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了,黃節操也聽到了,黃節操雙目怒張,咬牙道:「好呀!你們居然還有幫手,沒關係,小子,你們還有多少人不妨全叫出來。看看老夫能不能擺平你們一地!」
黃節操才說完了話,黑暗中人影閃晃,一個全身黑衣的青年人,已慌慌忙忙的奔到近前。
那年青人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很消瘦,臉色蒼白,雙目失神,只二十來歲卻有著中年人的憔悴與老年人的落寞形態,他顯得有些惶然,有些狼狽,有些掩藏不住的渴切及忐忑;發現了燕鐵衣他們,這年青人倏地站住了,他朝他們疑惑的打量了一會,才慢慢的,帶著幾分古典意味的走了近來。
「呔!」黃節操向著那年青人大喝一聲,喝得人家猛的一愣,他那張大毛臉便似蓬漲了一樣碩得更加獰惡:「小畜生,你們還有多少同夥?不妨全叫出來,省得我老人家費事!」
年青人吃了一驚,迷茫的道:「同夥?什麼同夥?」
黃節操大怒道:「你還演什麼戲!你是怕你這三名同夥不是老夫對手,這才現身相援的,是嗎?沒關係,老夫索性放大方點,你們有多少人,不妨一齊出來,老夫等著就是!」
嚥了口唾沫,年青人遲疑了的看看燕鐵衣等三個人,吶吶的道:「老丈,你大約搞錯了,我不認識他們,而且,我也沒有什麼「同夥」,我是獨自一人來的……」
燕鐵衣閒閒地道:「他說的對,我們不認識他,他不是和我們在一起的。」
重重一哼,黃節操道:「方纔你說「找來」,你「找來」這裡做什麼?」
年青人強顏一笑,澀澀的道:「我是來拜謁一位人稱「人狒狒」的黃節操老前輩!……」目光四顧,他吶吶的道:「不知老前輩在那裡,尚望老丈指點……」
燕鐵衣笑著一指黃節操,道:「喏,他老先生就是了。」
烘容立整,年青人一拂衣袖,趨前便拜:「後學末進陳品端謁見黃老前輩,尚請黃老前輩……」
一下讓開,黃節操厭煩的連連揮手叱道:「什麼玩意?少給老夫來這一套,你有話就說,有庇快放,不要擺副架勢出來拍我老夫馬屁!」
呆了呆,陳品端難堪的站了起來,他那張蒼白的臉孔也不禁泛了朱紅,搓著手,他囁嚅的道:「是,前輩,在下有件大難事,特來拜求前輩,因為,只有前輩才能援救在下渡此難關……」
黃節操冷冷的道:「你是來要老夫的「紫金丹」?」
連連點頭,年青人踏上一步,懇切又憂戚的道:「是的,請前輩宜賜在下一粒前輩珍藏奇藥「紫金丹」,以便在下帶回給病中老母服用……家慈染恙數月,請遍四鄉名醫,搜盡各色藥材,卻俱皆罔效,家慈沉著非但毫無起色,更見日趨沉重!
前輩,在下家道本不富厚,為了給家慈治病,幾月來早已典空賣盡,負債纍纍……
但這些完全不值一談,重要的是家慈的病況,前輩,為人子者豈能眼見老母受苦而僅束手徘徊,定是上天默佑,正在在下四處奔走,求醫告貸之際,恰有一位雲遊高僧於半途中巧逢在下,承他好心垂詢在下何事如此憂惶不寧?經在下將上情詳告後,這位大師父便自告奮勇,偕同在下返捨探視家慈之疾,大師父再三診段問脈,確定家母所患,乃是一種罕見肝疾,且已達到瀕危之境了……這位大師父率直相示,他亦無法可施,但是,這位大師說,只有一椿法子可救家慈性命,他說,他說……」
黃節操寒著臉道:「說什麼?」
陳品端吸了口氣,抑止住心頭的悲痛,苦澀的道:「他說,除非求得前輩所提煉的「紫金丹」為家慈服下,否則便無他法可施,並且又指引了前輩清居之處,是而在下才連夜趕來相求……」
大吼一聲,黃節操叫道:「那個禿驢是不是一張臉紅通通的,大鼻子,還蓄了把白髯?」
陳品端驚喜的道:「正是,前輩,正是,莫非前輩與那位大師有舊?」
「呸」的吐了口唾沫,黃節操咆哮:「有個屁的「舊」!好個明空和尚,你給我找的好麻煩,也不過前天才在林子外和你打了個照面,連你向我合十我全沒理會,你這狗肉和尚,居然仍不知趣,竟給我在外頭宣揚起來,可恨哪,可恨!」
陳品端惶恐的道:「前輩且請息怒,明空大師也是出自善意,一片佛心,這才是指點在下前來向前輩求賜仙丹,卻非他意……」
黃節操一揮手,叫道:「去去,老夫這裡又不是娠濟院,救難所,那有什麼金丹銀丹亂施舍人,走,快走!……」
陳品端急道:「務請前輩看在家慈性命垂危,飽受病苦折磨的份上惠賜寶丹一粒,晚輩永感恩德,銘感五內……」
