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冷過往常。仲冬時節,拉美西斯大帝舉辦了奧塞利斯復活的慶祝儀式。慶祝了尼羅河的肥沃豐收之後,現在輪到戰勝死亡的聖靈復生了,每一間神殿裡都點了燈,象徵著神明復活的永恆之光。
法老前往薩卡拉。一整天裡,他先在階梯金字塔前靜思之後,又到賢君左塞的雕像前敬拜。金宇塔圍牆內唯一一道開啟的門,只有已故法老的靈魂,或者在位法老於其再生儀式期間,在天地眾神的見證下,方得以進入。
拉美西斯虔心祈求已化身蒼穹星辰的先祖,指引他安然脫離無形的敵人為他設下的險惡陷阱。四周光明、寧靜的莊嚴氣氛,使法老平靜了不少,放眼望去儘是幻化的光影在宏偉陵墓中央的巨大石階上躍動。
晚時,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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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姆實在坐不住辦公室,連詢問蘇提也是沿著尼羅河邊走邊問。「你的遭遇確實驚險。能活著離開沙漠可真是不簡單。」
「我的運氣好,這出神明的保佑還要有用。」
「運氣就像善變的女人,不能太依賴。」
「老是小心翼翼的卻又很無趣。」
「艾弗萊是個超級流氓,就算他死了,你也不難過吧?」
「他跟亞捨將軍逃走了。」
「可是不管警衛隊怎麼找,就是找不到。」
「我發現他們很能躲避沙漠警察的追緝。」
「你好像一個魔法師啊,蘇提。」
「這是恭維還是譴責?」「逃離亞捨的魔掌簡直難如登天,他怎麼會放你走呢?」
「我也不明白。」
「他應該會殺了你的,對不對?還有一點很奇怪。亞捨躲到礦區裡去做什麼?」
「等你抓到他就知道了。」蘇提若無其事地說。
「金子是至高無上的財富、遙不可及的夢想。亞捨也跟你一樣不信神,不過艾弗萊知道一些被遺忘的礦區地點,他告訴了亞捨。而有了金子,將軍也就不必擔心未來了。」
「亞捨什麼也沒有告訴我。」
「可是你沒有想過跟蹤他嗎?」
「我當時受了傷,根本沒有氣力。」
「我相信將軍已經被你殺了。你那麼恨他,再大的危險也擋不住你。」
「以我當時的情況,這樣的對手太強了。」
「我知道有時候意志力是可以支配軀體的。」
「亞捨回來以後,將會獲得大赦。」
「他不會回來了,他的肉早被禿鷹啃盡,屍骨也隨風飛散了。你把金子藏在哪裡?」
「除了運氣,我什麼都沒有。」
「偷金子罪不可恕,從來沒有人能保住從山中竊取的金子。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交出來吧。」
「你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警察了。」
「我喜歡維持秩序。只要人事物備得其所,就能建立富強康樂的國家。而金子屬於神廟,如果你把戰利品送回科普托思,我會守口如瓶。否則你就是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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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菲莉不願意搬進奈巴蒙原來的官邸。因為裡面留有太多晦暗的感覺。她寧可等著行政單位重新分配,何況她只是每晚在家睡幾個小時,也用不著太大的房子。
就在她就任的第二天,便有許多惟恐受忽視的衛生團體要求見她。奈菲莉極力安撫大家焦慮與不耐的情緒。在考慮個人的晉陞問題之前,她必須先顧及民眾的需求,因此她讓職員到各個村落去分送寶貴的水,接著查看了醫院診所的名單後,發現有部分省份非常缺乏醫療資源,南北專科與普通科醫生的分配也不平均。此外還有一件刻不容緩的事,就是必須應友邦之請求,調派醫生前往醫治一些名門顯要。
奈菲莉開始衡量自己工作的範圍,以便妥善安排。除此之外。她還要去面對宮裡的醫生們含蓄的敵意。這幾個普通科、外科與牙科醫生,自奈巴蒙去世後開始負責照顧法老的健康,他們自認為勝任愉快,也相信法老對他們極為滿意。
下了班走在街上,她頓時感到疲勞盡消。路人,尤其是王宮附近的居民,幾乎沒有人認得她。一天下來,每個跟她說話的人都想考驗她,經過這一番疲勞轟炸,她總算能輕鬆自在地散散步當蘇提忽然出現在身旁時,她還真嚇了一跳。
