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寇克本坐在寇克本城堡主塔的最高地帶,這堅不可摧的方形城堡共有四個塔樓堅守著四個角度,主塔就有如他的新身分般居於領導地位。最近他才繼承他父親這項神聖的使命,成為蘇格蘭邊界的防御大將,如今他不免憂傷的思索著這代表法律與秩序的頭銜。
啊,身為邊界主人,沒錯,他本該效忠於他們的蘇格蘭國王;但詹姆斯為了英格蘭的王位竟然拋棄了他們,事實上,就在伊莉莎白女王臨終前方立詹姆斯為繼承人。
巴黎皺起眉,那對深色的濃眉與深絕的眼恰好與那一頭的紅發成對比。挺挺的鷹鉤鼻加上高高的顴骨,給人一種傲慍的感覺。此刻,他那嚴肅的嘴型更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得多,其實他不過二十五歲。雖然穿著一件微敝的衣服、黑長褲、高筒馬靴,但他卻不感到寒冷。
沒有焦點的眼直愣愣的凝望窗外的烏雲,晦暗的心情一如北海之上濃厚低沉的雲。浪潮與海燕的叫聲都無法打斷他,半犬半狼的蒙格勒窩在他腳邊沉靜的伴著它的主子。
巴黎忘不了兩個月前的那一幕景象,他的父親自黑塔的城牆上墜落,破碎的身子悲慘的散落在鵝卵石地面。他合上雙眼壓抑滿眶的熱淚,但滿腹的疑問依然得不到解答。為何事件恰巧發生在家人都外出至愛丁堡的時候?事發之時為何無人目擊?無人上前拉他一把?莫非是謀殺?他搖頭甩去腦中的疑點。他的父親有一腿行動不便,那是在多年前的一場戰役中所受的傷。雖說如此,巴黎依然無法接受他父親有不慎失足的可能,因為安格斯-寇克本乃一敏捷機警之人,他怎麼可能會從城牆上跌落?
他所繼承的責任其實也不沉重,因為安格斯這些年早就讓他處理所有的事務了。此次巴黎到這主塔來檢閱的這些帳冊是安格斯堅持留下處理的少數任務之一。這些重要的機密文件,他竟然等了兩個月才想到要來看看。其實,所謂的帳冊也就是一些“黑函”——現金或牛只的收入;這些收入是用以保證不偷牲口且不燒村落換來的“保護稅”。
另外,有些是非法的威士忌買賣合同,還有一些羊毛買賣合同,當然羊毛買賣只在出口時才是非法的。巴黎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政府管制的物品愈多,像他這類的走私者獲利就愈高。運送羊毛出口到荷蘭的船只同時可運入法國白蘭地、裡昂的絲料與布魯塞爾的蕾絲。他很滿意的發現牛、羊的販售賺了不少錢,這些牲口都是合法的在他們的土地上蓄養的,被偷的只有少數。
他繼承了精細而成功的非法事業,這種事業在他們寇克本家族已經傳了好幾代了。這種家傳事業不只提供寇克本家族的豪華生活,同時也使寇克本領地上的子民得以安居樂業。想到那些依賴著他過活的人民能衣食不慮,他的心裡就感到無比欣慰。他父親的帳冊中有一項是他決定要終止的行為,那就是掠奪其它的船只。
金錢有進有出,他迅速的閱讀那些支出的項目,光是他弟妹個人的花費就很龐大了,他們都是一些奢侈浪費的孩子——包括他本人在內——而他也不打算約束他們。此外,他深知他們家存放的金子非常多。
有部分的黃金是入夜後偷襲英格蘭宅子所搜刮來的,如今詹姆斯國王同時掌管英格-與蘇格蘭,這類入侵英地的活動只怕得減少了。有些金子是從西班牙或東方的船只搶來的,但大部分的黃金則是擄獲敵對的蘇格蘭領主所得的贖金。這擄人勒索的活動是巴黎最熱中的事業。血的交戰是他們的生活,蘇格蘭的貴族習慣以戰斗解決紛爭;他們都有自己的士兵——也可說是強盜,集合所有貴族的士兵就是國王的武力了。只可惜,在這種太平盛世無仗可打,既然打不了英格-,他們蘇格蘭貴族只好自己打自己了。
他皺起眉頭注視一筆支付給愛丁堡一家孤兒院的款項。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情,十年前他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年輕氣盛的他與他父親的軍隊在巡視邊界一個月之後,便偷偷的溜到愛丁堡去。當時他父親留在堡內向國王做報告,而他則與幾名士兵跑到愛丁堡的酒館想去召妓玩一玩。他回想起那些陰暗無窗的破建築,一樓的酒店、地下室的酒窖、樓上的尋歡場所;那些酩酊大醉的女人,有的尖叫,有的嬉笑。他忘不了,忘不了那種嗆鼻的臭味與誇張的化妝。
至今他依然想不通,當年他父親是如何找到他的。他嘴角一撇,被他父親逮個正著的這檔子事,現在想起來很好玩,但在當時可就慘了。猶記得他父親當時的咆哮足以將他震聾。
“放開那婊子,你這沒大腦的渾小子!”
“父親!”赤裸的巴黎面對著有如紅發巨人的父親,尖銳的視線仿佛想將他刺穿般。巴黎呆若木雞的等待父親的責難。
“父親,我喝醉了,對不起。”他設法擠出這句話。
安格斯揚起一臂,若是狠狠一拳揮過去,他不只可打碎那個女人也能擊垮他兒子,但是他壓抑的放下手。
“喝醉了並沒什麼,你這個小傻子。醉了明天就醒了。”他暴跳如雷的大叫。“但你若是被那娼婦傳染了惡疾,那可就慘了。現在立刻穿上你的衣服跟我回去,你這不知死活的狂徒。”之後,狂徒這個外號就跟定他了。
一個醉醺醺的人想把一身衣服穿好得花不少時閒,等他穿好衣服從三樓下去時,他父親已在二樓樓梯口等他多時。他發現他父親與一名女子在二樓交談,他一眼就看出那名女子身帶死亡的氣息。她的外表很干淨,不像歡場中的女人。她以法語虛弱的衷求安格斯,安格斯先揮手示意巴黎走出去,然後才尾隨那名女子走到房間裡。
後來,他父親將一名小女孩塞到他的馬鞍上。他記得那個小女娃約有五歲,有一對發火的大眼睛與一團深紅色的鬈發,跟他差不多。他還記得她的腳,那雙小小的腿兒,可能沒有他的拇指粗,但踢起來格外尖銳,他的胃不慎挨了她一腿,害他差點就把下肚的酒吐個精光。還好他硬生生的把酒又吞下肚,才沒當眾出糗。
他隨著父親從卡農街走到高街,再轉人一條窄巷到一棟深灰色的建築,也就是愛丁堡孤兒院。在那灰色的建築物之內,收容著形形色色的流浪兒、私生子、孤兒等等。當時他太年輕,他既不敢對父親發問,也沒想到那小女孩的遭遇。如今,他的好奇心被激發了。他父親認識那名法國女子嗎,為什麼安格斯得關照那個小女孩?巴黎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什麼來。
當然,那一天以後又發生了更有色彩的事情。在哈力洛宮殿附近有座豪華的建築,送走了那小女孩之後,他父親就帶他造訪那個香噴噴的場所。
“下一回,如果你需要女人就到這個地方來。這裡比較高級。”安格斯朝他眨了個眼後,他便陷入莉莉、玫瑰、莉西等人的溫柔伺候中。
