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平久經大敵,適才這一個挫折,反而使他沉住了氣,凜神應戰,只是難免惱羞成怒,心中已生了殺機,當下重新進招。
此時,小雯應該更小心應付才是,誰知她竟然小嘴巴一嘟,把長劍用力往地上「鏘」一聲擲下去,好像跟誰賭氣的。
眾人俱是一愣,這突來的變化太奇怪了,大家不明就裡。
鄭元平等人也頓時住了手,不知對方在搞什麼玄機,一時全室靜了一下來。
小雯哼了一聲,失笑道:「少爺,我不玩了,他們越打人越多,而且個個凶神惡煞似的,嚇死人。」
眾人頓時一愣,個個面面相覷,各自想道:「他們原本對立,當然是各盡所能,希望打贏,這小女孩怎麼童心未泯,還與人玩這種亡命的拚鬥;真是太奇怪了。」
刁五娘吁口氣,猶有餘悸的道:「小丫頭,我們是敵人,你如果不打了,別怪我們一刀叫你斃命。」
小雯神色惶惑的轉向狄洵,奇怪的道:「少爺!他們怎麼這副德性?」
狄洵微微一笑,道:「小雯,你可能忘了,他們要殺我,當做也要殺你呀!」小雯睜大眼,不信的道:「少爺,你是大大的好人,沒人可以殺你,他們也不可能,否則,我先殺了他們。」
擺擺手,狄洵苦著臉道:「可是你現在把劍丟了,又叫說你不打了,我只能等他們跟我動手。」
小雯神色變了變,望了狄洵一眼,點點頭,道:「好!」
「好」才一出口,突然身形一晃,左腳倏而一勾,在眾人尚不解其意時,地上的長劍又回到她的手上,而且擺好了架勢。
狄洵有趣的看著她,低低的道:「這一仗打完,我帶你們出去玩玩,這裡只怕不能再住了。」
小郁不由一驚,沒來由的有些心痛,道:「為什麼?少爺這裡這麼好,也沒有壞人,平平靜靜的,多美。」狄洵轉頭看看她,看得十分仔細,一朵紅霞飛上了小郁面頰,她羞澀的道:「少爺,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你為什麼這樣子看我……」
狄洵沉默了一下,道:「你沒有錯,你的想法跟我太像了,我很高興,你越來越長大,很好。」
小郁陡的雙頰又一次飛紅,又羞又怯,手足無措的垂下頭去。
鄭元平剛才吃了一點虧,顏面盡失,當著這麼多人,如何下得了台?現在見狄洵主僕竟不當一回事,獨個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極不耐煩,吼道:「小丫頭,如果不打,就束手就縛,讓大爺給你一點小顏色看看。」
小雯咬咬牙,恨聲道:「本姑娘不理你,你還神氣!小心了……」
小雯身形縱橫飛舞,右手長劍直刺鄭元平小腹,一下子到了他的身旁。
鄭元平心頭一震,當下不敢冒進,展開大擒拿功夫,鎖、錯、閉、分,乘隙想劫奪小雯手中的長刃,但仍沾不到小雯的身。
刁五娘及廖鶴鳴兩人亦不敢怠慢,兩人輪番出擊,牽制敵人不少行動。
鄭元平沉喝一聲,立樁坐馬,雙掌毫不留情的出擊,掌風有如鐵板沉錯,呼轟沖激。
小雯如一條淡淡的影子,不可捉摸的飄移旋走著——狄洵始終半瞇著眼,但見場內的一舉一動皆逃不過他的銳利目光,心想:「鄭元平的一身武功,並非以內學真力悠厚見長,他逞強不敢用兵刃,掌上功夫雖然猛辣,但是,他的弱點卻是不易靈活使用,小雯只要以快制慢,當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小雯把目光都集中在鄭元平身上,突覺兩柄大刀「呼」的擦著她的耳旁掠過,小雯突地一個仰翻,直撲鄭元平。
