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到的,是我最親愛的女王,我是她的手下,她則是我最慷慨、最尊貴的女士。
——列斯特遺囑
列斯特回到家時,我正在萬史台。起初他神采煥發,我並未料到他的病有多麼嚴重,女王本是一刻也不讓他離開的,此時卻擔心他的健康而讓他離開。每年這時候,他通常不去巴克頓,然而女王卻命令他立刻前往。
去掉了一身華服,列斯特看來竟如此衰老,他又胖了許多,已經垂垂老矣!
女王似乎覺得賜他的榮華還不夠,答應封他為英格蘭及愛爾蘭的總督,這將可使他掌有更大的權勢,任何她的大臣都未曾任這如此大的職位。她這一著幾乎等於已決定她不願再讓他們兩人之間有爭權的情形發生,這和與他共享王座意義是極為接近的。
許多人也瞭解這層意義,伯雷、華辛漢、哈頓等人勸女王不要輕舉妄動,為此他十分憤怒。
「會有這麼一天的。」羅勃對我說,那雙原本閃亮美好的眼睛,現在已模糊成一團,充滿血絲:「你等著好了,會有這一天的。」
突然間他知道了我的事。
或許他已不太注意國事,或許他的病使他變得格外靈敏。這次的病較他近幾年的痛風及發熱都要嚴重,或許我身上有股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氣息,使他發現了。我是愛著克裡斯多夫. 布朗的,這不像我愛列斯特一樣,我們的愛是從平淡轉為燦爛的。我的年紀談愛並不算老,雖然我已四十八歲,看起來還不老,我的情人小我二十歲,但是我覺得我們是同年齡的人。當我與列斯特面對面時,我重新發現自己有多年輕。他又老又病,我卻沒有女王的忠心,因為我之所以被他冷落,完全是為了她的緣故,我驚異她見到他這個模樣而仍然愛他的能力,這是她另一種特殊的天性。
他見過我和克裡斯多夫在一起的情形,不知是什麼時候,或許是我們彼此凝視的神態,或許是我們的手接觸的姿勢,或許是見過我們激動興奮的神情,或許他聽到了別人的閒話,說我閒話的人並不見得比說他閒話的人少。
在萬史台的臥室裡,他對我說:「你喜歡上我的護駕了。」
當時我不清楚他知道的是什麼,但絲毫不敢遲疑,馬上說:「噢,……你是說克裡斯多夫.布朗?」
「不是他是誰?你們是不是彼此都很喜歡?」
「克裡斯多夫. 布朗,」我重覆一遍,開始斟酌著用句:「他,對馬匹倒很在行……」
「對女人好像也是。」
「是嗎?你或許聽說他哥哥和艾塞克斯為了一個女人決鬥的事。一個金和瓷質的『女王』棋子。」
「我不是說他哥哥,是他,你還是承認了吧,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他是你情夫。」
我聳聳肩,說他仰慕名並且溢於言表,並不是我的錯。
「如果你讓他上了你的床,那就是你的錯!」
「你聽了別人的風言風語。」
「我認為是真的。」
他緊扣我的腕關節,但我沒有抽回,反而挑戰般地面對他:「我的老爺,你不應該先注意自己再來管我的事嗎?」
「你是我妻子,」他說:「你在我床上幹什麼自然是我的事。」
「你在別人床上做的事也是我的事!」
「噢,別這樣,」他說:「我們不要離了正題,我……我在宮中陪伴女王。」
「倍伴你的好情婦……」
「她是我們所有人的家長。」
「特別是你的!」
「你知道我們之間並沒有那一類的親密行為。」
「亞瑟.杜雷可是另一種說辭哪!」
「他可以大編其謊,」他反駁著:「但他說他是我和伊麗沙白的兒子,那是最大的謊言。」
「可是每個人都相信。」
他盛怒地一把推開我:「不要逃避問題!你和那個布朗要好,是不是?是不是?」
「我被我丈夫冷落。」
「這就是你的答案了。」他的雙眼瞇得益發小了:「不要以我會忘記這件事,不要以為你能輕易地背叛我,我會要你和他付出代價的。」
「我已經付出代價了,那就是嫁給你,可是自從結婚以後,女王從沒有正眼看過我。」
「這是代價?你等著瞧吧!」
這個全國最有權勢的人巍然聳立在我面前。那本小冊子中的字句在我眼前飛舞。謀殺、下毒,那是真的嗎?我想到那些總在適當時候死掉的關係人,難道那只是個巧合?
