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劍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望著他們消失在遠處,邵真這才輕靈的躍下牆來。

    他堆笑朝「黃薔薇」微微一抱拳,道:「柯姑娘,好功夫啊。」

    「黃薔薇」輕盈的走近來,也朝邵真抱了一拳,嬌聲道:「哪裡,多虧吳公子幫了忙。」

    「舉手之勞吧。」淡淡一笑,邵真轉口道,「『海煞星』那傢伙真蠻橫的狠,是怎麼個來路的人物?」

    盈盈一笑,「黃薔蔽」道:「瞧他門那種扮相,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在黑道上他還算很活躍哩。」

    微微一停,轉了一下眸子接道:「吳公子不曾聽說過他們嗎?」

    邵真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忽聽寺裡傳來陣陣鐘聲,聲音沉緩清脆,緊接著升起一片的誦聲和木魚聲。

    剎時,這隆冬的早晨顯得非常的莊嚴,肅穆兩祥和,方纔的一股子殺伐味被掃得一乾二淨……

    邵真只覺自己充滿困惑、疲乏和沉悶的心胸也剎時像是開朗起來。

    他不自覺的沉浸在那輕揚柔和的唸經聲,和輕快而有節奏的木魚聲裡……

    他忽然覺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在哪裡也聽過這種聲音……

    忽然,他輕輕的顫慄了一下!

    那張模糊的臉龐又浮上了腦際!

    一下子,他深深的感覺到那張臉龐好熟悉好熟悉啊!

    「吳公子。」

    突然一陣嬌滴滴的聲音驚醒了他。

    他哦了一聲,他覺得好掃興,他抬眼向「黃薔薇」望去,投以詢問的眼光,並不開口……

    「黃薔薇」顯然沒有發現他的不悅,她歡愉滿臉的道:「吳公子,我發現你很像一個人。」

    一怔,邵真道;「你說我像誰?」

    掠了一下鬢髮,「黃薔薇」道:「我奇怪我怎麼會想到這,其實哪,你比那人要斯文多了……」

    心中如鼓般跳,邵真截口道:「柯姑娘,那人是誰?」

    見邵真一副緊張的樣子,「黃薔薇」掩嘴輕笑道:「我不過是說著玩的,你別這麼緊張嘛!其實我說像你的那個人我也沒正面看過他,只不過是驚鴻一瞥,看過他的背影側面罷了。」

    邵真當真的緊張起來了,他迫不及待的道:「請你告訴我那人是誰好麼?」

    「黃薔薇」見他這樣子,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她瞧了瞧他,不解的道;「吳公子,我不過說著好玩的,您好像

