」

    「為什麼要冒這樣的危險?」

    「我再也受不了辦公室,受不了那些行政工作和書記官了!伸張司法正義是我的職責,但如今我卻只能任由美鋒嘲弄而毫無反擊之力。」

    「這點和你就任之初有什麼不同嗎?這些都是你早就知道的。」

    「你說得對。」

    「與其在這裡自怨自艾,你還是趕緊去關心一下阿拜多斯省吧,那裡已經幾乎鬧翻天了。據報有兩人受傷,情況嚴重,還有大神廟的祭司和中央派出的特使發生激烈口角,起因似乎與拒服徭役有關。這些案件都會上訴到你的法庭來,不過到時可能就太遲了,我建議你立刻採取斷然措施。」

    ☆        ☆        ☆

    四月的來臨也帶來了暑氣,至少白天已夠熱。在這即將開始收割的季節裡,儘管夜晚涼爽宜人,但正午的太陽已有吃人的氣焰。首相官邸的花園裡,則是一片欣欣向榮、百花爭研的景象,萬紫干紅令人目不暇給。

    帕札爾一起床便走進了這片天堂花園,並徑往戲水池而去。他沒有猜錯,奈菲莉正在池子裡作晨泳。她全身赤裸,在水中輕盈地游來游去。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這般看著她戲水,他們也就是在那幸福的一刻因愛而結合,並結下了永生不變的情緣。

    「水不冷嗎?」他回過神來才問道。

    「對你來說太冷了。你要是下水又要感冒了。」

    「不可能。」

    奈菲莉出了水池,帕札爾馬上用一條亞麻布將她裹住,隨之獻上熱情的一吻。

    「美鋒駁回了在外省興建新醫院的提議了。」奈菲莉說。

    「無所謂。你的提案馬上就會到我手中了。既然計劃案有充分的依據,我大可立即批准,倒不必擔心別人指控我循私。」

    「他昨天到阿拜多斯去了,你知道嗎?」

    「真的?」

    「有個醫生在碼頭碰見他了。我那些同事也開始察覺到事情不妙,他們現在已經不再對雙院院長歌功頌德了。甚至有些人還認為你應該讓他下台。」

    「阿拜多斯出了一些問題,我得趁現在情況還不嚴重,趕緊趕去處理。我今天就出發。」

    ☆        ☆        ☆

    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比阿拜多斯更神奇的呢?

    這裡祭把的是傳說中遭謀殺後又重生的奧塞利斯神,除了包括法老在內的幾名特定人士之外,一般人可不能隨便進入這座巨大聖殿。拉美西斯大帝也和先皇塞提一樣,不僅美化了神殿,更擴增了其所屬農地,使得廟中神職人員的物質生活不虞匱乏。

    帕札爾抵達時,在碼頭上迎接他的並非阿拜多斯神廟的大祭司,而是卡納克神廟的負責人卡尼。兩人再度見面都顯得分外高興。

    「帕札爾,真沒想到你會來。」

    「凱姆把事情都告訴我了,事態很嚴重嗎?」

    「恐怕是的,本來在交給你處理之前,應該還要先詳細調查一番,現在既然你來了,就由你來主持吧。阿拜多斯的大祭司生病了,最近他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因此要我協助他度過難關。」

    「他受到什麼壓力?」

    「跟我和其他神廟祭司所受的壓力一樣:中央要求神廟讓出一些工人供政府調用。有好幾個省已經開始大幅徵調神廟工人,而且上個月就發出了搖役的服役通知,其實各大工地通常都要到滿潮初期九月份的時候才需要增添人手的。」

    美鋒簡直就像章魚似的,不斷延伸他無數貪婪的觸角,繼續向首相挑戰。

    「聽說有人受傷。」凱姆打岔道。

    「是的,是兩個不服從警察命令的農民。他們的家族世代為神廟工作,至今已有一千年了,因此他們不願意調動。」

    「動粗的人是誰源來的?」

    「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暴動了,帕札爾。這些農民都是自由人,他們絕不肯像玩偶一樣任人擺佈。」

    打亂工作秩序藉以引發內戰:這正是美鋒打的如意算盤,如今他又返回盂斐斯去了。挑選阿拜多斯為第一個目標確實是上上之策,因為這方聖地向來不受經濟與社會動盪所影響,這次若出擊成功,對其他地區自然有示範作用。

    以首相的身份,帕札爾原本可以到神廟內潛心靜思一番,他也很想這麼做,不過眼看情況急迫,也只好放棄這份享受了。

    他匆忙趕到距離最近的村子,凱姆正扯著嗓子呼喚村民到麵包店附近的中央廣場集合。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首相竟然會到這個小村落,還要跟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說話,這簡直是奇跡。

    於是村民有的從田里,有的從穀倉,有的從園子裡,個個都急急忙忙地趕了去,就怕錯過了這起盛事。

    帕札爾首先推崇了法老的神力,說他是惟一能帶給子民生命、繁榮與健康的人。然後,他提醒村民根據沿用至今的古老律法,任意徵用工人是不合法而且要遭受嚴厲懲罰的。犯了此罪的人將會失去原有職務,並罰杖打兩百大板,而且要親自完成他們以不公平的方式分配出去的工作,最後還要入獄。