他愛過我,一度我對他深具意義,或許我仍然是,他只要得著機會,總會回來看我。我們雖然同床,但我對他已經有了異夢。
現在他知道我有情夫,我不知他還要不要我。他自知年邁體病,應該只想要休息,可是他面對我時,我仍然覺察到那股恨意,他永遠不會原諒我有情夫的。
我相信他不在的時間也是忠實的,自他從荷蘭回來後,他便一直陪伴著女王,而且他在荷蘭時還曾經要我到他那裡作皇后。
但是現在我卻背叛了他,另結新歡,而這個新歡還是家中的僕役,他不會任人如此侮辱的,我可以確定一件事,他一定會報復。
我不知是否該警告克裡斯多夫,不,告訴他,他的恐懼便會形諸於色,不能讓他知道。我瞭解列斯特,克裡斯多夫卻不瞭解他。我會小心從事了。
他緩緩道:「我為了你,放棄一切。」
「你是說陶樂絲.雪非爾?」我以尖酸的語氣掩飾心中的恐懼。
「你知道她在我心中不算什麼,我冒著女王發怒的險娶了你。」
「女王的怒是對著我發的,冒險的不是你。」
「事前我怎會知道碰到什麼事?可是我仍然娶了你!」
「是我父親強迫你和我合法結婚的,還記得嗎?」
「是我要和你結婚,我只愛你一個。」
「結了婚再遺棄我。」
「那是為了女王的緣故。」
我為他這句話笑了起來:「羅勃,我們是三個人,兩女一男,即使那一個是女王,也並無分別!」
「自然有分別,我不是她愛人。」
「她不准你上她的床,我知道,但是她仍然是你的情婦,你是她的情夫。所以不要隨便評論別人。」
他揪住我的肩頭,眼露凶光,我想他要殺我了。我知道他心中正在盤算著。
突然他說:「我們明天走。」
「我們……?」「你,我和連你姦夫在內的隨從。」
「到那兒去?」
他的嘴角扭出一歪斜的笑容:「坎尼華茲。」
「我以為你要去洗澡。」
「以後才去,」他說:「先到坎尼華茲。」
「為什麼你不直接去巴克頓洗澡?你的情婦不正是要你洗澡嗎?我告訴你,你看起來病得太重了……」
「我也覺得,但我們先到坎尼華茲去。」
說罷他便離開了。
我心中十分恐懼,我看到他在說「坎尼華茲」時的眼神。為什麼要去坎尼華茲?我們在那裡相遇、相愛、幽會,他在那裡決定不論如何惹怒女王,他都要娶我。
他說「坎尼華茲」時,嘴角邊漾著一抹殘酷的笑意,我知道他心中正在籌劃著,他在坎尼華茲會如何對付我?
我上床睡覺,夢中見到阿蜜. 羅莎特。我正躺在一張床上,看見有人藏在屋子的陰影中……而後許多男人悄悄往床這邊爬過來,恍惚中有聲音在耳邊低喚:「康諾……坎尼華茲……」
我猛地嚇醒,全身不住發抖,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訴我:羅勃正計劃向我復仇。
第二天我們便往坎尼華茲,我和他並肩騎著,我以眼角瞥他一眼,只見他面頰皮下的血脈錯綜交叉,皮膚露出死亡般的蒼白。他的襞襟、天鵝絨上衣、羽毛帽掩不住整個人的改變,他已病入膏肓,這也難怪,他年近六十,而且一向沉迷於享受。
我說:「老爺,我們應該到巴克頓,刻不容緩,因為你看來實在是需要洗洗健身澡。」
他粗魯地說:「我們到坎尼華茲。」
當天我們未到坎尼華茲,因為天色已暗,而他幾乎坐不住馬背了。我們在瑞圭特的諾斯家過夜,他躺在床上,一休息便是幾天,我在一旁照料。他不再提克裡斯多夫,卻給女王寫了一封信,不知向她說了些什麼,會不會將我的不忠告訴她,如果告訴了她,又會有什麼影響?我相信她知道必會大發雷霆,雖然她憎惡我的婚事,但若我另有所愛,她會視為對她的侮辱。
信送出去以前我看了,裡面只是他對她熱愛及效忠的話。
到現在我仍然一字不漏地記得裡面的內容:
臣謙卑地懇求陛下原諒老臣之放肆,斗膽探知陛下近況、政躬可否康泰,比為臣日祈夜禱之主要內容,望女王安康萬歲。臣服用陛下所賜之藥,發現確有所助益,希望洗浴能有靈效。臣將不斷為陛下祈禱。臣現居於瑞圭特,週四將繼續行程。
陛下的忠僕列斯特謹上
他在信上又加了附筆,為女王贈他的禮物向她致謝,信裡沒有提到我行為不檢。自然他要從瑞圭特寫這封信,因為這裡是他們過去常待的地方,他們曾在這公園裡騎馬打獵,曾在這大廳中飲酒飽啖,並且假裝他們是情侶。
我對自己說有個情夫並沒有錯,我的丈夫不是始終都是女王的情夫嗎?