鄭元平斷叱一聲,就近撲去搶那柄長刃,但是,他的手指剛剛還差一線,小雯已驀然地閃到眼前,一隻斜豎的手掌,抹頭砍了下來。
鄭元平欺她年幼,內力不足,大吼一聲,左手仍不死心的去折長劍,果然被他折著,他用力一震,長劍卻沒有如他原想的那樣應聲而斷。
小雯讓過刁五娘一刺之勢,讓鄭元平的手抓有長劍,在她抖腕之下,鄭元平的身驅已被他扯著震出三步之外。
鄭元平氣得臉上全變了形,他在這雙肉掌上下了數十年苦功,自信已頗不同尋常,但說也奇怪,在小雯面前竟未佔到上風。
「無情手」李士熊心想:「如果鄭元平等人討不到好去,只怕咱們今日亦難全身而返,今日之局,縱然被旁人說個以多勝少,也比落敗任人宰割的好。」他的內學真力可說是在場眾人中,最為悠厚見長,掌上的功夫可以裂鼎碎石,橫拒八馬,遠在鄭元平人等人之上,所以一施展開了果然不同尋常。
他人未搶入圈子,掌風卻已襲向小雯胸口,小雯叫道:「好啊!又來了一個。」
橫劍回指,點向他的手腕,李士熊心中一凜,想道:「這小女迎敵之時,好似對手越多她打得越順手,劍法果已練到了出神入化。」
「無情手」李士熊迅速側躍,避開了這一劍,避開這一劍並不難,但他攻向對方的掌勢,卻也因此而受挫,威力頓減。
大刀上下翻飛,拳挑掌振,縱橫交舞,沾不進一滴水,插不進一根針,卻又是那麼變化萬端,拈東打西,飛南卷北,而這,竟都傷不了小雯。
又過了一盞茶的光景——激戰多時,刁五娘及廖鶴鳴已感到有些虛乏,他們盡力忍耐著那逐漸加強的勞累感覺,依舊不停不歇的採取主動,卻漸感乏力。
「無情手」李士熊採用了車輪戰法,他非常明白,如果一湧而上,不但不能發揮出集體威力,更妨礙了己方的攻擊進退。
所以,他讓鄭元平等人一波一波的輪流上,自己只找空隙時才進攻。
這一手相當厲害,因為,一個人的力量與精神終究有其極限,筋骨的活動也有一定的高低潮,而且對手不過是個小女孩,內力畢竟有限。
呼呼的大刀掠舞交擊,加上掌風如浪,翻翻滾滾,氣煞人的卻是老沾不上對方一根汗毛,這場令人咋舌的拚鬥,到底要維持到什麼時候呢?李士熊不禁懷疑小雯是鐵鑄的?
可是——定眼一看,那水蔥似的人兒,好像可以捏出水來,為什麼經此長戰,攻勢仍然如此凌厲?
大廳上刀劍交擊,肉掌亦打得呼呼風響,一斗數十回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狄洵見小雯臉現紅暈,抽空連伸幾次袖口抹汗,只是旁人過於緊張,一時都沒有注意,小雯臨敵經驗太少,又不敢殺人,叫道:「小雯,你歇歇,小郁來替你……」
話說者明明是狄洵,可是他話未完,他身旁的小郁已揮劍上前。
「震天魂」邱宇按不住好奇心,喝道:「老夫也來玩玩!」
長劍擋開小郁刺來劍招,左手握掌,直往小郁鼻子擊去。
小郁柳眉兒一皺,滑開三步,繞到了邱宇身後,劍法極為精妙,劍術怪異無倫。
「翻雲劍」雲天鵬一向好勝,剛才為了一隻茶杯,吃了癟,現見兩位師叔出手,自己亦起劍衝入圈中,對小郁發動攻勢。
雲天鵬一面防備小雯出擊,一成對付小郁出其不意遞來的劍鋒,竟爾鬧了個手忙腳亂,臉上更加無法,一時面紅耳赤。
「回騰劍」胡輝龍功力尚弱,不足以獨當一面,現見一大群人打混戰,心想不如上前助陣,混水摸魚,乘隙下手,過過癮,當下叫道:「師兄,我也上了。」
小雯本想退下來休息,現見加入混戰的人越來越多,小天真,鬥志又起,竟爾先發制人,與小郁兩人並肩作戰,敵人愈眾,似乎威力愈強。
旁觀者除了狄洵外,就只剩朱青及仇家父子,還有一位受了重傷的鐵頭大師,其餘的人全在場內忙得不亦苦哉!
