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龍飛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珠簾在風中波動,天帝的鬚髮頭巾在風中飄揚,風中仍帶著血腥。
天帝目送翡翠公孫白離開,轉顧龍飛道:「你坐下。」
龍飛在原位坐下,道:「老前輩」
天帝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將你留下?」
龍飛沉吟道:「我知道。」
天帝道:「你是一個聰明人。」
龍飛歎了一口氣。
天帝道:「這件事若非水晶鬼魂作怪,公孫白翡翠二人嫌疑最重。」
龍飛道:「晚輩也是的。」
天帝盯著他,一字字的道:「我很少會看錯人,這一次相信不會例外。」
一頓又說道:「我對你絕對信任。」
龍飛苦笑。
天帝道:「這件事若是與你有關,我縱使因為判斷錯誤,死在你手上,亦死而無憾。」
龍飛苦笑過:「老前輩絕不會死在我手上。」
天帝道:「公孫白翡翠二人若是心中有鬼,看見我單獨將你留下,難免會諸多推測,亦難免方寸大亂。」
他緩緩接道:「他們應該也是聰明人,應該會想到我這樣做可能是這個原因,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夠太肯定。」
龍飛道:「一個人一心亂不難說出錯。」
天帝道:「你大概不會怪我這樣來利用你。」
龍飛道:「我也想知道他們是否有問題,想知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天帝道:「事情的真相,也許會令你非常失望。」
龍飛歎息道:「我已習慣了失望,但對於我的朋友,我始終仍然滿懷信心。」
他熱愛生命,也熱愛他的朋友。
天帝道:「你這兩個朋友都不錯,我也希望你這一次不會太失望。」
龍飛道:「老前輩方才說已掌握線索……」
天帝道:「這只是攻心之言,但也並不是完全不會成為事實。」
龍飛道:「老前輩今天真的想完全不採取任何行動?」
天帝道:「這是說給翡翠公孫白聽的,有一件事情,我想今天就做,現在就做。」
他笑笑接道:「這件事情也許就是整件事情的關鍵,只要掌握著這條線索,抽絲剝繭,不難有一個明白。」
龍飛道:「願聞其詳。」
天帝道:「這件事情毫無疑問是因為水晶發生,無論是鬼魂所為抑或是人為,目的顯然都是在為水晶她報仇。」
龍飛歎息道:「水晶與杜殺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
一旁雨針插口道:「這說來實在話長。」
龍飛目光一轉,道:「老人家清楚其中的恩怨。」
雨針點頭,道:「水晶是我拾回來的棄嬰,對她我難免有一份感情,也所以一直都很留意她的事」她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龍飛方待追問,天帝已說道:「有關她們的恩怨慢慢一步再說。」
龍飛道:「嗯。」
天帝斷回話題,道:「我們若是相信世間真的有鬼魂的存在,相信這件事是鬼魂的所為,根本就不用再多費心思。」龍飛道:「這件事若是人為又如何?」
天帝道:「這個人必然與水晶有密切的關係水晶是一個棄嬰!」
龍飛沉聲道:「那麼公孫兄的嫌疑是最重的了。」
雨針道:「水晶一生孤獨,公孫白是她惟一的朋友,此外,就只有翡翠跟她談得來。」
龍飛沉默了下去。
天帝道:「這件事縱然是他們所為,他們若矢口否認,我們亦束手無策。」
他一笑接道:「所以我準備從另一個人著手。」
龍飛道:「另一個人水晶的鬼魂?」
天帝點頭道:「她若非鬼魂,便是一個人,這個人與公孫白,翡翠,水晶之中的任何一個,必然有很密切的關係。」
龍飛道:「嗯。」
天帝道:「翡翠公孫白都說她與水晶一樣,他們的說話也許不足信,但有一個人的說話,卻是可以相信的。」龍飛道:「杜殺老前輩?」
天帝道:「正是!」雙手捧起了杜殺的頭顱,道:「我雖然聽不到她的話,但從她死亡之前那剎那的神情,已瞧得出來。」
龍飛道:「是不是任何一個女孩子戴上水晶那張面具,看起來都差不多。」
天帝道:「當然不是雖然是隔著一層水晶,若不是相貌本來就有些兒相同,看起來也不會一樣的。」