巴黎意猶未盡的把思緒拉回現實,他下定了決心要更專心的檢查眼前的帳冊。他發現他父親是定期的對那家孤兒院捐款,每六個月捐一次,捐贈的對象是“拉蒙”。他當下決定要走一趟孤兒院去看看小拉蒙姑娘過得如何,再決定這筆捐贈是否維持下去。他算了一算,這位小姑娘現在有十五歲左右,已到了可以出院工作的年紀了。濃濃的好奇心使他收拾了帳冊走回寇克本家族私用的住處。
城堡面海的西側是寇克本家族私用的住處,不只可享受午後的暖陽,更可觀賞宏偉的海景。一樓部分主要是廚房,餐廳、客廳與起居室在二樓,房間則在三褸。西側的角落是巴黎個人居住的塔樓。
他還沒打開通往客廳的門就聽到他的弟妹們在爭吵的聲音。他那四個妹妹與兩個弟弟為了引人注目總是不停的在吵嘴,他歎息的走入那永不安寧的戰場。
“巴黎,你叫特洛伊馬上去換衣服嘛!他剛打獵回來,弄得地毯上都是血!”塔瑪絲卡嘟嚷著。這丫頭每在開口前一定先抬起她的下巴,讓人一眼就看到她那對小小的鼻孔。巴黎看著她修長而殲細的身材,紅發碧眸,脆弱如瓷,他實在很難相信他父親能生下如此嬌美的女兒。
“老天爺,你別小題大作行不行?男人就是男人嘛!”夏蓉懊惱的甩動她那美麗的紅發。巴黎的視線挪到夏蓉那兒,這一對姊妹是截然不同的。夏蓉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該有的地方她都有,豐勻的唇瓣不時綻放出溫暖的笑意,深紅色的長發無拘無束的披洩而下,迷人的棕眼親切感人。誘人的外表之下是標准的寇克本性格。
娜娣亞,另一名紅發美女,比其它的姊妹高也以此自豪。“塔瑪絲卡今天晚上有貴客臨門,就是西司少爺要來,所以她才希望家裡干淨一點。”娜娣亞喜歡把長發盤高,藉以凸顯她高姚的身段與臉頰上的彩妝。
她的打圓場令巴黎不覺莞爾,“特洛伊正是因為此人而感到無法忍受。”
塔瑪絲卡轉向特洛伊,“羅伯特-西司到底哪點得罪你了?你這個大老粗!”
魁梧的特洛伊思考片刻後才笑著說:“我看是那頭古銅色的頭發吧!”
大伙兒先是一愣,接著是一連串的笑聲,因為這一屋子的人全有著深淺不一的紅發。
巴黎看著特洛伊,濃濃的手足之情油然而生。特洛伊是個人見人愛的家伙,年輕英挺、樂觀開朗。村子裡的女孩一見了他便不知羞澀的緊盯著他。他完全沒有承自寇克本血緣的陰郁與嚇人的外表,很不幸的,巴黎本人就有這種獨特的嚇人氣質。
“你今天有什麼收獲?”巴黎問。
“兩只紅鹿,一只小鹿。”特洛伊自豪的回答。
巴黎贊賞的點點頭,“你是不是能夠暫停幾天,先別打獵?我得上愛丁堡一趟,我不在的時候希望你們能待在一起。我只帶一小隊人馬離開,但只要我一轉身,還是有可能會引人入侵的。”
亞歷山大與亞莉珊卓這一對十三歲的雙胞胎坐在角落裡竊竊私語。亞莉珊卓挨在她雙胞胎身上,不知說了什麼惹得他吱吱咯咯的笑個不停。亞莉珊卓雖然也是個漂亮小孩,但卻沒有其它姊妹美艷。她是唯一一個長雀斑的,更慘的是,她是姊妹中唯一一個平胸的。她十分羨慕亞歷山大身為男兒,可能的話,她情願不計任何代價把自己變成男的。她的確很有機智,但巴黎對一個伶牙俐嘴的小女孩是不太欣賞的。有的時候,他認為她簡直是欠揍。
巴黎皺起濃眉,“亞莉珊卓,你在說什麼?,可以再說一遍讓大家見識見識嗎?”他那對濃眉大眼充滿了威脅。
亞莉珊卓心跳加速的面對她長兄的怒意。不過,她還是抬起頭來重復了她剛才所說的話。“恐龍走了以後,那邊那三位美麗的女巫會把男人給逼瘋的。”
“我想,你所謂的‘恐龍’是指我吧?”巴黎的嗓音充滿了警告意味。
夏蓉把巴黎的注意力引開,“算了,巴黎,你不得不承認你平時是不大和善的。你通常是以鐵的紀律來管理這個家的。”
“天啊,能不管嗎?這地方可是陰盛陽衰!”他瞪了亞歷山大一眼,接著又說:“你應該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亞歷山大那種沉靜而被動的個性令巴黎感到十分擔心。
“我看咱們最好別指望他了。”特洛伊笑道。他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蒙格勒的注意,為了擺脫這些狗的糾纏,他只好出去換衣服。
“好了,你們可以開講了。你們想要愛丁堡的什麼東西呢?”巴黎這時又像個溺愛子女的父親。
“我需要一些淡綠色的緞帶,顏色必須配合我那件新禮服,我去拿給你看一看。”塔瑪絲卡立刻沖上樓去。
“只要緞帶就好了?好極了,節儉的孩子。”巴黎贊歎的說。
“別開玩笑了!今天早上才從愛丁堡送來一車她訂制的禮服。”夏蓉甜甜的又說:“我什麼都不需要,謝謝你,巴黎。”
娜娣亞笑得才大聲,“那是因為那一車的新禮服中有一半是給你的。”
“咦,”夏蓉立刻反駁,“我總不能輸給她吧?”
“我想要一些核桃,巴黎,可不可以呢?,”娜娣亞雖然已經十五歲了,卻還不能克制她吃甜食的喜好。
他接著看看那對雙胞胎。
“我那把匕首上的握柄得修理了,因為鑲著寶石的緣故,所以不能直接用熔爐修理。”亞歷山大說。
“我想要莎士比亞的第二本詩集。”亞莉珊卓微微一笑。
這一對小騙子是瞞不過巴黎的,那匕首明明是她要的,而詩集則是他想的。不過,巴黎也沒拆穿他們就是了。
狂徒寇克本大人直接騎馬進入那座灰色的建築,堂堂六英-的身軀使他看起來充滿了威嚴與自信。尖銳的眼神與果敢的表情使他永遠受人注目。今天他脫下皮革背心換穿上高貴的藍絲絨上衣,除了扣子是純金打造的外,戒指、耳環也都是高級寶石做成的。衣服上有用金線繡成的徽章——他個人的徽章是頭自王冠上站起的獅子。另外也繡有他的座右銘“力量恆存”。除了紅、綠的寶石戒指,他也戴了一枚純金的圖章戒指。
至於腰帶上佩戴的東西可就與流行無關了,他習慣性的把小刀戴在左側,把短柄鞭子帶在右側。
大廳裡陰暗而簡單,空氣中有著潮濕的霉味。很快的就出現了一名中年婦女,她從頭到腳一身的黑,腰上又掛了一串鑰匙,一副牢頭的嘴臉。巴黎看她一眼便知此人既不仁慈也無母愛。
“你好,女士,容我自我介紹……”
“大人,我知道您是誰。”她點頭示意,“我是葛拉漢太太。”她暗忖:狂徒寇克本!愛丁堡中誰人不知狂徒大人乃高街之常客。
“葛拉漢太太,我想參觀一下你的孤兒院,順便找一、兩個小孩談談。”他客氣的話。
“那當然,大人。”連眼都不眨一下,“下周五兩點整我將榮幸的帶您參觀,並找幾名孩子讓您見見面。”她不禁又暗忖:色鬼!這孤兒院裡不知有多少私生子是大人您制造的。
“今天比較方便,葛拉漢太太。”他壓抑不悅,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
她眉頭一擠,十分不悅的說:“大人,這是不可能的。”
他揚起眉,“不可能?”他輕輕的說:“葛拉漢太大,在我的字典還沒有‘不可能’這個宇。”他危險性的把眼一瞇。
她似乎是下決心不讓他嚇倒的,“大人,我坦白跟您說好了。訪客不只打擾了孩子們,也妨礙到他們的課程。這類的訪問是需要一段時間讓孩子們做好心理准備的。”
他的口氣丕鑾,“葛拉漢太太,讓我坦白跟你說。你現就去把那個叫拉蒙的孩子叫來,否則以後錢就停了!”