    正說著,門忽地被打開,「璇璣神尼」緩步走出來。

    兩人不自在的中斷談話,「黃薔薇」飛快的走到她跟前含笑道:「師太,那些賊人已走了。」

    慈祥一笑,「璇璣神尼」道「這是意料中之事,有小霜你在,他們膽敢不走嗎?」

    撒嬌似的搖了搖頭,「黃薔薇」嬌道:「多虧這位吳公子幫了忙,我才沒這麼大本領呢。」

    「哦?」

    輕哦一聲,「璇璣神尼」撩眼望去,單掌一豎,稽首道:「多謝這位檀越了。」

    邵真還禮道:「法師言重了。」

    張望了一下,「璇璣神尼」噫一聲道:「怎不見另外一位女施主呢?」

    邵真忙道:「嗅,她,她臨時有緊急的事先走了,來不及向法師您說一聲,冒昧之罪,在下謹此代為致意。」

    「璇璣神尼」說了聲「哪裡」,道:「施主請入內奉茶。」

    仰首望了望天色已大白的天際,邵真道:「多謝法師,天已現曙,在下俗事纏身,不便打擾,請容在下就此告別。」

    說吧,雙拳一抱。

    「璇璣神尼」挽留道:「施主請用過早膳再上路吧。」

    邵真心繫洛陽,不想再多耽擱,當下便道:「不了,在下就此即刻趕路,留宿大恩,容後再報。」

    杏眼微凝,「黃薔薇」抿嘴道:「吳公子,此行是否到洛陽?」

    一怔,邵真道:「姑娘怎知道?」

    盈盈一笑,「黃薔薇」道:「你不是要找『六魔煞』麼?而他們人在洛陽,難道你不去洛陽嗎?」

    邵真笑道:「姑娘心挺細的哪。」

    「黃薔薇」道:「不,這是因為我也要找『六魔煞』的啊。」

    輕拍了一下額角,邵真道:「我差點給忘了。」

    「黃薔薇」笑道:「我們目標一致,何不同行?」

    邵真受寵若驚似的忙道:「那太好了,有姑娘同行,在下就不怕半路有盜賊了!」

    白了他一眼,「黃薔薇」嬌笑道:「得了,吳公子別挖苦人好不好?」

    邵真故作正經道:「在下說錯了麼?姑娘一身絕世武功,與姑娘同行,在下自然感到安心的了。」

    微鼓兩頰,「黃薔薇」佯嗔道:「算了,我雖沒見過公子大顯身手,但方纔的牛刀小試,可瞞不了我的眼睛,吳公子,你是真人不露相哪!」

    打了聲哈哈,邵真道:「姑娘過獎了。」

    「璇璣神尼」從旁道:「施主既願與小霜同行,就請入寺用膳後再啟程吧。」

    邵真這時忽然想到還沒問清自己像誰,說不定她說的那個人真的就是自己呢!於是他便答應了下來。……天光大白,風已停了,雪也沒下,只是寒冷依然。

    萬重山腳下出現兩騎,一男一女正是邵真和「黃薔薇」柯月霜。

    他倆在「萬重寺」用過早齋,使告別了有仙風道骨的「璇璣神尼」。

    「黃薔薇」看來精神顯得相當好,雖然她經過了一場說小也不很小的格鬥。

    只見她大紅襖,淺紅緊褲和紅統靴,一身紅,顯得青春艷麗,尤其是胸前左襟繡有一株栩栩如生的黃色薔薇,更添嬌媚。

    但邵真看來卻不怎麼好,面色晦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也難怪他,他的際遇也實在夠他煩,夠他愁的了。

    「黃薔薇」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見邵真沒有接腔,側首望向他,微感到困惑的道:「吳公子,你好像心中有事?」

    邵真強笑道:「沒有,我只是在億念我那兩位被六魔煞』殺死的朋友。」

    「哦。」

    輕哦一聲,「黃薔薇」接著道:「你那兩位朋友是誰?是怎麼被『六魔煞』殺死的?」

    邵真原本不過是想敷衍她幾句,事實上他所想的何止是那些!

    本來邵真和「黃薔薇」是完全扯不上關係,既非親也非友(如不是邵真信口戲弄她稱自己是「百絕幫」主的「朋友」,「黃薔薇」不砸爛他的頭才怪哩!),所以他不能把自己的遭遇告訴她。

    邵真只是把「劍中寶」和「大憨俠」的死簡略的講了講。

    「黃薔薇」聽完,嫣然一笑,安慰著他道:「人死不能復生,吳公子您也別太過悲傷,到了洛陽,把『六魔煞』一個個給宰了,那不是一項大快人心的事嗎?」

    邵真向她感激地笑笑,隨即道:「柯姑娘,你說我像誰?」

    掀動著眼簾,「黃薔薇」道:「你還念念不忘我那句話?」

    神色略為緊張,邵真道:「我只是好奇罷了,我不相信我和誰長得很相像。」

    嬌笑一聲,「黃薔薇」掠了一下鬢髮道:「其實那人我也不認識,我說過我只是看到那人的側影背面。」

    哦了一聲,邵真臉現失望之色……

    「黃薔薇」忽又道:「如果你是那人的話,那我就對你的懷疑更加深了。」

    邵真神情一震,隨即裝出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道:「柯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黃薔薇」揚揚柳眉道:「那人我雖不認識,但在武林上名聲並不怎麼好,如果你是他,我決不相信你是幫主的朋友了。」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邵真接著又道;「你懷疑我不是令幫主的朋友?」