黃節操突然狼號也似的怪笑起來,指著陳品端鼻尖道:「你這小兔崽子當我是什麼人?你老娘生命垂危干我鳥事!你老娘飽受病苦又干我鳥事?是我令她生命垂危的麼?是我使她染疾患病的麼?我和你有什麼牽連瓜葛?憑什麼要贈你「紫金丹」一粒?你以為這「紫金丹」是容易得來的麼?你以為是隨便花個三兩吊制錢便可到處買到的玩意麼?小兔崽子,你迷了心,失了魂啦,你那七竅才只開了六竅哪……」
臉上是一陣紅,一陣青,陳品端的身子不禁顫-著,淚珠在他的眼眶裡打轉,他悲痛又羞恥的道:「老前輩,只求你行行好事,救我母親一命,老前輩,我會終生感念你,為你老立長生牌位……」
黃節操暴跳如雷的吼叱:「混帳東西,不開眼的小兔崽,畜生,如若不是你態度倒還恭順,你自己的一條手臂也早被我拿下來了,遑論你那老虔婆的母親!你滾不滾?再不滾老夫便不客氣連你一併收拾掉!」
緩緩跪下,陳品端痛苦的哭泣著道:「前輩,只要……前輩俯允惠賜妊丹一粒……在下寧頤自斷一臂……以謝前輩,前輩……懇求你老行椿好事,留椿德吧!……」黃節操猛的一黑臉,冷酷的道:「做你的春秋美夢!姓陳的小兔崽子,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苦求哀懇,也休想我意動心!」
陳品端大哭,拜倒在地,哀哀的叫道:「前輩,求求你,求求你……我給你老叩頭……」
飛起一腳,踢得陳品端「吭」的翻了個滾,黃節操狂笑道:「叩頭?去你的蛋,你便自絕在老夫面前,也一點用沒有,小兔崽,有種你便上來與老夫比劃比劃,你贏了老夫,「紫金丹」一粒任你取去,你輸了,就算你不自己割下右臂,老夫也會為你代勞!」
陳品端從地下爬起,叩頭點地,「咚」「咚」作向,一迸號啕大哭:「晚輩不敢冒犯前輩……晚輩也自知不是前輩對手……求前輩慈悲,求前輩開恩……前輩,你老救救我母親吧……」
猙獰的一笑,黃節操慢慢走了上來,他邪惡的道:「你哭吧,你叫吧,看老夫折你一臂,也給這幾個兔崽子做個樣子瞧!」
於是,一直冷眼旁觀了好久的燕鐵衣,不禁搖頭歎了口氣,他半睜著眼,輕柔的叫道:「陳品端!」
哭泣叩請中的陳品端聞得叫喚,悚然抬頭,他淚痕滿面的轉頭瞧向燕鐵衣。燕鐵衣又朝正在向前面逼近的黃節操招呼道:「還有你——我的「前輩」!」
黃節操站住,吃人似的一雙牛眼瞪著燕鐵衣,暴戾的道:「如何?」
閒散的,燕鐵衣道:「你先別忙驚動手,老先生,只要你想鬆散鬆散筋骨,總會有人陪著你玩,而且包管不讓你失望便是!」
黃節操不屑的一哼,道:「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燕鐵衣道:「給我講幾句話的工夫,然後你再整治我,好嗎?老先生,我也求求你,行行好事!」
也不管黃節操答不答應,燕鐵衣轉向臉上灰淚斑雜的陳品端道:「朋友,你先站起來如何?」
陳品端點頭,支撐著站起,他沙亞的帶著哽噎聲道:「這位兄弟有什麼指教?」
燕鐵衣道:「請問你習過武麼?」
陳品端艱辛的點了點頭,吶吶的道:「學過……」
燕鐵衣一笑道:「學了幾年?」
陳品端拭拭淚,沙著聲道:「五六年……」
燕鐵衣稚氣的又笑了,「五六年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如果有個好師父教,再加上自己肯下苦功,五六年的琢磨,很可以學到一身不錯的本事……」
陳品端迷茫的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嘻嘻一笑,燕鐵衣道:「非常簡單,和這位老先生較量一下呀;他的規矩是如此——打贏了他便可以得一粒「紫金丹」,你為什麼不和他拚一下呢?他都不在乎動手動腳,而且頗好此道,你還有什麼客氣的?」
陳品端搖搖頭,悲哀的道:「我不能向一個有所企求的人動武……」
燕鐵衣道:「那是他的規矩……不動武,便拿不著「紫金丹」!而且,為了你的令堂大人的事,你也應該試上一試呀!」
深深歎了口氣,陳品端沉沉的道:「我這身功夫,決不是他的對手……在來此之前,明空大師業已告訴我了……他曾經叫我在他面前演練過幾趟拳腳,然後,他明白指出我的修為斷非黃前輩之敵,連試都不用試……」
燕鐵衣平靜的道:「那麼,明空大師也曾告訴你這位「前輩」的規矩?」