她張大了像牛一般的鼻孔,盡管心不甘情不願,她還是一言不麥的轉身辦事去了。
狂徒巴黎-寇克本不耐其煩的在大廳等。那個老太婆也想拿女人的招術來應付她,開玩笑!他對女人太有經驗了。再說,憑她那把歲數,想“奶”也沒機會了。
葛拉漢大太帶了個女孩回來,女孩一見了他便嚇得後退連連。巴黎尖銳的打量眼前的女孩,她低著頭所以五官看不清,不過,他卻可以清楚的看出她的骨瘦如柴。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瘦雖瘦,胸部也已發育了。“別跑,親愛的,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的神情柔和了。
黛比莫名所以的被葛拉漢太太叫出來,心中已十分徨恐;一見到這高大可怕的人,她更是嚇得六魂無主。他一開口,她就縮成一團了。
葛拉漢太太代她回答:“是黛比-拉蒙。”
“你多大了,黛比?”他問。
她垂著頭,恨不得把地上看出一個洞來躲躲。
葛拉漢大太說:“大人,她十四快十五了。”
他又開口了,“她低能嗎?”
這下子,黛比立刻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他滿意的看著她的怒意——有反應就好!那張心型的小臉非常美,姣美的容顏、挺直的鼻、粉嫩的嘴。他記憶中那頭美麗的紅發綁成緊緊的辮子,不知是誰那麼“用力”的綁她的頭發,連她的臉皮都被扯亮了。
黛比瞪了他一眼就又往地上看,長長的睫毛掩飾她的眼神。她一時氣瘋了才敢瞪此人,他是一個很有權威的人,在她看來,“權威”跟“冷酷”其實是一樣的東西。
巴黎迅速的對葛拉漢太太說:“這地方不行,女士。帶我們到一個有火有椅子坐的房間吧!”
“我們可以到我的起居室坐坐。”葛拉漢嘟嚷的帶路。
他點點頭,“這地方就行了。現在你可以退下了。”這可不是一項請求,而是一項命令。他發現這個房間的確舒適多了,整個孤兒院破破爛爛的,但她這兒有壁爐、有長毛地毯,窗口也有天鵝絨的窗簾阻隔海風吹人。這孤兒院的預算有多少成了葛拉漢個人的享受呢?他靜靜的等那老太婆“砰”的一聲甩門而去,這一聲巨響震得黛比抽動了一下。
“你很怕她?”他坦白的問。
黛比一想到與此人獨處,便不禁渾身顫抖。除了害怕,她尚有些許復雜的感受。
“我看得出來你怕她。”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
她點點頭。
“為什麼?”他追問。
她無言以對。該怎麼說呢?她只好緩緩的拉起背後的衣領,讓他自己看看那些被打所留下的瘀痕。
“你怕我嗎?”他溫和的問。
她點點頭。
“為什麼?”他的聲音提高了。
“你是男人。”她低聲的說。
“真是要命!”他終於發作了,“就這樣嗎?”
她惶恐的畏縮。
“別這樣。抬起你的頭,說話大聲一點。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自己視為踩腳墊,別人當然就會不客氣的把鞋底抹在你身上?”他大叫。然後他看著她抬起頭來,那對盛滿淚水的眼是紫水晶般的色彩。
“好多了。”他試著以微笑紓解她的恐懼。“淚水是無濟於事的!我有四個十三歲到十七歲的妹妹,雖然她們也不是能為所欲為的,但她們至少敢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咱們蘇格蘭有言論的自由,你知道吧?現在我給予你說話的自由,在這房間裡你什麼都甭怕,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黛比難以置信的張大雙眼。她望著他一身高貴的行頭,不曉得他是何許人。終於,她輕聲的問:“你是什麼人?”她的嗓音低低的略帶沙啞,這種音調很能打動他。但,他不曉得她的嗓音本是如此或是因害怕才如此的。
“我是寇克本領地的主人,也就是寇克本堡主、東馬區士之首長與歐密士坦伯爵的繼承人,”他姿態優雅地鞠了個躬,“我的朋友都叫我狂徒。”
“天,真是又臭又長!”
他眉一挑,“每一次都這樣,給女人一-,然後她就要一-了。”
一股瘋狂的期望使她脫日而問:“你是我父親嗎?”
“見鬼啦!”他大笑,“我不過才大你十歲!”她認為他很老嗎?巴黎頓覺失望,但她此刻的眼神比他更失望。唉!可憐的小女孩。
“我很抱歉,”他皺起雙眉,“我能了解你夢想著有一天能被生父帶走的心情。”
兩人之間突然沉默了。如果他不是她的生父,那麼他是誰呢?他為什麼到這地方來?她猶豫的抬起頭看他,“他們為什麼叫你狂徒?”她好奇的問。他身上的翠玉吸引著她的視線。
“也許……正因為我是一個好賭、好酒、好詐、好偷甚至……”
“謀財害命?”她惶恐的輕語。
“不如說殺人就好了。一個邊界戰將絕對不搞在人背後放冷箭的勾當,要殺就光明正大的殺個你死我活。”
她畏縮的問:“你找我做什麼?”
他暗忖,天哪,這丫頭的膽子恐怕沒一只耗子的大。他真想抽走她所有的恐懼。如果他能抹去那些令她膽怯的記憶,如果他能——他會!如果她能過著倍受呵護的生活,就像他那幾個妹妹一樣,那麼,她是不是也會變得婀娜多姿、精靈鬼怪?他設法紓解她的畏懼,“請你過來舒服的坐在火旁。我只想知道你在這裡的生活,你都學了些什麼,你平時玩些什麼這類的事。”
“玩?”她反問。
“就是游戲——你都玩些什麼游戲?”
“大人,我們是不玩游戲的。”
“沒有玩具可玩嗎?小小孩呢?”
“也沒有,大人。”她認為他的問題根怪異。
“那麼,跳舞呢?你學鄉村舞蹈嗎?”
“跳舞是被禁止的。”
“那麼唱歌呢?你學過什麼歌?”
“音樂是被禁止的,大人。我常常會忘了就唱起歌,然後就被罰。”
她是如何忍受的?“那麼出去郊游呢?星期天你們有沒有到郊外去走走?”
她搖搖頭,“星期天是洗滌靈魂的日子。”
“毫無快樂的生活!你們沒有任何娛樂嗎?”他惱怒的追問。
“大人,人生並不是為了娛樂。人生是得盡義務、得服務的。”她把自己所學到的人生哲學說出。
他沉著嗓子說:“黛比,你該不是真的相信這些吧?你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孩子,你告訴我,你還記得你被送到這裡以前的那段日子嗎?”
