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茜亞和威爾的祈禱終於在一八九五年隨著一個健康女嬰的誕生而有了回應,他們把她取名為貝莎-喬治——「喬治」是依威爾的父親來命名的。辛茜亞堅持要把全家請來,再在大家面前對這個咯咯作聲的嬰兒講述遠至非洲祖先康達-金特的家族歷史,就像湯姆-墨瑞在他們還很小時說給他們聽的故事一樣。
威爾-帕墨很尊敬辛茜亞如此熱愛她的家族歷史,可是讓他的男子氣概深深受到傷害的是:他像是嫁進辛茜亞家,而不是她嫁給他。這也許說明了為何他經常對著尚未學走路的貝莎自言自語的原因。每天早上離家工作前,他總會抱著她到處走動,晚上就會把她放在親手為她做的搖籃裡搖。
在貝莎五歲時,黑人社區中許多人都對辛茜亞說出他們的意見:「威爾-帕墨簡直快把那女孩寵壞了!」他替她在漢寧鎮上的每個糖果店開個信用帳戶,每個月再去清帳一次。但他要她自己做記錄,說是要教他生意經。在她十五歲生日時,他用她的名字在當時最大的郵購百貨公司西爾斯-羅巴克開了個郵購帳戶作為她的生日禮物,使得鎮上的人交織著震驚和驕傲地搖頭說:「那個女孩子只要從那本有圖片的目錄上挑出自己喜歡的物品,再在訂貨欄上填下品名,芝加哥那邊的西爾斯-羅巴克白人就會把貨品送來,然後她爸爸就會付錢。她要什麼,她爸爸都買給她!」
同年,威爾還大老遠從孟菲斯請來一個老師每星期教授貝莎一次鋼琴課。她是個很有天份的學生,不久之後,就在新希望黑人衛理公會的唱詩班內擔任伴奏。威爾擔任此教會的長老,而辛茜亞則是女執事會的常任董事。
當貝莎在一九○九年六月完成當地的八年中學教育後,她順理成章地離開了漢寧鎮到田納西州傑克森郡東邊三十英里處由黑人衛理公會教堂支持主辦的蘭姆學院就讀。此學院的編制是從九年級開始為期兩年的大學。
「孩子,你體會不出這其中意義的。你是家中第一個上大學的人——」
「媽,我能不能請你和爸爸把『這』和『上』字念好,你們老說不標準,已糾正過你們好多次了!話又說回來,大學為什麼要設立?不是給人念的嗎?」
當辛茜亞獨自和她丈夫相處時,她啜泣道:「威爾,但願上帝幫助我們教她,她真的不瞭解。」
「也許她最好不要瞭解,」他試著去安慰她,「我只知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讓她有比我們更優渥的生活條件和機會。」
貝莎表現得不負眾望,她持續地拿到優秀的成績——研讀教學法,準備當老師——同時她也在學校的合唱團內擔任伴奏和演唱。有一回,在她兩星期固定回家度一次週末時,她說服她爸爸在運木材車的兩個門上漆上他的公司號碼:「漢寧一二一」。當時電話剛出現在漢寧鎮,這當然也是貝莎的聰明建議之一,使鎮附近的店家都可打電話來詢價。
在後來幾次回家時,貝莎開始提及一個她在學校合唱團裡認識的年輕人,他的名字叫塞門-亞歷山大-哈雷。他來自田納西州一個叫做薩互納的鎮,是農學系的學生。貝莎說他很窮,為了賺取學費,他同時兼了四份差事。當一年後的一九一三年貝莎仍不斷地提起他時,威爾和辛茜亞建議她把那男孩子邀請到漢寧鎮來做客,那樣他們才能親自鑒定評估他。
