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老駱駝」踽踽而行,任霜白的目的地是他那個臨時的「家」,他不肯承認有股什麼力量吸引著他回去,但自己又騙不過自己,租的房子,簡陋家俱,當地無親無故,這些豈能構成想回去的理由?他要回「家」,無非是「家」裡有個人罷了,腦海中浮起那個人的倩影,他禁不住策騎加快了步伐。
離開白楊木林子大概已有二十多里地,任霜白奔行的這條路是條荒僻的小路,他感應得到四周的寂靜蕭索,也感應得到前面那片山區的陰影已逐漸迎來。
馬匹馳騁,清脆的蹄聲裡,他忽然聞到一股淡雅的香味飄漾,這股味道他似曾相識,幾乎是立即的,他已分辨出這是什麼氣息。
嗯,女人身上的芬芳,易香竹特有的氣味一—這位姑娘,還真有點神出鬼沒的門道。
迅速勒住坐騎,任霜白屏息出聲:
「是易姑娘麼?」
右側幾步前的草叢裡,寒宰一聲鑽出個窈窕身影來,不是易香竹是誰?
易香竹眼神略顯慌張,形態悒鬱焦急,卻仍能強目鎮定,先打招呼:
「任霜白,你的反應實在敏銳,我這才剛湊近你,你已察覺出我的行蹤末了,哪像個瞎子?」
任霜白笑笑,道:
「瞎子的嗅覺特別好,加上你身上那股獨有的香氣,我一聞就知道姑娘玉駕又已到臨!」
易香竹的目光落在任霜白經過草草包紮後的腰腿受傷部位,有些痛惜的道:
「你又掛綵了?」
任霜白無所謂的道:
「小傷,僅及皮肉,未損內腑筋骨。」
揚揚眉,他接著道:
「易姑娘,今番得遇,應該不是巧合吧?」
易香竹歎了口氣,道:
「我,我是特來知會你一聲,任霜白,我的兩位叔叔,正隱伏在前面進入山區的隘口處,準備狙殺你……」
任霜白頗覺意外的道:
「奇怪,他們怎麼跟上我的?又如何知曉我會走上這條僻路?」
易香竹表情陰晦,聲音艱澀:
「你與崔頌德、敖長青約戰的事,早就傳揚出去了,我兩位大叔得到消息之後,兼程趕來此地已有數日,他們徵得多名眼線,不分日夜監視那片林子,雖然前些時全都無功而返,今天到底被那些人窺到結果,一個時辰前你誅戮了崔頌德一夥,他們即已將情況急傳過去,並且暗中跟蹤著你,待確定你離開的方向後,又再度通知了我兩位大叔,你知道,這裡的路線不是很多,只要探知你大致的去向,便可推測出你走的是哪條道……」
任霜白苦笑道:
「所以,他們就趕了過來,預先挑好伏擊我的有利地點?」
易香竹吃力的道:
「不錯……」
任霜白放低了腔調:
「那你,易姑娘,你又如何抽出身來向我示警?」
易香竹形色慘淡:
「我是受兩位大叔之命,遠跟你身後監視於你,只等你接近隘口,即發暗號知會他們展開行動……也幸虧兩位大叔給了我這個差事,否則,我還真想不出法子來向你預傳警訊!」
任霜白感激的道:
「易姑娘,多謝賜教,不過,你這樣做,未免太危險了,萬一被你兩位令叔知悉,後果何堪設想?」
咬咬下唇,易香竹幽幽的道:
「我知道這樣做有危險,也知道這樣做對不起我兩位大叔,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踏入陷阱,不能無動於衷的看著你邁向虎口,我不能,任霜白,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有生之日全是你的恩澤啊……」
