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打扮好準備去參加美鋒舉辦的宴會的妻子,帕札爾不由得看呆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美麗的女子?奈菲莉戴著皇太后送她的那條由七排光玉髓圓珠與努比亞金珠串成的項鏈,項鏈之下則是布拉尼送給她的綠松石護身符。頭上那頂假髮編了許多細細的辮子,纖細的腰間則繫著帕札爾送的紫水晶腰帶。
「你也該去換衣服了。」奈菲莉提醒他。
「還有一份報告要看。」
「跟飲用水儲水庫的問題有關?」
「孟莫西毀了十幾個水庫,其他的現在都已經有了戒護。我也派出傳令官將他的體型特徵告知大眾了,只要他再露面,就一定會落到警察手中。」
「有多少省長被美鋒收買了?」
「大概有三分之一吧,不過至少堤壩的維修工程不會受到延誤。我已經下了相關命令,而且禁止刪減工人的人數。」
她輕輕地坐到丈夫的大腿上,讓他無法做事。「真是該換衣服了,今天你要穿戴的是一件正式場合穿的纏腰布,傳統式的假髮,還有一條搭配你身份的項鏈。」
☆ ☆ ☆
凱姆貴為警察總長自然也收到了請帖,他只佩帶了帕札爾送給他的那把匕首來參加宴會。這種場合總是讓他渾身不自在,因此進入宴客的柱子大廳後,他便躲到角落去,專心留意著被眾人所包圍的首相的安全。至於狒狒則爬上了屋頂,以便監視四周的動靜。
廳中的柱子上纏繞裝點著花飾,與會的孟斐斯名流也都盛裝出席,銀盤承裝著烤鵝與烤牛肉,而上等美酒也有希臘進口的酒杯搭配。有些賓客舒服地靠著軟墊,有些坐在椅子上。更有一大群僕人不斷地上上下下,為客人們更換大理石製的餐盤。
帕札爾夫妻倆就坐在一張擺滿了食物的桌子後面、有幾名女侍用芳香的水幫他們洗手,並為他們戴上矢車菊串成的花環。此外,奈菲莉還收到了一朵蓮花,出席的女賓每人都有一朵,可以用來別在假髮上。
現場並且有豎琴、詩琴與鈴鼓的表演助興,為此美鋒還特地花了不少錢,請來全市最好的職業樂師,演奏全新的樂曲呢。
有一名無法行動的朝中老臣,由於主人特別準備了一張舒適的中空座椅,使他也能來參加宴會。置於座位下方的陶土容器使用過後,便有僕人前來取走,並換上另一個裝滿芳香沙土的容器。
美鋒的廚子是個香料調配大師,他將迷選香、枯萎、鼠尾草、水茴香與肉桂混合在一起,食者無不讚為「人間僅有」的美昧。座上的饕客正吃得讚不絕口之際,很快便有賓客開始稱頌起白色雙院院長夫婦的慷慨了。
美鋒突然站了起來,要求大家安靜。「各位貴賓,今晚感謝大家蒞臨寒舍,使得宴會更加圓滿。在此,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向我們敬愛的長官帕札爾首相致上最高的敬意。首相是個神聖的職務。也是傳達法老意願的惟一途徑。親愛的帕札爾雖然年紀輕輕,卻展現了驚人的成熟風範,他不但園懂得治國之道面深得民心,而且能夠當機立斷,每天為了國家的繁榮安定努力不懈。今晚我謹以這小小的禮物向首相致意。」
總管在帕札爾面前放了一隻上了釉的藍色陶土杯,杯底並彩畫著一朵四瓣蓮花作為裝飾。
「謝謝你。」帕札爾說道,「也請容我將這件巧奪天工的禮物轉贈給手工藝匠之神普塔赫神廟。相信沒有人會忘記,神廟的職責之一便是聚集所有的財富,然後依照人民的需要重新分配。相信也沒有人敢削減神廟的功能,以至於破壞了埃及創國以來的和諧與平衡。如今我們能享受鮮美的食物,擁有肥沃的土地,階級制度也以義務而非權利為前提,這些全都因為有管理生命永恆法則的瑪特女神在前面引導我們。因此背棄它、傷害它的人,都是不可原諒的罪人。只要我們人人懷有正義感,那麼埃及將可永享太平安樂。」
首相這一番話,引發了賓客兩極的反應,大家私下議論紛紛,有人極力讚揚首相的態度,也有人加以批評。在這種場合發表這樣的言論,適合嗎?帕札爾發言的時候,誰都看得出美鋒臉上不斷地抽搐,笑容也是萬分勉強。現在不是到處流傳著首相與經濟部長意見不合的謠言嗎?只不過各種傳言莫衷一是,是真是假也很難分辨了。
用過餐後,賓客們都到花園裡乘涼。凱姆和狒狒更加提高警覺,帕札爾則傾聽著幾名高層官員抱怨行政效率不彰。至於美鋒,也鼓起了三寸不爛之舌,唬得一群朝臣們一愣一愣的。
這時候,西莉克斯走向奈菲莉說道:
「我一直都想找你談談,總算在今晚找到機會了。」
「莫非你終於決定要離婚?」
「不,我太愛美鋒了!他也是個難得的好丈夫。如果我出面替你們說情,厄運就不會降臨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美鋒真的很尊重帕札爾,為什麼你的丈夫就不能講講理呢?他們二人若能合作,一定會很有作為的。」
「首相可不這麼認為。」
「那麼他就錯了。試著改變他的想法吧、奈菲莉!」西莉克斯的聲音依然顯得甜美而純真無邪。
「帕札爾是不會用幻想來欺騙自己的。」
「他所剩的時間不多……再等下去,就太遲了。首相如此固執豈非錯誤的工作態度?」
「如果輕易妥協,那就更加錯了。」
「你也是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御醫長的地位,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治療病人和前途並無關聯。」