我派人去叫克裡斯多夫來,於是我們在離房子有一段距離的一間小屋中會面。
「他都知道了。」我告訴他。
他說他已經猜到了,但是他不怕,過我看得出他只是逞強,他的雙腿在靴中不住顫抖。
「你認為他會如何?」他故作不關心地問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在注意就是了,以後小心,盡可能不要單獨一人,他到處都是殺手。」
「我會小心的。」
「我猜他會向我報復。」這句話使克裡斯多夫大為驚恐,我卻很高興。
離了瑞圭特,行往牛津,現在距離康諾並不遠,這二處似乎有些關連。
「今晚我們應該住在孔伯利的房子,」我對羅勃說:「你的身體不宜再往前了。」
他同意了。
我們在孔伯利的房地產十分幽暗,實際上說來只是幢公園看守員的房子,坐落在森林中。僕人扶他進屋中床上。我說我必須在這兒待到他身體能夠旅行了才走,他需要休息,因為即使從孔伯利到瑞圭特的一段路,他恐怕都以走完。他同意我的說法,不多久便睡著了。
我坐在床邊,掩不住焦慮,我渴望知道他心中有什麼打算。從他那故作無事的態度,我知道他一定在對我打定計劃。
房中一片寧靜,但我無法成眠,我害怕那隨著黑夜來到的陰影。綠葉轉黃,九月已至,涼風吹來,黃葉紛紛落下,鋪滿了樹林地。我看著窗外的樹,傾聽風呼嘯過樹枝,不免懷疑阿蜜在康諾的最後一晚是否也有同樣感觸。
九月三日,艷陽普照,他的身體也有些起色。下午他告訴我,第二天情況許可我們就繼續上路,他說我們要找出歧異之處,彼此重新瞭解體諒,我們太親近了,不可能分得開。
這番話聽來不詳,他的眼中也閃亮著一股熱烈的光芒。
身體好些,他就要吃點食物,他相信只要他吃了,體力就會恢復,足夠他進行以後的旅行。
「你不該全速去洗浴嗎?」我問。
他盯著我說:「再說。」
他身子還是很虛,無法下樓到餐廳吃飯,便在臥室裡吃了,而後他說他有一瓶好酒,要我和他一起品嚐。
我立刻警覺起來,這瓶好酒我千萬不能嘗,全國沒有人在毒藥這方面懂得比看朱利歐大夫多,而他是羅勃的忠僕!
我不能喝這杯酒。
他可能並無意下毒,或許他的報復並非置我於死,只是要將我囚禁於坎尼華茲,而對別人宣稱我已發瘋,這將比我猝然死去還要傷我的心。不過我仍然要小心。
他房中桌上有個酒瓶,旁邊放了三支高腳酒杯,一杯注滿酒,另兩支是空的。他已躺在枕頭上,臉上通紅,我猜想他喝得定已過量。
「這杯是要我嘗的嗎?」我問。
他睜開眼,點了點頭。我以酒杯沾了沾唇,但沒有喝,喝了就太蠢了。
「味道不錯。」
「我知道你會這麼想。」我彷彿聽到他話中的勝利味道。放下酒杯,我便走到他床邊。
「羅勃,你的病非常重,你已經貢獻太多,應該卸下一些責任了。」
「女王不會准的。」他說。
「她關心你的健康。」
他笑著說:「是啊,她一向都關心呢。」他的聲音如許輕柔,突然間,我對這對老戀人起了一陣怒意,他們從未徹徹底底地愛,但即使到雞皮鶴髮之時,彼此仍須那麼感到光榮。
這或許是故作陶醉吧?作丈夫的有什麼權利洋洋得意地去崇拜妻子以外的女人,即使那人位為一國之尊?