    嬌笑一聲,「黃薔薇」瞟了他一眼道:「當然了,我必須懷疑你,我怎能全相信你呢?」

    側頭望他,邵真有趣的道:「為什麼?」

    「黃薔薇」淡淡的道:「很簡單,如果你不是幫主的朋友,那我就沒有被你騙去,萬一是,也表示我保有警覺心,不是一個傻瓜。」

    說完,回首望他,嬌俏的道:「你說是麼?」

    邵真感到好笑,但心中也佩服她精靈老練,他道:「說的也是,在江湖上跑麼,防人一點總是好的。」

    頓了一下,接著問道:「柯姑娘,你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要和我同行呢?」

    「黃薔薇」笑了笑道:「我沒說不相信你,我只是懷疑你啊,懷疑多少含有點相信的意味,是不?」

    撫了撫凍得發麻的手背,邵真呵了一口氣道:「那你是在調查我嘍?」

    「黃薔薇」不否認的道:「當心別露出馬腳啊!」

    邵真感到很有興趣,他望著她道:「你既然懷疑我,又為什麼要告訴我呢?暗著來調查不是比較好麼?」

    聳一下肩,「黃薔薇」轉動了下眼珠子道:「我不在乎,如果你是說謊,我總是要知道的,紙包不住火,對不?」

    邵真笑道:「如果我真是騙你,你怎麼辦?」

    歪首睨了他一眼,「黃薔薇」道:「你說呢?」

    邵真想了一下,含笑道:「總不會殺我吧?」

    噘了一下紅紅的嘴唇,「黃薔薇」道:「那很難說哪,你以為我不會這麼做嗎?」

    一席話談下來,使邵真對她不得不重新估價,使他覺得「黃薔薇」這妮子不僅武功厲害,人美,而且更精!他不敢再小看她了,無形中他有了一股戒慎之心……

    「我想你該不會這麼做吧?」邵真心中雖如此想,口中仍繼續說道。

    「哦?」「黃薔蔽」輕哦一聲,似是感到很驚異,她斜著螓首,凝視著邵真道:「何以見得?」

    邵真避過她的視線,只覺她的眼神利快如箭。

    邵真望著前方,漫不經意的道:「就算我騙了你,也算不了什麼深仇大恨啊!」

    「黃薔薇」一直瞪視著他,彷彿是要看穿他的心底似的,她停了好一下子,才慢吞吞的道;「被騙,對我來說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

    邵真道:「我最好現在離開你。」

    一怔,「黃薔薇」道:「怎麼?這麼說來你當真的是在騙我了?」

    邵真搖頭道:「我不喜歡人家這樣懷疑我。」

    「黃薔薇」道:「如果你是真的,又何必怕人懷疑?」

    眨了眨眼,接著又道:「當然啦,你要離開我是不能攔阻你,請便!反正你說的話我遲早會證實的。」

    邵真笑了笑,岔開話題道:「我們不說這,還是回到原先的話題吧,你說像我的那個人你不認識,你又怎知道他的名聲不太好呢?」

    「黃薔蔽」道:「是旁人告訴我的。」

    心中猛地一緊,邵真脫口道:「他叫什麼?」

    「黃薔薇」道:「他叫……」

    方一開口,忽地胯下坐騎揚蹄嘶鳴!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黃薔薇」與邵真大吃一驚!

    「黃薔薇」猛一抬頭,忽見眼前路當中橫躺著一人!

    那人面向地的蜷曲著,一動也不動,一層厚厚的雪花罩住了他玄青色的大袍。

    邵真和「黃薔薇」見狀,不由分說雙雙躍下馬來,邵真走近前去把那人的頭翻過來用手扶住他的頸子……

    那人看來滿臉老像,至少有半百以上了,邵真拂去他臉上的雪泥,只覺手上觸著是一片冰冷,邵真懷疑他是否死去了,趕忙探手摸摸他的心口,但感覺不出有什麼跳動

    「黃薔薇」蹲下嬌軀,望了望青袍老人的面孔,忽低叫道:「啊!他是洛陽『龍虎鏢局』的二當家『虎形劍』段少華!」

    「你認識這人?」

    邵真問了一句,手上並沒有停止,一顆一顆解開他的胸前的衣扣……

    「黃薔薇」是女兒家,連忙把嬌軀轉過去,口中說道:「是的,這人我曾見過幾次面。提起『龍虎鏢局』,那真是鼎鼎大名,無人不曉,尤其是他哥哥大當家的『龍形劍』段仲堯,更是名滿夭下……」