任霜白不由動容:
「易姑娘,你如此回饋於我,犧牲太大,承情之餘,委實心中有愧……」
易香竹忙道:
「不要這樣說,任霜白,這是我該做的事,凡是個人,就得有天良……」
任霜白沉聲道:
「他們有多少人埋伏著?」
易香竹道:
「就只我兩位大叔,沒有其他幫手,不過,看他們篤定的樣子,似有所恃,他們憑藉的乃何種手段,我不清楚,為免引起疑心,他們不說,我也不好問。」
任霜白道:
「會不會又像『盤哨』那一類的把戲?」
搖搖頭。易香竹道:
「大概不會,我沒看他們攜帶,亦不曾交待我如法炮製;任霜白,他們可能使用別的法子,而無論哪種法子,都將對你形成不利;兩位大叔皆屬深思熟慮之輩,他們如果自覺把握不夠,就不可能付諸行動!」
任霜白無奈的道:
「那,就只好碰碰運氣了。」
易香竹欲言又止,神色複雜:
「任霜白……」
清澈的眼睛正對任霜白,任霜白似能看到對方的表情:
「有什麼話,照直說吧。」
易香竹唇角牽動幾次,才低低的道:
「你,你為什麼不躲開去?」
任霜白似乎早已料及易香竹會有這麼句話,他平靜的一笑,道:
「如同我以前告訴過你的理由,躲,要躲到哪一天?這是場不經了斷便無終結的糾纏,你兩位大叔對我仇深似海,怨恨不得消除,他們便永遠不肯罷休,天涯海角,無時或已,難道我的餘生就必須活在他們報復的陰影下?易姑娘,我是個男人,是個江湖上的男人,因此,我不能踐踏我的自尊,臨危苟安,逃避現實——縱然求取自尊的代價或許是我的性命,我亦無怨無悔!」
易香竹噎窒一聲,道:
「我的處境好艱難!」
任霜白容顏肅穆,語調凝重:
「易姑娘,我非常抱歉,在這件事裡,無從分憂……」
一揚頭,易香竹像下了決心:
「我不怪你,任霜白,我一點也不怪你,雖然我知道勸退你的打算必行不通,但我總要試試,萬一你接受,等於保持住暫時的祥和,你不接受,亦乃理所當然,我相信,不到迫不得已,你不會難為我,任霜白……照你的意思做吧。」
任霜白緩緩的道:
「請原諒我,易姑娘。」
易香竹形態十分懇切:
「你沒有錯,任霜白,剛才你所說的,確有道理,我們不能抹煞事實,而事實真象,正是如此。」
任霜白強笑道:
「易姑娘,我們即此兩便,時間拖長了,怕你兩位大叔起疑。」
往路邊退下,易香竹輕輕的道:
「你要保重,任霜白。」
任霜白頷首無語,開始朝前路得得奔行,馬兒通靈,像亦隱隱感覺到危機潛伏,殺氣將起,奔馳中,不時昂首噴鼻,流露出幾分不安之狀。
左手執韁,任霜白人在鞍上,放鬆全身肌肉,舒緩呼吸,但精神卻貫注集中,將所有的反應觸角伸張出去,準備接納任何的信息反饋。
不片刻,一人一騎已臨近山區隘口,任霜白並沒有放緩坐騎速度,就這麼逕自奔入;兩邊山壁森森聳立,怪石崢嶸,卻靜蕩蕩的毫無異樣,此時此際,用耳朵反要比用視力管用得多。
約摸進入隘口十來丈的距離,山壁半腰間突然有一塊磨盤大小的巨石飛落下來,由石頭砸落的力道、拋空的角度、位置的選擇計算,這塊石頭決非自然滾崩,而是有外力推擲!