那麼我和克裡斯多夫的愛情更能振振有詞了。
他閉上眼,我走到桌邊,背對著他將先前我不敢喝的那杯酒倒入另一支杯中,這支杯子是女王送他的禮物,也是他的專用杯。倒完酒我走回床邊。
「我覺得好難受。」他說。
「你吃得太多了。」
「她一直也這樣說。」
「她沒有說錯。現在你休息吧!渴不渴?」他點點頭。「要不可我為你倒點酒?」
「好,酒和我的杯子都在桌上。」
我走到桌邊,拿起酒瓶注酒於我已倒入先前那杯酒的杯中,一面這麼做,我的手指一面抖動。我斥責自己:你怎麼啦?如果他不是要毒死你,什麼事都不會有:如果他真是……能怪你嗎?
我將酒杯交給他,此時恰巧他的僕役威利.海因斯走進來。
我說:「伯爵十分渴,再拿些酒來,他或許用得著。」羅勃喝完了酒,威利便退出房中。
雖然事隔多年,我仍然記得第二天的情景,清清楚楚。九月四日,仍然像是酷暑日子,秋天的那種淡淡氣息被上午十時的太陽驅逐殆盡。
羅勃曾說我們這一天動身,我正在由侍女幫著穿騎馬裝時,威利. 海因斯蒼白著臉來到房門口,全身顫抖著說,伯爵直挺挺地躺著,表情很怪,他擔心他會不會是死了。
果然他不幸言中,偉大的列斯特伯爵就在這天早上死於孔伯利的家中。
我和女王的羅勃死了,我不免愕然,無法揮掉我拿著酒杯走向床邊的景象,他喝的正是原先他要我喝的那杯酒……然而他死了。
我不相信,我的心神已失,彷彿一部分的我已經死去。多少年來,他一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女王生命中最重要的。
我喃喃低語:「現在只剩我們兩人了。」倍覺無限淒涼。
自然「毒藥」之說甚囂塵上,而我也成為眾人懷疑的目標。威利. 海因斯看到我拿酒給他,於是消息傳了出去。人稱最會下毒的人竟然被自己的藥毒死,果真如此,世上倒不乏自義了,但是我知道,人們對我的懷疑,將會直到我死才休。叫說他的屍體要解剖,我十分驚恐。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毒死列斯特,很可能那杯他原來要我喝而我又給他喝的酒並沒有毒,因為他的身體衰弱得隨時都會死去。我既沒有在酒中下任何物品,何罪之有?
總算令人放心了,列斯特的遺體中並未發現任何毒物。但是朱利歐大夫在當時是以病況制短時間便消失所有痕跡的毒藥著稱的。因此我永遠不能確定他本要毒死我,反而害人害已而死,或者是自然死亡。他和他前妻阿蜜一樣,死因神秘。
克裡斯多夫急著想和我結婚,我憶起女王、羅勃、阿蜜. 羅莎特的事,便不得不抑制他那股年輕人的衝動。自然我非女王,並不引起全世界的關注,但我現在是全歐洲最受人議論的人的未亡人,焉能輕舉妄動?
「我說過我願意嫁給你,」我對他說:「但是還要再過一段時間。」
我希望能身在宮中,這樣我便知女王得到這消息時是什麼態度。事後我聽說她一言不發,只是兩眼呆滯地瞪著前方,而後便進房中,反鎖起門,不吃飯也不見任何人,只願獨自黯然神傷。
我料得到她的哀痛會有多大,不免自覺慚愧。如今我才知道她的個性有如此深沉,既能恨,也能愛。
她躲在房裡不肯出來,兩天之後,大臣們紛紛擔憂起來,伯雷便帶了幾個人撞開她的房門。
她的感覺我知道,他們倆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如今他一去,她就如同生命中失去了光彩。當她站在冰冷的鏡前,見到裡面那她從前拒絕一看的老嫗,她的心情不難想見。她老了,那些英俊少年再怎麼在她身邊圍繞,她也知道他們都只想邀寵,別無其他。若無那頂王冠,她的光芒便消失了,在她四周飛舞的蛾也不會再舞。
原來她還有唯一真正愛的人,她的「眼睛」,她的「甜心蘿蔔」,現在他再也不在了。她定會想到,當初若拋棄江山下嫁他,情形將會有多大的改變!他們將可共享多少歡樂!或許在這種時候她的孩子可以給她安慰,而如此我便不能和他共度生活,她該會有多麼快樂!