    這時邵真把耳朵附在青袍老人——「虎形劍」段少華被敞開的胸口上,他凝神了一陣子,忽道:「心脈還有些微

    的跳動,試試看。」

    說著,仰首把他的衣服扣上,朝「黃薔薇」問道:「柯姑娘,你身上有沒有創藥什麼的?」

    「黃薔薇」轉過身來,頷了一下螓首道:「有,有,但你確定他是受傷嗎?可外表看不出有傷口,也可能是凍倒或餓倒也說不定呢?」

    邵真臉色凝重道:「是內傷,嚴重的內傷。」

    輕哦一聲,「黃薔薇」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鋼盒子,取開蓋子倒出了兩顆黑色藥丸,「黃薔薇」遞給邵真道:「捏開他的牙關,給他吞下去就行了。」

    邵真照著她的話做,把藥丸讓「虎形劍」吞下後,便開始在他身上用力推拿。

    邵真的雙掌凝聚著功力,在「虎形劍」的要穴推拿,借使藥力加速見效。

    邵真很賣勁的推搓,但過了片刻之後,只見他寬闊的額角也沁出了些微的汗珠,卻不見「虎形劍」醒過來,即連一點甦醒的樣子也沒有!

    邵真不禁有些兒氣餒,他轉首向「黃薔薇」道:「柯姑娘,你的藥丸有效嗎?」

    「黃薔薇」一臉凝重,她道;「只要五臟不離位,當是有效的,你該知道『復神九』是我們『百艷幫』最好的一種傷藥,要真不行,那也沒辦法了。」

    一頓,接著又道:「我希望能救活他,這不僅是因為『龍虎鏢局』和我們『百艷幫』一向處得很好,最主要是他們兄弟倆是當今武林出了名的重義氣的好漢,這種好人怎能讓他死去?」

    輕一搖頭,邵真道:「我看八成不行了,方纔我聽他的心脈時,似乎已有斷裂的樣子。」

    「黃薔薇」聞言啊一聲,道:「這就沒救了!」

    緊跟著又說道:「再試試看,說不定有奇跡出現呢。」

    邵真已經滿頭大汗了,他苦笑道:「那你趕快禱告神明吧。」

    「黃薔薇」聞言,竟當真朝天一跪,雙手合什禱告起來,只聽得她口中輕念道:「蒼天有靈,高高在上,賤女柯月霜向您祈求讓『虎形劍』段少華這位好人活起來……」

    邵真覺得好笑,可是正當「黃薔薇」口裡唸唸有詞之時,手中忽覺一動,他喜道:「啊!他動啦!」

    「真的?」「黃薔薇」聞言大喜,連忙停止禱告,轉過身來急道:「吳公子,段老前輩活過來了嗎?」

    邵真更加緊,更用勁的在「虎形劍」週身各要穴推拿,只見他雙掌快速游移,掌影如飛,撩人眼花。

    邵真抖動了一下喉結,低聲道:「我想大概是……」

    正說著,忽聞昏迷的「虎形劍」哇了一聲,吐出了一灘血!

    邵真一個躲避不及,竟被吐了個滿頭滿臉!

    「真個要命!」邵真捂著臉站起來,苦著臉嘟噥了一句,只覺濃烈的血腥味使得他也想吐。

    「黃薔薇」卻臉色一變,脫口道:「啊!完了,這是迴光返照哪!」

    邵真掏出一條絲巾,用力擦淨臉上粘膩的血漬,然後蹲下身子望了望「虎形劍」,凝聲道:「不錯,這顯示他的內臟已破裂,我們的力量只能到此為止,柯姑娘,他可能馬上就醒來,但也就只那麼一下子,你把握住時間問問他是誰幹的。」

    「黃薔薇」悲慼的點點頭。

    就在這時,「虎形劍」忽地輕輕的哼了一聲,緊閉的眼簾抬動了一下……

    「黃薔薇」連忙俯近身道:「老前輩!老前輩!」

    又哼了一聲,「虎形劍」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但兩眸無神,空洞虛泛,直愣愣的……

    「黃薔薇」悲慼的道:「段老前輩,我是『百艷幫』的總護法『黃薔薇』,是誰幹的?」

    「虎形劍」的身子猛烈的抽搐了一陣子,微張的嘴忽地吐出了大量的血!