陳岫端點點頭,道:「他說過……」
「既是如此,你還來做什麼?」
陳品端囁嚅著道:「明空大師告訴我,叫我苦求黃前輩試試,他也說過希望很小,……但是,我不管有沒有希望總得前來求他……你知道,我……不能眼見我的母親如此痛苦下去……我受不了……只要有一線生機,粉身碎骨,我也會傾力以赴……」
燕鐵衣笑笑道:「你倒是個孝順兒子。」
陳品端難過的道:「兄弟,你年紀還輕,不知道幼失怙恃的痛苦……我已沒有了父親……我決不能再讓病魔奪我的親娘……那已是我在人間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寧肯一頭撞死,也捨不得叫我娘受苦受累……」
燕鐵低沉的道:「很好,我也欽佩有孝心的人,那麼,你便和這位「前輩」,拚上一遭試試……」
陳品端酸楚的道:「我……我打不過他!」
杭梢子一揚,燕鐵衣道:「但你總得試試,對不?你只有試試,才多少有點機會。如你不試,就算你跪在他面前跪斷了腿,哭腫了眼睛,他肯有一點回心轉意才怪;這位「老前輩」就是這類的人,吃硬不吃軟哪!」頓了頓,又道:「況且,你敗了也沒有什麼損失,至多叫他折掉一條右臂而已,你不是本來就甘心為了令堂損一條右臂麼?」
陳品端咬咬牙,道:「好!我試試!」
燕鐵衣拍拍他肩膀,道:「錯不了的,朋友,你一試就會知道,有孝心的人,上天也會保佑他,幫助他的,你定定下心,去和這位「老前輩」印證印證吧!」於是,陳品端拭乾了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踏上幾步,拱手道:「黃前輩……」黃節操奸笑道:「怎麼樣?你採納了你那新交朋友的意見,要和老夫玩一趟麼?」
陳品端嚥了口唾沫,乾澀澀的道:「老前輩規矩如此……在下……逼不得已……」狂笑如雷,黃節操斜著一隻眼道:「你不會是老夫對手的,絕對不會是老夫對手的,老夫不用較量,便可以如此所言,哈哈哈,各形各樣的兩道人物,老夫看得太多了,你不是那種能以致勝的角色,不是,不是……」
臉色是白中泛青的,陳品端淒然道:「在下也自知不是……但前輩卻非逼著在下做不可……在下……」
黃節操大吼一聲,道:「當然非要你這樣做不可!這是給你一個教訓,一個懲罰,也是給天下所有覬覦老夫珍藏「紫金丹」的蠢賊宵小之徒一個教訓,一個懲戒,好叫他們知道老夫靈藥之不可妄求,無以奪取!」
陳品端委屈的道:「前輩,在下全是為了醫治母親,才敢前來有煩你老,決非為了自己,無論如何,在下也不敢有絲毫「妄求」、「奪取」之心……」
黃節操「呸!」了一聲,憤怒的道:「無論你說些什麼,老夫全認為胡扯,一概不聽,一概不信,任你說得天花亂墜,目的也與任何一個前來此處的奸惡宵小相同!妄圖取得老夫的寶丹!」
身體顫抖了一下,陳品端吶吶的道:「前輩切莫誤會,在下此心,天地可表……」獰笑著,黃節操的凶狠形態已和一頭真的狒狒般暴戾粗野了,他露出滿嘴尖利的森森白牙,招呼道:「來來,不用多說,「紫金丹」就在你自己所能施展的本事上,小兔崽,你試著淋漓盡致的發揮一下吧!」
深深吸氣,陳品端有些驚恐顫-的道:「前輩,我……」
一旁,燕鐵衣淡淡的道:「不要含糊,朋友,和他幹,聽我的話……上天會幫助孝順的孩子……」
艱辛的確了口唾液,陳品端面色蒼白,額汗涔涔:「好……我試試……」
黃節操換了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殘忍戲謔的目光望著陳品端,他招招手,一張大毛臉上充滿了得意又輕蔑神色:「小兔崽,快來吧,你還等什麼?」
陳品端抹了把汗,聲調有些顫抖的道:「前輩,請問?用什麼方法向您討教?」
黃節操大笑道:「主隨客便,小子,主隨客便。」
陳品端吸了口氣,道:「在下想,便以空手向前輩求教……」
黃節操一揚言道:「反正任什麼方法較量,你也不會有兩樣的結果,嘿嘿……」
陳品端咬咬牙,恭敬的拱手道:「請!」
黃節操大咧咧的道:「你先動手吧,小兔崽,別叫人家說我老人家欺負你小孩子!」
於是,陳品端身形一偏,雙拳分左右打出,同時,兩腿飛絞,猛然絆扣對方下盤,動作倒也頗為俐落。
怪笑一聲,黃節操根本連動也不動,竹竿也似一條右臂慕的彈拋向陳品端面門,他後出手,但去勢之快,卻超越在陳品端的攻勢之前!
