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時代 第26節
    每年到了10月15日這一天,第五大街便打開百葉窗,鋪開地毯,掛起三層的窗簾。

    到11月1日,這種家政儀式便告結束,社交界已開始審時度勢,並進行自我評估。到15日這天,社交季節便進入鼎盛時期,歌劇院與劇場推出新的精彩劇目,宴會預約與日俱增,各式舞會也在擇定時日。大約就在這個時候,阿切爾太太總是要評論說:紐約真是今非昔比了。

    她站在一個非參與者超然的立場上觀察上流社會,在傑克遜先生與索菲小姐的幫助下,能夠發現它表面的每一點假疵,以及社交界井然有序的植物中冒出來的所有陌生的萎草。在阿切爾的少年時代,一年一度等著聽母親的評判,聽她列舉他粗心漏過的那些細微的衰敗跡象,曾經是他的一件樂事。在阿切爾太太的心目中,紐約不變則已,一變總是每況愈下,而索菲-傑克遜小姐也衷心贊同這一觀點。

    飽經世故的西勒頓-傑克遜先生總是保留自己的看法,以一種不偏不倚的調侃態度傾聽二位女士的哀歎。然而就連他也從不否認紐約已經變了。在紐蘭-阿切爾婚後第二年的冬天,他本人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說紐約尚沒有實際的變化,那麼,它肯定已經開始在變了。

    這些觀點照例是在阿切爾太太的感恩節宴會上提出來的。這一天,當她按法定的要求為一年的祝福謝恩時,她總是習慣地對自己的處境進行一番雖算不上痛苦、卻很悲傷的審視,並且想不出有什麼事情值得感謝。不管怎麼說,上流社會已沒有上流社會的樣子了;上流社會——如果說還存在的話——反而成了一種招聖經詛咒的光景。實際上,當阿什莫爾牧師選取耶利米書的一篇作為感恩節訓導辭時,人人都明白他的意圖是什麼。阿什莫爾是聖馬修教堂新任教區牧師,他被選出來任職是因為他思想「先進」:他的布道辭被認為思想大膽、語言新穎。當他怒斥上流社會的痼疾時,總是說起它的「潮流」。對阿切爾太太來說,感覺自己屬於一個像潮水般流動的群體,既令人可怕,卻又有些誘人。

    「阿什莫爾牧師的話無疑是對的:的確,有一股明顯的潮流,」她說,彷彿它像房子上的裂縫,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可仍然在感恩節這天宣揚它,真有些奇怪,」傑克遜小姐發表意見說。女主人冷冰冰地說:「唔,他的意思是讓我們對剩下的東西表示感激。」

    阿切爾過去對母親一年一度的預言常常付之一笑,可今年聽了列舉的那些變化,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潮流」是顯而易見的。

    「就說穿著上的奢侈吧——」傑克遜小姐開始了。「西勒頓帶我去看了首場歌劇,說真的,只有詹尼-梅裡那身衣服還能看出是跟去年一樣的,不過連這身衣服也把前片的鑲條給改過了。可我知道她僅僅二年前才從沃思訂購的,因為我的女裁縫常到那兒去,把她的巴黎服裝改過再穿。」

    「唉,詹尼-梅裡跟我們還是同一代人呢,」阿切爾太太歎口氣說。這年頭,女士們一走出海關就到處炫耀她們的巴黎服裝,而不像她這一代人那樣,先把衣服鎖在衣櫃裡壓一壓。生活在這樣的時代,彷彿並不是件令人羨慕的事。

    「是啊,像她這樣的人為數不多。在我年輕的時候,」傑克遜小姐應聲說,「穿最新的時裝被認為很粗俗。阿米-西勒頓一直對我說,波士頓的規矩是把自己的巴黎服裝先擱置兩年再穿。老巴克斯特-彭尼洛太太是個事事都出手大方的人,她過去每年進口12套,兩身絲絨的,兩身緞子的,兩身絲綢的,另外6套是府綢和開司米精品,那屬於長期訂購。由於她去世前生了兩年病,人們發現有48套沃思衣服壓根沒從紗紙包中取出來過。她的女兒們停止服喪後,在交響音樂會上穿上第一批,一點兒也不顯得超前。」