狄洵表面上似乎不關心兩位女孩的輸贏,其實他把每個人的武功招數全看得一清二楚,目光冷冷凝視著場內,歎息道:「原來在江湖中成名,是如此容易的事,倒是委屈了這兩頭小丫頭。」
「無情手」李士熊久鬥不下,早已心中焦躁,現又聽到狄洵的諷刺,氣得臉色發白,狂吼連連,掌風腳影攻的更急。
場內的人,漸漸開始後悔自己驟然加入戰場,各自尋思:「我等七個大人,還打不下兩個小女孩,今日算是丟足了臉,以後如何做人?」
不禁個個埋怨起鐵頭大師那個大膿包,如果他不要慘敗,何以引得這麼多被拖下水,越想越氣,個個咬牙切齒的。
兩姐妹哪裡想到這許多敵手各懷異心,見他們個個面露凶相,還以為是衝著自己來的,雙人出劍更是快速凌厲,威力十足。
「無情手」李士熊微一疏神,只覺一股寒氣掠面而過,原來是小郁架開雲天鵬、胡輝龍雙劍後,抽空向他劈了一劍。
李士熊心中一凜,心想:「反正是沒了顏面。」
斜身側內,單足一勾,已把長劍握在手中,這七人之中,論到武功厲害,原應數他為首。
鄭元平一見李士熊把劍握在手上,他像象找到了借口,亦忙空抽起自己的大刀。
現在,所有人全用了兵刃,只聽得叮叮噹噹聲響,各使全力拚鬥。
李士熊自創的劍法使將開來,眾人漸漸退開,使他長劍揮動時更為靈便,他精神一振,自己身旁空了數尺,踏前兩步,一招「游龍戲鳳」往小郁當頭疾劈下去。
他士熊外號「無情手」,是因他平時幾乎都以空手赤拳應戰,那倒不是他兵刃使不好,而是他很少遇到需要干戈相向的時候。
他背著「雙龍幫」第一高手的名銜,江湖上敢明目張膽的招惹他的,還真不多,沒想到,今日對兩位小女孩,他不得不使出全力。
這一招快捷異常,小郁手中長劍正與鄭元平大刀相交,一見劍到,急忙矮身相避,只聽「唰」的一聲,她的右邊小辮子被李士熊的利劍削去一半,掉在地上,烏黑發亮。
兩姐妹同時變色,小雯叫聲:「姐……」
小嘴扁了,似乎就要哭出聲來,一聲嬌叱,一條俏生生的影子倏而飛來,小郁亦配合著躍起,兩股冷電吞吐翻騰,快捷如風。
同是女孩子,朱青亦為那一綹烏雲感到惋惜,女孩子一向很重視自己的秀髮,心想:「師叔,他真是的,幹嘛認真?何苦去欺侮人家女孩子……」
突然——只見眼前白影晃動,兩姐妹交叉移位,叮叮數響,胡輝龍的劍及廖鶴鳴的兵刃已被削斷,兩人一驚之下,急忙躍出圈子。
小郁本性較為冷靜,雖見秀髮被削,又心疼又氣憤,但她的長劍掄起層層光彩,左右翻飛,上下架攔,靜靜的道:「我要你賠我頭髮!」
長劍翻處,又已將雲天鵬與刁五娘手中的兵刃削斷,別人的兵刃沒什麼,只是刁五娘的「燕子刀」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誰知在小女孩盛怒之下,就被削成兩段,令人匪夷所思。
原來,小郁手中的長劍亦非泛泛之物,乃是雪地裡,非常難求的「寒冰鐵」所鑄成,千年難求,是砍金切玉,無堅不摧的寶劍。
刁五娘面容慘黯,全無血色,渾身不停地顫抖,像觸了電,竟呆住了,在當場。
小雯閃電般抖出長劍,身形「霍」的一旋,一招「嫦娥奔月」罩向刁五娘。
鄭元平的眼全紅了,心膽俱裂,嚇得魂都出了竅,狂吼道:「五娘,快退——」
刁五娘身形往後倒撤,鄭元平長身而入,截向那柄飄浮的長劍——彷彿去捕捉流螢而只撈著流螢的電尾,小雯凌空飛過,刁五娘痛苦的「哼」了一聲,打著轉子滾倒於地,昏迷不醒。
鄭元平心頭一緊,目眥皆裂的奔向刁五娘,小雯猛地一轉身,已鬼魅般攻向鄭元平。
廖鶴鳴的一張臉越發蒼白了,他狂叫一聲,聳身躍上,在空中,已連揮十掌擊瀉向小雯。
此時——鄭元平悲吼一聲,身形暴轉,手中大刀筆直戮向小雯胸前。
小雯的身形像蛇一樣的扭動,已避開兩人的攻勢,卻未及出招反攻。
小郁長劍「嗡」的一聲,斜砍猝挑,改變了小雯窘迫的情況。
廖鶴鳴大刀已斷,發出的十掌全被對方的長劍一下子封住,他恨得一咬牙,慌忙收掌躍向一旁——但是,他的動作稍慢一點,「嗤」的一響,左肋被長劍劃過,腰中革帶連著劍鞘斷成數截。