我和她兩個人關係仍然像從前一樣密切,她的哀慟便是我的。過去幾年我已背叛丈夫。現在我才知道我是多麼關懷他,但是我之背叛他,就是因為「她」介入我們之間。如今了去了,我的生命勢將空虛……和她一樣。
但是每當面臨重擊,到後來她都會記得自己仍然是位尊權重的女王。羅勃死矣,但是日子還是要過。她的生活便是英國,英國永會離她而去。
我擔憂羅勃發現了我的戀情,會更改遺囑,並把重立的理由說出,但是不可能,他沒有時間更改,所以遺囑仍然未改。
我被指定為他遺囑的執行人,他的弟弟渥威克、克裡斯多夫、哈頓及艾芬漢的霍華伯爵協助助我處理各種事宜。在此以前,我絲毫不知他已負債纍纍。他一向揮霍無度,死前他還著人訂製一件六百粒珍珠的袍子,袍子上掛著一條垂飾,垂飾上有一顆巨大的鑽石,三粒翡翠,旁邊鑲著一圈的鑽石。
遺囑上第一個提到的是她,彷彿她是他的妻子,他先為女王的仁厚致謝。
即使他死時,她仍然名列第一,我不免心生妒恨。但這樣也好,減輕了我良心上的不安。
他的遺囑是在荷蘭時立的,當時他還以為我仍然愛他。
遺囑是這樣的:
除女王陛下之外,我要使我愛妻也有所安排,或許此安排不若我希望的好,但我已盡力為之,因她始終忠心、服從,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相信此遺囑將可使她不至於過分傷悲我的去世,如我仍在世間陪伴她一樣。
唉,羅勃,如果事實確如你當時所想,今天我將會有無盡的悲痛;如果你沒有那位女王情婦,情形更將會兩樣!我曾深深愛過你,但她永遠夾在我們中間。令我失望的是,遺囑中他也提到羅勃的私生子羅勃. 杜雷,他現在十三歲,但若我及羅勃的弟弟渥克威剋死亡,他將可繼承一大筆財產。當他達二十一歲,他可以享有某些好處,並且在二十一歲之前,他的衣食都將不虞匱乏。
羅勃從不否認這孩子不是他的,但孩子也是史塔福夫人的,我想她及其夫婿或許可以供他吃穿。
他遺留給我萬史台和三座小的莊園,包括杜雷頓莊園,後來我便以此為家。列斯特莊園及其中所有的銀器、珠寶,也是我的,可惜的是,坎尼華茲他卻留給渥威克,而渥威剋死後要傳給他的私生子羅勃.杜雷。
羅勃舉債之重,實超出我所吞,他欠皇宮二萬五千鎊。他一向對女王十分慷慨,這些債的絕大部分都是他用以贈送女王禮物的,我本以為即使他是鞠躬盡瘁而死,他的功勞或許會被記得,但是女王毫無寬減之意。她要報復,她要每一分債都償還,看來她對我的恨意並沒有因他之死稍有減緩。
她宣佈列斯特莊園及坎尼華茲等宅的內部物品可以償還他的債,要我們立刻開列物品清單,以便將欲出售之物品先行拿走。
只要有我在,她變得殘酷無情,我十分憤怒,卻無可奈何。屋中的珍貴物品一件件都將賣掉,這些東西是我曾經珍視,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我只能哭泣,在心中暗自詛咒她。除了遵命以外毫無辦法。
即使如此,仍然無法清償所有債務。然而我仍為他在波倉教教堂立了一個紀念碑。那是塊巨大的大理石,上面鐫有他的格言「正直與忠貞」。我並為他樹了一個大理石像,旁邊留有一塊空間,留待我死後和他並臥的。
偉大的列斯特伯爵死了。一年之後,我嫁給克裡斯多夫-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