驚叫著,陳品端猛然大旋身,躍轉向旁,左手疾扣黃節操腕脈,黃節操冷冷一哼,枯瘦的手肘倏沉,而只看見那條手臂才往下沉,卻又在剎那間詭異無比的扣上了陳品端的肩頭。
傑傑猝笑,黃節操狂風似的錯步上前?跟著就想運力將手中獵物拋扔出去,陳品端這時已半邊身子麻痺了!
可是,就在眼看著陳品端便要栽跟斗的瞬息間,黃節操卻沒有來由的突然肘彎一軟,力道盡失,陳品端猛的掙出。
大吼著,黃節操兩眼凶光四射的環顧四周,但見燕鐵衣負手閒眺,熊道元與崔厚德全站在燕鐵衣左右,毫無動作,更無異況。
一時間,黃節操以為自己突然脫了力,他不禁喑恨自己的疏忽,虎吼如嘯,又飛身撲上!
左臂麻痛未消的陳品端,似是已被人家那種氣勢嚇住了,他瑟縮的往後急退,雙掌凌亂不成章法的揮舞推扯,黃節操幾乎連眼也不瞧他一下,身形閃晃中,九十九掌連成一片,暴擊猛壓!
只見漫空的掌刃勁風在澎湃呼號,由四面八方湧合而至,陳品端驚得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了,他胡亂衝撞,拚命坻擋!形勢已明擺著這位傻孝子就要在黃節操的鐵掌如雨下流血斃命!
事情就有這種怪異法,當黃節操沉重的力道剛要沾上陳品端身體的一剎那,陳品端慕覺一股無形的柔軔暗功將他往右側一帶,這股功力運用得恰到好處,剛巧從黃節操的招式空隙中把他扯了出來!
陳品端的迷茫疑惑是當然的,但更驚愕的卻是黃節操,他明明就要將敵人毀在掌下,明明已經快要成事實了,卻在突然中又失去了對方的身影,九十九掌撲空擊得泥沙飛舞,殘葉四揚!
粗厲的吒叫著,黃節操咬牙切齒的咆哮:「好兔崽子!原來你還有兩下子啊,我叫你裝佯!」
滿頭汗水的陳品端冷汗透衣,心腔狂跳,他喘息著,面青唇白的哆嗉:「不……不,前輩……你切莫誤會……在下……在下是……」
不再多說,黃節操「呼」聲飛躍七尺,人在半空倏然有如風車似的旋轉撲回,而在旋回中,指肘齊出,掌腿穿射,宛若一串暴雷似迎向了陳品端!
「天啊!……」
陳品端失聲尖叫,招式更不像招式了,他手忙腳亂,進退失措的奔逃突騰,東指西打,又遮又年攔,完全失去了章法。
驀的,當黃節操的攻擊壓頭的一瞬,陳品端的身體又被一股無形的陰柔力道飛快托起,他騰雲駕霧般居然凌空直飛丈把高,那股托出他的力道就在這時猝收,他怪叫一聲,又手舞足蹈的掉了下來!