任霜白微微帶韁,「老駱駝」人立而起,就地打旋,定定站穩原地不動。
石塊「轟」然一聲擊中八九尺外的地面,塵土飛揚下,十分明顯的砸出一個大坑來,勁道之大,可想而知。
當然,任霜白也明白,這塊石頭的投擲,主要用意在於攔截,並非襲擊,投石的對方和他都瞭解,只憑這塊石頭是傷害不了他的。
至於投石的人是誰?則易香竹的訊息中早已昭然若揭了。
半山壁間,現身出來的赫然是「掘塋老農」曾劍,他一手拄方便鏟,一手叉腰,迎風挺立,滿臉俱是肅煞之情。
山路前面的轉彎處,「無緣樵子」彭元徐步行出,斷掉的左手位置改套以一隻鐵鑄筒勾,右手仍握著他那柄柴斧;每接近任霜白一步,彭元的神情便僵硬一分,及至來到五步之前站定,他的面孔便有如石塑木雕一般了。
任霜白跨騎馬背,紋風不動,瘦削的臉容上流露出來的是古井似的深沉與古井似的平靜,他知道敵人已經出現,也知道出現的敵人為何方神聖。
死盯著任霜白,彭元的雙眼裡閃眩著赤裸裸的怨毒,那樣強烈的仇恨,濃重的殺機,似乎已能凝結成形,令人摸得到,觸得著了。
任霜白反應靈敏,又如何會摸不到、觸不著?
須臾的僵寂之後,彭元沙沙的開口道:
「還記得我吧?任霜白。」
任霜白在馬上略略欠身:
「想是『無緣僬子』彭元彭前輩?」
慘厲的一聲怪笑,彭元道:
「前輩二字我擔當不起,哪有被晚輩砍掉左手的前輩、被晚輩送進鬼門關的前輩?任霜白,你是我們兄弟的白無常。是我們兄弟的收魂使,前輩免了,我們倒該尊你一聲奪命小祖宗才是!」
任霜白乾澀的道:
「當日情勢,我亦是迫不得已,若非三位前輩過於相逼,便不至發生那等惡果,我但求自保,決不是有意傷害二位前輩……」
彭元語氣生硬:
「大錯已成,現在還說這些,不嫌無趣?」
任霜白低聲道:
「我只想做個解釋,請兩位前輩曲於寬宥!」
彭元不帶一點笑意的笑將起來:
「人死不能復生,斷掉的手掌也永遠長不出新的一隻來,事實明擺在那裡,怎麼解釋亦乃白搭,談到寬宥,任霜白,我們寬宥你,有誰來可憐我們?你妄圖把你的殘酷行為化解於言詞之間,豈非天真可笑?」
任霜白形色慎重:
「我不認為天真,更不認為可笑,前輩,我之所以如此相勸相諫,目的在於止干戈、息殺戮,不再使鮮血白流。人命虛擲;前輩應清楚當前的狀況,若搏戰復起,誰敢奢言完整無缺?」
鼓元冷冷的道:
「任你說下個大天來亦動搖不了我們兄弟的決心,任霜白,我們不在乎鮮血白流、人命虛擲,我們寧可玉碎、不能瓦全!」
任霜白明知事不可為,卻仍在做最後一次努力:
「前輩,退一步海闊天空,務請三思!」
彭元厲聲大吼:
「任霜白,我們要把你打下阿鼻地獄!」
任霜白希望易香竹知道他所做的,為了免於再增傷痛,為了免於更多的憾恨,他已盡了他的本份,而事實結果正如他先前所料——他實在做不了什麼。
暗中歎了口氣,他拋鐙下馬,拍趕「老駱駝」離開。
山壁半腰上的曾劍重重一頓手中方便鏟,氣沖牛斗:
「老三,不用跟他廢話,動手!」