    「唉,波士頓比紐約保守。不過我總覺得,女士們將巴黎服裝擱置一季再穿,這規矩就很穩妥,」阿切爾太太退讓地說。

    「是博福特開的新風,讓他妻子剛一回到家就穿新衣服。我得說,有時候,這可讓裡吉納煞費苦心了——為了不像……不像……」傑克遜小姐向桌子周圍打量了一下,瞥見詹尼正瞪大了眼睛,於是令人費解地咕噥著支吾過去。

    「不像她的競爭者,」西勒頓-傑克遜先生說,那神氣像是在講一句至理名言。

    「哦——」女士們喃喃地說。阿切爾太太部分原因是要把女兒的注意力從不宜的話題上轉移開,又補充說:「可憐的裡吉納!恐怕她在感恩節從來沒有開心過。你聽說有關博福特投機生意的傳言了嗎,西勒頓?」

    傑克遜先生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人人都聽說過那些傳言,他不屑去證實路人皆知的故事。

    一陣陰鬱的沉默降臨了。大夥兒沒有一個真正喜歡博福特,對他的私生活進行最壞的猜測也並非全然沒有樂趣,然而他在經濟上給他妻子家帶來的恥辱太令人震驚了,以致連他的敵人都不願幸災樂禍。阿切爾時代的紐約社會容忍私人關係中的虛偽,但在生意場上卻一絲不苟地苛求誠實。已經很久沒有哪個知名的銀行家因不守信譽而破產的事了,然而人人都記得,當最後一次此類事件發生時,商行的頭面人物受到上流社會摒棄的情景。博福特夫婦也會遭到同樣下場,不管他的權力有多大,她的聲望有多高。假如有關她丈夫非法投機的報道屬實,達拉斯家族聯合起來也無力挽救可憐的裡吉納。

    他們轉向不太可怕的話題尋求慰藉,然而所觸及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證實阿切爾太太那種潮流加快了速度的感覺。

    「當然啦,紐蘭,我知道你讓親愛的梅去參加了斯特拉瑟斯太太家的週日晚會——」她開口說。梅高興地插言道:「哎呀,你知道,現在人人都到斯特拉瑟斯太太家去,她還被邀請參加了上次外婆家的招待會呢。」

    阿切爾心想,紐約就是這樣子設法完成那些轉變的:大家對這些轉變全裝作視而不見,直到其徹底完成,然後,再真心實意地想像它們發生於以前的年代。城堡裡總會有一名叛變者,當他卜一一般說是她)把鑰匙交出後,再妄言它的堅不可摧還有什麼用呢?人們一旦品嚐了斯特拉瑟斯太太家週日的輕鬆款待,便不可能坐在家裡去想她家的香擯是變了質的劣等貨了。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阿切爾太太歎息說。「我想,只要人們拚命追求娛樂,這種事總是免不了的。不過我從來沒有完全原諒你的表姐奧蘭斯卡,因為是她第一個出來支持斯特拉瑟斯太太的。」

    小阿切爾太太騰地紅了臉,這使她的丈夫跟桌前的客人一樣大吃一驚。「哦,埃倫嘛——」她咕噥道,那種既有指責又有袒護的口氣,儼然如她的父母親在說:「哦,布蘭克一家子嘛——」

    自從奧蘭斯卡夫人執拗地拒絕了丈夫的主動建議,讓全家人深感意外與為難之後,提到她的名字時,家裡人就是用這種調子應付的。可話到了梅的嘴上,卻變成引人深思的素材。阿切爾懷著一種陌生的感覺望著她,有時候,當她與周圍環境格外一致時,這種感覺便會油然而生。

    他母親比平時少了幾分對周圍氣氛的敏感,仍然堅持說:「我一直認為,像奧蘭斯卡伯爵夫人這樣的人,他們一直生活在貴族階層中間,理應幫助我們維持社會差別,而不是忽視它們。」