    這番話總算消除了眾人的疑慮與怒氣。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起了這次事件的始作捅者,矛頭卻是一致指向「光頭」費克提。

    他在尼羅河邊有一棟別墅住家,還有一個養馬場,其中最精良健壯的馬都是要送進宮去的御用馬匹。這個人個性粗魯,加上家財萬貫更是目中無人,不過長久以來倒也一直沒有騷擾過神廟的員工。

    然而,就在幾天前他卻強行把五名手工藝匠帶回家裡去了。

    ☆        ☆        ☆

    「這個人我認識。」快到別墅的時候,凱姆告訴帕札爾說,「他就是那個誣賴我偷金子,還割掉我鼻子的軍官。」

    「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警察總長的身份。」

    「放心,我會保持冷靜的。」

    「如果他是清白的,我可不能容許你逮捕他。」

    「但願他確實有罪。」

    「你本身就是權力的代表,凱姆,但我希望這份權力能受到法令的約束。」

    「我們進去了,好不好?」他們正打算進屋,卻被一個倚在門廊木柱上、手持長矛的人給擋了下來。「不許進去。」

    「把武器放下。」

    「走開,你這個黑鬼,小心我捅穿你的肚子。」

    話才說完,守衛手上的長矛就被狒狒搶了過去,折成兩截。

    他驚慌之餘,一面往莊園裡頭跑一面高聲求助。院子裡原本有馴馬師正在訓練兩匹駿馬,可是馬兒一見到狒狒,受了驚嚇,豎起前蹄長嘯一聲後,便撇下騎士逃進田野去了。

    隨後立刻有幾名護院帶著巴首與長矛,從一棟平頂建築裡衝出來擋住了來人的去路。其中一個虎背熊腰的光頭站了出來,面對帕札爾、凱姆與眼中佈滿血絲、眼神嚇人的狒狒問道:

    「你們為什麼無故侵入?」

    「你是費克提嗎?」帕札爾反問他。

    「不錯,我正是這個宅院的主人。你要是再不帶著你的怪獸離開,就別怪我們出手太重了。」

    「你知道攻擊首相是什麼罪名嗎?」

    「首相……你開什麼玩笑?」

    「你叫人隨便拿一塊石灰岩片來。」

    只見帕札爾在小石片上蓋上了官印,費克提這才讓護院們退下,一邊還嘟噥著:

    「首相出現在這裡……怎麼可能?還有跟你來的這個黑人是誰呢?啊……我認出來了!是他,是他沒錯!」

    費克提一轉身便想逃跑,但才掉過頭便和殺手撞個正著,還被它推倒在地。

    「你現在不是軍人了?」凱姆問他。

    「不是了,我想自己開農場養馬。那件陳年舊事我們早就忘了,是吧?」

    「既然都忘了,你怎麼又會提起?」

    「其實我是憑良心做事的……何況也沒有阻礙了你的發展啊。你現在應該是首相的貼身護衛吧?」

    「是警察總長。」

    「你?凱姆?」

    費克提冗自驚疑不定之際,凱姆已經伸手將嚇出滿身汗的他揪了起來,問道:「你把那幾個被你強行帶來的手工藝匠藏在哪裡?」

    「我?這是有人故意栽贓的!」

    「你這些護院不是打著警察的名號到處製造恐慌嗎?」

    「根本是謠言!」

    「那麼就讓你的手下跟被告人對質。」

    費克提不自然地例剛嘴說:「我不許你這麼做!」

    「別忘了是你得聽從我們的命令。」帕札爾提醒道,「我認為確實有搜查的必要。不過當然要先讓你的人放下武器了。」

    護院們心裡面遲疑著,卻忘了提防狒狒。它正好趁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或打手臂、或撞手肘、或切手腕,不一會兒所有的長矛與短刀便手到擒來了,雖然有幾個人惱怒萬分想還擊,卻也都被凱姆一一制止。再加上首相在場,大家多少有所忌憚,便不敢輕舉妄動。情勢對費克提自然大大不利,不禁讓他有一種眾叛親離的感覺。

    隨後殺手便領著首相到五名手工藝匠被關的穀倉去。五人好不容易恢復自由,立刻嘰嘰喳喳個不停,搶著抱怨費克提如何威逼他們重修別墅的圍牆、修補別墅裡的傢俱等等。

    這些證詞,帕札爾都當著被告的面記錄下來,而費克提也因為妨礙公共工程與非法徵調民力被判有罪。凱姆於是拿來了一根很粗的木棍說:「首相命令我執行第一部分的處罰。」

    「不要這樣!我會死在你手下的!」

    「發生意外也不是不可能,有時候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是誰唆使你這麼做的?」

    「沒有啊。」

    凱姆高高舉起了木棍說:「你說謊的技術太不高明了。」

    「別打!好,我說。我的確接到了一些指示。」

    「是美鋒?」

    「就算告訴你了又有什麼用?他不會承認的。」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麼我就依照判決打你兩百大板吧。」

    費克提聽了,嚇得連滾帶爬地縮到凱姆腳邊,在拂拂冷漠的注視下哀求道:「我要是合作的話,可不可以讓我直接入獄,不要挨打?」

    「要是首相同意的話……帕札爾點了點頭,費克提這才說:「這裡發生的事根本不算什麼。你們應該注意的是外籍勞工中心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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