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山——高聳峻峭,挺拔秀逸,入雲的峰頂經年被迷濛的姻霧所籠繞,以至看上去它就越發靈奇古樸,高遠縹澈了……在山的東邊十五里處,有一片荒蕪淒涼的斜坡,坡上坡下,全生滿了煙迷的齊脛野草,而這叢叢野草卻是霜白色,略染了點灰蒼,好像草梗上沾著什麼傷感的幽戚的韻致,也乖如這片淒淒的野草在多久的煙遠年代下來,既已悲憫於在這個地方發生的許多慘劇——這是白草坡,也是一個染著濃重悲烈色彩的地方。江湖中人,經常將此地用做決鬥的場所。惟者固為這裡偏僻而冷務,這裡的景色氣氛全含蘊著那樣的冷寒與哀愴……現在,是清晨,一個愁慘的,陰翠的清晨。
坡頂,秋離正盤膝坐在草叢中,形色顯得凝重而肅穆。他對面,「中原雙絕劍」衣帆與鮑德並肩跌坐在一起安置他們二人寶劍的那方狹長雕花檀木盒則擺在一邊,馬標有些緊張地在拾頭張望著,周雲則一貫冷漠地將目光投注向遠處大玄山那煙霜淒迷的山頂……空氣是靜寂的,靜得像是凝結了一樣,除了寒風吹拂著淒淒草動之外,就只有他們幾個人有節律的呼吸聲了。這原是個肅殺的日子,看在人們的眼裡,想在人們的心間的,也真都那般血淋淋的了……」搓搓手,馬標不安地坐了下來,他苦笑著道:「退出江湖的紛爭圈子這許多年,竟連其中的味道全不習慣了,老覺得心頭恍惚,煩燥不寧,嘴巴是乾澀澀的,情緒是緊繃繃的,就說一雙手吧,也不自覺地有點哆嗦乏力,冷汗淋淋了……」笑了笑,秋離道:「我很瞭解,大哥;但這不是怕,只是一種本能的緊張反應而已,一個人脫離他往昔的生活圈子太久,一旦舊夢重溫,當然會覺得陌生又不安的,就如同他突然進入一個新的環境嘗試著一件新的事務一樣。大哥,假如我到你的田莊去耕田種地,在習慣之前,說不定也會有這樣的感覺。」
馬標搖搖頭,道:「別幫我圓場,我看,這也關係到一個人的定力如何,以你來說,決不可能有這種現象,天壓下來,你都能連眼全不眨!
秋離笑道:「你看我看得太高了,大哥。」
歎了口氣,馬標又道:「就以衣、鮑二位前輩來說吧,人家還不是在小青山一待那麼長久的歲月?雖然未經明昭天下退隱武林,但實際上也和退隱差不多,等於完全脫離了江湖那種爭強鬥勝的複雜環境。可是你看看人家二位前輩,一旦重複舊時景況,卻依舊沉靜如山,形態自若,哪有我這等沒出息的模樣?」「金絕劍」衣帆祥和地一笑,道,「老弟,你也太把我們兩個老頭子看高了,說句實話,大敵當前之際,縱使心頭緊張,亦需強自己做到鎮定如常,否則,就算是惶惶不安,對方也不會放過你的,徒自留人一個笑柄,不就更顯窩囊了麼?活這大輩子,別的我兩個老兒沒有學到,如果硬要說得了點什麼,那就只是對『鎮靜』兩個字略沾了點心得而已。」
頓了頓,他又道:「而『鎮靜』這一門功夫,不僅是江湖中人對敵行事的獨家法則,哪一種事情,哪一種人也應該俱備這等涵養。或因環境的磨勵而有深有淺,但卻總不失是一樁有益的修為,身在武林,或身在其他行業中,學習『鎮靜』這門功夫,全都是非常有用的……」連連點頭,馬標比較寬心了一些,他笑道:「真是聽此一段教言,勝讀死書十年,衣前輩。你者可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不錯;我這人鎮靜的功夫委實還不夠,而不夠鎮靜,即缺乏深度,一缺乏深度,看起來就任做什麼事全都別彆扭扭的了!」秋離插嘴道:「所以說,老哥你還得多學?」瞪了秋離一眼,馬標道:「為兄的在與衣前輩研討人性心理,豈有你小子置啄之處?」哧哧一笑,秋離道:「好,好,我三緘其口便是!」
微徽一笑,衣帆道,「不過,馬老弟,老夫有一句話要說出來,想老弟你一定頗以為然。」
馬標忙道:「且請示下。」