    「黃薔薇」抑住心中的悲憤,雙手猛搖他的肩胛,大聲道:「段老前輩,快說啊,到底是誰幹的?」

    經過這麼一搖,「虎形劍」似乎是清醒了一點,他痛苦萬狀的哦了一聲,艱辛的抬起右手,巍顫顫的向前指去,張了張口,吐了一個字:「超……!」

    突然猛地咳了一聲,大口的血噴嘴而出,「虎形劍」的臉孔痛苦的抽搐了一陣子,翻了翻眼,頭騰地往旁一偏……

    「段老前輩,段老前輩……」「黃薔薇」見狀,用力搖他的身體,大叫著。

    可是「老形劍」卻寂然不動。

    邵真把視線移向他處,淡淡的道:「柯姑娘,他死了。」

    「死了?」「黃薔薇」凝視了「虎形劍」一陣子,才緩緩站了起來,哺哺自語道:「死了?這等好人居然死得這麼慘?」

    邵真的表情顯得很淡,很靜,似乎生與死他已看得很透了,何況眼前的人和他毫無關係。

    他一言不語的抱起「虎形劍」的屍首往林裡一放,蹲下身子,五指箕張,猛地戳入地下,但只見腕脈以下之掌俱沒於地!

    「黃薔薇」跟上來見狀,訝道:「吳公子,你這是做啥?」

    邵真用力一扳手,地下現出了一個小窟窿,但只見他那雙手完好如昔,像雙鐵鏟似的,他不理「黃薔薇」,把另外的一隻也插進地裡去,一掘又是一個窟窿出現!

    「黃薔薇」看傻了眼,連道:「好功夫!好功夫!」

    忽又道:「吳公子,不用埋葬了……」

    一愣,邵真停止挖掘,側首道:「柯姑娘莫非要讓他暴屍荒野?」

    「黃薔薇」搖了搖螓首,含悲道:「不,我要把段老前輩的屍體帶回洛陽,交給他哥哥 嚨形劍』老前輩安葬。」

    邵真驚訝道:「洛陽離此有數日路程,恐姑娘未至屍體已發臭矣!」

    一頓,俏臉露出堅毅之色,繼道:「縱算屍臭,我亦不怕,我怎忍段老前輩埋骨異地?」

    「黃薔薇」仰臉道:「你如果瞭解段老前輩的整個為人,你就會覺得我這般做實在算不得什麼,再說『龍虎鏢局』與本幫素來修好,且常加惠於本幫,我今日不見則罷,既已看見,怎敢置身於事外?萬萬不能!」