再度撲空之後的黃節操業已雙目充血,氣湧如山,他厲嘯連連,就像一頭發了野性的狒狒一般抓向半空落下的陳品端。
事情的變化是快速得無可言喻的,幾如電光石火的閃動;黃節操左拳右掌,暴砸猛劈,恨不能一下子就將對方搗成肉泥,手舞足蹈中的陳品端早已神智混亂了,自保猶不可能,惶論還擊!可是,挾以萬鈞之力攻來的黃節操?卻又一次在即將奏功之際的須臾間,猝覺腰腿一麻,整個身形便失了準頭,猛的踉蹌,這一個歪斜不穩的踉蹌間,手腳亂揮的陳品端,無巧不巧的一拳反擊在黃節操那張大毛臉的下顎上,這一記胡亂揮出的反手拳相當沉重,一傢伙打得黃節操悶哼一聲。本來業已踉蹌不穩的腳步也就更穩不住了。他「哎」、「哎」、「哎」的急叫著,但卻仍然一屁股坐倒地下。
立時,燕鐵衣拍掌大笑:「妙極了,妙極了,「前輩」輸啦!」
接觸,他又向猶在那裡咻咻喘息,茫然不解的陳品端道:「恭喜恭喜,朋友,這一下你那顆「紫金丹」到手啦!你已戰勝了黃「前輩」,好刺激美妙的一場龍虎爭鬥!」
愣愣的,呆呆的,陳品端幾乎像在做夢一樣喃喃自語:「我……贏不了!這不可能……不可能!……」
燕鐵衣忙道:「別在那裡磨蹭了,朋友,快向「前輩」索取你的戰利品呀,這是你該得到的,你用你自己本事得到的!」笑了笑,他又道:「正如黃「前輩」所說,「紫金丹」的能否到手,便在於你自己所具有的本事上;朋友,他曾叫你「淋漓盡致」的發揮,如今,你已經是這樣做,而且也成功了……」
熊道元也大笑道:「有你的,哥們!」
一拍手,崔厚德亦幫腔:「果是真人不露像,老弟!」
抹著臉上的汗水,陳品端更是迷惘,更是糊塗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怎麼會打贏人家的?這明明是不可能的啊,而先前他還記得自己履遭險厄,幾不可免的情形,他對那一股在冥冥中助他的無形力簡直不知要怎麼去解釋才好,他非常明白自己是靠了那股力量才會化險為夷,才能形成這個荒唐奇異的「勝利」的結局,但股力量是從那裡來的呢?那怎麼會發生的呢?
現在,黃節操已經灰頭土臉的從地下掙扎著爬起,他一面撫摸著腫漲的下顎,一邊又怨又恨又惡地瞪著陳品端,咬牙道:「你裝得好……扮得像……小兔崽,你這陰險狡詐的小兔崽,你明明是布好一個階阱,挖好一個坑叫老夫往裡跳……可恨你還惺惺作態,裝模作樣……卑陋的畜牲,卑陋的小兔崽……」
陳品端吶吶的道:「前輩……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黃節操大吼一聲,道:「住口,強詞狡辯的混帳東西!你記著,不要叫老夫再遇上你,否則,你的樂子就無窮了!」
一邊,燕鐵衣道:「話你這麼說,但「紫金丹」可不能不給呀!」
熊道元接口道:「打輸打贏不打賴啊,老先生!」
崔厚德也道:「可不是麼!前輩豈能失去前輩的風範!」
韓發聳立目光如刀,黃節操憤怒的大吼:「都給老夫閉上你們那一張一張臭嘴,老夫自來言行如一,不用你們三頭畜生來插言幫腔!」
陳品端惶惶不安的道:「前輩,在下……很抱歉,但在下實不知為什麼……」
咆哮著打斷了陳品端的話,黃節操叫道:「不用多說了,就算老夫陰溝裡翻船,八十老娘倒蹦孩兒!」
說著,他伸手入懷,掏摸了半天,換出一隻又髒又皺的小布袋,伸兩指入內,拈出一粒龍眼大小,渾圓又深紫泛金的丹丸來,隔著這麼遠,當他拿出丹丸的一剎那,即便有一股清芳的藥香四溢,這股香味聞入鼻中舒適無比,淡雅幽遠,淳而不膩,令人心神俱為之一爽!