衣帆低低地道:「老實說,數十年的江湖生涯,武林風雲,一干奇人異士老夫業已看得太多了,但似秋離老弟這等年輕俊傑,豪才英雄,老夫卻是僅見,不說別的,光講他那股雍容風範與沉偉氣度,便不知超過常人幾倍。在強敵之前,他那鎮定和平靜的形態,簡直令人懷疑他知不知道人世間尚有一個『怕』字,一個『死』字,他業將艱難融於嬉笑之中,險惡化入詼諧之內,表面上看來,他是放浪形骸,狂蕩不羈,實則他早巳將什麼生死看穿看透,不值一哂了!」「銀絕劍」鮑德在一旁接口道:「大哥可謂觀察入微,說得一點不差,秋老弟就正是如此!」
哈哈笑了,秋離道:「可恨地下不裂開一條縫,否則,我真是羞得要鑽將下去了,二位前輩這等謬獎,在下可確是承擔不起哪協……」馬標笑罵道:「媽的,你也生了張薄的臉皮呀?」沉默了好久的周雲這時也開口道:「馬大哥,秋兄這份能耐,兄弟我也著實欽佩得緊。這段時間裡,休說你這退隱江湖的老行家感到惴惴不安,就以我這經常在道上打滾的人來講,也覺得胸口沉甸甸、悶鬱郁的似壓著塊什麼,你看秋兄,卻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修心養性,悠哉悠哉,換了個人,只怕不容易做到呢……」秋離忙道:「得了得了,老友,你再誇我,我就只好大喊救命了,況且,比我更為沉著的人還有哪,你就沒看二位前輩?」周雲隱在面罩後的雙眼浮著笑意,他道:「做徒弟哪好在高人面前拍師父的馬屁?」「銀絕劍」鮑-呵呵笑道:「好小於,你可真叫生了張巧嘴,面面俱到,不曉得是你哪個師父調教出來的?衣帆老大呢,還是我?」
衣帆笑道:「包管是你!」
鮑德攤攤手,道:「冤哉,你看我說起話來這般笨拙,會是我麼?大哥,八成是你連嘴皮子功夫也一齊傳給這小混混了!」
幾個人這一陣說笑,不由輕鬆了許多,方纔那種沉悶陰霧的氣氛也掃除了大半。他們此來,乃是赴兩個月前秋離與「八角會」訂下的「生死約」,今天,便是當時約定的會面解決之日——當時,秋離在襄陽城外牛鳴石,大破「八角會」的黨羽之後,親口與「八角會」唯一生還者對方「大雄壇」壇主倪尚強約定了今日之會,現在,他業已一大早便候在此地了。
幾個人在談笑中,馬標不由又朝坡下看了看,詫異地道:「怪了,怎麼他們還不來?」衣帆安詳地道:「放心,他們一定會來的。」
舔舔唇,馬標道:「說不定他們膽怯了呢?前輩,『八角會』的人當然知道他們將而臨的對手是誰,換句話說,他們也可能預料到他們那種悲慘的下場了……」不以然地搖搖頭,衣帆道:「馬老弟,你不要把『八角會』看得太簡單,更不能將他們看得太無能,這幫人的暴戾、凶殘、貪婪、專橫與彪悍,在多少年以前——也就是他們第一次的覆滅以前;即已如此了。現在他們死灰復燃,東山再起,其本質之邪惡便不說更為加厲,至少亦不會比以前稍好。
千萬記住,今天的『八角會』首腦與往昔的八角會首腦仍是相同的八個人,並沒有換易,而『八角會』的作風及習性也就不會換易,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暴庚、凶殘、貪婪、專橫而彪悍!」
略停了一下;衣帆續道:「而且,目前的『八角會』正是再次重整,方待開始創江山之際,斷斷乎不能挫了銳氣,若是銳氣一挫,再想爬起來可就大大不易了,這一點,『八角會』的首腦們也必明白。他們便是心裡畏懼,亦只有孤注一擲,傾力一戰,這一戰如果贏了,至少他們尚能做為翻本的依持,宣揚他們的威勢,但他們如不敢戰,則『八角會』將必跨無疑——武林中沒有人會看得起懦夫,縱使他們怯懦得有道理!」馬標訥訥地道:「那麼,照前輩這麼說,他們是一定會前來赴約了?」衣帆淡淡一笑道:「不錯。」
伸出舌尖來嘴沿舔了一圈,秋離似笑非笑地道:「所以說,我瞭解到此行的危險,便堅持不讓何大器前輩來,連周嫂子與梅瑤萍都不准來。」