彭元左腕套戴的鐵勾伸至腰間,勾起一隻拳大的棉紙紙袋,然後,他將紙袋拋向任霜白,在拋擲出手的剎那,勾尖已劃破紙袋,一蓬淡紅色的、泛著腥甜香味的粉霧便立時迷漫開來,朝著任霜白四周飄漾。
淡紅色粉霧散開的同時,立據高處的曾劍手腳利落的迅速開啟一具竹籠,陣陣尖銳嘰嘰的鳥鳴聲隨即叫成一片,接著大群鳥影從竹籠內飛出,紛紛穿入下面的紅色粉霧之中,繞著霧氳掠舞旋回,狀極興奮。
掠舞的鳥群甚為罕見,它們體積很小,約摸比一隻蜜蜂大不了多少,但發出的聲量卻頗為驚人,那種啾咽嘰嘰的尖鳴,不僅又快又急,且持續不斷,上百隻這種細喙薄翼、色做棕褐的鳥兵聚集一起,繞飛騰旋,穿回掠舞,那等吵雜的囂張嗓音,便可想而知了。
這群鳥兒對於飄浮於週遭的淡紅色粉霧,似極偏愛喜好,粉霧的氣味好像能令他們歡愉、甚至亢奮,成片的嗚叫聲裡,似乎洋溢著迎接早春的快樂。
一抹陰冷的笑意出現在彭元唇角,他身形閃晃,利斧兜頭劈向任霜白。
鳥聲甫起,任霜白已明白對方是施用什麼計謀了,他不得不佩服敵人的一番苦心,到哪裡去抓來這群怪鳥、又到哪裡去尋得這種聚集鳥群的方法;如今,他的聽覺已全被擾亂,充耳的儘是啾啾鳥鳴、尖銳不絕的嗚叫聲非但混淆官感上的應觸,更且激人心煩氣浮,難以把持。
彭元的利斧劈下,任霜白猶能勉強分辨這初起的刃風拂動,他雙腳微錯,人已移出三步,而彭元左勾暴起,他的反應已嫌稍遲,「嘶」的一聲,右肋間立時綻裂出一道血痕!
高處的曾劍把握時機,由上而下,仿若鷹隼般凌空撲擊,方便鏟鏟頭顫飛,劃過干百條縱橫交織的流芒寒電,像一面光網朝任霜白罩落。
整個身子平貼地面,任霜白奮力往外竄射,但彭元卻如何容他竄出粉霧籠罩的範圍之外?柴斧翩揮之下,三十二斧齊時斬現,斧刃砍在地面,揚起一蓬接一蓬的沙土,密集連串的斧痕逼得任霜白急速翻滾節節後退,瞬息已是泥污不堪,灰頭土臉!
曾劍的方便鏟正以千鈞之力壓下,而鳥鳴不絕,其聲嘈雜,如箭穿心。
光柱便在此刻凝形,宛似長虹驟起,巨龍昂首,耀眼奪目的精焰華彩進濺燦眩,光柱衝破粉霧,直迎方便鏟,波旋氣湧的一剎,雙方已然接觸。
聽覺受到嚴重干擾的任霜白,施展這幾乎無往不利的「黃泉靈光」一招時,刀式走向難免不及平素準確,落刀點的偏差,便屬自身防衛上的綻隙,因此,當急銳無懈的刀鋒穿透曾劍的鏟刃後,絕多進出只在曾劍的右側軀幹,這固然已可致曾劍死命,但不幸的卻是未能一擊成功,留下了給曾劍掙扎反撲的機會。
方便鏟的鏟刃搖晃不穩的抖翻,任霜白與他的血刀剛向上方掠出,身形在半空突兀一頓,人已重重跌落,右肩血肉卷現,胛骨曝露,骨面上的裂痕髓絲,清晰可見。
鳥鳴聲未息,啾啾盈耳。
彭元狀如瘋獸,不要命的朝任霜白衝去,高舉利斧,似欲將任霜白一劈兩斷!
巨大的痛苦侵襲著任霜白,他只覺左邊身子像被撕裂一樣火炙般的抽搐,想要移動卻完全不聽使喚,尖厲的鳥叫聲又令他一片混亂,聞的反應幾近毫無作用,在地下艱難的掙爬著,他渾然不知彭元已將死亡的陰影朝他拋來。
就在這時,那條窈窕的身影驟而閃現?從斜刺裡衝撲過來,更沒有丁點猶豫的撲倒任霜白身上,拿自己的身軀生生接住彭元揮落的利斧!
