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尼在大庭院中接受顯貴們的致意時、特別在帕札爾面前停留了很久。帕札爾向他行了個禮。在二人互換的眼神中,都有著說不出的歡喜。
「我希望能盡早請教你幾個問題。」
「我今晚就可以見你。」卡尼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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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邸就在神廟入口處附近,是—棟宏偉堂皇的建築。
讚頌大自然神祇的壁畫,有—種賞心悅目的美。卡尼在他個人的工作室裡接見帕札爾、室內已經堆滿了一卷卷的紙軸了。
兩個老朋友一見面便熱情地擁抱。帕札爾先開口說:「我真替埃及高興。」
但願你是對的。本來這個職位是布拉尼的,他可以說是賢人中的賢人,有誰能比得上他呢?以後,我每天早上都會向廟中他的雕像獻上祭禮,以表追思。」
「拉美西期的決定沒有錯。」
「我也確實喜歡這個地方,就好像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好久。我能有今天全拜你所賜。」
「我的幫助太微不足道了。」帕札爾謙遜地說。
「卻具有關鍵性。我覺得你似乎有心事。」
「我現在進行的調查工作太困難了。」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我想進入科普托思神廟調查,但願能發現亞捨將軍的同謀謝奇那批神鐵的來源。為了定亞捨的罪,並證明謝奇的罪行,我必須循這條線索追蹤。沒有你的同意,是不可能辦到的。」
「共犯中會有祭司嗎?」
「不排斥這種可能。」
「我們不能向困境屈服,給我—個禮拜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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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札爾刮淨了全身的毛髮之後,住在卡納克聖湖旁的一間小屋中,並以「正祭司」的身份參加禮拜儀式。他天天寫信給奈菲莉,向她讚揚神廟的壯麗與寧靜。蘇提因不願犧牲那—頭長髮,便躲到一個女性友人家裡。這名女子是他有一回參加水上力搏賽認識的,還沒有結婚,而且對孟斐斯十分嚮往。為了讓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可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
到了事先約定的那天、大祭司在他的會見廳裡接待帕札爾和蘇提。卡尼變了,即使這名曾以種植草藥為主業的園丁臉上仍留著被太陽曬黑後明顯突出的五宮與深深刻畫的皺紋,他的步伐卻變得更加沉穩莊重了。拉美西斯之所以選擇他,想必是看出了此人樸質外表下的特質。他根本不需要適應期,在短短幾日內,卡尼便已經完全進入狀況了。
帕札爾向他介紹了蘇提,他這個好友一進到莊嚴肅穆的場所就不自在。
「要調查的的確是科普托恩。」大祭司說,「貴金屬與稀有礦物的專家都隸屬神廟住持管轄,而住持本身從前曾先後當過礦工與沙漠警察。想要知道神鐵的來源,問他就沒錯了。所有前往礦坑與露天採礦場的大規模隊伍,都以科普托思為出發點。」
「會跟他有牽連嗎?」
「根據他所呈上來的報告看來,應該沒有。他雖然負責監管,但是他本身也受到嚴密的監視,而且他負責運送珍貴材料到埃及各個神廟,二十年來從未出錯。此外,他還是金礦場的負責人。不過,我還是給你一道手諭,讓你可以調閱神廟的檔案資料。我覺得漏洞應該出在別的地方,他也得和礦工、勘探人員汀交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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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猛烈地吹著蘇提的黑髮,他站在駛往孟斐斯的船頭,滿腔的怒火難消,因為帕札爾實在太冷靜了。
「科普托斯、沙漠、沙漠之寶……你簡直瘋了!」