周雲在旁笑道:「還說呢,小玫在我們臨走前簡直吵翻了天,當天晚上差點連我進房都不准進了……」馬標亦道:「我門何老爺子更是厲害,先是拍著桌子大罵大吵,繼則拉著我軟求硬纏,非要跟著來不可,我好勸歹勸,險些就朝他跪了下來,把嘴皮子全磨破了,才勸得他勉強不吭聲。只是,那臉色可夠瞧的,他就悶著一晚不說話,連看也不看我一眼,那模樣,乖乖,就好像我和他有著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一樣,板著一張老臉,活脫能刮下一層霜來!」
吸了口氣,他又道:「我心裡就怪啦,這趟前來,既不是逛廟會,更不是偷看大姑娘脫衣服,從頭到尾全是件玩命的事呀,我們何老爺子怎會有這大的興頭?到後來我想通了,一個『義』字而已,我自己軟硬兼施地非跟著來,表面上是我和秋兄弟的關係不同,實則裡,我不也是站在一個『義』字上麼?」霍然笑了,秋離道:「老哥,你可真會抓住機會替自己臉上抹金啊!」
一瞪眼,馬標道:「然則不是如此麼?你哥我不是講義氣的人麼?」秋離笑道:「是,當然是。」
用手指點了點周雲的鼻尖,秋離道:「你小子真促狹,好在這裡沒有外人,我也不妨說明了。本來,我是答應要她一起來的,但我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因為我知道,今天這個約會,可不折不扣地是個血淋淋的生死之約,而只要一動上了手,誰也不敢說穩操勝算,更不敢保證毫無損傷,梅瑤萍和我情根深重,連心連意——各位暫請莫笑,假如她跟了來,萬一發現我受了傷她固然在精神上承擔不了,而我若發覺她帶了彩的話,也會同樣不是味道,如此一來,未免影響戰力,況且這些事情的可能性相當大,我自不願明知故犯——」折了根草梗在口裡咬著,他又低沉地道:「另外一個原因,說穿了也罷——假如我有了什麼長短,她當時在面前的話,很可能一下子想不開而做出傻事。設若她不在眼前,感覺上就比較平和,再加上時空的距離,多少也會沖淡一些刺激,或者不至於對她有大大的傷害。她還年輕,仍有大好年華,實不必陪著我到那陰曹地府去受罪——當然,如果我完蛋大吉,十有十成是必定會被閻王爺打下地獄的!」
深深體會出秋離那深沉如海的情韻,周雲不覺頗為感動,他知道,秋離雖然話說得俏皮有趣,十分談諧,但卻也明顯地流露出他對一個女子的責任與苦心,而那是誠摯的,慷慨的,永恆的,坦蕩的,無私又深切的。周雲在昔往,還一直以為秋離只是一個強者,一個智者,一個習慣獨身生活的飄零客,如今,他明白了,秋離更是一個懂得感情,瞭解愛悅,進一步識透了男女關係的君子,他是個那麼磊落,那麼開朗,又那麼豪邁的男性中人!
沉默了半響,周雲誠懇地道:「秋兄,我只能說一句話,梅瑤萍找對人了!」哧哧一笑,秋離道:「她在聽到我告訴她不准偕來的意思之後,既不表抗辯,亦不表滿意,僅是朝我看著。有一剎那,我以為她會大叫大鬧呢,但她什麼表示也沒有,平靜得出奇,想起她當時的反應,至今我還有點擔心——」馬標愕然道:「擔心什麼?這樣不是很好麼?」聳聳肩,秋離道:「就是因為她太平靜了,我才覺得有些不安,依她的個性來說,她不應該這麼柔順的呀!」
哈哈大笑,馬標道:「關於這個,兄弟,你就是外行了。
女人哪,任她是頭雌老虎,只要她全心全意地愛上一個男人,也就立即變成一隻小貓,就以你那老嫂子來說吧,在嫁給你哥我之前,不也潑辣得緊?可是一旦嫁給我以後,你猜怎麼著,呵呵,可乖得連喘口氣也不敢啦!」
秋離瞇著跟,皮笑肉不動地道:「不見得吧?老哥,就在大前年,我還親眼看見嫂子扯著你的耳朵罵你老不正經,老殺干刀呢……」呆了一呆,馬標隨即面紅耳赤,尷尬十分地道:「呢,哪有……這回子事?你不要瞎扯蛋,……你嫂子怕我怕得一塌糊塗,人家不明就裡的,還真以為是這樣呢……」忍住笑,秋離道:「罷罷,算我信口雌黃。」
氣得脖子全粗了,馬標低吼道:「本來你就是信口雌黃!