「我想跟你單獨談談。」蘇提說。
「帕札爾也不能聽?」
「目前還不能。」
「你在怕什麼?」
「我的懷疑太模糊、太可怕了……一出錯就可能全盤失控。我想還是先跟你談談。你來幫我決定。」
「是關於豹子?」
「你怎麼知道?」
「她在你的生命中佔了很重的份量……你似乎很愛她。」
「你錯了,我們的關係僅止於肉體上。可是豹子……」
蘇提頓了一下。一向喜歡快走的奈菲莉也放慢了腳步。她聽蘇提要求道:「你把布拉尼被殺的情形再說一遍。」
「兇手把一根貝殼針插進他的頸子,由於部位精確而使他立即斃命。」
「豹子以巳首刺殺那個叛變的警察時,用的是同樣的手法。那個人可是人高馬大的。」
「只是巧合吧。」
「希望如此,奈菲莉,我真心希望如此。」
「不要折磨自己了。布拉尼的靈魂一直陪著我,如果你的懷疑屬真,我一定會有所感應。相信我,豹子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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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菲莉和帕札爾之間從無秘密。自從他們因愛結合之後,默契便與日懼增,絲毫不受日常的瑣碎所消磨,也不因衝突而破裂。這天深夜帕札爾上床時,無端把奈菲莉吵醒,她便將蘇提的疑慮告訴了丈夫。
「他一想到同居的女子可能是殺害布拉尼的兇手,就深感愧疚。」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有此瘋狂的想法?」
「這就像噩夢一樣縈繞在他的腦海。」
「荒唐。豹子根本不認識布拉尼。」
「她也可能是受人利用。」
「是愛情的力量讓她殺死警察的。」帕札爾很有把握地說,「叫蘇提放心。」
「你好像很有自信。」
「我是相信她和他。」
「我也是。」奈菲莉認同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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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的到來引起了接見廳一陣騷動。前來中請衛生醫療器材的省府首長,紛紛行禮迎接太后。
太后走到奈菲莉面前,擁抱了她,恭賀道:「這才是屬於你的位子。」
「我還是遺憾不能到上埃及的村子去。」
「遺憾與後悔都是沒有意義的。只有為國家效力才最重要。」
「太后可安好?」
「非常好。」
「還是要做個例行檢查。」
「既然你堅持的話。」
太后雖然年事已高,又曾病痛纏身,但今日氣色確實不錯。
不過奈菲莉仍請她繼續接受治療。
「你的工作可不輕鬆啊,奈菲莉。以前奈巴蒙做事總是曠日持久、草草了結,他身邊的人也個個逢迎拍馬。這群萎靡不振、心胸狹隘、觀念保守的人一定會對你多方阻撓。你要知道,惰性是很可怕的武器,所以干萬不能掉以輕心。」
「法老可也安好?」
「他在北方視察駐軍。我覺得亞捨將軍的失蹤讓他很煩惱。」
「他又向你說出他的想法了嗎?」
「沒有!否則我一定質問他,為什麼要頒布那份遭人議論的大赦令。」太后歎了口氣道,「拉美西斯累了,他的力量用盡了。就連大祭司們也都認為必須立刻舉行再生儀式。」
「到時一定會舉國歡騰。」
「而拉美西斯也會再度散發勝利之光。有需要僅管找我,現在,我們的聯繫可以說是名正言順了。」
聽了太后的鼓勵,奈菲莉不由得信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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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下工了之後,塔佩妮開始檢查工廠。只要缺了點什麼,她那訓練有素的利眼都能馬上察覺;在她的地方,一樣工具、一塊布都不能偷,否則一被抓到就是嚴刑伺候。她以為只有嚴刑峻罰才能時時維持一定的工作品質。
忽然,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戴尼斯……你想做什麼?」塔佩妮問。