龍飛道:「若是他人假扮水晶,那個人與水晶如此相似,其中只怕是大有問題的了。」
天帝通:「不錯一一」目光轉落在雨針面上,道:「水晶是那兒拾來,你是否仍然記得?」雨針道:「屬下年紀雖然已不輕,記性一向都還好那是離此東面百里,一個叫做董的小鎮左側離木林子之內。」
天帝道:「那你就與風兩人走一趟董家鎮,打聽一下你們知道去打聽什麼的了?」
雨針道:「屬下知道。」風刀亦點頭。
天帝道:「若是那裡並沒有任何收穫,鄰近的市鎮亦不妨走一趟。」
風刀兩針齊應命。
龍飛忍不住說道:「事隔二十多年,便縱是水晶的親生父母亦只怕已經不在。」
雨針道:「即使在亦只怕沒有記憶。」
天帝道:「這是目前惟一的線索,有結果固然大佳,便縱是沒有結果,亦未嘗不無好處。」他的眼瞳中又露出智慧的光輝。
龍飛看在眼內,沒有作聲。
天帝旋即一揮手,道:「你們去!」
風刀雨針應聲一恭身,身形倒射了出去,穿過珠簾,眨眼不兒。
帝接對龍飛道:「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龍飛道:「現在我倒想留在這兒。」
天帝道:「你袒心他們向你追問根由,不知道如何回答。」
龍飛道:「事實不知道。」
天帝含蓄的一笑,道:「你會知道怎樣回答的。」
龍飛沉吟了一會,歎息道:「也許會。」
天帝道:「其實我主要的目的,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歎息接道:「我希望他們能夠明白。」
龍飛道:「晚輩卻只希望他們與這件事一些關係也沒有。」
天帝笑笑。
龍飛長身而起,抱拳,退下。
電劍一旁即時道:「龍兄救命之恩,我有生之日……」
龍飛截口道:「我輩俠義中人本應守望相助,前輩不必將此事記在心頭。」
電劍一笑,不再言語。
龍飛腳步不停,退出珠簾之外。
天帝目送龍飛走出了殿堂,點頭道:「這個年輕人不錯。」
電劍應道:「實在不錯。」
雷斧接道:「這個人可以交朋友。」
天帝笑笑,道:「這種人不可以交朋友,那種人可以?」
電劍道:「主人看來非常欣賞他。」
天帝笑問道:「你們又如何?」
電劍道:「也一樣,絕不是因為他曾經救過我一命。」
天帝笑道:「好像他這樣的青年已經不多。」
他再將杜殺的頭顱在幾土放下,沒有再說話,一雙眼蓋也垂下,彷彿在休息,又彷彿陷入沉思之中。
雷斧電劍也沒有多說什麼,盤膝坐下來。
殿堂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之中。
XXX出了殿堂,龍飛的眉宇更難以開展。
他緩步至臨湖石階之上,放目望去,千多塊木排仍然在湖面上飄浮,木排上鮮血尚未乾透,好些屍體倒僕在其上。
湖水已染紅,一絲絲一縷縷的鮮血在湖面上蕩漾,冷風從湖面上次過,吹起了無數的漣漪,也吹來濃重的血腥氣味。
今日血實在已流得大多了。
目睹這一片修羅景象;龍飛的心頭不禁愴然。
他一聲微歎,向自己的居室那邊踱過去,腳步是那麼沉重。
心情也一樣。
XXX轉了兩個彎,龍飛就看見了公孫白翡翠。
他們彷彿在談話,又彷彿在等候龍飛的到來。
龍飛有這種感覺,腳步並沒有停下;向他們走了過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公孫白翡翠目汪龍飛走近,到還有兩丈距離,不約而同就迎了上去。
三人幾乎是一齊停下腳步,距離已不足三尺。
龍飛忽然有一種感覺。
感覺這並非三尺距離,是三丈,三十丈,三百丈,三千丈。
他們本來是曾經共患難的朋友,其間現在卻已經有了距離,又好像多了一道高牆,將他們分隔開來。
龍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生出這種感覺,亦不知道公孫白翡翠二人。是否有同樣感覺。
他卻是第一個開口,道:「你們在這裡談什麼?」
公孫白道:「沒什麼,我們是在等你。」
龍飛道:「為什麼?」
公孫白道:「龍兄應該明白。」
龍飛道:「天帝並沒有將我為難。」
公孫白道:「應該沒有。」
龍飛道:「你們是否想知道他留下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公孫白道:「每個人都有好奇心,我們也不例外。」