成,小子,這裡不便講什麼,等回去了,哼哼哼,我再好好與你算這本帳!」
連連拱手求饒,秋離道:「下次不敢了,老哥,千萬請你撓過小弟這遭。以後小弟再怎麼說,也不會掀你的底,漏你的馬腳啦……」恨得牙癢癢地,馬標瞪著一雙牛眼道:「你小子這張利嘴真他媽是把殺人刀,我,我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不成?怕你掀什麼底,漏什麼馬腳?照你這樣一說,人家不明就裡的,可還真以為我有什麼把柄握在你的手裡呢!」
秋離笑吟吟地道:「好,好,就算沒有,行不?」蒙著面罩的周雲笑道:「你們哥兒倆,一天抬槓到晚,也沒見那大精神的人……」歎了口氣,馬標道:「這小子哪,是塊不點頭的頑石,我和他之間的口舌之爭也不能叫做抬槓。呢,我是在教訓他,可是業已教訓多少年了,他卻還是這副樣子,一點長進也沒有,好不可歎……」一番話,說得大夥兒俱不由笑了起來,而就在這一片和諧的笑聲裡,秋離已忽然「噓」了一聲,臉色修變:「聽!」各人立即噤聲,側耳靜聽……可不是,有動靜了,一片急劇而沉實的馬蹄聲正快速地向這邊移近!
馬標緊張地道:「他們來了!」
靜默地聆聽著,秋離喃喃地道:「約有十來匹馬,正向此處奔來。」
「金絕劍」衣帆微微一笑道:「當心他們另有詭計。」
點點頭,秋離低促地道:「稍停與對方接頭的時候,煩請二位前輩警戒敵人奇兵埋伏,大哥與周兄則兩翼掩護,由我主中應敵,不到必要,各位無須動手。」
說到這裡,他又歉然笑道:「時間迫急,在下斗膽作主籌劃,冒犯之處,尚乞二位前輩恕罪!」衣帆開朗一笑道:「老弟少年英才,斷事如神,設計周到,我等正應馬首是瞻,哪裡還會有絲毫異議呢?」鮑德忙道:「全不用客套了,秋老弟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在臨陣應敵這一門經驗學問上,人家可是頂尖兒的!」
於是,秋離不再多說,霍然站起,目光投注向斜坡下的遠處荒煙裡。那邊,果然有十餘乘快馬正分草如浪,迅速往坡下接近!
奔來的十餘匹鐵騎,全是黑鬃黑毛,就有如十幾團平地而起的烏雲,滾滾朝草坡上接近。
馬上騎士,亦是純一的黑色衣袍,由於距離仍遠,尚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是,卻能以體會出他們之間的一種氣氛——一種緊張又沉重的氣氛。
這時,「中原雙絕劍」周雲、馬標等四人俱已站起,他們略在秋離背後一步的距離成為一排,讓秋離挺立在面前。
來騎分開如霜的萋萋白草,開始仰馳向坡,而秋離卓立坡頂,也是一身純黑,黑色頭巾,黑色勁裝,黑色皮靴,風吹拂著他的頭巾,獵獵飛揚,他的眸子冷沉又淡漠,凝注著坡下逐漸來到的敵騎。此刻,名震天下的「鬼手」,正有如一尊俯視著九幽血池的魔神,有如一隻以冷眼睨睨獵物的猛鷲,顯得那樣的偉岸雄霸,又那樣的冷酷彪悍!
那些接近的鐵騎——共有十二匹,在隔著秋離還有三丈多遠的地方紛紛停住,馬上十二名騎士的十二雙眼睛也默默地投注向他。
他們個個皆是一身黑衣,背後,脅下,俱有隱藏之物隆起,一看即知攜有兵器。他們為首的兩個人,一個身材修長,、面白如玉,眉宇唇角間全透出一股無可言喻的精練世故的韻味。最令人注意的是他那一雙眼睛,深邃、爛亮、銳利,且帶有一種古怪又邪異的光彩,宛似有兩粒多稜角的,能施聚光芒的鑽石暗暗嵌在裡面!這人看不出他的確實年齡,但由他那深沉老辣的形態與怪異幻迷的眸瞳所顯示的陰詭秘詐神色來推斷他的年齡,也該在中年以上了……這人旁邊,是個枯乾瘦小的老頭子,這老頭子有一雙黃湯眼,塌鼻樑,又加上把稀疏疏的黃鬍子,十分不起眼。但看著他,卻令人有一種特別不安的感覺,就好像,呢,他的皮包骨似的瘦小身體裡,含蘊著某類惡毒的衝動暴戾的力道一樣,使人不自覺地有些惴惴……就這麼互相凝注著,一時間,哪一邊也沒開口,但雙方的每一個人都能尖銳地感觸到對方目光中的敵意與憎恨,那是一種不可消彌的敵意,一種強烈的憎恨!