「這麼說,你不會拒絕替我診治嘍?」
「老實說我並不想替你看病。」
「醫生是不能挑病人的!」
「以目前的情況看,當然可以。」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呢?」
「你敢發誓說你沒有犯法嗎?」
西莉克斯掉過頭去。「我不明白……你竟然指控我……」
「我建議你面對自己的良心,坦承一切罪行,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藥方了。」
「你要我承認什麼罪行啊?」
「至少有一項是吸毒。」
聽到奈菲莉的回答,西莉克斯立刻切上雙眼,用手摀住了臉,「不要再說這種可怕的話了!」
西莉克斯深受刺激,忽然歇斯底里地跑回了房內。奈菲莉也走回帕札爾身邊,說道:「我恐怕壞事了。」
「按照她的反應看來,我認為你做得沒有錯。」
這時美鋒也氣急敗壞地質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
可是當他看到奈菲莉的眼神時卻愣住了:沒有怨恨、沒有暴力,只有一種可以穿透人心的鋒芒。美鋒頓時覺得自已被剝得精光,所有的謊言、手段與計謀都不存在了,他的內心好像有一把火在燒,胸口抽得好緊好緊。由於身體實在不舒服,他也不再追究,便離開了柱子大廳。
宴會也隨即告一段落。
「你該不會是魔法師吧?」帕札爾向妻子問道。
「沒有魔法,又怎麼能對抗疾病呢?事實上,美鋒他是看到了自己的內在,可是這個發現卻並不令人雀躍。」
他二人陶醉在柔和的夜色裡,一時間甚至忘了時間的流逝對他們有多麼不利。他們開始幻想一個永遠不變的埃及,幻想著園裡永遠都充滿了萊莉的香味,幻想著尼羅河水將使這個擁護法老而團結一致的民族永遠衣食無缺。
正走著走著,旁邊的樹葉裡忽然竄出了一個纖瘦的身影,擋住他們的去路。那名女子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因為殺手從屋頂上奮力一跳,便跳到了女子和帕札爾夫妻之間,也使得她定在原地不敢亂動。此時的狒狒張著血盆大口,鼻孔也張得斗大,一副隨時都可能撲上去的模樣。
「別讓它傷害我,我求求你!」女子哀求道。
「塔佩妮!」帕札爾真是大吃一驚,他右手按在殺手肩上示意它回到凱姆身邊,然後問道:「你為什麼用這種方法來見我?這樣做很危險的。」
塔佩妮卻只是不停地顫抖,而不發一語。
「我要搜你的身!」凱姆說。
「你別碰我!」
「你要是反抗的話,我就讓殺手來搜。」
塔佩妮也只有乖乖服從的分。帕札爾心想,當初祭司幫她取這個名字真是對極了,她就像名字所代表的「老鼠」一樣:機靈、神經質、狡猾。
凱姆原以為能在她身上攫出貝殼針,作為她企圖攻擊首相的證據,也證明她就是謀殺布拉尼的兇手,可是塔佩妮身上既沒有武器也沒有任何器具。
「你想跟我談?」
「要不了多久,你就再也不能盤問任何人了。」
「你為什麼這麼說?」塔佩妮咬了咬嘴唇,沒有搭腔。
「塔佩妮女士,你又來了,既然說了,為什麼不乾脆說完?」
「這個國家,沒有人支持你這種嚴苛的作風,國王遲早非趕你下台不可。」
「這點就得由法老決定了。你想說的話說完了嗎?」
「我聽說蘇提從他服刑的堡壘脫逃了。」
「你的消息很正確。」
「你別妄想他能回得來!」
「我會再見到他的……你也一樣。」
「進了努比亞那片荒野,誰也別想活命。他一定會渴死。」
「沙漠的法則曾經救過他一命,這次他也會逃過劫難,何況他還有賬要算呢。」
「這樣的話還有公理在嗎?」
「關於這點我也很遺憾。不過,我也控制不了他啊。」
「你必須保障我的安全。」
「保障全民的安全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那麼你就派人去找蘇提,逮捕他歸案!」
「派人到努比亞沙漠?不可能。我們就耐心一點,等他自己現身吧。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了,塔佩妮女士。」
此時躲在一棵無花果樹背後的暗影吞噬者,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帕札爾、奈菲莉、凱姆和那只該死的狒狒從眼前走了過去。
上一次失敗之後,暗影吞噬者原本打算在宴會上一展身手。可惜場內有凱姆守著,場外又有拂拂看著,他總不能為了滿足虛榮心,為了證明就連首相也逃不過他的手掌心而一時行動壞了他多年的聲名吧。
他必須保持冷靜。最近一次殺了那個想要勒索他的傢伙「短腿」之後,暗影吞噬者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手會發抖。其實,殺人對他來說依然是輕而易舉,只不過三番兩次都除不綽帕札爾,著實令他有些心寒。難道有什麼怪異的力量在保護他?不,問題只在於那個努比亞籍的警察凱姆和他那只聰明絕頂的狒狒罷了。
這是他殺手生涯中最艱巨的一次任務,他一定要贏得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