龍飛道:「他只是想知道我的師承,與及我師門一些事情。」
這些話出口,龍飛的心頭隱約一陣刺痛。
他實在不想欺騙自己的朋友,但是他卻知道坦白說出來,並沒有任何好處。
他會說,卻不是直說。
公孫白顯然並不相信,疑惑的望著龍飛,道:「天帝老前輩何以問你這些?」
龍飛道:「也許他以為我的師門與他也許有某些辟系,他卻並沒有細說原因。」
公孫白道:「水晶那件事情?」
龍飛道:「他也有問及,看來他已經胸有成竹。」
公孫白道:「是麼?」
翡翠插口問道:「他真的掌握了什麼線索?」
「是真的」龍飛沉吟著接道:「聽他說,已找到頭緒,抽絲剝繭,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
公孫白道:「以龍兄看……」
龍飛道:「他老人家顯然並沒有說謊,風雨而且已開始行動。」
公孫白道:「我們看見他們兩人離開宮殿,越湖掠去,只不知去什麼地方?」
龍飛道:「不知道。」
翡翠道:「不是說今天……」
龍飛道:「他老人家只是說今天不想再看見有流血事情發生。」
翡翠道:「哦?」
龍飛目光在他們兩人面上掠過,道:「聽他老人家口氣,似乎肯定這件事並非鬼魂作怪,乃人為。」翡翠搖頭道:「不知他老人家為什麼這樣肯定?」
龍飛道:「當然有他老人家的理由,但,他老人家卻一再強調,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無意再殺人。」
翡翠笑笑。
公孫白道:「以龍兄的意思,這件事倘若是人為,那個人又該當如何?」
龍飛道:「當然坦白說出來最好。」
公孫白道:「何以見得?」
龍飛道:「正如他老人家所說,天下間還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也沒有永久的秘密,憑他老人家的智慧與及有風雨雷電一旁相助,相信總會有一個清楚明白。」
公孫白忽然一笑,道:「可惜他並非真的天人,也沒有進出地獄的本領。」
龍飛道:「這是說,公孫兄始終相信杜殺是死在水晶的鬼魂劍下。「公孫白點頭道:
「我不止一次說過,那真的是水晶,但水晶卻證實已死亡,那不是鬼魂又是什麼…」
一頓又說道:「恩仇了斷,水晶亦應該安息,以後相信絕不會再出現的了。」
翡翠道:「其實她應該再出現一次替我分辨。」
她淒然一笑,接道:「不過她不再出現我也並不在乎,這種生活我也實在受夠了。」
公孫白冷然接道:「我也一樣不在乎,三年來我所以還有勇氣活下去,完全因為水晶。」
龍飛看著公孫白,並沒有作聲。
公孫白又道:「在進來這裡之前,我一直以為水晶仍然生存,現在她既然證實已經死亡,這世間也已沒有什麼值得我再留戀的了。」龍飛仍然不作聲。
公孫白回顧宮殿那邊道:「天帝現在就將我殺掉,我反而很感激他。」
翡翠道:「一個人自己尋死,無疑不容易,借他人之手,反而很簡單。」
龍飛終於開口,道:「我雖然第一次遇上天帝,但是我相信,他絕不會亂殺人。」
公孫白忽然一笑,道:「好像他這樣公正的人實在不多,可惜他實在不能算得上是一個聰明人。」
龍飛道:「又何以見得?」
公孫白道:「憑他的武功,對我們既然有所懷疑,大可以乾脆將我們殺掉,何必多費心思找尋證據。」
龍飛道:「在武林之中,天帝一直都代表正義公平,要殺一個人,當然要搜集充份的證據,不能夠胡亂下手。」
公孫白笑笑,道:「他若是真的正義公平,根本就沒有水晶人的出現,也沒有杜殺這個人的存在。」
龍飛道:「人無信不立。」
公孫白道:「為了他的信用,枉死了多少人,龍兄又可知道?」
龍飛無言。
公孫白笑接道:「小弟不知道龍兄的感覺,但是在小弟的心中,這個人並不是傳說中的那樣正義公平。」
龍飛點頭,道:「因為他雖然有天帝之名,終究是一個人,人總是有錯的。」
公孫白重複道:「人總是有錯的。」
龍飛道:「對於當年的錯誤,他顯然非常後悔,時光若是倒流,相信他不會再那樣做。」
公孫白道:「時光卻是絕不會倒流的。」
龍飛道:「所以無論做什麼事情,事先都應該考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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