黃節操拋手擲出,叱道:「拿去!」
陳品端慌忙伸手接住,那一粒丹丸拋擲之力,卻震得他倒退了三四步,才堪堪接牢站穩。
「嗝崩」一咬牙,黃節操痛恨的道:「你還在裝佯,小龜孫!」
雙手緊握著那粒「紫金丹」,陳品端「撲」的跪下,「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感激涕零的道:「多謝前輩……多謝前輩……前輩的大恩大德,晚輩銘刻在心,永不敢忘記,顧上天保佑前輩多福多壽.長命百歲……」
「哼」了一聲,黃節操怪叫道:「快滾你的蛋,越看著你老夫這心頭火也就越旺,……哇呀,氣煞我也!」
又叩了個頭,陳品端匆匆站起;他再向燕鐵衣重重抱拳,感激的道:「兄弟,不論今夜我是怎麼拿到這粒「紫金丹」的,你對我的鼓勵支持我會終生銘記,多謝你!」
充滿坦誠意味的一笑,燕鐵衣道:「不算什麼!這只是人與人之間一點同情心和互助感的發揮罷了!且請早回,以免令堂倚榻焦盼。」
再次抱拳,陳品端又向熊道元與崔厚德點點頭,然後,像來時一樣,他又慌慌張張,踉踉蹌蹌的奔向林外。
燕鐵衣吁了口氣,道:「走吧,我們也該上路了。」
朝前一擋,黃節操惡形惡狀的道:「慢著!」
燕鐵衣一派天真的道:「莫非老先生也要一人賞賜我們一粒「紫金丹」?」
黃節操吼道:「你們是在做夢!」
燕鐵衣純潔忠厚的面上,湧起一抹迷惑的表情,他道:「那麼,老先生為什麼不讓我們走?」
黃節操冷冷的道:「你們也是和那小兔崽一樣心思,想來奪取老夫的「紫金丹」,如今發覺不是老夫對手便想逃之夭夭?那有這麼簡單的事;你們也想一人要一粒?
可以,只須交待了老夫我便行,否則,各自割下一條右臂再走!」
燕鐵衣一指陳品端離開的方向,說道:「老先生,你因為堅持要和人家較量,業已失去了一粒丹藥,莫非你還不藉機反省,尚要再失去幾粒丹藥麼?」
黃節操粗暴的道:「相同的事情永不會發生兩次!那小子,我自恨方才看走了眼,受了那小兔崽的蒙蔽,明明他有一身高強功夫我卻沒有察覺,反被他那副可憐模樣所眩惑,這才失手上了他的當:吃了他的虧,但我確信,你們三個斷不是那樣的人物,你們也決沒有他所懷有的精湛本事!」
燕鐵衣連連點頭道:「我們也並不想要你的「紫金丹」!」
黃節操冷笑道:「現在否認,已經來不及了!」
舐舐唇,燕鐵衣輕輕的道:「我想,老先生……你大約平白失去了一粒丹菜,於心不甘,要把一口怨氣發洩在我們幾個身上,這才是你的真實意圖,是麼?」
獰笑著,黃節操道:「好聰明的小伙子,不錯,你又能如何?」
燕鐵衣道:「有沒有商量?」
重重一哼,黃節操道:「老夫又不是賣青菜的小販,那有興致來與你討價還價!」
燕鐵衣道:「假如我也贏了,是否方可獲得一粒丹藥?」
黃節操惡狠狠的道:「可以……但你贏不了,你們三個誰也贏不了!」
笑了笑,燕鐵衣道:「何以見得?」
黃節操大叫:「我的經驗告訴我,這就夠了!」
點點頭,燕鐵衣道:「好吧!我們來玩玩。」
興奮的一搓手,黃節操就像已贏定了似的得意大笑:「小子,你立即就是要喊饒了,哈哈哈……」
背後的熊道元小聲道:「魁首,給這個老王八來個狠的,好好教訓教訓他!」
崔厚德卻失笑道:「看那老狒狒高興得眉眼全笑做一堆了,等一下、可還不知道會是誰要喊饒呢……」
望了望沉黯的夜色,燕鐵衣拂拂衣袖,一笑道:「這樣吧,老先生,我們一無深仇,二無大怨,何必一定要明刀明槍的硬拚!你傷了我或我傷了你全都不妥,我們不如改換另一種較為文雅點的方式,彼此盡盡興也就算了,你以為如何?」
接觸,他又補充道:「當然,如我輸了,我這條右臂仍然割下奉送老先生你……換句話說,我們算是小賭一下,用我們所具有的本事為手段,卻以我們的右臂一條,老先生你的金丹一粒為賭注,輸贏大家一句話?不賴不痞,光棍落檻,好不好?」
略一猶豫,黃節操道:「你先說說是什麼法子?」