於是——
對方十二騎開始極為小心地緩緩移近,現在,距離這邊已不足兩丈遠近了……他們的為首者——那個面如冠玉、雙眸邪異的人物首先朝右微微點了頭,他與那老頭子身後的十多名騎士立即拋鐙下馬。十個人的動作全是那麼快速利落,幾乎只見他們雙腳離鐙,十個人業已好生生地站在地面了。
這人與那者頭子並未下馬,他在唇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後,望著秋離,以一種十分沉靜徐緩的聲音開口道:「我想,閣下必是鬼手秋離了?」
秋離毫無笑意地笑了笑:「果然不愧生了一雙好招子,難怪人家稱你為『魔眼雙心』了—只不過,丘達,現在尚未見識到,你那顆心是如何雙法!」
那人,正是「八角會」的大龍頭,江湖上出了名的梟雄——「魔眼雙心」丘達,他深沉地一笑,道:「你會見到的,秋離,今日之約,你不就是這個意思?」點點頭,秋離道:「很聰明。」
丘達順手一指他旁邊的小老頭子,淡雅地道:「我十分樂意替你引見我的副手,也是我多年來生死與共的老夥伴『小靈王』蘇樸。」
秋離笑笑道:「他確是有那麼幾分味兒。」
「小靈王」蘇樸突然聲如破鑼般沙啞地道:「姓秋的,你得意不了多時了,對你這後生小子來說,『八角會』,業已盡了最大的忍耐!」
「哦」了一聲,秋離道:「是麼?」
蘇樸那張骷髏似的干黃面孔浮起些激動的褚紫色,他狠狠瞪著對方,暴烈地道:「依江湖的傳統來說,姓秋的,當年你那死鬼義兄屠孤吉坑害了本會十多條好手的性命,這筆帳光是屠孤吉償還是不夠的,我們便應該再在你頭上補償才對但我們忍了,罷了,沒有找你算帳,卻由你在江湖上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只要你不惹我們,我們原也不欲翻起舊帳,可是你不!首先你有一段時日四處刺探我們,揚言要報復我們,繼而打擊了我們的盟友『狼牙幫』,在他們手下截走本會重要人質宗家的孽遺,你意猶未足,更在襄陽牛鳴石下以卑鄙手段狙殺本會所屬,將本會『大掌旗』雷仲,『大威壇』壇主上官坤加以殘殺。這一樁樁的挑釁行為,一筆筆的漫天血債,全是你做下的,你開的頭。秋離,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以為我們是誰?『八角會』就容得你如此欺凌,如此迫害麼?如果你這樣去想,我可以告訴你,你就完全錯了,徹頭徹尾地錯了!」
秋離平靜地道:「你說完了?」
重重一哼,蘇樸憤怒地道:「難道我還是冤枉你?」冷冷地,秋離道:「我可以一件一件地答覆你。姓蘇的,有句話說,『不教而誅謂之苛』,我不要落這個罪名,所以我要好好地,仔細地教你一教!」
勃然大怒,蘇樸吼道:「大膽狂徒,你好大的口氣!」
一側,「魔眼雙心」擺擺手,平淡地道:「叫他說,老蘇。」
秋離目光冰冷,面如寒霜,他低沉地道:「很好,不管今日的發展如何,我想我們必須將事情說清楚,是非之間,就算不必公論,至少自己心裡也有個底!」丘達陰側側地道:「不錯!」
將目光投注在遠處雲霧迷繞的大玄山頂,秋離的雙瞳中似是漾起濛濛的煙幻,他徐徐地道:「我屠大哥半生江湖,創下的俠風義名不用我綜述,兩道中人凡是有點良知的也不會不承認。而正邪不並存,賊我不兩立的趨勢仍自古皆然,因為屠大哥的正直剛烈,嫉惡如仇,他便得罪了你們——『紅心教』『青衫幫』『八角會』。你們這批荼毒武林、危害善良的蟊賊即糾集了四十一名好手,用盡了一切可能使出的陰毒手段與卑鄙伎倆算計他,不顧信義,罔論天良,逼著屠大哥走向絕路,迫使他將一條有益江湖的生命棄捨,這筆血淋淋的仇,刻骨樓心的恨,並不因我屠大哥的逝去而逝去,它依然記存在屠大哥的後繼者———我秋離心中。」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在我屠大哥與你們一場血戰後,固然我屠大哥因傷重不治含恨而投,但你們也死傷狼籍,一敗塗地,開始冰消瓦解,土崩山頹。這些年來,『紅心教』與『青衫幫』業已痕跡不留,蹤跡未見,可能他們早就跨得徹底、碎得乾淨了,也可能那僅有幾個餘孽嚇破了膽永不敢再現江湖了。可是,只有你們『八角會』卻在龜縮了一段時日之後再度死灰復燃,猶想做那東山重起的美夢,你們到處招兵買馬,勒索錢財,更脅迫到那可憐的宗家頭上,人家不服,你們便寅夜圍莊,燒、殺、擄、掠,將宗家一個好好的莊院,一個美滿的家庭搞得七零八落,妻離子散,整得宗家家破人亡,成為一片焦土。然後,你們猶不為足,更唆使你們的尾巴『狼牙幫』截殺宗家僅存的孤兒寡婦,意圖斬草除根,永除後思。丘達,這種喪天害理,斬盡殺絕的狠毒行為能算『人』的行為麼?還能算是武林中人的行為麼,同在兩道上混闖,我都替你感到羞恥!當然,我碰上了這件事,所以我就伸手管了——不論我和你們『八角會』有沒有宿怨,這件事只要我遇著,我就一定會管的。我想,除了那人業已麻木,否則,任是哪一個見著了也決不會袖手旁觀!」
冷峻地,丘達道:「不要說得這麼仁義道德,姓秋的,你也不是善人!」
點點頭,秋離平靜地道:「對,你說得完全對,我確不是善人,但我不做違背良心、傷天害理的事,而且我崇尚仁義,注重信諾,不殺無辜,不傷婦孺,比起你們來,我只怕要強得多了!」
蘇樸大叫道:「那是你自己以為!」
冷冷一笑,秋離道:「江湖中人的眼睛是雪亮的,無庸爭辯——或者,蘇老兄,你舉出個實例來反駁我方纔所說?」「小靈王」蘇樸窒了窒,他是想找出一件有關秋離所做的不符他剛才所言的事情來,但是,卻硬是想不出來。越想越急,一剎那間,他已經汗水涔涔面紅耳赤了!