那個星期天,新希望黑人衛理公會教堂擠滿了人,大家都竊竊私語地談論著「貝莎在大學裡的情人」會到場。他的來到不僅威爾和辛茜亞毫不遺漏地觀察,整個黑人社區也一直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但他看來似乎很有自信,在貝莎的伴奏下,他以男中音獨唱了一首「花園」。儀式完畢後他在教堂前院輕鬆自在地與圍在他身邊的人話家常。當他緊而有力地與人握手時,兩眼總是直視著對方,他對女士們也彬彬有利地舉帽致意。
貝莎和她的塞門-亞歷山大-哈雷當晚坐公車回到蘭姆學院。在他們走後,在社區持續不斷的討論中沒有人公開說話低毀他。可是私底下,大家對他那幾近黃褐的膚色略有微詞。(他曾坦誠地告訴暗褐膚色的貝莎說他父母以前是奴隸;父母兩人都是由黑人母親和愛爾蘭白人父親所生的混血種。父系方面是一個名叫吉姆-巴夫的工頭,生平不詳;母系方面是阿拉巴馬州馬裡恩郡的一個地主,後來成為內戰中的詹姆斯-傑克森陸軍上校。)但大家都一致贊同他歌唱得很好,而且似乎很有教養,一點也沒有因自己受過教育而擺出一付趾高氣昂的架子。
哈雷暑假時在火車上當搬運怔,然後省下賺得的每一分錢讓自己能夠轉到北卡羅來納州皮林斯伯勒郡四年制的農業科技大學就讀。他當時和貝莎每個星期輪流交換寫信。當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他和高年級的所有男性學生被徵召入美國陸軍,不久後他寄給貝莎的信就來自法國。一九一八年,也就是在那裡的「阿戈納森林」內,他為毒氣所傷。在海外的醫院療了幾個月的傷後,他回國來休養。在一九一九年完全康復後,他又來到了漢寧鎮,並宣佈和貝莎訂婚。
他們的婚禮於一九二○年的夏天在新希望黑人衛理公會教堂舉行,那是漢寧鎮上有史以來第一次由黑人和白人齊聚參加的社交場合——不僅因為威爾-帕墨當時已是鎮上最傑出的鎮民之一,也是因為有才華成就的貝莎是鎮民引以為做的名女人。宴會是在帕墨那有十間房間的嶄新樓房前一片寬闊的斜坡草地上舉行,樓房內還有間音樂廳和圖書室。他們擺設了豐盛的食物,收到的禮物也堆積如山,似乎是平常婚禮的三倍。蘭姆學院全體合唱團團員搭乘威爾-帕墨為他們包的車特地從傑克森趕來為他們演唱。
當晚,當塞門和貝莎搭乘伊利諾州中央鐵路局的夜車時,整個漢寧鎮的小火車站裡擠滿了送行的人。他們坐到芝加哥,再轉車前往紐約州一個叫做伊薩卡的地方。塞門將在康乃爾大學農業研究所攻讀碩士學位,而貝莎將進入附近的「伊薩卡音樂學院」就讀。
往後的九個月裡,貝莎都定期寫信回家,報告他們在遙遠他鄉的興奮和快樂的婚姻生活。可是從一九二一年初夏起,貝莎的信就來得沒有那麼勤。直到最後,辛茜亞和威爾開始懷疑貝莎是否有什麼事瞞著他們。於是威爾要辛茜亞寄五百元給貝莎供他們小兩口急用,但不要向塞門提及此事,可是他們女兒的來信甚至更是有減無增。直到八月末,辛茜亞告訴威爾和他們的親朋好友說她要去紐約探個究竟。
辛茜亞動身出發的前兩天,夫婦倆在半夜裡被敲門聲驚醒。辛茜亞最先下了床,披上睡袍,威爾則緊跟在後。他們從臥房門口透過那法國制的玻璃窗格可以看到月光下貝莎和塞門在前廊上的側影。辛茜亞驚叫地趕忙衝去開門。
貝莎很冷靜地說:「對不起,我們沒先寫信通知。我們想給你們一個意外的禮物——」她把手上一個用毛毯裹著的束卷交給辛茜亞。她的一顆心直砰跳,威爾則站在她身後不可思議地看著。辛茜亞把毛毯的上端掀開,露出一個褐色的小圓臉——
那個六周大的嬰兒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