小郁並未乘勝追擊,右手長劍,向「無情手」李士熊直攻,這時小郁劍法大異,李士熊又驚又恐,一時摸不清他的劍路,但覺長劍刺過來時寒氣迫人,不敢用劍相碰,只得住後退。
小郁恨他削了自己的長髮,不理旁人,得理不饒人的,著著進逼。
小雯與小郁背脊靠著背脊,一人將余敵盡數擋過,讓小郁與李士熊單打獨鬥,過了數招,雲天鵬等人根本不是兩姐妹的對手。
在廖鶴鳴的感覺裡,他悲哀的感到自己等人的行動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彈簧扯著,雖能蹦能跳,卻老是不能隨意進退,老是比敵人慢上一步。
出手換招,對方動作之快,每每能在自己等人出手之前制了先機,宛如自己是一個駝子,和正常的人打架,身上好似帶著一塊累贅。
這七人之中,只有「雲天魂」邱宇情況較好,但他卻不願全身投入,因為他對兩姐妹詭異的劍法,實有極大的忌憚。
雙方的爭鬥再度展開,六對二,但是小郁小雯的攻勢卻是越來越快了,越來越不可捉摸了,他們的攻殺要點大多集中在「無情手」李士熊及鄭元平身上,兩個人常被逼得手足失措,狼狽不堪。
從兩姐妹聯手開始,一直到現在,已過半個時辰,而在這時間裡,他們轉攻兩位小女孩,仍被逼得打轉外,刁五娘又已受了傷。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頓了,場中人影翻飛縱橫著,但沒人出聲,沒有人說話,除了間雜的叱喝甚至連呼息都是那麼沉重。
忽然——朱青見李士熊被逼到一屋角,已是無路可退,雲天鵬及鄭元平又沒法迫近,只是繞著圈子游鬥,心中焦急異常,朱青不忍見師叔受窘,只得上前救援,長劍一揮,刺向小郁臉頰而來。
小郁只得揮劍自救,因而替李士熊解了一次圍,他精神倏而一振,連攻十九招,大吼道:「老夫豁出去了。」
鄭元平猛攻十招,雲天鵬等人亦連成一體,長斬近劈,遠戮短削,遊走如飛,邱宇長劍舞得神出鬼沒,專門乘隙而攻,但是,現在他們已是完全採取了守勢,半點也不敢冒險。
朱青也已加入戰鬥,只剩仇家父子在一旁觀戰,仇千重亦經過不少大風大浪,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倒是生平第一遭。
仇千重在旁瞧著兩姐妹的劍法,心中暗暗稱奇,初見時兩姐妹與鄭元平等人相鬥,劍術也平平,但當敵人漸多,兩姐妹劍上威力竟相應增加,此時並肩作戰,情勢更是大變。
小雯長劍連晃,逼得敵對眾人手忙腳亂,一轉瞬間,剛加入陣中的朱青的兵刃又被削斷。
與兩姐妹相鬥的人之中,就剩鄭元平及李士熊、邱宇手中兵刃尚完好無缺,顯然兩姐妹對他們三人似有些許忌憚。
但也並非他們功夫就非常獨到,而是兩姐妹盡量不跟他們以硬碰硬。
狄洵哼一聲,眨眨眼,淡漠的道:「斷劍!」
他的語聲,冷冷的在空氣中蹦跳,冷沉飄忽的聲音,今人毛骨悚然。
於是——李士熊再一次被逼至牆角,背靠牆,負隅力戰,只見小郁長劍徑刺自己前胸,當不應以一招「雙龍抱珠」,他見敵劍高刺,出此招應敵,原本不錯,哪知雙劍相交,突覺手腕一沉,自己的劍被敵劍直壓下去,李士熊心中竟然大喜,想道:「你這丫頭片子,劍術雖然精明,但若比腕力豈有我強!」
當下,立即運勁反擊,小郁右手劍一縮,再倏地揮出,「噹」的一聲,他的長劍已被削為兩截。
李士熊當下大驚,立即將半截斷劍嚴守自己門戶,只守不攻,小心翼翼,臉色難看之極,但他被封閉於屋前,出來不得,徒喚無奈。
「雲天魂」邱宇恐怕小郁傷害李士熊,那「雙龍幫」才真是栽了,一時情急,長劍猛刺,小郁躥高躍低,右手長劍倏地展開連綿弧形劍招,將邱宇刺來的招式悉數破解。
李士熊手中兵刃雖斷,拳腳上卻仍極具功力,只得轉以拳腳輔佐來應付,小郁長劍攻勢在外圈逼得李士熊團團轉,但幸好尚未突施殺手。
明明看見小郁的目標集中在「無情手」李士熊身上,口中仍大叫道:「你還我頭發來,還我頭發來!」