戴尼斯關上了身後的門。他緊繃著臉,龐大笨拙的身軀緩緩向前移動。塔佩妮見他不作聲,又問:「你不是說我們不應該再見了?」
「不錯。」
「你錯了。我可不是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你也錯了,我可不是那種可以受人勒索的名人。」
「你不屈服,我就毀了你的名聲。」
「我妻子剛剛出了意外,若非神明眷顧她已經死了。」
「這起意外改變不了我跟她的協定。」
「她跟你根本沒有什麼協定。」
戴尼斯猛然反手掐任了塔佩妮的脖子,然後把她壓靠在牆上,威脅道:「你要是再繼續騷擾我,下一個發生意外的就是你。我最痛恨你這種手段,跟我來這套,你是注定要失敗的。別再找我妻子麻煩,也把我們的會面忘了吧。你若還想多活幾年。就安分一點。再見了。」
他鬆開手後,塔佩妮連連喘了幾口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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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凱姆問過話之後,蘇提就擔心他派人跟蹤。那個努比亞警察的警告可不能等閒視之,萬一真被他逮著了,連帕札爾也救不了自己的。
幸好豹子的嫌疑已經洗清了,不過他們還是得瞞著凱姆偷偷地離開孟斐斯。想盡情享受這批可觀的寶藏並不容易,非得有門道不可,因此蘇提找上了幾個專門替人處理並窩藏贓物的人,他們經營的規模還都不小。不過他當然沒有洩漏秘密,只說有一大批貨需要長途運送。
他覺得短腿倒是可以合作的對象,他既不多問,又爽快地就答應提供強健的驢子、肉乾與水袋到他所選定的地點。千里迢迢把金子從洞穴運回大城裡來藏匿,還要用金子買一棟豪華別墅。過奢華的生活,這需要冒多麼大的風險啊?可是蘇提卻興致勃勃地想賭賭運氣。眼看財富在望了,幸運之神應該不會離棄他吧。
再過三天,豹子和他就要出發前往愛利芬工了。短腿給了他一塊木板,只要循著木板上的指示前往一個陌生的村落,他們便能獲得牲畜和所需物資。然後,他們再從洞穴中取出部分金子,帶回孟斐斯,也許能在某個希臘人、利比亞人與敘利亞人交易熱絡的黑市中完成買賣。這黃澄澄的金子不但價格高,市面上更極為搶手,蘇提相信一定能找到買主的。
這種事若是敗露,就算不死也得關一輩子。但他若能擁有這埃及最寶貴的物事,他不就能擺筵席。請帕札爾與奈菲莉當座上貴賓了?到時候。他還耍將所有財物一把火燒了,好讓火焰上達天庭告知眾神,使人神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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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滿臉倦容,聲間沙啞地說:「帕札爾法官,我找你是希望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犯了什麼錯嗎?」
「你對大赦令不滿,又何必到處張揚,你也未免太明目張膽了吧?」
「我若保持緘默就是欺騙。」
「你知道你這樣做過於輕率嗎?」
「你難道沒有向法老表明反對的立場?」
「我是個老首相,而你是個年輕的法官。」
「我只是區裡的小法官,我的想法又怎麼會冒犯君王呢?」
「你曾經是門殿長老,要懂得內斂。」
「我下回的任命是否會以我的沉默為準則?」
「你很聰明,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一個懷疑法律的法官還有資格當執法人嗎?」
「這樣的話,我願意放棄這個職務。」
「這可是你的生命動力啊,帕札爾。」
「我承認這樣的傷口將無法癒合,但總好過當個虛偽的人。」
「你太過於嚴苛了。」首相搖搖頭。
「這句話出自你的口中倒是一種讚美。」
「我一向不喜歡謅媚奉承,但我以為國家需要你。」
「為了忠於理想,我希望能找回金字塔時期的埃及,那個屬於底比斯高峰的埃及,那個正義光芒不朽的埃及。在那裡沒有太赦。我若是錯了,就讓司法捨棄我繼續前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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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啊,蘇提。」