丘達十分不悅地盯了他這位副手一眼,又冷峻地道:「秋離,你有一張巧嘴!」
秋離笑了笑,道:「我更有公理,否則,你們這位二當家為什麼掙了這麼久,卻連一個屁也放不出來?」突然惱差成怒,蘇樸面如豬肝,髮梢上指地厲吼道:「滿口胡言的混帳小子,我要活劈了你!」
口裡「嘖」了兩聲,秋離不瘟不火地道:「蘇樸,你是一個毫無修養,沒有德性的野種!」
這一下,蘇樸再也忍不住了,他咆哮一聲,方待有所動作,丘達已冷森地叱喝出:「你瘋了,老蘇?」猛然將一口怒氣吞下,蘇樸氣得混身哆嗦,握拳透掌,差一點連眼珠子也突出了眼眶!
鼻中哼了哼,丘達又對秋離道:「下面,你還有要說的麼?」舔舔唇,秋離道:「當然,至於襄陽牛鳴石那段公案,你們『八角會』的那一批爪牙只是運氣不好,霉星高照,恰巧碰上了我!」
厲烈地;丘達道:「只是碰上了你,你便如此心狠手辣地擺平了他們四五十個?」秋離冷冷地道:「當時他們四五十個也正想將人家五六個人擺平!」
一昂頭,他又道:「你那批手下仍去劫鏢,而劫了鏢還要殺人,這是第一個不該;我已經一再警告他們,叫他們遲下,但這些人全然不聽,自取殺身之禍,此乃第二個不該。有此兩個不該,在我的習慣來說,已經有足夠擺平了他們的理由而有餘了,這一點,想你丘某人也知道!」
丘達強忍怒氣,語聲卻已見憤激:「秋離,如此說來,你的所行所為,全是正確了?我的那批手下就注定該死的?你已將審判、定刑、執行等權力集於一身了?」冷森地一笑,秋離道:「在我的力量範圍來說,是的!」
丘達雙目光芒候閃,宛似有一抹血影掠過,他陰沉又歹毒地道:「那麼,你以為我們是誰呢?就會任你這般壓迫而畏縮不前?」搖搖頭,秋離道:「不,我並不如此以為!」吁了口氣,他接著道:「而且,我們都不會如此以為。我們的帳並不因為僅只這一筆,還有另外一筆,相信我們全知道,這一筆帳已經不易消除了,』那另一筆,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化解了!」
丘達冷沉地道:「你是指屠孤吉那筆帳?」點點頭,秋離道:「我早已說了,你很聰明,丘達。」
丘達如玉的面孔浮起一抹冷酷的蒼白,他唇角略一抽搐,露出一絲有如豺狼般的笑容道,「很好,姓秋的,我們也打算結一結這筆帳,你的提議,我們十分表示贊同!」
哧哧一笑,秋離道:「當然,否則你們也不會來了!」
月光越過秋離肩頭,丘達看了看馬標,又瞥了瞥周雲,然後,落在「中原雙絕劍」二人的面孔上。
他仔細地凝視了二人一陣,幽冷地道:「假如我沒有猜錯,你們二位想必是『中原雙絕劍』?」衣帆看了看鮑德,頷首道:「不錯。」
丘達的目光又閃了閃,低沉地道:「二位以此種姿態出現在眼前的場合,大約是來為秋離助拳來了?」衣帆老老實實地道:「你說對了,丘當家。」
沉默了一卞,丘達道:「明明知道不必要,但我仍願提醒二位一句,你們可將輕重先衡量過了?與『八角會』作對為敵,恐怕不是一件合算的事!」
溫和地一笑,衣帆道:「世上有很多事,丘當家,是不能純以利害得失四個字來做行為準則的。況且,事實上貴會也沒有像當家的你所說這般不可一世,至少,在我『中原雙絕劍』眼中以為如此!」丘達第一次神色變了,他寒著臉道:「這麼說來,你們二位是一定要淌這塘混水,捲入這場是非中了!」
平靜地點點頭,衣帆道:「我怕正是這樣了。」
怒哼了一聲,丘達道:「好,希望你們不至後悔!」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這個問題,更無庸當家的操心了!」
深深地吸了口氣,丘達道:「看這情形,我們必須要用鮮血來解開我們之間的這個死結,很遺憾我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用手磨擦著襟前雪亮的銅扣,秋離微笑道:「你說得對,我搜盡枯腸,卻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呢。」