李士熊苦楚不堪,一來他如何能賠得了長髮,二來,自己這張老臉如何可放,大有悔不當初,自己強出頭之憾。
就在此時——小郁突然把劍鋒一轉,對準邱宇手中的長劍,猛力一砍,又聽到清脆的一聲「噹」,邱宇的長劍又很輕易的被削斷。
就在剛才狄洵的一聲「斷劍」喊聲下,兩名「雙龍幫」的高手,手中兵刃就被輕而易舉的砍成兩截,怎不叫人吃驚。
朱青見兩位師叔連連失利,心弦一緊,柳眉兒緊蹙,忙轉過來助手。
小雯不待朱青站好身,已宛如一溜西方天際的雷閃,長射而上——仇孟狄在一旁看得真切,嚇得冷汗直冒,失聲大叫道:「青妹,小心!」
喊聲中,如一隻鷹隼,悍然撲向小雯,撲騰風聲十分強烈,手中兵刃點點生寒。
仇千重為了保護兒子,見兒子衝入戰場,心頭一震,手執鐵鞭亦飛奔而上。
頓時,場內人手又多了起來,只是小雯小郁兩姐妹,始終保持一定的上風。
仇千重見眼前情勢極是尷尬,但瞧見這兩個小女孩武功甚為怪異,按剛才動手過招看來,敵人愈多,其劍術愈強,自己下來應戰,但仍然得不到什麼好處,心中頗為驚訝。
此時的李士熊已更形狼狽,只見他衣衫破裂,滿臉血污,胸前臂上,被小郁長劍劃了一條條傷痕,他幾次險些兒脫口求饒,終於強行忍耐,小郁仍稚氣的叫道:「看你賠不賠我的頭髮!」
老實說,兩位小女孩的體力已經消耗過多,他們不一定能全勝眼前這些敵人,但是,她們卻毫無問題的可以全身而退。
突然——一條人影像一頭大鳥般展飛於空,那麼兇猛而凌厲的朝這邊撲落下來。
邱宇揮出兩掌猛一旋身,大叫道:「狄洵來了!」
仇千重鐵鞭的聲音嘩啦啦暴響,傳來狄洵冷沉飄忽的聲音。
「郁、雯,退!」
「退」字在他舌尖上打著轉兒,兩位姐妹已輕飄飄的,卻快如箭矢似的長射而起,在空中一個翻折,兩人已退出戰圈外。
眾人皆想乘她們身後,沒反攻之力時,偷襲兩姐妹,但連她們衣衫已沒沾到,兩人已在場外,面龐浮現兩片紅暈,微微喘著氣。
眾人略為定神,把狄洵團團圍在中間,其實,他們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心想:「他的侍僕猶如此厲害了,狄洵本人更是大夥兒惹不起。」
狄洵似一尊石像般炯然凝注著眾人,灑脫得叫人生氣,半晌,深沉的道:「你們這麼多人,攻殺兩位小女孩,還真是不要臉!」仇千重目光一冷,厲聲道:「狄洵,你太不講理了,如果你不加插手,或許這場干戈就可以免了。」
狄洵注視著他,哼了哼,靜靜的道:「你剛下場,沒吃到什麼虧,所以你說起來話,聲音也就粗了些。」
仇千重神色沉冷,凶暴的道:「老夫只是不懂,此事與你一點瓜葛也沒有,你為什麼非管不可?」
狄洵往前一步,點點頭,道:「我懂了,原本你們父子受了冤枉,我出面,你們就很感激我,但是現在我把寶劍奪了,你們以為我黑吃黑,所以心裡極為不滿,是不是?」
這些話正好說中仇家父子兩人的心事,面上都是一紅,仇千重生硬的道:「我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管這件事,拿了寶劍又是為什麼。」
狄洵目光內動了一下,沉沉的往左右一瞧,冷冷的道:「因為你們都不知道這柄寶劍的來歷,而在下不小心想了起來。」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大多數的人已經被小郁姐妹打得狼狽不堪,神情猥瑣,自是不開口得好,僅剩仇家父子衣冠尚整,以仇千重為尊,所以僅聽他一人與狄洵對答,此時,他亦愣了半天,始開口道:「是否請你再把事情說明白些,你想起了什麼。」狄洵並不急於回答,沉默了片刻,壓著嗓子道:「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一向是在下做事的方法,如果在下猜想得不錯的話,這寶劍是已經失蹤了五十多年的『彩虹珍珠劍』……」
一聲「啊」,幾乎不約而同的從眾人口中發出,聲音中充滿了驚奇和興奮。