    梅臉上的潮紅一直濃濃地不退:這除了表示承認奧蘭斯卡不良的社會信仰之外,似乎還有另外的含義。

    「我確信在外國人看來,我們大家都是一樣的,」傑克遜小姐尖刻地說。

    「我覺得埃倫不喜歡社交,可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歡什麼,」梅接著說,好像在試探著找一個模稜兩可的話題。

    「唉,可是——」阿切爾太太歎了口氣。

    人人都知道奧蘭斯卡伯爵夫人不再受家人的寵愛,就連她最忠實的保護人老曼森-明戈特太太都無法為她拒絕返回丈夫身邊的行為辯護。明戈特家的人並沒有公開表示他們的不滿:他們的團結意識太強了。他們只不過像韋蘭太太說的,「讓可憐的埃倫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令人痛心與不解的是,那個位置卻是個渾沌深淵,在那兒,布蘭克之流神氣活現,「搞寫作的人」舉行亂七八糟的慶典。埃倫無視她所有的機遇與特權,簡直變成了一個「波希米亞人」,這雖然令人難以置信,卻已是不爭的事實。這事實加深了人們的看法:她不回到奧蘭斯基身邊是個致命的錯誤。畢竟,一位年輕女子的歸宿應該是在丈夫的庇護之下,尤其在她由於那種……唔……那種誰都沒興趣深究的情況下出走之後。

    「奧蘭斯卡夫人可是深受紳士們寵愛呢,」索菲小姐帶著一副明裡息事寧人、暗下煽風點火的神氣說。

    「是呀,像奧蘭斯卡夫人這樣的年輕女於,總是處於這種危險之中啊,」阿切爾太太悲哀地贊同說。話說到這裡告一段落,女士們拎起裙據起身到燈光明亮的客廳去,而阿切爾與西勒頓先生也縮進了那間哥特式的圖書室。

    在壁爐前坐定後,傑克遜先生美滋滋地吸上優質雪茄,以此撫慰晚餐的不適,然後便自命不凡地誇誇其談起來。

    「若是博福特破了產,」他說,「很多事情就會隨之暴露出來。」

    阿切爾迅速抬起了頭:每一次聽見他的名字,他總會清晰地回想起博福特那笨拙的身影,穿著豪華的皮衣皮靴在斯庫特克利夫的雪地上大步行走的樣子。

    「肯定會清出大量的污泥濁水,」傑克遜接著說。「他的錢並不是都花在裡吉納身上的呀。」

    「噢,唔——是打了折扣的,對嗎?我想他還是會逢凶化吉的,」年輕人說,他想改變一下話題。

    「也許吧——也許。據我所知,他今天要去見幾位最有影響的人物,」傑克遜先生勉強地讓步說。「當然了,希望他們能幫他度過難關——至少是這一次。我不願設想讓可憐的裡吉納到專為破產者辦的寒酸的國外溫泉地去度過餘生。」

    阿切爾沒有作聲。他覺得,無論後果多麼悲慘,一個人若是得了不義之財自然應當受到無情的報應。因而他幾乎想也沒想博福特太太的厄運,心思又回到眼前的問題上。在提到奧蘭斯卡夫人時梅的臉紅了,這是什麼意思呢?

    他與奧蘭斯卡夫人一起度過的那個盛夏之日已經過去4個多月了,自那以後再沒有見過她。他知道她已回到華盛頓,回到了她與梅多拉在那兒租下的那所小房子。他曾給她寫過一封信,簡短几句話,問她什麼時候能再相見,而她的回信則更為簡短,只說:「還不行。」