“不大記得了。我記得我媽媽,她很漂亮、很溫柔、很香,而且常唱歌給我聽。還有,我不曉得那是不是愛,我好象記得自己在一個充滿花朵的田野中游玩,有一種美麗的東西飛來飛去的。那種彩色的小東西叫‘巴比’。如果有朝一日他們能放我出去,那我一定會去找個大花園滾來滾去的。”她屏息的自美好的記憶中清醒。
“巴比佑是法語蝴蝶的意思。”她的話令他為之動容,他很內疚,這十年來他竟然忘了她的存在。他必須補償她。她跟他那幾個妹妹相似,他懷疑她也是寇克本家的孩子。他微笑的說:“我們邊界的人有項傳統,那就是拜訪不能不帶禮物。”
“你有東西要送給我?!”她難以相信的看著他。
“是的。我送禮的時候希望能看你的笑容。”他從上衣的口袋掏出塔瑪絲卡要的綠色鍛帶。
她張大了雙眼,快樂的接過平滑的絲緞。她的眼光與他接觸,在那令她窒息的一刻,她沉浸在友誼的溫情中。那緞帶不只代表友誼,也代表了援助——一種她幾乎不敢幻想的援助。
他注視著這女孩嬌弱的美感,突然湧上一股想要保護她的沖動。每一陣心跳仿佛都在告訴他,他們之間有著永恆的牽系。
“我的頭發解開以後也是很美的。”她說。
“跟我一樣的顏色。”他搔搔自己的頭發。
她突然想起他這個動作,“我想起你了,”她怒聲道:“是你讓我離開我媽媽,並且把我送到這個地方來的。我恨你!我一直都恨你!”
他幾乎無法忍受被她恨的事實。他不能被她誤解,因此巴黎有史以來初次的為自己辯解道:“當年我還只是個孩子。我記得當時你母親已病危,所以我要求我父親把你送到一個有人照料的地方。現在我也無法向他追問有關你的事情了,因為他也過世了。”
她的神情一黯,於是他連忙又說:“我會幫你追查你的身世,但我不敢保證能得到什麼解答。我只能保證你不會再挨打,而且偶爾可以出去郊外走走。現在,在葛拉漢太太回來之前,我得與你道別了,不,我要說……再見——希望很快的再見到你。”
他開門傳喚葛拉漢太太,而她立刻出現了,他不悅的對那老太太說:“我決定把捐贈加倍,但是,葛拉漢太大,我有條件。”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濃濃的興趣。
“不許再打這個孩子。如果你膽敢動手,那我不只會停了這筆款子,而且還會對你以牙還牙。清楚了沒,葛拉漢太太?”他低聲的警告使她不禁背脊一寒。“還有,那個孩子應該讓她出去走走,每個星期天都讓她出去。葛拉漢大太,我們的郊外很美,出去郊游比驅魔健康多了。”
“悉聽尊命,大人。”她點點頭,但她心中卻已打定主意:從今天起那個小丫頭就得付出代價了,我高高在上的大人。
巴黎在高街的一家酒館跟他的手下會合,但酒卻紓解不了心中的不安。當第二杯威士忌下肚之後,他就召集手下道:“少爺們,走了,咱們回家去吧。你們先備馬,我上褸去更衣並拿我的東西。”
寇克本堡離愛丁堡二十哩,這一段路得花四個鍾頭穿越世界上最美的一個邊界地帶。前一段五哩路盡是房捨、小農場,再過去就是狂野的拉蒙米山區。這美麗的山區可以隨著季節變換色彩,小溪、沼澤、湖泊散布於山區之間,海的氣息那麼濃、那麼真。他們花了三個鍾頭在黃昏之時就到家了,巴黎抵達寇克本堡之時,發現他那群妹妹與下人們全亂成一團。
“她已經不眠不休的鬧了十二個小時了,巴黎。”夏蓉掩著雙耳,但白塔上的嚎哭聲依然尖銳刺耳。
巴黎無奈的歎了口氣。如果令他不安的只是安妮,那麼這還算是上天垂憐。他從馬鞍上拿起一個大盒子就往塔樓走上去。
“可憐的安妮,”塔瑪絲卡說:“但願她沒事才好。”
“那個臭女人早該吞下她自己的拳頭,好把自己活活的給噎死!”夏蓉懊惱的說。
“唉,她真會雞貓子鬼叫的。”亞歷山大咕噥道。
“放心好了,巴黎知道該如何控制他老婆的。”亞莉珊卓很有信心的說。
“他不在她身邊就沒辦法了。”她的雙胞胎低語。
巴黎一開寢室的門,安妮就靜下來了。她的看護辛克裡太太立刻逮到機會溜出門去喘口氣,臨出門時她同情的看了主人一眼。安妮就坐在那張充滿絲枕的床上,一身的蕾絲睡袍櫬托出她的香肩美胸,銀色的長發披散枕上。當她迫不及待的拾取巴黎給她的盒子時,他還認為她是美得過火的。但是,他卻也詛咒過千百次,他埋怨老天給了他一個像怪物般的妻子。
那一天,黛比有如陷入一場美麗的夢中,她的生活突然有了大轉變。她幾乎是一逮到機會就把那緞帶藏到襪子裡,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真的能擁有那麼美的緞帶。她只想趁夜探人靜之時偷偷的拿出緞帶,再將那鮮艷的絲鍛系在她紅紅的發上。時間十分難熬的度過,葛拉漢太大滿臉不悅的注意了她一整個下午。黛比警覺的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因此她心神不寧的等待著。
夜晚工作通常是分配好的,她不是清洗杯盤,就是照顧小小孩上床睡覺。但今天,葛拉漢太太命令她這兩件事都由她負責。她以為葛拉漢太太是拿她出氣,既然出了氣也就沒什麼危險了。因此,工作雖多她卻很放心。
洗完了杯盤,她立刻回到她自己的小天地裡。她放開長發系上絲緞,快樂的旋轉著,直到頭昏眼花。然後她便快活的躺在小小的木板床上,幻想著寇克本大人。如果他是她生父的話,那該有多好。也許,他還會來找她,也許他可以幫她找到父親。他很富有——那是十分明顯的——在他的家裡頭應該是沒有餓肚子的人。她幻想著自己坐在暖暖的壁爐旁吃東西。她的白日夢不停的持續,寇克本成了她夢中的救世主。突然,她打了個寒顫縮到被單裡。含著笑意入睡之後,美夢卻演化為噩夢一場,她不由自主的哭叫著醒來。
然後,最糟的事務生了,葛拉漢太太進來察看。黛比心寒的說:“對不起,夫人,只是一場夢。我不會再哭了。”只可惜,來不及了。
葛拉漢太太得意的摸摸黛比的頭,“不出我所料。發燒了!你今天太興奮了才會這樣。來,丫頭。我有治發燒的辦法!”她硬生生的將黛比拉下床。於是,黛比又到了葛拉漢大大的起居室去了。老太婆拿了把剪刀就把黛比的長發給剪了。“親愛的,非常疾病得采用非常手段。發燒會傳染給其它的小孩。”她的眼底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黛比目瞪口呆的看著被剪了一地的紅發與緞帶,這種心痛的感覺遠比外表的瘀傷更為嚴重。
巴黎在寇克本堡的房內正准備要休息了,突然窗外傳來訊號的火炬。有人偷襲!天,他早有預感,今夜是標准的夏夜,月圓加上侍采收的農作物與肥碩的牲口。寇克本堡有如熟透了的果實,誘人盜采。他們與鄰近的領主大都友善,所以他知道來攻擊他們的人是誰,只有他們的世仇哥登一族膽敢來犯!