面容上沒有絲毫可資探討的表情,丘達冷沉地道:「秋離,你可要建議用哪一種方式來解決麼?」秋離一笑道:「約是我訂下的,照規矩說,你們有先行選擇的權力,只要不是指定我伸長脖子白挨刀,任什麼方式我全可以湊合!」
一抹寒森的笑意浮上丘達的唇角,他諱莫如深地道:「你這般大方?」笑了笑,秋離道:「當然。」
他古怪地眨眨眼,又道:「反正我也明白不論是哪一種方式的決鬥,結果必然只有一個形態。」
丘達脫口道:「哪一種形態?」
霍然大笑,秋離道:「一場混戰而已矣!」
丘達生硬地道:「似乎你早就胸有成竹了,秋離。」
聳聳肩,秋離道:「也談不上什麼『胸有成竹』。丘當家的,因為你們是哪一種類,我心中雪亮的,對你們這幫子人,說老實話,我並沒有抱著什麼幻想,期望你們有什麼公正仁義的表現,這是不大可能的事。不妨乾脆說穿了,到時候你們一湧而上之際也省卻少不了羞恥,雖然你們早已不知什麼叫做羞臊了。」
「小靈王」蘇樸業已氣得差點就跳下馬來,他狂吼道:「姓秋的,你即將用休的狗命來實償你的囂張!」
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這要試過之後才知道,老小於。」
於是——
緩緩地,丘達翻身下馬,同時,他伸手入黑袍之內,手縮回來的時候,已經多出了一件奇異的兵器——一根核桃粗;細、』三尺長短的銀色桿柄,頂端以細鏈垂綴著一枚比巴掌稍大的八角星形物體。這枚八角星形物體,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一種利器,八隻稜角尖銳鋒利,閃泛著藍汪汪的寒光!
桿柄頂端連結著這枚星形利器的黑色細鏈,約有兩寸之:長。現在,丘達輕輕搖晃著那枚八角星,冷木地一笑道:「知:道這傢伙的名字麼?秋離!」
搖搖頭,秋離道:「十分陌生!」
丘達邪惡地笑道:「它叫『八角飛星』,是我使用四十餘年的隨身兵器,也是我最親密的夥伴——」雙目以一種無可言喻的蔑藐神情看看秋離,他續道:「十年前,你的拜兄,昭,大名鼎鼎的『赤膽聖手』屠孤吉嘗過它的滋味,換句話說,它也品嚐過屠孤吉的鮮血,事隔多年,想不到它又要試試威凌天下的『鬼手』血肉韻味如何了。」
內心頓時猛然抽搐絞痛,但秋離表面上卻毫無悲憤之色,他哧哧,笑,吊兒郎當地道:「如此說來,你那『八角飛星』與我們可算是老交情啦,當年喝過我屠大哥的血,今天又要吃我的肉,它真有福氣哪。」
丘達一見未能激怒對方,又冷峻地道:「一想起屠孤吉當時被我們殺得混身似浴血,狼狽不堪的模樣,至今尚令我歎息,何苦呢?為了爭不必要的一口氣,非得強行出頭不可,結果鬧了個死不瞑目,咳,他也未免太傻了。」
秋離笑吟吟地道:「可惜的是,他的拜弟也一樣這麼傻啊!」
丘達沉沉地道:「今天的情勢看來,秋離,恐怕你的處境也是不比你的義兄屠孤吉當時強上多少,我幾乎已經可以看到你那熱血四濺的慘狀了!」
怪笑一聲,秋離道:「奇怪,怎麼我隱隱看到的卻是你們那人仰馬翻、屍橫遍野的情景呢?莫不成這其中有什麼毛病?大約我們的神智意念不能溝通吧?」.口裡「嘖」了兩聲,他又道:「不過,我可以提醒你的是,十年前的老把戲,在十年後再搬出來重演極可能就不靈了。你和蘇樸在當時是參與那次無恥勾當的四十一個人其中的兩個,你們曾經流過我屠大哥的血,也曾間接害丁我屠大哥的命,這筆帳,我算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苟,屠大哥和你們的決鬥,與今天我和你們的決鬥,對像人物,差不多相同,但是,有一點不大相同的事你們萬萬不可忽略了……」」丘達略現不安,他強笑道:「我卻看不出有什麼迥異之處。」