仇千重搖搖頭,道:「五十年失蹤的劍,當時你尚未出世,你又如何能知?」
狄洵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道:「不錯,『彩虹珍珠劍』在下以前並沒有見過,只是一把並不適合當武器,而有這麼多人你爭我奪,不惜以生命換取的,除了這把『彩虹珍珠劍』外,各位能再想到另一把劍嗎?」
他們的確再想不起另一把劍名,但更具諷刺的是,他們之間互相爭奪,可是事實上,根本沒有人知道這把劍真正的用途。
一群人傻傻的聽著,好半晌,刁五娘輕輕呻吟起來,鄭元平忙過去看她。
狄洵轉頭對小郁道:「快為她敷藥,還有那位莽和尚。」
小雯哼了一聲,略微猶豫,道:「他如此凶殘,我們已經手下留情了,反正死不了,我們那麼珍貴的藥材,給他們用,不是太可惜了嗎?我心疼。」
愣了愣,狄洵平靜的一笑,道:「虧你說得出口,也不怕人家笑咱們小氣,這兩下子夠叫他們受了。」
小雯嘟起嘴,有些著急,道:「誰說我們小氣,對好人我一點都不吝惜,剛才我不是還泡茶……」
狄洵笑著搖搖頭,道:「真是孩子!小郁,你快去!」
小郁很順從的啟門走進內室,腳步聲逐漸消逝後,狄洵道:「鄭師傅,這些人當中,在下認為你是唯一可能知道這把劍的好處,可否請你詳詳細細的告訴我們,我想……你不會拒絕吧?」
狄洵的個性,很難捉摸,一會兒看他笑得很溫文,如沐春風,一下子臉寒起來,不由得叫人看了心裡直發毛,此時,他靜靜的道:「鄭師傅,在下今天如果不能讓你說出實話,就算在下白來了人間一遭。」
他話說得平淡,沒有高低調,可是自有一股力量令人不敢大意。
鄭元平全身一震,忙堆著笑臉,答道:「在……在下,是真的不知道。」
狄洵不理會他的答話,聲音冷得能凝凍人們的血,道:「你應該知道,這些年來,你在江湖上能混出一點名氣,並不是一件易事,如果你聰明,還是識時務來得好些。」
鄭元平疑惑的怔了一下,他在估量目前的局勢,半晌,慍怒的道:「在下……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在下……」
狄洵似乎已失去耐性,不等得他說完,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掌擊來,掌勢過處,勁風襲體如削,眼前四面八方皆是掌影,威力之宏,無可言喻。
鄭元平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沒有還手,甚至連招架也來不及,他只是手足無措的退避。
狄洵驀地一式「降龍影」,已將他斜斜的劈翻倒在地下。
鄭元平在地下一個翻滾,跳起的念頭還來不及閃動,狄洵的一隻腳已經大咧咧的踩在他的胸口,乾笑一聲,道:「如果你還想看看明天的太陽,你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吧,朋友?」
鄭元平一張紫臉漲成了豬肝之色,豆大的汗珠涔涔淌落,痛苦的道:「你……你想怎麼樣?」
狄洵朝週遭眾人打量了一番,竟沒人敢挺身而出,他冷冷的道:「我腳上只用了一分力量,如果在下一個不小心稍微加點力,不知後果會如何?」
廖鶴鳴恐怕狄洵真殺了他的師兄,急忙的道:「狄……狄洵,你有什麼話就快問,我們盡量回答你就是。」
狄洵哼了哼,收回腳去,道:「很好,你站起來。」
鄭元平一躍而起,踉蹌了一下,狠狠朝地下吐了口唾沫,低低的破口罵道:「媽的,今天走的什麼運?」
狄洵搓搓手道:「鄭師傅,你最好規矩點,狄洵可以在須臾之間置你死地……」
此時,小郁已經為刁五娘敷好藥了,望著躺在地上的鐵頭大師不知如何是好。
狄洵靜靜的道:「廖師傅你來吧!白色外敷,紅色的內服。」小郁就把藥包遞給廖鶴鳴,去為鐵頭大師療傷,刁五娘已經可以坐起來,可是神情看起來很頹喪,披頭散髮,憔悴得很。