當紅了眼的彭元發覺擋住斧刃的人是誰之後,一切部已來不及了,雖然他竭力卸勁消勢,利斧仍舊砍在那人背上,斧刃深入,只是,不曾砍為兩段。
任霜白的緬刀彈射,有如一抹流矢來自九幽,快不可言的透進彭元咽喉,鏑鋒的強大勁道,更把這位「無緣樵子」撞出丈外,仰面仆跌,幾乎便身首異處了。
靜靜躺在一邊的,是易香竹。在她身下,濃惆的鮮血業已染紅了大片沙土,她臉色蒼白得出奇,呼吸微弱,喉間不時「咯」「咯」有聲,可是她的神態十分安祥,雙眼清澈的張開著,彷彿在凝視雲天之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只此俄頃,紅霧已散,鳥群亦杳然不見。
聞著易香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熟悉的幽香,聞著摻合在幽香中的血腥氣息,任霜白伸出右手摸索,邊窒著聲道:
「易姑娘……是你麼?」
易香竹聲音低微的回應著,任霜白摸索出去的手收了回來,手掌上滿是血跡,由手上的觸覺,他知道易香竹的流血量有多大,而經驗告訴他,一個血液流失這麼多的人,只怕生望渺茫下。
多少年來未嘗過淚水是什麼滋味,多少年來沒體會過什麼是激情,半生的悲愴,半生的委屈,半生的坎坷與血淚,全在這寸湧上任霜白的心頭,使他忍不住山洪爆發般的號哭起來:
「易香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值啊,我不值你給我這麼多,你叫我拿什麼來還你、來報你?易香竹,你年輕,你美貌,你尚有大好的未來,綺麗的遠景,我只是一個落魄天涯的瞎子,一個浪蕩江湖的過客,我有什麼資格要你的命來換我的命?易香竹、易香竹,我欠你的,永生永世都難還了……」
手指是冰涼的,是顫抖的,易香竹以她沾血的手指輕撫著任霜白的髮梢,聲如游絲:
「我相信……你是很少哭泣的……」
任霜白涕淚滂沱,泣不成聲。
眨眨眼,易香竹又道:
「為了我,你有迸裂肝腸似的號哭,可見你至情至性……重視我們之間的這段……遇合,任霜白……你知道不?自從上次厝靈堂那樁事後……我曾想像過……或許……或許我們的關係會有……進一步的昇華……」
任霜白錐心瀝血般嗥叫:
「易香竹,易香竹啊……」
易香竹顯得十分疲乏的道:
「不要難過,……任霜白,有人為我這樣一哭,我已算不虛此生了……一個人來到人世間,總該做件有意義的事,我……我好歹做了,任霜白,有你記著我,懷念我,不也是生命的延續?有形無形,反而不那麼重要……」
任霜白聲嘶力竭,滿臉淚痕:
「你不能死,易香竹,你不能死,我要帶你去看大夫,馬上給你施救……」
摩娑著任霜白的亂髮,易香竹的瞳孔已有些擴散:
「剛才還說我傻……怎麼你……也說起傻話來了?我的傷,我知道,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任霜白你放開心,死,並不如傳說中那麼可怕……不過是去到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可能無憂無慮,昇平祥和……你該為我慶幸,慶幸我早早脫離了眼前的艱險魔道……任霜白……我也希望人有來生……假如有,讓我們輪迴之後再相遇吧……」
任霜白但覺五內翻騰,肝腸寸裂,只能啞聲嘶號:
「別走,易香竹,求你別走……」
易香竹語聲漸輕漸微:
「過去那邊……有我的……我的坐騎……鞍側掛著一隻布包木盒,盒裹的東西,送給你做紀念……」
任霜白全身哆嗦,泣噎不能出聲;易香竹的氣息隨著最後一句話消失了:
「我……好冷……」
呼天搶地的長嚎似能震撼四野,搖動群山——任霜白髮出恁般亢烈的一聲嚎叫之後,人已頹然伏仆地下。
山風淒厲的吹刮,有如四野群山的回應,像慟哭,像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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