巴黎拿起武器大叫:“特洛伊,把人叫醒,敵軍來襲!”他跑到亞歷山大的房間,恰好撞見他在閱讀詩集。“快點,小鬼,下去把所有的人都叫起。跟依安說有人攻過來了。”他自亞歷山大的窗口看出,“天啊,有個村子著火了。那群畜生!亞歷,快一點!”至於他的愛犬蒙格勒,他是連叫都不用叫,他一到馬房它就跟上了。士兵們從各個角落沖出,很快的他們就井然有序的去追逐敵人了。
狂徒的軍隊救了一批牛群,但也損失了另一批,敵軍逃走之際又放火燒了另一個村子。巴黎檢閱了一下,有兩名傷兵,雖然沒殺死哥登的人,但蒙格勒把一個敵人咬成重傷,而且也捉了兩個俘虜。
巴黎叫喚他的隊長依安,“依安,帶人去幫助村民。”
依安在原地回頭大叫:“狂徒——過來,我看特洛伊傷得不輕!”
“鄧肯,幫我抬特洛伊。”巴黎不敢往壞處想。
依安又問:“俘虜如何處置,大人?”
巴黎掙扎了半晌才說:“饒他們一命,我們可以交換一些贖金回來。”
回城堡之時,巴黎很慶幸他那幫姊妹在,有女性在代表有照顧傷患的專家在。塔瑪絲卡與夏蓉正給特洛伊洗滌,他的腹側有個大傷口流了不少血。
娜娣亞問巴黎,“是可恨的哥登族人干的?”
“是。”他把刀鋒放在火中消毒,“灌他一些威士忌。”他指示娜娣亞。
“他都快昏倒了。”她說。
“等我把這東西貼到他傷口上,他就會跳起來。”
“你們應把哥登領地上的每一捆農作物都燒光。”亞莉珊卓咬牙切齒的大叫。
“順便把那些該死的哥登一家人全燒死!”夏蓉憤怒的說。
巴黎咬著牙把刀貼在他兄弟的傷口上,特洛伊瘋狂的哀嚎,然後便陷入昏迷的狀態。巴黎二度的燒灼傷口,昏迷的特洛伊不由自主的抽動,但至少他不再哀叫了。
巴黎看著弟弟蒼白的唇,“他們會因今晚的行動而付出代價的。”他立下重誓。
“哥登為什麼與我們結仇?”亞莉珊卓問。
夏蓉的拇指往上一指,“褸上那個人惹起的。”
巴黎咕噥道:“我真該把她削成一片一片的送她回老家去。”
夏蓉說:“他們也不會收留她的。”
巴黎苦笑,“是的,這兩家的麻煩早在安妮來之前就開始了。問題在於約翰-哥登,是他跟他老子韓雷伯爵開始的。多年以前,我們父親與韓雷在詹姆斯陛下面前是勢均力敵的,國王喜歡平衡天主教與新教徒貴族的勢力,所以他不在乎貴族之間的抗衡。韓雷影射我們父親有判國的嫌疑,於是咱們父親人大了就殺到他們的領地去。當然,現在韓雷已經不在了,但約翰卻繼承了這項仇恨。如今他的領地夠大,所以他認為他可以安居北方領袖之尊。只可惜,我將向他證明,我才是邊界之首。”
塔瑪絲卡有若夢囈般的說:“據說釣翰狠英俊,女人一見了他就像球瓶一樣——全倒。”
巴黎合起雙眼暗忖道:莫非安妮婚前的情人正是此人?這問題已在他心中徘徊多年。“如果明天特洛伊沒事的話,我就出發到坦特龍去找瑪樂司叔叔要他的人馬與我的會合。”
“邊界的人都願意加入你的行動,不管是道格拉斯或包司威,他們都會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的。”夏蓉自信的說。
“暫時不用,有叔叔跟我的部隊就可以給他們一個教訓了。我要他們清清楚楚的知道,侵襲他們的是寇克本家的人而非道格拉斯或包司威。”
哥登家族的領地十分廣大,有些城堡也是易守難攻。但下定決心報復的巴黎卻證明了他的武力遠勝過山脈的防御力量。
他的軍隊一-一-的北上,一遇到哥登家的城堡就攻。他搶奪的是堡中的食物而非村落裡無辜的人民。他們這支晝伏夜動的部隊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特遣部隊,他們整整花了十八個月的時間去攻打哥登家族的每一城堡。
終於,寇克本又可自在的享受他們豪華的生活了,敵人的威脅已經消失,日子又變得安寧詳和。到了五月底,巴黎渡海到荷蘭去,除了走私羊毛出口,他也帶了滿滿一船的法國白蘭地回家。於是這一季美好的夏日充滿了美酒與歡樂,和平將一直持續到秋日月圓,到時他們才會再出去攻打敵人。
這一天,塔瑪絲卡紅著臉興匆匆的跑到他們的大廳,“珍-麥唐納派了個信差來,他們在愛丁堡舉行大舞會,我們全被邀請了。”她就是喜歡大型的舞宴,她私底下堅信自己將是最美的女孩。
“哦,太美了!在他們愛丁堡的房子舉行嗎?”娜娣亞直接轉向巴黎問:“我們為什麼不也在愛丁堡弄個房子呢?”
夏蓉甜甜的說:“因為如此一來咱們的日子就太輕松太容易了。住到愛丁堡去,咱們就沒辦法騎馬運動,而咱們的朋友也就不用老遠的跑到這荒涼的野地拜訪我們了。”她手叉著腰,挺起她豐勻的胸部。
“所謂的邀請,最好沒包括我在內。”亞莉珊卓在臉上的雀斑塗抹一些白色的藥膏。這一年半載她沒什麼改變,只有長高了幾。
“瑪樂司叔叔在愛丁堡也有一棟房子,為什麼我們就沒有?”娜娣亞抗議。
“老天,娜娣亞,你就像一只貪吃的狗猛盯著骨頭不放。別說了!”巴黎簡短的拒絕了。
“但,為了什麼呢?”她猛追猛打。
巴黎氣急敗壞的答:“你是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嗎?反正瑪樂司叔叔已經花了一大筆錢買了市區的房子了,你們到愛丁堡去可以盡管使用他那棟房子。你想想,你們每年的夏天有幾次的宴會?也不過三次或四次,所以,何須麻煩到再去養另一棟房子!”
“瑪樂司的房子是給他那個婊子住的。”夏蓉坦白的說。
巴黎轉而面對她,“她已經跟瑪樂司在一起有十年之久了,你怎麼還叫她婊子?”
“等他把結婚戒指套在她手上,我們自然就不叫她婊子了。”娜娣亞說。
“不管她的手或腳指頭戴多少戒指,婊子就是婊子。”夏蓉不客氣的指出。
亞莉珊卓對她的雙胞胎說悄悄話,“我敢說巴黎一定也在使用瑪樂司的房子嫖妓。”
巴黎沉著嗓子說:“亞莉珊卓,你再說一遍看看。”
“我說,我拒絕去參加麥唐納家的無聊舞會!”她頑強的回答。
於是,兄弟姊妹們笑成一團,巴黎也笑出一滴淚,“亞莉珊卓,你還真會撒謊。”
“這是我們寇克本家族的專長。”亞歷山大說。
巴黎回想他這幾個妹妹,塔瑪絲卡、夏蓉、娜娣亞都很期待舞會,因為她們都到適婚年齡了,十五歲的亞莉珊卓則對找丈夫這回事還沒有興趣。他難以置信的搖搖頭。這一年半載討伐哥登家族的時間,他的妹妹全都由女孩長成為女人了。“塔瑪絲卡,請帖是誰送來的?你為什麼沒帶他進來吃點點心呢?”巴黎問。
“是珍的哥哥史古提-麥唐納。我剛才離開他的時候,特洛伊正好在倒你那批白-地給他喝。”
“老天爺,他們會喝光一整桶的。你們知道嗎?他們在長筒靴裡暗藏裝酒的皮囊呢!那些白蘭地在愛丁堡可是有極高的身價的!”
