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特要與你離婚。」電話的那一端這樣說。並停下來等等著回答,沒有回答。繼續說。「他要與我結婚。」這是個女人的聲音,輕柔而肯定。
「誰……」伊芙琳開始說,以後又想最好就去它的吧。她不想再聽下去。在這個聲音再次說話前,伊芙琳掛斷了茶几上的藍色公主牌電話。她總是喜歡這種顏色,喜歡這種藍白相間的印花牆紙,與鮑姆公寓臥房內的結構相匹配。人們都說伊芙琳有個很好的工作,應是一個優秀的室內裝潢師。伊芙琳喜歡恭維,她是這樣一種女人,得到的不多,卻珍惜它們,把它們貯存在記憶裡,當它們可能支持她時,再把它們從記憶裡取出來。它們無濟於事,至少現在是這樣。她開始哭了起來,並伸手去拿紙巾。
雖然才九點三十分,伊芙琳已上床睡覺了。她並沒有病,但是近年來,喬伊離開家住在外邊而納特又經常出去,她喜歡早些吃晚飯,——一張雞蛋餅和一盤色拉或羊肉絲和波菜,——洗個長時間的澡,然後上床讀書。伊芙琳是達布爾德的最好讀者,只要它們一出現新書,她馬上就買來,一星期就讀四五本。書是伊芙琳的催眠藥。
當她取紙巾那,她的書《薩爾斯堡的線索》一書從腿上滑到地上,現在她撿起書。她想要再次埋頭於這本故事中,沉醉於另一個女人的生活和情感中。這是發生在奧地利的一個間諜冒險活動的故事。女主人公受到秘密間諜的追捕,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被捕了,但是伊芙琳記不住誰在哪一邊,誰是雙重間諜,誰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
伊芙琳試圖讀下去,想記住這個情節。她不願去想那個電話,她已花了過去的三十年,不去考慮這件事情。
這件事,說明了她的處境,她和納特的處境,實際上是納特的處境。納特和她們,不管你怎樣稱呼她們,姑娘們。他的女管家和女秘書們,伊芙琳想像著。她們年輕,有象喬伊一樣的長髮。性解放的姑娘們,她們事先服了藥,不必擔心懷孕,在一定時間內有效,也許一個晚上,沒有犯罪感,沒有內疚,第二天早晨也不想這件事,從不想他的妻子獨立在床上看著一本好書。他們只知與伊芙琳的丈夫在床上進行身體上的娛樂。
伊芙琳已經知道納特在欺騙她。對此,他從來未否定過,也未說過他與他的朋友們不同。他的朋友們坐在伊芙琳餐廳中的餐桌周圍,大吹他們的征服能力;在城市裡的夜生活中,那些身體從不離二十歲妙齡的少女們。他們互相開玩笑,捧腹大笑,盡力在桌子周圍昂首闊步地走著,引誘恭維伊芙琳,讓她也參予他們的下流秘密。
伊芙琳知道,而且十分清楚,她知道納特的所有朋友,四十五歲以上至五十多歲的男人,成功,富有,並且是成功的股票擁有者,律師,保險業人員,廣告管理人員,他們都幹這種勾當,他們都在騙他們的妻子,他們覺得這樣做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不是別的東西。對他們的卓越的性本領互相取笑,他們感到納特的馬丁尼酒及伊芙琳的葡萄酒和食物很慷慨,並讓她參加他們之間的親密會談。伊芙琳聽著,很少插話。如果故事非常有趣,她會大笑,如果非常下流,她會以笑掩蓋她的窘迫。事實是他們的恭維對她確實起了作用。從他們的行為中,可以明確看到他們完全相信她,他們知道她不會向他們的妻子們告密。他們最主要的恭維是:他們把她一個人當男孩子對待。
伊芙琳知道得十分清楚。她知道納特所有的朋友都在鬼混。確實,實在荒唐,但她認為,這是無害的。只不過是伊芙琳從未想過納特會這樣做。她從未想像過在上東區一家四個女人住的公寓,一間骯髒的臥室內裡的一張小窄床上,四個女人和他在一起,他張開嘴,濕潤的嘴唇吻著某個年輕的姑娘的場面。她從未想過,他那由於出汗而濕熱的濃密的胸毛壓在別的更年輕的女人乳房上。
所以納特也在鬼混。伊芙琳已知道了,但她以最大的努力來抑制自己不去想它。強迫自己把它藏在自己意識的最底層。當他在凌晨三點鐘,帶著空虛的表情回來時,她一次次地接受並且相信了他的荒唐的借口。她迫使自己不要問他,——她怕爭吵,怕他生氣。她已接受了這一點。當女人老了時,她們的男人便不忠了。
但是納特的存在已不再特別重要了,這與納特的實際生活無關。那些小賤人,那些女僱員和女秘書們,都被伊芙琳拒之在她自己和她的婚姻周圍所建造的城堡以外。
當伊芙琳蟋曲在床上時,《薩爾斯堡的線索》無聲無息地掉在了地毯上;這次沒有賤人,這次整夜的出走,不必用他們都假裝認為是真實的那種謊言來解釋。他們的堡壘是欺騙的大廈,而現在,一個電話就使它開始崩潰——
轉自白鹿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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