鄭元平見著刁五娘的模樣,非常心疼,神色微變,恨聲道:「狄洵,今天算栽在你手上了,但是在下也沒什麼好說的,要宰要割,隨你便!」
狄洵笑了笑,道:「鄭師傅,據在下所知,你能生存至今,識時務為俊傑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鄭元平冷冷一笑,道:「我鄭元平在江湖上混了近二十年,姓狄的,那時你才不過是個娃兒。」
狄洵神色一沉,緩緩地道:「不錯,但是——在下也可以讓你二十年後重新再來過,你信不信?」
鄭元平退後一步,淌著汗,呼吸急促,「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狠話,他就是吐不出來,臉色慘白沒一點血色。
狄洵突然極為溫和的笑了,那笑卻是陽光裡游冰碴,和熙中的冷厲,狄洵語調出奇的低柔,走進鄭元平身旁,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什麼要搶奪『彩虹珍珠劍』,它有什麼秘密?」
鄭元平呆呆的站在那裡,像根木頭似的一言不發,他實在被對方的冷厲嚇破了膽。
狄洵哼一聲,道:「說!」
鄭元平哆嗦了一下,臉色紫中泛青,吶吶不能出言,半晌,始道:「好吧!我說,據我所知,這柄寶劍,關係著一筆極為可觀的寶藏……」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登時臉上變色,有喜,有驚,也有疑惑……
狄洵歪著頭,歎了口氣,道:「什麼樣的寶藏?」
鄭元平略一沉吟,緩緩的道:「據在下所知,這些寶藏堆積如山,隨便取上一些,那就一世兒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在場的人,幾乎都瞪大了眼睛,暗地嚥著口水,臉上浮現貪焚的神色,個個艷羨不已,彷彿那些個寶貝,已經出現在大家眼前了。
鐵頭大師躺在地上,剛上過藥,已經接捺不住,沙啞的嗓子道:
「那些寶藏在什麼地方?」
這一問,問出大家心頭的問題,可是限於顏面,沒有人發問,鐵頭大師如此一問,眾人俱感興奮,頗有知音之感。
鄭元平搖搖頭,道:「在下所知並不多,只知道由這柄寶劍,就可探出寶藏的秘密,其餘的,在下就不知了。」
大家心中微感失望,但隨即又充滿希望,心想只要擁有寶劍,寶藏的秘密終究可以探出的。
「雲天魂」邱宇似乎愣了一下,低聲道:「這寶劍是我『雙龍幫』的寶物,它的秘密你如何能知,該不會是胡說?」
鄭元平粗著嗓子,道:「信不信由你,關我什麼事?」
鄭元平臉上一片湛然,把實話說出來,心無牽掛,大有泰山可傾此氣不竭的意思。
狄洵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半晌,他已看出眼前這名大漢沒有刻意說謊,道:「我相信鄭師傅說的是實話,不過……,鄭師傅,在下最想知道的是,你怎麼知道這個秘密?」
鄭元平有些疲憊,用手揉揉臉,道:「能說的,在下都說了,有的事在下不能說。」狄洵看他緊閉嘴唇不說話,他已橫了心,看他的神態,寧死也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狄洵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或許在下還能再猜一次……」
鄭元平嘴唇有些微的顫抖,他好像有什麼秘密,或見不得人的事,深怕別人知道。
狄洵轉過身,背對著鄭元平,突的,半側出手,鄭元平閃避不及,「吭」
的一聲悶哼,人已像一堆爛泥般栽倒。眾人不解其意,為什麼狄洵突然對鄭元平出手,大家瞪大眼睛望著狄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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