秋離哧哧笑道:「只有一點。」
「小靈王」蘇樸怒喝道:「哪;點?」
秋離慢條斯理地道:「我屠大哥心地善良,為人敦厚,時常予人以退路,但我卻不大一樣。或者,列位也聽說過吧?『鬼手』秋離自來行事喜歡斬盡殺絕。而今天這個場合,這種性質的搏戰,我就更看不出我有什麼理由需要違背我那斬盡殺絕的習慣了。看看各位,你們一個個那凶神惡煞、陰毒狠戾的賣命相,也就越發加深了我的決心,只要一動上手,你們便準備拚命吧,否則,就算你們跪地哀求,我也不會饒恕你們之間的任何一人!」
丘達冷森地道:「你把話說得太滿了吧,秋離?」凜烈地一笑,秋離道:「我既敢這麼說,我也就能這麼做,要不,今天我就不會活著離開這白草坡!」
丘達狠毒地道:「你還自以為可以離開?」秋離冷冷地道:「如方才回答蘇樸的話一樣,姓丘的,那要試過之後才能知道!」
陰沉地點點頭,丘達一拍他坐騎的皮鞍,那匹健馬立即善體人意地跑到一邊,同樣的,「小靈王」蘇樸也跟著做了,後面那十名一看即知硬把子的人物也迅速站成了一個半圓——將秋離等五人圍在中心。
這時「金絕劍」衣帆忽然上前一步,他湊在秋離耳邊,將聲音放得有如蚊繩般道:「十餘年前,這『魔眼雙心』丘達與『小靈王』蘇樸二人曾經參與那場謀害令拜兄屠孤吉的行動,而你的本事又師承於令拜兄,老弟,你可考慮到他們或者熟悉你的武功路數及根底!」
搖搖頭,秋離低聲道:「不妨。前輩,關於這個問題,我早已料想到了,但可以說毫無影響。第一,當年他們四五十個人圍攻屠大哥一個,場面十分混亂慘烈,敢說他們根本無人能默記到屠哥的武學路數;第二,屠大哥是個驚人的能者,他所俱備的藝業浩博而深邃,奇異而巧妙,並且可以連貫混合使用,若非一招一式苦學精研,便無法能瓢竊;第三,十餘年以前,前輩,在下便已將屠大哥所傳武功精髓加以融會貫通,又另外演變創造了一些新的招式,或增多,或刪減,與屠大哥當年所傳技術已經不益雷同了。以上的三個因素,前輩,便算他能記住當年屠大哥的武功路子,也絲毫發生不了作用!」
滿意地微笑,衣帆道:「如此,老夫無所掛念矣。」
秋離目中緊盯著對方在調兵遣將,安排佈置,他口中邊道:「前輩,注意『八角會』的陰謀,他們尚有其他的人埋伏未出——眼前,據在下所知,他們的大執法與那掌下遊魂倪尚強便未出現!」點點頭,衣帆道:「放心,老夫自會留意。」
在退回原位之前,這位「中原雙絕劍」之首又叮嚀了一句:「你也千萬謹慎,老弟。」。
答以感激的一笑,秋離道:「在下省得。」
後面,馬標蹩著嗓子道:「兄弟,場面有些邪,你粗心不得哪!」秋離背著身頷首道:「你寬懷,大哥,我是叫人家嚇唬長大的,這些野種罩不住我!」
這時——
『「魔眼雙心」丘達業已調配停當,他緩緩走上幾步,右手伸入懷中,左手倒提他的「八角飛星」,冷酷地道:「我想,你該沒有什麼可以等待的了,秋離。」
秋離也迎上了幾步,一笑道:「難道說,你們還有什麼等待的麼?」丘達沉靜地笑道:「很抱歉,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便照你所料的那樣來進行今天的這場拚搏了!」
冷峻地,帶著幾分譏刺,秋離道:「混戰!」
丘達毫無表情地道:「可以這樣說!」
狂放地一笑,秋離輕蔑地道:「難怪你們做此決定,因為,今天你們的人數,與十年前和我屠大哥交手時的人數比較上差不多,你們全佔優勢哪!」冷冷一哼,丘達道:「用不著多說了,秋離,光是賣嘴皮的功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神色候寒,秋離狠烈地道:「非常對,丘達,我們便用那種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