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個女子的尖銳叫聲響起:「啊——」
這聲音含有極端的恐懼和焦慮,自有一種力量,令在場的人,全不自覺的住了手。
仇家父子乘此機會,拚命喘氣,只是不知未露面的,是友是敵,卻又擔心起來。
鄭元平驀然一跺腳,氣塞胸膈的大吼道:「是哪條路上的朋友,請現身一見吧!」
有一個冷冷的聲音,接上道:「我們是該見見的!」
話聲甫落,立即有五條人影如五隻飛鳥輕輕的飄落在雙方的面前。
這五人就是一直隱身在大石後的「無情手」李士熊等「雙龍幫」高手。
剛才的叫聲是由朱青發出的,因為她看見未婚夫仇孟狄受創,血流不止,一時心焦如焚,忘了置身何處,竟脫口叫出聲。鄭元平一見「無情手」李士熊,心中忖道:「這下糟了,仇家父子與『雙龍幫』是親家,他們如出手相助,只怕討不了便宜。」
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往前走了幾步,對著「無情手」李士熊及「震天魂」邱宇拱手道:「兩位仁兄請了,闊別多年,兩位仁兄別來無恙否?」「無情手」李士熊對鄭元平的為人,一向頗為不齒,冷冷哼一聲,竟不理睬。
「震天魂」邱宇為人較奸詐,也懂得利用多種關係,他爽朗的笑笑,對鄭元平道:「鄭兄,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真是有緣,哈哈哈!」仇孟狄一見他們竟是舊識,心弦為之一緊,急忙輕咳了一聲,掩飾的道:「哼!你們也別肉麻兮兮,有什麼話就直說,要動手一起上也無妨。」
「震天魂」邱宇為人精細,他不知鄭元平等人要的是什麼寶劍,和聲道:「鄭兄,你們為了何故,在此動起手來?」
鐵頭大師是個魯莽和尚,剛才又被仇千重震傷了虎口,一肚子火,吼道:「咱們的事,休要你們多嘴!」
「翻雲劍」雲天鵬剛才因鄭元平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他貴為一幫之主,如此被冷落,心中已是極其不平衡,現又聽鐵頭大師如此無禮,哪還能按住怒火,「唰」的一聲,拔出長劍,大聲吼道:「臭和尚,你敢無禮!」
舉起長劍,身形一晃,蛇一樣溜出五尺,長劍如銀鏈盤繞暴捲而上,如一個個張著利嘴的惡魔,毫不容情的,向鐵頭和尚流瀉而去。
鄭元平不願傷了和氣,連聲叫道:「鐵頭大師快住手,鐵頭大師!」
鐵頭大師鬥得興發,哪裡還肯罷手,宛如未聞,一柄戒刀使得如風車似的,直向「翻雲劍」雲天鵬逼將過去,絲毫不容情。
「震天魂」邱宇心想大敵當前,實不可再樹強敵,亦急喝道:「天鵬,不得魯莽!」
「翻雲劍」雲天鵬自從登上掌門人寶座,極不喜有人直呼他的名字,但對幫中長輩卻無法強迫,而今在外人面前,聽人直呼其名,心頭更是大怒,哪裡肯聽,長劍舞的更急。
刁五娘見鐵頭大師不敵,又見不慣「翻雲劍」雲天鵬咄咄逼人的樣子,非常不滿,一言不發,揮刀直取雲天鵬。
雲天鵬出其不意,身子一晃,一跤坐在地下,這一來叫他一幫之主的顏面如何罩得住,大聲吼叫,爬起身來,向刁五娘猛撲過去。
朱青因對方剛才傷了仇孟狄,心中亦是不悅,當即揮劍向刁五娘肩頭砍去。
四人,就這樣一對一打將起來,男對男,女對女,戰得難分難解,仇孟狄對朱青甚為關懷,一雙眼睛跟著她轉啊轉的。
刁五娘心性非常殘狠,朱青根本不是對手,步步後退,氣喘吁吁,嬌容酡紅。
「無情手」李士熊對「震天魂」邱宇低聲道:「咱們不出手,只怕青丫頭有失,如此怎麼對得起老幫主?」
邱宇點點頭,斜眼看仇孟狄,只見他雙目緊盯著朱青,看來從始至今,他的眼光始終未曾離開朱青,他冷笑一聲,道:「仇家父子該如何?」
「無情手」李士熊手掌往下一切,意思是將雙方面的人全殺掉!
「震天魂」邱宇心道:「李兄,的確無情,心狠手辣,不過,無毒不丈夫,也對!」
但他仍假意對鄭元平道:「鄭兄,何不將來意告知在下等人,說不定在下能助一臂之力。」
鄭元平尚未答話,廖鶴鳴瞇著一雙小眼,搶先回答道:「閣下與仇家父子有姻親關係,只怕此話未必真心吧?」「無情手」李士熊冷冷一哼,咬著牙,恨恨的道:「他們也配?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趁幫主不留意時,暗殺他,『雙龍幫』上下與他勢不兩立,咱們也為殺他們而來。」
鄭元平一乍聽,竊喜在心,但卻裝出一副哀傷的模樣,緩緩的說道:「朱幫主遭人暗算了?唉!鄭某一直很仰慕幫主的為人,不幸竟遭小人暗算,真是不幸!」
「無情手」李士熊冷笑道:「在下替幫主謝過你的抬舉,只是不知仇家父子與你們結下什麼梁子……」
驀然——李士熊話聲未落,一聲尖銳叫聲響起,打斷他的尾音,他轉頭一瞧,只見朱青被刁五娘逼得招架無力,狼狽不堪!