    走出樹林,「黃薔薇」一下躍上馬鞍,邵真急問道:「姑娘做啥?」

    「黃薔薇」道:「這就趕赴洛陽!」

    邵真道:「段老前輩臨死時指了指前面,似想說什麼,姑娘不去看個究竟?」

    「黃薔薇」嗅了一聲道:「嗅!要不是你提醒,我真給忘了呢!」

    邵真跨上馬背,指道:「他指的是前方。」

    兩人驅馬前去,不一會,發現左旁林中有一鏢車,上前一看,只見約莫十來具屍體東倒西歪的橫躺著,俱皆中箭而死。

    邵真和「黃薔薇」下馬察看,但見諸人皆死去多時,屍體已冰硬。

    縹車初看是一輛,近看卻又發現兩輛翻覆於地,都已破損,每輛鏢車兩匹拉馬,也皆中箭而亡。

    兩人翻看鏢車已空空如也,只於地下尋得一縹旗,上寫「龍虎鏢局」四字。

    「黃薔薇」悲憤道:「這是劫鏢!」

    邵真道:「劫鏢者顯然不是一兩個人,他們先以暗箭偷襲,射殺眾人,後圍毆段老前輩,但被段老前輩負傷脫走。」

    「黃薔薇」接道:「不錯!這顯然不是仇殺,他們並不是追殺段老前輩,只搶了東西便去!」

    邵真低首望了望四周,低沉道:「劫鏢者似乎沒留下一點痕跡。」

    「黃薔薇」也望了望凌亂的現場,道:「手法乾淨利落,明明是高手,何況段老前輩勇冠衰宇,這絕非是普通人幹的案子!」

    一停,接著道:「我必需火速到洛陽告知『龍形劍』!」

    邵真忽道:「柯姑娘,你這就去吧!這裡交給我好了。」

    一愣,「黃薔薇」訝道:「吳公子,你不一道去嗎?」

    搖一搖頭,邵真笑笑道:「不了,沿途我還有些事必須料理,再說這等事我這局外人如插上一腳,總是多餘的。」

    「黃薔薇」張了張口,似想說什麼,忽又改口道:「既如此,這就告別了。」

    說著,粉拳一抱,即策馬馳去!

    待邵真抱拳說聲請時,「黃薔薇」嬌美的身影已沒在一片黃塵裡了……

    眨眨眼,邵真說了聲:「急性子啊!」

    逐轉身將眾人掘了個大坑埋妥,這一耽擱已近晌午了。

    因為人多,當然坑就大了,邵真當然不願用手挖,掏出「一剎刃」可就省事多了。

    一切事畢,邵真略事休息一會,即在一棵樹底下食用「萬重寺」「璇璣神尼」為他準備的冷齋。

    他一面吃,一面自思……

    老實說「虎形劍」等人之死,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沒有必要與「黃薔薇」趕赴「龍虎鏢局」,硬管上這檔子事為自己添上煩腦,「找回自己」是他首要目標,在這之前,他決不管任何閒事!

    但他忽然後悔沒和「黃薔蔽」同行了,因為他究竟還沒問出像自己的那人是誰,是不是就是自己?

    他真有點懊惱了!

    可是回頭一想,和她分手也是好的,萬一「黃薔薇」知道自己不是「百艷幫」主的朋友,準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正當他吃著,想著,忽然一陣緩沉的蹄聲傳來……

    邵真本能的抬頭望去……

    只見眼前好幾丈遠處緩緩走來單人一騎。

    邵真忽然看得目不轉睛!

    眼珠裡的瞳孔倏地睜大!

    他張大著嘴,他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呆若木雞。

    可是他的腦海裡卻洶湧澎湃,激盪起伏!額角,鼻尖已出現了汗珠,斗大的!

    忽然,那人啊一聲,勒住坐騎,木愣愣的瞪來!

    邵真那睜大了的眸孔一直沒有縮小,他把那人完全的捕捉於眼底——瘦瘦高高的身形,馬臉般的長臉,八字兒眉毛,深黑的眼眶,鷹鉤鼻子,以及厚黑的唇皮兒——這一張算起來該是很醜的臉孔,如針如刺般的送到他波濤滾滾的腦海裡!

    那人愣一愣,忽地一轉馬首,便想馳去……

    驀地!邵真暴喝一聲:「站住!」

    那人猛地一驚,似是駭懼非常,緩緩的又轉過了頭來。他看來是頂多四十的中年人,身上穿著一襲華麗錦袍,但腦瓜子上卻戴著一頂很不相稱的貂皮瓜帽,以致令人有股古怪滑稽的感覺。

    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只是驚與駭!

    邵真忽然緩緩站起身來,他仰天用力的透了一口氣,唇角牽起了一個帶著顫抖的笑容,他陰悔而迷茫的兩眸倏地射出一股神光,那股神光強而有力,清而明!渾沌噩然的腦海裡也激騰得剎時開明起來!

    他,終於知道自己叫邵真了——他終於恢復從前的記憶了!

    哦?這又為什麼呢?