「利用卡尼給我的諭令、我就可以徹底檢查科普托思神廟了。」
「荒謬!像這種寓賊是不會笨到留下蛛絲馬跡的。」
「你的想法我覺得很合理,所以……」
「所以你就要充英雄、幫著一群無法無天、並且樂意為了金子自毀前程的人出發冒險。要是在以前,我一定很有興趣,可是我已經結婚了,而且……」
「你呀,小富翁一個!」帕札爾調侃道。
蘇提倒也不否認。「我的確想好好享用一下塔佩妮的財富,我也會提供忠實而上等的服務。況且,你不是要我拴住她以便套出更多內情嗎?」
「靠女人過日子,這不像你的作風。」
「叫你的努比亞警察去吧!」
「他一去就會被認出來的。這次我要親自追查。」
「你在胡說什麼?你撐不了兩天的。」
「我在牢營不也活過來了?」
「那些尋礦的人都很習慣乾渴、酷熱,也很習慣和蠍子、蛇、野獸搏命!別做傻事了!」
「追求真相是我的職責,蘇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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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菲莉匆匆忙忙趕到奈巴蒙的病榻前。雖然有三位醫生寸步不離地照顧,病人卻在差人去請奈菲莉之後,陷入了昏迷。
北風溫順地讓女主人騎上了背,然後快步朝御醫長的別墅而去。
奈菲莉到達以後,奈巴蒙又恢復了意識。他不僅胃病,連手臂和胸口也疼痛難當。「心臟病發作了。」奈菲莉診斷後說。她把手放在病人的胸口,利用磁氣感應治療,直到疼痛減到最弱為止。接著她將一節瀉根放進油中煮熟,加入金合歡藥、無花果與蜂蜜製成藥水。
「你每天要喝四次。」她對病人說。
「我還能活多久?」
「你的病情很嚴重。」
「你一向不會說謊,奈菲莉、多久?」
「我們的命運操縱在神的手中。」
「不用再對我說這些好聽話了!我怕死,我想知道我還剩下多少日子,我要找妓女到這裡來,我會飲酒作樂!」
「隨你高興。」
臉色已然蠟黃的奈巴蒙,猛然抓住她的手臂:「我一直在說謊,奈菲莉!其實我只要你。吻我,我求求你。一次就好,只要一次……」
她輕輕地掙脫開來。
只見奈巴蒙臉上滿是汗珠。虛弱地說道:「另一世的審判必定十分嚴厲。我的人生乏善可陳,但是我很高興能領導最傑出的醫生團體。我只缺少一個女人,一個真正的、或許可以減輕我罪惡的女人。去見奧塞利斯之前,我要幫擊敗了我的帕札爾一個忙。告訴池說喀達希是用一些護身符收買我的,這些護身符很特別,是他從前的總管幫他保管的。他竟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這件事牽連一定很廣,很廣……」
奈巴蒙說完這些話就斷氣了,臨死前雙眼仍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奈菲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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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札爾並沒有忘記牙醫喀達希那個記錄不良的總管,其實,他當初牽涉的案子就是護身符的非法交易,而他的主人本身也對此十分熱衷。他不就曾經以一整籃的鮮魚換得一個天青石護身符嗎?無論生死、每個人都希望能借此神奇護符對抗黑暗的勢力。這些護身符的形狀可能是—個眼睛,也可能是一條腿、一個手掌、—段天梯、各種工具、蓮花或者紙莎草,各形各色全都是正面能量的彙集。很多埃及人、不論年紀與社會階級,都會把護身符戴在頸間。讓它直接與肌膚接觸。
喀達希浮出檯面了。帕札爾於是出動所有的行政資源追蹤牙醫的前任總管。調查進行得很迅速,也很有收穫:那個人目前在埃及中部的一個大財主家從事類似的工作,而這個大財主正是喀達希的摯友——運輸商戴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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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與其親密工作夥伴在每週聚會上討論了無數的議題。巴吉向來喜歡簡潔的發言,他最厭惡說話冗長不知節制的人;他自己作結論時,也是簡短扼要、說一不二。與會的還有兩名書記官,一人負責記錄,另一人則將會議決定改寫為公文形式,再由首相蓋章確認。