    從那以後,他們之間再不曾有過交流。他彷彿已經在自己心中築起了一座聖殿,她就在他隱秘的思想與期盼中執掌王權。漸漸地,漸漸地,這座聖殿變成了他真實生活的背景,他的理性行為的惟一背景,他把他所讀的書、滋養他的思想感情、他的判斷與見解,統統都帶進了這座殿堂。在它的外面,在他實際生活的現場中,他卻懷著一種與日俱增的不真實感與缺憾,跌跌撞撞地與那些熟悉的偏見和傳統觀念發生撞擊,就像一個心不在焉的人碰撞自己屋裡的傢俱一樣。心不在焉——這正是他目前的狀態,他對於周圍人們覺得實實在在的東西一概視而不見,以致有時候,當他發現人們依然認為他還在場時,竟會讓他大吃一驚。

    他注意到傑克遜先生在清理喉嚨,準備做進一步的披露。

    「當然,我不知道你妻子家對人們關於——唔——關於奧蘭斯卡夫人拒絕她丈夫最新提議的看法有多少瞭解。」

    阿切爾沒有吭聲,傑克遜轉彎抹角地接下去說:「很可惜——實在很可惜——她竟然拒絕了。」

    「可惜?究竟為什麼?」

    傑克遜低頭順著他的腿向下望去,一直看到那只沒有皺褶的短襪及下面發亮的輕便舞鞋。

    「唔——從最起碼的理由說吧——現在,她準備靠什麼生活呢?」

    「現在——?」

    「假如博福特——」

    阿切爾跳了起來,他的拳頭彭的一聲砸在黑胡桃木邊的寫字檯上。那一對銅墨水池在座窩裡跳起了舞。

    「你說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先生?」

    傑克遜先生在椅子裡稍微動了動,以平靜的目光盯著年輕人那張激怒的臉。

    「唔——我從相當可靠的方面得知——事實上,是從老凱瑟琳本人那兒——當奧蘭斯卡夫人斷然拒絕回到她丈夫那兒去之後,她家裡大大削減了對她的貼補,而且由於她的拒絕,她還喪失了結婚時贈予她的那些錢——假如她回去,奧蘭斯基隨時準備把錢移交給她。既然如此,那麼,親愛的孩子,你還問我什麼意思,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傑克遜和善地反駁說。

    阿切爾走到壁爐台前,彎身把他的煙灰彈到爐格裡。

    「對奧蘭斯卡夫人的私事我一無所知,可我也毫無必要搞清楚你所暗示的——」

    「哦,我可沒作什麼暗示呀。是萊弗茨,他算一個,」傑克遜先生打斷他道。

    「萊弗茨——那個向她求愛、並受到責罵的傢伙!」阿切爾輕蔑地喊道。

    「啊——是嗎?」對方急忙說,彷彿這正是他設下圈套等他說出的內容。他仍然斜對爐火坐著,那雙老眼尖刻地盯著阿切爾,彷彿把他的臉用彈簧給頂住了似的。

    「唉呀呀,她沒有在博福特栽跟斗前回去真是太遺憾了,」他重複地說。「假如她現在走,又假如他破了產,那只會證實大家普遍的看法。順便說一句,這種看法可決不是萊弗茨一個人特有的。」

    「噢,她現在是不會回去的,決不會!」阿切爾話一出口就又意識到,這恰恰是傑克遜在等候的。

    老紳士留心地打量了他一番。「這是你的意見吧,嗯?唔,無疑你是知道的。不過人人都瞭解,梅多拉剩下的那幾個錢都掌握在博福特手裡。我真想不出,沒有他幫忙,她們兩個女人怎麼活下去。當然,奧蘭斯卡夫人說不定還能讓老凱瑟琳的心軟下來——她一直堅決地反對她留在這兒——老凱瑟琳願意給她多少貼補就能給多少。不過大家都知道她把錢看得很重,而家中其他人都沒有特別的興趣一定要把奧蘭斯卡夫人留下。」

    阿切爾怒火中燒,但也只能乾著急:他完全處於明知要干蠢事卻還一直在干的那種狀態。

    他發現傑克遜立即就看出他並不瞭解奧蘭斯卡夫人與祖母及其他親屬的分歧,而且,對於他被排除在家庭會議之外的理由,老紳士也已得出了自己的結論。這一事實告誡阿切爾必須小心從事,有關博福特的含沙射影已使他氣得不顧一切了。然而,儘管他可以不顧個人的安危,他仍然沒有忘記傑克遜先生現在是在他母親家裡,因此也是他的客人。而老紐約一絲不苟遵循的待客禮節,是決不允許把與客人的討論變為爭吵的。