麥唐納家的舞會其實就是為了宣布珍-麥唐納的婚事。寇克本家與麥唐納家是世交,大家從小就玩在一塊兒,當他們這群姊妹得知好友珍即將出嫁之時,那種羨慕又嫉妒的心情吞沒了參加舞會的快樂。
巴黎是一開始就不情願參加這種舞會的,於是他跟麥唐納家的老大道格拉斯商量,兩人乘機溜到高街最有名氣的一家酒館去尋歡。到了那家高級酒館之後,巴黎遇到許多老朋友,有羅根、李諾士爵爺與其它的貴族子弟。
“狂徒,過來這兒坐坐吧!”羅根一見了他便大叫。
巴黎咧嘴一笑,“我們剛從一場訂婚宴裡逃出。”
“啊,這一季的結婚風氣很盛。”李諾士說:“這位就是准新郎嗎?”
“不是。”道格拉斯說:“是我妹妹要嫁一個叫史都華的。”
“我也是史都華家族的人!”李諾士驚呼。“我跟國王、包司威兩家族都有親戚關系。如此說來,咱們以後也是親戚了。”他莞爾一笑。
“天,我們本來就都是親戚了——全是歷代君王的後裔子孫。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至少我就不願意張揚這類的歷史。”巴黎笑道。
李諾士是個修長俊美的紳士,羅根恰好是完全不同典型的男人。喝得差不多的羅根也麥表了他的看法說:“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每一椿婚姻都代表著另一椿連鎖關系的開始,這有點像是……傳染病一樣。”
“結什麼婚?!”巴黎下了結論,“不值得為哪個女人放棄獨身自由的!”
“那可說不定了,狂徒。拿你妹妹塔瑪絲卡來說好了,我就沒見過比她更誘人的小東西。”李諾士說。
“就是那個大胸脯的?”羅根笑道。
“錯了,那個是我妹妹夏蓉,你這匹色狼。我奉勸你忘了我妹妹的胸部。”巴黎半開玩笑的警告。
“我敢說她在床上一定是秀色可餐。”羅根像在說夢話一般。
巴黎臉上的笑容頓失,“我不想在酒館裡討論我的妹妹或她們在床上的表情等等諸如此類的事。”
道格拉斯連忙問:“最近你是不是見過瑪麗-芙萊明?”
巴黎的心情又好了,“不見她見誰啊!”
“談到結婚,你們有沒有聽說那個老錢鬼亞伯拉漢的事?就是那個在王子街有棟華廈的金匠。你們知不知道他在下個禮拜要結婚了?”李諾士說。
“你是說那個放高利貸的麥斯威爾-亞伯拉漢?”巴黎問。“你一定是聽錯了——他是個老同性戀。”
“他老是撿國王用過不要的男孩子,對不對?”羅根大笑。
“是真的。下個禮拜六在哈裡路宮的教堂舉行婚禮,我有參加婚筵的請帖。”李諾士說:“那個老怪物吸走了我不少的金子,我打算去大吃他一頓。”
“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謝天謝地,我不至於有向他借錢的時候。那老臭蟲為什麼要結婚了?”巴黎不太有興趣的問。
“啊,那可有因由的。”李諾士咧嘴一笑,“據說性病有新的藥物可治——就是處女!”
“處女?”麥唐納好奇的問。
“沒錯,據說處女的血可以在一個月之內清除梅毒的傷害。那只老臭蟲都快爛了。”
羅根大笑,“他在愛丁堡哪找得到什麼處女啊?”
“很明顯的,只要你有錢什麼事都有可能。表面上那個女孩是出自名門,不過我聽說她其實是從孤兒院裡出來的。”
巴黎臉色一白,他不由自主的手腳發涼。他知道了!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但是他真的知道那個倒霉的新娘是誰了。“李諾士,我要陪你去參加那個婚禮。”巴黎很快的恢復正常,“我搞不好會帶我一個妹妹一起去哦。”他貶了眨眼。
狂徒寇克本的懷疑一點也沒錯。亞伯拉漢是個腐敗的人,但表面上看不太出來。他約有五十歲,嗓子挺親切的,那雙手也挺漂亮的;不過,他的膚色太白,個性也太陰柔了,總而言之不大像個男人。他最喜歡穿黑的衣服來凸顯他的膚色。
他每年總要傅葛拉漢太太來幾趟,一來他會捐筆款子讓她拿回孤兒院去;二來她會送來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給他。這一次他傳喚了葛拉漢太太卻是別有所圖。
“親愛的葛拉漢大太,我很高興又看到你了。來杯雪莉或威士忌?啊,我看你是比較喜歡威士忌的。”
葛拉漢大太與亞伯拉漢是一對狼狽為奸、又各懷鬼胎的搭擋,她對這個怪佬也很小心。
他坐在書桌之後,修長的手指不停的玩弄著他的現金。“親愛的葛拉漢大太,這一次我有個比較特殊的想法。”
她警覺的聆聽,此人是她退休養老的基金來源。她啜飲著酒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這一次我要的是個女孩子。”他溫柔的微笑,“這個女孩子必須是年輕、干淨、聽話的。葛拉漢太太,你能完成我這些要求嗎?”
她誇大的搖頭,“先生,這是不可能的。”他的條件一提,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硫黛比的影子。但,黛比是很值錢的。“我是有個適婚年齡的女孩,她是個美麗的黃花大閨女。最近,我正與一名貴族在商議娶她的價錢呢!”
“親愛的葛拉漢太太,我可以出多他一倍的價錢。”
她堅定的搖搖頭,“先生,我可不敢。這名女孩得明明白白的嫁出去才行,否則‘上面’會有很大的壓力下來。她的父母是誰我們當然是不得而知,不過我有我的顧慮,此女系出名門。所以,先生,除非是明媒正娶,否則我不敢作主。”
“那是不可能的。”他微微一笑。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亞伯拉漢先生,恕我冒昧,但請聽我直言相勸,你的身分地位是迫切需要一名妻子的,一來可以中斷別人的謠傳,二來這位身分特殊的姑娘將可以使你與一位皇室後裔的伯爵大人沾上點親戚關系。不過,我似乎是說多了。我們還是忘了這回事吧!”
“親愛的葛拉漢太太,我想,先看看那女孩也無傷大雅。你說,明天兩點好不好?我順道到你那兒去看看。”
那一天,黛比就有預感會發生什麼事,因為在黎明之際,葛拉漢太太非但沒叫她去准備早點,而且還讓她有充裕的時間去洗澡洗頭。然後,她又得到一件潔白的罩杉,是那種有蕾絲領子與蓬蓬袖的高級品,同時,她的長發也可以梳得光亮的披在肩上了。
黛比設法壓抑她內心的振奮。自從寇克本大人來過之後,她早也等晚也等,等了幾個月她就死心了。她暗下誓言,總有一天她會找那個大人算帳的。讓一個人充滿期望又不守信用的毀約是天底下最殘酷的事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她都快滿十七歲了,是可以設法報復的年紀了。當葛拉漢太太領她到起居室去面對亞伯拉漢時,她不禁驚呼:“哦,我還以為你是寇克本大人呢!”