「有什麼建議嗎,帕札爾法官?」
「一件事——撤換警察總長。孟莫西已經瀆職了,而且他所犯的過失不可原諒。」
首相的秘書卻抗議道:「孟莫西對國家有很大的貢獻。他認真負責地維持國家秩序,精神堪稱楷模。」
「首相大人知道我的理由。」帕札爾解釋道,「孟莫西不但說謊,而且擅改公文,踐踏司法。為什麼只有前任的門殿長老受罰,他的共犯卻逍逐法外?」
「警察總長可不是天真無邪的小羊!」
「夠了!」首相制止道,「事實俱在,文件也記錄得一清二楚。你大聲念出來,書記官。」
所有的罪行都很重大。帕札爾並末稍加渲染,他只是將孟莫西的卑鄙行徑一一條列出來。
「誰想讓孟莫西繼續留任?」聽完控訴理由之後,首相問道。
沒有人開口支持孟莫西,於是首相作了決定。「解除孟莫西之職。他若想上訴,直接來找我。二審的結果如果還是有罪、他將被判牢營監禁。我們現在馬上指派接任的人吧。你們有適應的人選嗎?」
「凱姆。」帕札爾以平穩清晰的聲音說。
「太可笑了!」一名書記官怒斥道。
接著又出現了幾個反對的聲音。
「凱姆的經驗豐富。」帕札爾仍不放棄,「他看到不公平的情形,總是心如刀割,但是他還是會依法行事。的確,他一點也不喜歡人類,不過他卻把警察的職務奉為聖職。」
「他是個出身低賤的努比亞人,他……」
「他也是個腳踏實地、不好高務遠的人。他絕對不會受人賄賂。」
首相打斷了他們一來一往的針鋒相對:「我決定任命凱姆為孟斐斯的警察總長。反對的人,可以將他的理由呈送到我的法庭。假如我認為理由不成立,他將被判誹謗。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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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殿長老的見證下,孟莫西將杖端雕成手形以象徵警察總長權力的象牙杖和一個護身符交給了凱姆,護身符呈新月形,上頭刻了一隻眼睛和一隻獅子,二者皆是警戒的標誌。雖然被任命為警察總長,但凱姆卻不願意以他的弓箭、劍和短棍交換一套尊貴的服飾。
凱姆沒有向幾乎就要癱瘓的孟莫西道謝。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做事謹慎的他馬上就試了一下官印。以免前任總長在上面動了手腳。
「你滿意了吧?」孟莫西語帶諷刺地問帕札爾。
「我只是為首相下令進行的職務交接儀式作證。」帕札爾平靜從容地回答,「我身為門殿長老,有必要記錄職權的轉移。」
「說動巴吉把我撤職的根本就是你!」
「首相是根據他的職責行事。是你自己犯錯,沒有人害你。」
「早知道我就把你……」
話已經到了嘴邊,但孟莫西還是不敢說出口,因為凱姆正瞪著他看。新任的警察總長嚴厲地說:
「以死恫嚇可是有罪的。」
「我又沒有說什麼恐嚇的話。」
「你不要再想對帕札爾法官不利,否則我一定不放過你。」
「你的屬下還在等你呢,你還是盡快離開孟斐斯吧。」帕札爾說道。
孟莫西被派往三角洲的漁場擔任管理員,從此他就要任在一個沿海的小城市,那裡的人除了根據魚的大小重量算價位之外,是不會耍什麼陰謀詭計的。
他本想用尖酸刻薄的話回嘴,但一看到凱姆眼中鋒利的光芒,便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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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姆將司法權杖和官方護身符放進一個木箱,藏在他收集的許多亞洲匕首底下。他把枯燥的行政工作全部交代給熟悉作業程序的書記官後,便關上了孟莫西辦公室的大門,並下定決心能不來就盡量不來。街道、鄉野、大自然一直都是他的最愛,以後也還是;光是看那些寫得整整齊齊的草紙文件,怎麼抓得到犯人呢?因此能陪帕札爾出遠門,他打心裡高興。