燕鐵衣笑道:「技擊之道,無非快猛穩狠准為其中精髓,我們就以這個原則來比賽一下,你能贏我,便不用真打也贏定勝了,我能勝你,也不用真打便贏定勝了,所以,我們就來比試一下可以容括這些武學精要的項目,曾如說比比動作的快,縱掠的高或速,出手的準確性等,老先生以為如何?」
聞言之下,黃節操不禁心中暗喜,因為他的輕身之術乃是異常精湛,向能攀滕凌崖,借枝渡嶺,頗為到家,而燕鐵衣的提所幾項比試題目中便有縱掠取勝的這一樁,黃節操自認至少已有一項他可以泰山穩篤,手到擒來了。
表面上卻冷冷淡淡的,他道:「就是比試這三樣麼?動作的快速,縱掠的高速,出手的準確,還有其他的沒有?」
燕鐵衣搖搖頭,道:「沒有了僅僅此三項,它已足夠,如果老先生三項或有二項贏了我,那麼不用再交手我也一定輸!」
黃節操嘿嘿笑道:「不用說「如果」,小子,你是一定輸了。」
燕鐵衣閒閒的道:「希望你能贏,老先生。」
「霍」的退後一步,黃節操道:「好了少囉嗦嘮叨,題目業已出了,跟著就看我們怎麼來做這三個題目,小子,比試的規矩如何?」
燕鐵衣道:「也沒有什麼規矩,我們先比第一樣……動作的快速!」
黃節操大聲道:「怎麼比法?」
往前一站,燕鐵衣道:「我站在這裡,先任由你用任何方式用武器向我攻擊三次,你如打中了我就算我輸,如果打死了我也算我倒霉,然後,假如我沒有被你沾上或攻倒的話,就輪到我向你老先生也如法泡製三次了,怎麼樣?」
黃節操想了想,道:「這個法子很好,可並非老夫要沾你便宜,而是你自願要老夫先行動手的,因此你輸了可不能埋怨……」
拍拍胸膛,燕鐵衣道:「當然,題目是我出的,應該由老先生佔先以示公允。」
黃節操冷笑道:「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燕鐵衣微微一躬,道:「請!」
大毛臉上浮現著那種就要宰人似的狠酷笑容,黃節操暗自竊喜朝的旁邊移動著:
「你站穩啦,小子!」
燕鐵衣道:「隨時候教,老先生!」
來勢之快,宛若流光,黃節操不聲不響的從斜刺裡猝然撲至,掌影有若一串流星般撞向了燕鐵衣!
更怪異的事情跟著出現了——燕鐵衣居然身拉「呼」的飄浮起來,就像失去重量似的隨著黃節操的掌風勁道轉動回湯,黃節操的掌力老是差上那麼半分便沾不上他的身體,勁道吐不了實!
於是,這第一擊便落空了,神色大變的黃節操募的雙臂拋起,頭上腳上,閃電般倒仰著彷彿怒矢離弦,猛射對方!
燕鐵衣「嘿」聲吐氣,飄浮的身體立即下降,在下降的瞬息硬生生的,完全違反力道運用慣性,往一邊移出三寸,黃節操的倒仰腿就便跟著落了空!
身體的姿勢尚未改換過來,這位「人狒狒」,已狂叫一聲,右臂倏揮,在他的寬大袖口中,一抹極細如針的銀絲已暴射而出……連破空之聲也沒帶起!
甫始沾地的燕鐵衣目光一閃,「噗嗤」笑出,他猛的縮肩收腹,同時伸右手將姆指食指圈接成圓,那抹銀絲即由他手指圈成的圓洞中一掠而過!
一拂袍袖,燕鐵衣笑吟吟的道:「三次已過了,老先生。」
汗水淋漓,喘息吁吁的黃節操氣得猛一跺腳,他憤怒的叫:「你不用得意,小子,你也未見得能以勝過我!」
燕鐵衣笑道:「當然,要勝過老先生你確是頗不容易,但我總該試試,是麼?」
黃節操火辣辣的道:「你試你試,老夫有含糊之處?」
輕輕捏了捏鼻樑,燕鐵衣道:「我先告訴你一下,我可是要用兵刃……我的劍。」
心裡頗然已對燕鐵衣的武功修為感到意外的震驚與迷惑,但黃節操仍抱有萬一的曉幸的想法,而且他也不能在此刻此時稍有示弱之勢,暗裡一咬牙,他色厲內荏的咆哮道:「老夫管你用什麼,隨你以任何方式,任何手段攻擊,老夫也和你一樣接觸便是!」
燕鐵衣緩緩伸手握住肩後斜伸而出的「太阿劍」柄,邊笑吟吟的道:「真的?」
冷笑一聲,黃節操嚴陣以待,怒道:「當然不假,老夫豈……」
這個「豈」字只在他舌尖上轉了一轉,尚未明明白白的吐出,青光閃處,黃節操的頷下一大片鬍鬚業已被刮得精光,散飛四周飄飄落下!
尖號一聲,黃節操魂飛魄散的踉蹌躍退,卻早已不及,頷下那片原是叢叢茸毛的地方,如今已變成了光溜溜的一片!
