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達還未見那個加納人之前,長久以來,每當他想到如果自己一直待在嘉福村的話,現在早該有三四個兒子和一個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這件事時,他的內心就湧上一股深深的感觸。這種情緒出現的頻率幾乎是每個月一次。當他在黑暗中猛然從夢中驚醒時,很尷尬地感覺到堅硬挺立的「下體」流出了熱粘液。之後,他會清醒地躺著,不再怎麼去想女人,反而想著在奴隸排房內的某些男女即使互相關懷也無法共同住在一起的事實。
還有許多原因使康達不願去想及結婚的事。其中之一是新婚夫妻要在奴隸排房的證人們之前「跳掃帚」,在這樣嚴肅的場合,這種儀式對康達而言太荒誕了!他也曾聽說在一些婚例裡,某些受鍾愛的家僕可能要在白人牧師之前重複他們的誓約,而主人與夫人在旁觀看作證,但那是異教徒的習俗與典禮。可是無論以何種可以想到的儀式來結婚,合適的新娘年齡也該在十四至十六歲之間,而男方大約三十歲。在康達來到白人上地的這些年當中,沒有哪個十四歲至十六歲的黑人女性——或甚至二十歲至二十五歲——在他眼裡不是一副愛咯咯傻笑的愚蠢樣子;特別是在星期日或節慶時,她們會在臉上糊塗亂抹,讓康達看起來好像是嘉福村內用灰土覆蓋全身的那些跳死人舞的舞者。
至於那些康達所認識的二十來歲或歲數更大的女人大多是他載華勒主人所到的大房子內資深的廚娘,像在恩菲爾德的莉莎。事實上,莉莎是她們當中康達唯一期待相見的人,她沒有伴侶,而且她也曾向康達明白地表示她想和康達有更親密關係的意願。雖然康達也曾私下想過,但假如被她識破她會讓康達做出「濕粘」的春夢時,他會羞愧而死。
康達也曾假設過——只是假設而已——他要是娶莉莎做妻子,那意味著他們會像許多對他所認識的夫妻一樣過著各人住在自己主人農莊上的分居生活。主人通常會在星期六下午允許給予這些男人旅行通行證去找他們的妻子,只要他們趕得及在星期日天黑前回到農莊,為星期一黎明的工作做準備。康達告訴自己他不要妻子離他而住,因此他也告訴自己這觀念決定了莉莎不能列在結婚的考慮對像內。
但他仍繼續想著此事。考慮到莉莎是多麼的饒舌和令人透不過氣來,以及他本身是多麼地渴望獨處,也許只能週末相見反倒是項福氣。此外,假如他和莉莎結婚,他們就可不必像其他夫妻那樣,擔心有一天其中一人或兩人會被賣到別處。因為主人似乎對他很滿意,而莉莎又是主人雙親家的廚娘,他們顯然很喜歡她。這層親密的家族關係也不太可能使他倆分開——有時兩家主人的紛爭會使他們禁止兩家僕人間的婚姻。
從另一方面考慮,康達想著……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內心翻騰。但無論他能找出多麼完美的理由來娶莉莎,某些事情仍使他躊躇不前。因此有天晚上,當他躺在床上極力地想人睡時,腦中突然有個意念像亮起的燈泡般驚醒了他——還有另一個他可以考慮的女人——
蓓爾!
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她的年齡幾乎是他理想結婚對象的三倍——也許超過四十歲了吧。他竟然荒謬地想到她!
蓓爾!
康達試著想把她從腦海中甩掉。她會闖入他的心裡純粹是因為他認識她太久,康達這樣向自己解釋。他從未夢過她,而且很憤怒地憶起她施加在他身上的一連串羞辱和刺激。他記得她過去經常在他把菜籃提到廚房時,用力地把身後的紗門砰的關上,往往使他碰得一鼻子灰。他最在乎的是當他告訴她她看起來像個曼丁喀族女人時,她臉上那不屬的神情;她是個異教徒!此外,她相當喜歡爭論而且專橫霸道,她的話也說得太多!
但他也忘不了當他奄奄一息時,她如何地照料他餵他:一天來探望他五六次,甚至清理他的糞尿,用搗碎的樹葉做成的熱糊藥來退去他的高燒!此外,她也很健壯,又能燒一手好菜。
每當他必須到廚房時,蓓爾越對他好,他就對她越粗暴。或是當她發現他到廚房的原因時,他就會盡快離開。她開始比以前更冷漠地望著他退卻和離去。
有天,在他與老園丁和提琴手聊了一會兒之後,話題慢慢地轉到蓓爾身上。當康達問及「蓓爾來此之前,曾在哪裡待過」時,他覺得自己的語調和口氣很平常。但當他們兩個立即挺直背坐正望著他時,他的一顆心直往下沉,嗅出空氣中醞釀著某種氣氛。
「嗯,」老園丁於一分鐘後開口說話,「我記得她比你早兩年來此。但她從不談她自己的事,所以我也不比你知道得多——」
他們兩人裝模作樣的詭異表情令康達很是惱怒,但他也無可奈何。
提琴手搔搔他的右耳說:「真奇怪,你竟會問及有關蓓爾的事。」然後朝老園丁的方向似有含意地點頭,「因為我們從不討論你們的事。」他很謹慎地望著康達。
康達坐在那裡張口結舌,氣得滿臉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提琴手仍然搔著他的耳朵,臉上一副狡詐的表情:「哦,她的大屁股渾厚得讓男人都承受不了。」
康達氣得要開口說話時,老園丁立即截斷他的話,很精明地問道:
「你多久沒碰女人了?」
康達兩眼瞪著他看。
「二十年了!」提琴手尖叫道。
「主啊!天啊!」老園丁說道,「你最好趕快在你枯萎之前找一個!」
「假如他還沒準備好呢?」提琴手插嘴。康達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從座椅上跳起來,大步地邁出去。「不要擔心!」提琴手在他身後大叫「和她在一起,你不會枯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