他們在神聖語言之神托特的聖城荷摩波利斯上了岸,高高坐在專門供名人騎乘的驢背上,驢子馱著他們走過了一處風光明媚又寧靜的鄉區。現在正是播種時節,退潮後,農地裡遍佈了濕軟的河泥,級有利於犁和鋤的破士耕作。播種人的頸子和頭上都戴著花,手裡則忙著把裝在紙莎草編成的小籃子裡的種子,大把大把地灑向農田。經過綿羊、牛和豬重重奔踏過後,種子就能深入士中了。有時候,農夫還會在泥沼中挖出被困的魚。壯羊會帶領羊群到正確的地點,必要時,牧羊人也會揮動皮條發出啪噠聲,喚回離群的羊只。種子一旦人士,便會遵循一種類似奧塞利斯死後重生的過程,使埃及的土地再度肥沃豐盈。
戴尼斯的土地十分遼闊,連買了三個村落。帕札爾和凱姆在最大的襯子裡喝了一點羊奶,並吃了一點用瓦罐盛裝的鹵乳酪;他們把乳酪塗抹在麵包上。上面還灑了少許的香料。此外,村民利用卡吉綠洲運來的明礬使牛奶凝結,又不會變酸,如此製成的乾酪極受好評。
二人吃飽了之後,便往戴尼斯巨大的農場走。農場裡有好幾棟主要農舍,還有穀倉、食物儲藏室、壓搾廠、牲口棚、馬廄、家禽餵養場、麵包店、肉店和工作坊。他們洗淨了手腳,要求見農場總管,有一名馬伕立刻到馬廄去通報。
農場的主管一見到帕札爾拔腿就跑。凱姆動也不動,但狒狒卻往前一撲、把那名想要逃跑的人壓在地上後,隨即一口咬住池背上的肌肉,總管也馬上停止了掙扎。凱姆認為現在正是訊問的最好時機。
「很高興再見到你。」帕札爾說,「可是你看到我們好像很害怕。」
「把這頭猩猩拉開!」
「僱用你的人是誰?」
「運輸商戴尼斯。」
「喀達希向他推薦的嗎?」
總管遲疑著沒有回答,狒狒見狀又用力咬了一口。總管忍不住痛連忙道:「是的,是的!」
「這麼說你偷了他的東西,他並沒有記恨了。理由應該很簡單:戴尼斯、喀達希和你根本是同黨。你剛才之所以想逃,是因為你藏了一些罪證在這個農場上。我擬了一份搜索令,可以立刻執行。你願意幫我們嗎?」
「你弄錯了。」
凱姆本來想再讓拂拂動手,不過帕札爾卻希望採取比較平和、有條理的方式。他讓總管起身後,將他雙手反綁,並命令幾名向來對他的殘暴恨之入骨的農民看守著他。農民們告訴帕札爾說有一個倉庫用好幾個木栓鎖起來,總管不許任何人進入。凱姆便用一把短刃破壞了木栓,進到了倉庫裡。
倉庫裡有許多箱子,箱蓋有的平坦、有的鼓起、有的呈三角形,箱蓋頂上和側面則各有一鈕,分別以細短繩的兩端纏繞著。此外,還有各式各樣價格昂貴的傢俱。凱姆將細繩割斷,打開箱子,其中幾個無花果木箱中,裝的是幾件高級亞麻服飾,以及長袍和布料。
「這些是妮諾法夫人的珍藏?」
「我們會要她開出工廠出貨證明。」
接著兩人走向幾個色調柔和,以烏木鑲貼、細木鑲嵌的木箱,打開一看,裡面有數百個天青石護身符。
「好大一筆寶藏!」凱姆嚷道。
「這些成品的手工這麼精巧,來源應該不難查出。」
「交給我吧。」
「戴尼斯和同謀把這些護身符以高價賣到利比亞、敘利亞、黎巴嫩以及其他熱衷埃及魔力的國家。也許也推銷給貝都英人,讓他們刀槍不入。」
「可能危害國家的安全嗎?」
「戴尼斯一定不會承認,而且會把罪過推給總管。」
「就連門殿長老你也不信任司法。」
「不要這麼悲觀。凱姆,我們這不是以官方身份來到這裡了嗎?」
在三個用平坦的蓋子蓋住的箱子底下,藏了一個不尋常的東西,讓他們倆驚訝萬分。
那是一個實心的金台歡木製成並鍍了金的箱子,高約三十多公分,寬二十,深十五。烏木箱蓋上,有兩個製作得十分精細的象牙鈕。
「這麼精緻的物品只有法老才會有。」凱姆悄聲地說。
「這應該是……陪葬的物事。」
「那麼我們是不能碰了。」
「我要清查箱內裝的東西。」
「不會犯了褻瀆之罪嗎?」
「不會的,箱子上沒有刻任何銘文。」
凱姆便讓帕札爾動手解開繫在象牙鈕與箱側鈕的細繩,帕札爾慢慢地掀起了蓋子。頓時,一片金光閃閃令人目眩神迷。
原來竟是一隻純金打造、巨大的聖甲蟲。甲蟲兩旁分別放著一個神鐵樹質的小鑿子和一個天青石的眼形護身符。
「這是重生者的眼睛,鑿子是為他在冥世開口用的,而置於心口的聖甲蟲則能保他金身永恆不壞。」
甲蟲的腹側用象形文刻了一段文字,但由於經過猛烈的錘擊,幾乎無法辨識。
「是一個國王。」凱姆大驚失色地說,「他的陵墓遭到侵略了。」
在拉美西斯大帝統治下,似乎不可能發生如此罪大惡極的事。幾百年前,曾經有貝都英人侵略三角洲地區,掠奪了幾個陵墓的寶藏。自從解放之後,法老死後便都葬於國王谷地,並有守衛日夜看守。
「只有外國人才會想出這麼可怕的計劃。」凱姆又說,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
帕札爾不安地蓋上了箱子,然後說:「我們把這箱寶物搬到卡尼那裡,卡納克會是個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