    拂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慣有的微笑又浮在唇角,邵真向那人招呼道:「老友,多時不見,不想敘敘麼?」

    一骨碌滾下馬,那人朝邵真誠惶誠恐的打揖到地,浮笑道:「小邵,想不到在這裡會碰著你。」

    邵真神采飛揚的一軒眉,輕笑道:「那當然是了,如果讓你想到的話,咱們碰不成面了,你說對不,老友?」

    邵真左一句老友,右一句老友,叫得怪親熱的,可是那人卻一臉的不自在,打了一聲干哈哈,咳聲道:「小邵,我們是老朋友一場了,你怎麼說這般話來啊?說真個的,我一直在找你哪!」

    邵真哈一聲道:「真的?」

    那人連忙道:「當然是真的了,小邵,你不相信我麼?」

    邵真嘖了一聲,齜齜牙道:「噢,不,不,我怎會不相信老朋友呢?」

    一頓,怪異的睨著他接道:「只是不知道老友有何貴幹哪?」

    那人走上前來,一面搖擺著雙手道:「小,小邵,我知道你還記得上次『牧家堡』那件事,其實那次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並非我不夠意思,實在是我手頭緊了些,老妍頭又催著要,我只好多拿了點,小,小邵,你不見怪吧?」

    邵真緩緩搖了搖頭,微笑道:「這是什麼話?老友,你把我看成這般小氣麼?其實我有今天,還不是蒙老友開竅指教,所謂飲水思源。老友多拿了些,這是理所當然哪!」

    那人喜形於色,連道:「小邵,我真沒看錯人,當初我決定把我的『祖傳秘訣』傳授給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最夠意思的人了。」

    扯動了一下嘴角,邵真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到現在我還不太明白,那次老友你又為什麼不告而別呢?」

    那人臉色一變,支吾了兩聲,隨即浮上一層老奸巨猾的笑容,他哈哈一聲道:「小,小邵,你是知道我那個老姘頭是個十足的母老虎,我最怕她不過了,她限時要我送銀子去,我實在是來不及向你說一聲,所以我就先離開牧家堡了……」

    說著,兩國上下一轉,改口道:「小邵,上次我們一共贏了五萬多兩,你知道我輸了一些,是四五千兩吧,扣除起來是五萬平平,拆帳起來,你我各均分二萬五!貼回你的五千,你是該得三萬兩。」

    口中說著,從懷裡拿出了一大疊的飛錢,那人低頭數了數,抽出四五張來,遞給邵真道:「哪,這是你的,小邵你收下吧。」

    邵真接過去,翻看了一下,笑道:「噢,老友挺得意的嘛。」

    那人笑道;「老樣子,者樣子罷了。」

    邵真突然把那些飛錢遞回去,道:「拿去。」

    猛然一愣,那人道:「小邵,你,你這是……」

    輕嗤了一聲,邵真皮笑肉不笑道「我說過我無所謂

    那人吶吶道:「小邵,這是你該得的份啊?」

    淡淡一笑,邵真把飛錢塞到他手裡,道:「算是你當初教我的拜師金吧。」

    「這,這……」那人似是猜不透邵真的心意,一連「這」了幾聲,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邵真的臉色突然一沉,陰鷙怖人,他轉過身去,背向那人冷沉發話道:「在『金銀幫』裡,你出賣明姑娘的事情又怎麼講?」

    邵真此語一出,那人神情猛的一震,啊的一聲,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

    邵真依然背著身,聲音漸漸轉寒:「『毒心郎中』,我的老友,怎麼,不好解釋是麼?」

    「毒心郎中」?原來那人就是「毒心郎中」邵肇賡?

    這就怪不得了,邵真怎麼忽地能夠恢復記憶,原來就是碰著了「毒心郎中」啊!

    「毒心郎中」——當今武林道行最高的賭徒,他身懷「絕技」——偷天換日,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的高超詐賭絕技。

    他是無賭不精,無賭不詐,無賭不贏也!

    在賭圈裡,他是太出名了,是以只要賭徒門一聞「毒心郎中」,泰半裹足不前,不敢與之聚賭。

    所以,當他名頭最順的時候,也是他最潦倒落魄的時候,何以故?蓋沒人願意和他共賭也。

    三年前吧,「毒心郎中」不幸碰到了一班「吃紅」的地頭蛇——這實在是因為他閣下的武功太糟糕的緣故,他被地痞流氓「吃紅」是很通常的事,但那次沒有人願意和他賭,沒贏錢,「紅」照吃,又正逢他老兄最潦倒之際,哪來「紅」呢?