葛拉漢太太發現老先生的眼光一亮。雖然亞伯拉漢的性趣不在女人,但對於美的事物他都有收藏的興趣。
“這位紳士是麥斯威爾-亞伯拉漢先生。”她面對他。“這位是黛比-拉蒙。你瞧,她是不是和我說的一樣?”
“比你說的更好,葛拉漢太太。拉蒙小姐,今夜可否賞光到捨下共進晚餐?”
黛比可是從來沒接受過任何人的邀請,所以她毫不猶豫當下就答應了。
葛拉漢太太站到他們之中,對黛比說:“你先到外面等一等。”
與亞伯拉漢獨處之後她才說:“我不能讓她現在就跟你走,否則我再也要不回來了。”
“去死吧,女人。如果你擔心的是錢,我現在就可以付錢給你。”
“不只是錢,親愛的先生,不只是錢。你必須給我一份正式的求婚文件,如此一來我才可以向……上面的人交代。”她強調了一下,“她雖然是個孤兒,但我必須為她的福利負責。”
他知道暫時得聽她的。這個葛拉漢太太是個麻煩,不過呢,麻煩總是有解決的一天。
“星期六我在愛丁堡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交易’,我需要一名絕色美女的相助。”巴黎說。
“那麼照排名來說只好是我。”塔瑪絲卡立刻說。
“胡扯!”夏蓉抗議道:“最近你怎麼老是在瞎扯啊,我聽得都要反胄了。”
巴黎不理會唇槍舌劍的這兩位,他直接對娜娣亞說:“你,你是陪我去參加婚筵的最佳人選。”
她警覺的看著他,“禮多必詐。你倒是說說,這件工作有多危險呢?”
“哦,如果是危險的任務就交給我吧,巴黎,求求你讓我去!”亞莉珊卓一聽到危險兩字興致就來了。
“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你年紀大小了。娜娣亞,你應該知道,我是不可能拿你的安全開玩笑的。只是小事一椿,真的。你將與我一起赴宴,那是在哈力洛官舉行的婚宴。你必須在新娘子離開的時候立刻離開,絕對不可貪玩逗留,到時候我會留下六個手下保護你。你們必須悄悄的到接近城堡的那個王子街的一間大房子,當我從那閒房子走出的時候,也就是你快馬加鞭的從聖吉爾教堂沖到卡農街的時候。在卡農街你很可能會被一些士兵攔下,這個部分將是你最愛的部分了。你必須扮演一名懊惱被士兵阻攔的大小姐,你可以痛快的訓他們一頓,別忘了告訴他們你是皇室後裔瑪樂司大人的侄女,就說你正要到叔父家過夜。總而言之,盡管罵。”
“哦,我當餌好讓你逃開。”娜娣亞默記這段程序。
“我為什麼不能去當餌?”塔瑪絲卡忿忿不平的說。
“你的嘴不夠辣。”巴黎笑道。
“我就夠。”夏蓉說。
“是的,甜心,但是你老不聽指揮。我如何信任你呢?更何況,我需要你在此迎接我的俘虜。”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交易?”她追問。
“搶人勒索是也。”
那個星期,巴黎一直想在拉蒙行婚禮前就把她給救了,但亞伯拉漢那個老鬼是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付出贖金的,除非……那個女人已是他正式的妻室。一名在貴客面前與他行過婚禮的新娘是他不得不付錢贖回家的。
在哈力洛宮舉行的婚筵熱鬧非凡。美麗的小新娘羞澀的對賓客微笑,一看到他,她立刻認出他來。他那對尖銳的綠眼使她心跳加速,他連忙以手捂嘴並搖頭暗示她什麼話都別說。怒火逐漸在她心中燃起,她很想不聽他的指示,但在這堆人群中她一點辦法也沒。當時,李諾士正將他介紹給亞伯拉漢認識。
“很榮幸你能光臨,大人,”亞伯拉漢溫和的歡迎他,“很遺憾我們一直沒機會做做生意。如今我們既然認識了,以後也許就有機會了。”
巴黎舉起酒杯,“為未來的交易干杯!”
他仔細的觀看這位帶著邪氣的老先生,然後再看看那個小新娘。她的美真是清新脫俗,美得令人忘了呼吸。他怎麼把她忘了呢!這短短的兩年間,她已完全成熟。那乳白的肌膚、紅色的秀發令他為之悸動。他的視線自禮服的領口往上提,兩人四目交接,心情遂變得復雜。終於,他挪開了視線去對娜娣亞說:“現在我要離開了。別忘了你的指示。”
巴黎爬上樓時,身上的珠寶首飾及徽章標記都已拿下,他的時間控制得很好。他到那房間的時候,下人正好幫新娘脫下厚重的蕾絲禮服。她驚愕的望著突然闖入的人,她的侍女霍爾太太則奮勇的將她擋在背後。
巴黎笑道:“放心好了,這位夫人是認識我的。”
“我只知道你是該死的狂徒。”她低斥。
他則很高興她還記住他的外號。
霍爾太太說:“你不能進來。今天是我小主人的新婚之夜,她的夫婿此刻正等待著她。”
黛比完全忘了此時自己衣衫不整。“我早就料到你會來看我的,但很可惜你的方式錯了。我的丈夫會殺了你的——我應該讓他把你殺死!”
她的警告惹來一陣大笑。令她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慌,“噓!小聲一點!”她求道:“霍爾太太,請你不要說出此事,他馬上就走了。”她以水汪汪的淚眼看著他,“大人,你上一次造訪只給我帶來不幸。我求求你,現在可別破壞了我的幸福。”
他不曾如此的渴望過任何人。“幸福?”他眉一挑,“你想要這椿婚事?”
她張大了眼,“當然,這是美夢成真你知不知道?我等了許多年才終於有人救我脫離那個地方。日後,我將永遠感激亞伯拉漢先生。他是我的救世主。你瞧——”她打開衣櫃的門,“這些漂亮的衣服都是給我的。為了准備婚禮,我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個禮拜了。就像身在天堂一樣,那些吃的——你不會相信的,高興吃多少就多少!他一點也不在乎。我甚至有自己的侍女,霍爾太太。我簡直是生活在樂園中的人,他是全世界最慷慨的人了,就像一個父——”
“夠了,”他一聲令下,“他不是你的爸爸。你醒醒吧!”
她惶恐的張大了眼,“不要叫,他會進來的。”
“有我的人拿刀扣住他的脖子,你放心好了。霍爾太太,收拾一下她的衣物——只能帶走一袋。”他說。
“你要干什麼呢?”她難以置信的問。
“綁架你。”他的眼底閃爍著光芒。
“你不可以。你不能!哦,不要,不要在一切都那麼美好的時候!”他根本不理會她的哀求,於是她發火了,“我不跟你走!你哪邊來哪邊去!”她命令。
“請你穿好衣服,要不然我就帶著身穿內衣的你離開。”他微微一笑。
她這才發現自己身穿內衣跟他吵了半天,她頭昏腦脹的以雙手遮掩自己半裸的胸口,“你是玩真的!你這個怪胎!你看過我的新床了沒?就是那張充滿絲被的豪華大床!”
他冷冷的看她,“黛比,那不是你今天要睡的床。所有的事都得付出相當的的代價。”
“但,代價只不過是小事一件。他給了我一切,而我必須給他的只是我自己。我願意付出這個代價以換取眼前的一切。”
他沒想到她是如此的單純。他原以為來救她可以讓她感激得痛哭流涕,結果呢——她要求留下!他扣住她的手臂,“小姑娘,你根本不曉得會有什麼後果。”他發現只有他才能保護這朵脆弱的小花。
她跪倒在他眼前,“求求你,不要帶我走。我可以忍受失去這些漂亮的衣服、美麗的大房子與下人,但食物——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餓了一輩子了!”