蘇提放下盛滿了新鮮啤酒的杯子,訝然高呼:「塔佩妮!」
「我找你找得好苦。這個餐館這麼髒,你卻好像很喜歡。」
「你好嗎?」蘇提尷尬地問。
「你走了以後就不怎麼好了。」
「像你這種美女是不會寂寞的。」
「你該不會忘了吧?你是我丈夫。」
「我離開你家時,就算跟你離婚了。」
「不,親愛的,我只當成是你暫時離家罷了。」
「我們的婚姻只算是調查的一部分,大赦已經使這段婚姻失敗了。」
「我是很認真的。」
「別開玩笑了,塔佩妮。」
「你是我夢想中的丈夫。」
「拜託你……」
「我要你立刻拋棄那個利比亞賤人,回到我們的家來。」
「太荒謬了!」
「我不想盤盤皆輸。最好聽我的話,否則你會後悔的。」
蘇提聳了聳肩,仰頭便於盡了一整杯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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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在帕札爾與奈菲莉跟前奔跑嬉戲。它直盯著運河水,卻又不敢靠近。小淘氣則攀在女主人的肩頭。
「我的決定讓巴吉很難過,但我還是要堅持。」
「你會到鄉下去執業嗎?」
「我哪也不去。我不再是法官了。奈菲莉,因為我反對了一個不公平的決定。」
「我們當初應該到底比斯去的。」
「其他醫生還是會把你叫回來。」
「其實我的地位也很不穩固。皇宮的御醫長由女性擔任,許多重要朝臣頗不以為然。只要我稍有犯錯,他們就會借口轟我下來了。」
「我要實現一個長久以來的夢想:當園丁。以後我們的房子,我一定會佈置得漂漂亮亮。」
「帕札爾……」
「我們能在一起生活已經是無比的幸福了。你安心為埃及的民生健康努力,而我就來照顧花草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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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札爾並沒有看錯,確實是孟斐斯北方的聖城赫利奧波利斯的大法官所送來的就職通知。赫城並非經濟重鎮,城裡只有幾座神廟,環繞著一座代表太陽光芒的巨大方尖碑而建。
「他們打算讓我到聖城去,專門處理宗教問題。那裡一向風平浪靜,我就不致於疲勞過度了。那份工作通常都是由上了年紀或體弱多病的法官出任的啊。」
「巴吉是為你著想。」奈菲莉認為,「至少,你保住了法官的頭銜。」
「讓我遠離民生事務……真是用心良苦。」
「不要拒絕這個職務。」
「如果他們仍企圖強迫我接受大腦令。我是不會待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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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城住著一群編寫聖經、儀式書與神話,以傳承古人智慧的文士至於高牆圍聳的神廟中,則有少數幾名主祭官負責光之能量的祭典。
這座城安靜極了,沒有商販也沒有店舖,一棟棟白色的小屋裡,佐的全都是祭司以及負責製造與維修祭把器物的手工藝匠,全然不受世俗塵囂之攏。
帕札爾到了大法官辦公室,兩鬢斑白的書記官一面招呼他,一面嘀咕個不停,似乎頗為不耐煩。他看完通知書後,便自走了出去。這地方靜得像是睡著了一般,與孟斐斯的喧嘩吵嚷有著天壤之別,實在令人難以相信這裡也有人在工作、活動。
此時,來了兩名帶著短棍的警察問道:「是帕札爾法官嗎?」
「你們要做什麼?」
「跟我們走。」
「為什麼?」
「是上級的命令。」
「我不去。」
「你反抗也沒有用。不要逼我們使用武力。」
帕札爾中了圈套了。凡是與拉美西斯作對的人都得付出代價,他們給他的不是法官的職位,而是一方遺世獨立的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