對面,燕鐵衣仍然右手握著肩後的「太阿劍」柄,含笑卓立,好像根本便未曾有過任何動作一樣,只是他紫袍的前襟尚在微微飄動罷了。
倒吸了一口寒氣,黃節操目瞪口呆,驚恐逾恆的喃喃自語:「妖法!——這人,有妖法……」
燕鐵衣一笑道:「你輸了,老先生。」
和的跳了起來,黃節操尖吼怪叫:「不服,我不服,你這不算本事,小子,你這是妖法,障眼法兒,這是茅山妖術,不是真本事……」
燕鐵衣淡淡的道:「便算是妖法吧!老先生,我們原先早已說過,「不論以任何方式」的,因此,我們只看結果,不論手段,是麼?假如我說了,不管你用什麼妖法魔法,我也一樣甘心情願,不要痞,不耍賴……」
窒了一窒,黃節操面紅耳赤的道:「好!算是老夫中了你的詭計……現在,我們開始進行第二項……」
其實,方才燕鐵衣的出手之快,乃是千真萬確,如假包換的,只是他故意伸手執「太阿劍」,吸引了黃節操的注意,真正使用的卻是他左胸前懸掛的「照日短劍」。
他的動作快得太不可思議,是而黃節操便難以察覺,甚至以為是「妖法」作祟了……現在,燕鐵衣純真又坦摯的笑著道:「第二項,就是比一比輕功提縱之術了,老先生,這項你認為應怎麼個比法才公平合適呢?」
黃節操氣咻咻的道:「老夫有法子!」
點點頭燕鐵衣笑道:「請說。」
黃節操咬著牙,恨恨的道:「我們用兩個項目來決定輸方,第一、置一物於老夫居屋之頂,我們兩人由同一所在,飛身前往取物,誰先拿到且又搶先回至原處者為勝;第二、我們較量那一個躍得高,騰躍越高者為勝!」
燕鐵衣笑笑道:「可以。」
疑惑著,黃節操又道:「你這小子,莫非又有鬼?」
燕鐵衣道:「怎麼說?」
雙目巔張,黃節操道:「你好像胸有成竹,毫無緊張猶豫之態,你,你憑什麼這麼狂妄?憑什麼如此輕鬆?」
燕鐵衣一派淳厚的道:「別疑神疑鬼,老先生,因為我不太重視輸贏的結果,所以才不像你那樣患得患失,緊張失措!」
黃節操陰沉沉的道:「誰知道你又有什麼花巧?」
燕鐵衣道:「開始吧,老先生。」略一沉思,黃節操自懷中拿出那只又污又皺的灰色小布袋——裡內盛著他的命根寶貝「紫金丹」,他斜著眼道:「就以此物預置屋頂,小子,誰先拿到且回至原處方為獲勝!」
燕鐵衣頷首道:「當然。」
騰空而起,黃節操頭大身小的軀體在虛空中一翻一彈,「呼」的直凌屋頂,他伸手輕拋,小布袋剛好穩穩當當的落在屋背面瓦頭上,然後,這位「人狒狒」身不稍停的回滾落地,他猛一挺展,又回至原處。
好漂亮的身法,黃節操算是露了臉,賣弄了一番,得意洋洋的咧嘴大笑,黃節操嘿嘿不停的道:「東西已放上去了,小子,你見著啦!」
燕鐵衣大讚道:「老先生好俊的輕身提縱之術啊!」
黃節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道:「也叫你見識了,小子,三十年苦練,豈是白費的!」
用力點頭,燕鐵衣道:「太驚人了,古人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句話卻是一點不錯,就以老先生為例吧,這幾下精才之技,豈也是在下三朝兩載可以奏功的,難得,真是難得……」
大喝一聲,黃節操道:「不用在這裡阿諛諂媚,任你再怎麼低三下四,老夫也要照規矩來,你休以為老夫會因此恕你!」燕鐵衣忙道:「老先生放心,我雖然自知不敵,總也捨命陪君子就是!」
黃節操哈哈一笑,道:「這一遭,怕你可真要「捨命」相陪了!」
燕鐵衣道:「請問,我們從那裡到為出發點?」
用腳在地下到了一道淺淺凹溝,黃節操站到凹溝後面,與燕鐵衣並了肩,道:
「就從這裡開始,我說走,便立刻施展身法!」
燕鐵衣點點頭,道:「好,只要你說走,我們便開始。」
黃節操大聲道:「要再回來這裡,先到為勝!」
幸災樂禍的熊道元,帶極點戲謔的口吻道:「老前輩,讓我來做仲裁,一定公平實在……」
黃節操惡毒的瞪了熊道元一眼,粗聲道:「你給老夫站到一邊風涼去……老夫自己有眼,用得著你們這些刁鼠洞狐之輩來做仲裁?配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