她的反應令他為之動容,但很快的,他又以不在乎的態度掩飾了真情。“夠了,丫頭。”他拉她站起。
她杏眼一瞪,“狂徒寇克本,你去死吧!我一看到你就該知道你是來者不善。我一共也只見過你三次,但這三次都成為我一生中最倒霉的日子。”她悲慘的說。
霍爾太太也跪下了,“寇克本大人,我並不認識你,但請你原諒她的不敬,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微微一笑,“霍爾太太,你會騎馬嗎?”
“我會,我也願意去。如果我留下,你勢必得滅口,因為我可以指證是你帶走夫人的。”
他覺得有點懊惱,因為他們似乎把他視為匪徒了。老天,他是來拯救這個傻丫頭的!“有個人陪伴她也好,日後你也可以證明她依然保有她可貴的處子之身。”他面對黛比,“等我拿到你的贖金以後,就會把你還給這世界上最慷慨的男人!”
她合起雙眼,現在她真的害怕了。這個男人認為自己就是法律,她可以清楚的看出他的粗狂野蠻。霍爾太太幫她套上一件外出服,然後又拿了兩件有頭套的外衣。
巴黎盯著她看。她的確很害怕而且很有可能一出門就尖叫。“給我一條絲巾或襪子。”他直接對霍爾大太說。“我不得不塞住你的口,抱歉了。出愛丁堡後就不用塞嘴了。”他道歉。
黛比的雙眼張得比西瓜大,她的下嘴唇不由自主的抽動。他於是低聲的安撫道:“相信我,小姑娘,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走,我不會騎馬。”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騎馬逃走吧?”他笑瞇瞇的把她的嘴給塞住了,還好霍爾太太給他的是絲中。這一次他不用爬窗戶了,他大大方方的由樓梯走下。這屋子裡的人全被綁住、被封口了,雖然如此,他們依然不便久留。他一到屋外就護現娜娣亞已依指示從哈力洛趕來,於是他吹了個口哨,特洛伊便帶著他的馬過來。
黛比發現自己被一個紅頭發的男人扛上馬去跟另一個紅頭發的男人坐在一起,她既怕這匹高大的馬,也怕這高大的男人。
“特洛伊,我到達克司官去跟你會合。行動要快。”他相信他的手下絕對沒問題。他的左右手依安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他這一部隊的人直接到包司威的城堡去避避風頭,特洛伊帶著人質與幾名士兵到達克司宮去等他,而霍爾太太則被帶到瑪樂司叔叔的房子去等娜娣亞,然後他們在第二天才一起回寇克本堡。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巴黎先送他的部隊到包司威城外,才一個人趕到達克司宮去跟特洛伊會合。
巴黎一看到大伙兒安然才松了一口氣,他直接過去把人質給扶下馬,“她怎麼還塞著嘴,你這大西瓜!”
“老實說,我本想拿下塞嘴的東西,但是她咬了我一口。”特洛伊百般無奈的說。
巴黎親自解下她口中的絲巾,她又冷又懼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了。“她就沒咬我。”巴黎指責他弟弟。
“問題在於——”特洛伊微笑的解釋,“我是如此和藹可親的一個長相,所以這位姑娘才占我一點便宜。像你這種凶神惡煞的臉,所有的女人都怕。”
巴黎扶她下馬時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顫抖,然後,他又聽到那種幾乎快哭出來的怪聲。他小心的將她扶到自己的坐騎之上。這一天也夠她受的了,先是累人的婚禮,接著是被挾持,然後又是月下奔波。他讓她坐在前面就是想讓她舒適一點。“回寇克本去!”他一聲令下。
從達克司宮到寇克本堡只要越過兩座山頭便到了,但在月色底下趕路是很神秘、很怪異的。
“你要帶我到哪裡去?”她問。
他俯視她的小臉溫和的低語:“君不見微風入幽徑?前有仙谷月夜待客賞。”只見他雙腳一蹬,馬疾如風,她連呼吸都難了。他還會吟詩呢——見鬼的!
“放開我。”她求道。
“閉嘴,否則我就放了你讓你一路走回去。”
“我可以走!”
“我在通過這些沼澤時請你安靜一點。這沼澤區可以在瞬間將人吞沒,正因如此,寇克本堡才得以長治久安。你還想自己走嗎?”
“不用了。”她低聲的說。
她的無助令他感到無比快慰,她是如此嬌小,只消一臂便可環抱她的細腰,如絲緞的發絲隨風輕觸他的喉頭。他情不自禁的將她摟緊,他有滿腦子的想象,想象甜美的她如此清純的吸引人。但是,他不能冒犯她的純淨,否則她的贖金就得貶值了。
他們自夜霧迷茫的路徑回到寇克本。巴黎一扶她下馬,她就虛弱的跪倒在地上,他干脆一把抱起她。特洛伊,他俊美的弟弟也跑來幫忙。
他一進門就問夏蓉,“你准備了哪間房間?”
她詫異的看著她兄弟。俘虜當然有俘虜專用的房間,這還用問嗎?她叉著腰不悅的反問:“哪有准備什麼?她不是俘虜嗎?”
他狠狠的瞪她一眼,“老天爺,難道什麼事都得由我自己來做嗎?把她安置在我上面那閒房間好了。”他先把人質抱到他的房間去,他那一家子弟妹全跟在他屁股後。他邊走邊命令道:“准備火、水、干淨的毛巾。叫些下人進來把這房間弄好。亞歷山大,拿酒來。”
他溫和的把她放置在床中央,大伙兒好奇的靠攏。黛比面對滿坑滿谷的紅頭發,她一眼就可看出這些人士是兄弟姊妹,他們都有一張美好的臉蛋。而十五歲的亞歷山大則是初嘗心動的感覺,他近乎崇拜的為她送上美酒。
黛比一見這干淨斯文的男孩子,就知道她至少可以不用怕這個人,然後她又看看夏蓉這位身段突出的美人。
“她值多少?”夏蓉問。
“兩萬鎊金子。”巴黎說。
黛比目瞪口呆的認為自己大概聽錯了,搞不好道一切只是一場夢。
塔瑪絲卡大叫:“哈!誰會付出這一大筆錢?她看起來像只落湯雞一樣,哪有這種身價?”
黛比認為塔瑪絲卡是她前所未見最具古典美的女孩。
亞莉珊卓甜甜的說:“請原諒塔瑪絲卡——她只是太吃驚了。直到今夜為止,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全蘇格-最美的女孩。”
黛比看著這一本正經的小女孩,當她微笑時那原本嚴謹的面容是那麼美。黛比原想回以一笑,但是人實在太多了。她這十六年來一直是過著被人冷落的生活,如今她的命運丕鑾,短短的一天內她結婚、被綁架,就像一本小說的女主角般,她突然成了眾人關切的焦點。她不由自主的輕笑,然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笑。
夏蓉對巴黎說:“歇斯底裡!搞不好是更糟的,咱們這城堡又多了一個瘋女人了!真是倒霉!”
巴黎輕聲的說:“夏蓉,她的年齡與你差不多。你難道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夏蓉是個聰慧的女子,她暗忖:老天,他對她的態度軟化了。
巴黎走到床邊拿起酒杯,她下意識的自眼中流露出恐懼。
“喝吧,這是蜜酒。”他溫和的灌了她一口,“你們全都出去!明天才來滿足你們的好奇心。等她休息夠了,你們就可以跟她耗在一起了。但願她懂得收受也懂得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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