    「我們上樓去找我母親吧?」傑克遜先生最後一截煙灰落進臂下的銅煙灰缸時,他唐突地提議說。

    坐車回家的路上,梅一直奇怪地沉默無語,黑暗中,他仍然感覺到她嚴嚴實實地包在那層威脅性的潮紅之中。那威脅意味著什麼,他不得而知,但它是由奧蘭斯卡夫人的名字引起的——這一事實足以引起他的戒備。

    他倆上了樓。他轉身進了圖書室。平時她總是跟他進來的,但他卻聽見她沿著過道往前走去,進了她的臥室。

    「梅!」他急躁地大聲喊道。她過來了,輕輕瞥了他一眼,對他的口氣有些驚訝。

    「這盞燈又冒煙了。我想僕人們該注意把燈芯剪整齊點吧,」他神經質地抱怨說。

    「對不起,以後再不會出這樣的事了,」她用從母親那兒學來的堅定愉快的口吻回答說。這使阿切爾更加煩惱,覺得她已經開始拿他像個小韋蘭先生似的加以遷就了。她彎下身去捻低燈芯,燈光反照著她那雪白的肩膀和那張輪廓鮮明的臉,阿切爾心想:「她真年輕啊!這種生活還得沒完沒了地持續多少年!」

    他懷著一種恐懼,感覺到了自己旺盛的青春、血管裡熱血的悸動。「聽我說,」他冷不丁地說,「我可能得去華盛頓呆幾天,不久——大概下星期吧。」

    她一隻手依然停在燈鈕上,慢慢朝他轉過身來。燈火的熱力使她臉上恢復了一絲紅潤,不過當她抬起頭時,臉色又變得蒼白了。

    「有公事?」她問,那語氣表示不可能有其他原因,她提這個問題是未經思索的,彷彿僅僅為了完成他那句話。

    「當然是有公事了。有一起專利權的案子要提交最高法院——」他說出了發明者的姓名,進而以勞倫斯-萊弗茨慣用的那種伶牙俐齒提供細節,而她則專心致志地洗耳恭聽,並不時說:「是的,我明白。」

    「換換環境對你會有好處,」他講完後她坦然地說。「你一定得去看看埃倫,」她又補充道,一面帶著開朗的笑容直視著他的眼睛。她講話的口氣就像是在勸告他不要忘記某種令人厭煩的家庭義務一樣。

    這是他們兩人中間有關這個問題所講的惟一一句話,然而按照他們所受訓練的那套規範,這話的含義卻是:「你當然明白,我瞭解人們對埃倫的那些說法,並且真誠地同情我的家人讓她回到丈夫身邊去的努力。我還瞭解——由於某種原因你沒有主動告訴我——你曾經勸說她抵制這種做法,而全家年紀大的人,包括我們的外祖母,都一致同意那樣做。還有,正是由於你的鼓勵,埃倫才公然違抗我們大家的心意,才招致傑克遜先生今晚大概已向你暗示的那種非難。這暗示使你那麼氣憤……暗示確實有不少,不過,既然你好像不願接受別人的暗示,那麼就讓我親自給你一個吧,用我們這種有教養的人能夠相互交流不愉快的事的惟一方式:讓你明白我知道你打算到了華盛頓去看埃倫。也許你是特意為這個目的而去的呢。既然你肯定要見她,那麼,我希望你得到我充分明確的贊同去見她——並借此機會讓她明白,你慫恿她採取的行為方針可能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當這種無聲信息的最後一句傳達給他的時候,她的手依然停在燈鈕上。她把燈芯捻低,取下燈罩,對著發蔫的火頭哈了口氣。

    「把它吹火氣味就小些,」她帶著精於理家的神氣解釋說。她在門口轉過身,停下來接受了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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