    幸好適時邵真和明毓秀為他解了這個圍,在那個時候,邵真和明毓秀兩人的「鬼見愁」和「艷屠煞」已頗有名氣打發那般毛頭角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自是,「毒心郎中」對邵真明毓秀的援手感激萬分。

    他忽然覺得自己必需要有武力做後盾,而且要有「合夥人」。

    這也是他所謂的「人窮智通」吧,他發現邵真和明毓秀在江湖上是那般的有名氣,他假如和他們合夥有以下幾個好處:

    一,可以免去被吃紅吃黑的敲竹槓;二,把賭技教給他們倆,一同下去賭,他可以不必贏,甚至可以大輸特輸,當然邵真和明毓秀是必需贏的,然後「坐地分贓」,如此,只要他不再常常贏,人家便敢和他賭了。

    這也可以算是「毒心郎中」報邵真和明敏秀的援手之恩,也可以說是為了他本身的利益,他破例把詐賭傳授給邵真和明毓秀。

    這便是邵真和明毓秀賭徒生涯的開始,也許他倆本身也具有賭徒的料子,沒多久,他倆是青出於藍,冰寒於水,個中技巧反凌駕「毒心郎中」之上。

    他們三人一夥,算是合作得天衣無縫,元寶滾滾而來。

    但「毒心郎中」有個壞毛病,手腳有點兒不乾淨,時常或多或少會多「拿」了點。

    邵真和明敏秀也不太計較,只要「毒心郎中」不「拿」得太凶的話,反正竅門是他教的,兩人假裝不知。

    可是有一次在「牧家堡」豪賭時,「毒心郎中」卷款而逃,至此三人便算是拆了伙。

    之後,邵真和明毓秀也分手,獨自到西疆去。

    明毓秀到「金銀幫」大賭大贏時,不想「毒心郎中」一看便眼紅。暗地裡擺她一道,害得明毓秀幾乎命喪黃泉,幸賴邵真救走……

    邵真和「毒心郎中」「合夥」的日子,算算大概有兩年多,兩年多,七八百個日子,這不能說很短,他對邵真而言稱得上是一個很「知交」的朋友。

    不想,在此時此地兩人竟會碰頭,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這次重逢,對邵真而言是太重要了——它啟開了邵真的記憶之門!

    當邵真乍見「毒心郎中」時,他第一個感覺便是眼熟,忽然整個腦海在翻騰,激盪,衝擊……就彷彿要炸裂了開來似的!

    他覺得頭痛非常,痛得汗珠直沁,就當他覺得受不了的當兒,他彷彿聽到嗡然一聲,整個腦海忽然平靜清明下來,他馬上想起來人就是「毒心郎中」邵肇賡!

    就這樣,彷彿是不費吹灰之力似的,邵真終於恢復了他所喪失的記憶!

    所以,雖怪「毒心郎中」見到邵真竟然呆住了,而且想掉頭便跑,實在是他做賊心虛哪……

    「小,小邵……」

    「毒心郎中」語塞了一陣子,吞吞吐吐道:「我,我怎敢出賣姑娘呢?你大概是誤會了吧……」

    邵真倏地一轉身,滿臉怒氣騰騰的瞪視著他!

    「毒心郎中」嚇得臉都發白了!

    冷冷一哼,邵真道:「姓邵的!顧念你賭術上算得上是我師父,但三萬兩已斷絕了我們之間的恩義!從今以後,我們算是陌生人,你不要再惹惱了我,否則叫你好看!」

    臉色轉青,「毒心郎中」嘴唇打著顫,一句話兒也說不出來……

    邵真透了一口氣,接道:「至於你閣下出賣了明姑娘的事,我想當她遇見你的時候,你會知道她會怎麼辦的。」

    一頓,聲音忽地轉沉,叱道:「現在,你給我滾!」

    「毒心郎中」連忙轉身跑去,跳到馬鞍上,蹄聲得得,一溜煙的跑了!

    當邵真目送著他遠離的時候,忽然兩眉緊皺抱頭蹲在樹底下……

    他一剎那覺得往事一幕一幕在他腦海裡迴旋,激盪……——

    孤劍生 OCR,闖蕩江湖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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