李士熊如何能忍住「雙龍幫」的人被如此逼殺,他一聲不響,雙腿輕輕一躍,一陣急厲的掌風,已斬到刁五娘的頭頸,這片掌風鋒利得似一把刀,只聽到「嗤」的一聲衣帛撕裂暴響,夾著刁五娘的尖叫。
「我命休矣!」
刁五娘是鄭元平的姘頭,他當然不能坐視自己的女人,橫遭殺害,在她的叫聲餘音還在裊繞未散之際,雙刀已擦著「無情手」的面頰斜掠過。
李士熊不愧號稱「無情手」,腕力強勁,左手五指不變,右手順勢一推,手掌已伸到敵人胸前,銳利的勁風拂得鄭元平似被刀子刮了一樣。
鄭元平心頭急劇的跳了起來,想不到李士熊的功力要比仇千重高明許多,自己太大意了,實不該冒然動手,現在想住手,為時已晚。
「無情手」李士熊從鄭元平的雙刀揮舞的間隙恰到好處的飄了過去,哈哈一笑,道:「彫蟲小技,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再回去苦練幾年吧!」
鄭元平眼噴怒火,強咬著牙,大叫道:「李士熊,你別自誇大話,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再試試吧!」
鄭元平雙刀一立,與李士熊又鬥了起來,自斜刺裡橫掃上來,似要生吞他的敵人才顯得甘心,他咬著牙,切著齒。
李士熊倏然斜掠,隨著對方的刀芒閃電似的打了個轉,在鄭元平還來不及施展第二個式子,一片掌影已沾到他的衣衫,駭得他傾力後仰。
廖鶴鳴見他師兄的狼狽相,冷沉著面孔,高叫了一聲,大刀那麼驚煞人的筆直的戮向「無情手」李士熊,威凜無比!
「震天魂」邱宇隨著廖鶴鳴的身形,亦猛然出手,在廖鶴鳴未碰到李士熊之前,以掌力把他硬推出兩步之外,兩人接著又鬥起來。
當事人仇家父子反而被冷落一旁,仇千重本想趁此機會溜之大吉,但是,仇孟狄見朱青打不過刁五娘,他連忙出手相助。
仇孟狄肋下雖受了傷,並無大礙,尤其他見自己的未婚妻被打得披頭散髮,花容失色,心中大怒,招招攻得甚是凌厲凶殘!
刁五娘一人根本不是兩人的對手,心慌,手中「燕子刀」往地上一落,整個身軀倏然左右晃搖了幾下,被仇孟狄砍中右肩。
刁五娘大叫一聲,嚇得兩眼全發了直,拚命朝鄭元平一邊滾出去,右肩上的一大片皮肉已帶著四濺的鮮血,被仇孟狄削掉。
鄭元平一個大側身,怪叫道:「小子,你找死!」
他的雙刀閃動,不去斗「無情手」李士熊,卻向仇孟狄的胸口刺去,一招急似一招,狠辣異常,仇孟狄後躍避開……
忽地——從仇孟狄身上掉了一柄劍下來,厚厚的雪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是,眾人眼睛一亮,全都看見,竟然不約而同,返身撲向寶劍。
這些人中,以「無情手」李士熊離得最近,而他的武功也最好,一把搶住寶劍,陰沉著臉罵道:「仇孟狄,你原來為了奪我『雙龍幫』的寶劍,才暗中殺死幫主!不想想,他待你如同親生,還把青丫頭許配給你,你太狠毒了!」
仇孟狄急得頓足,叫道:「胡說,這柄寶劍是岳父他親手交給我,要我好好保管,怎說是我暗殺岳父?」
他邊殺邊揮刀猛攻,急切的要奪回寶劍,但是單憑他一人之力,休想成功。
仇千重大叫道:「李士熊,這寶劍是親家交與小兒的,你別想藉機搶奪。」
他一面大聲喊叫,一面揮鞭向「無情手」李士熊頭頂擊去。
鄭元平一見寶劍,雙目欲奪眶而出,亦欺身攻向李士熊,想搶那寶劍。
瞬間,「無情手」李士熊成了眾矢之的,兩方人馬紛紛攻向於他。
李士熊一躍丈餘,縱到「震天魂」邱宇身旁,大聲道:「邱賢弟,我們只知那小賊暗算幫主,尚不知他竟敢奪了本幫的至寶,今日我們聯手,給他們一個懲戒,叫他們知道『雙龍幫』不是省油的燈!」
「震天魂」邱宇點點頭,道:「這是當然!」
立即返身來斗鄭元平。
李士熊身手不凡,他直取仇千重,仇千重雖然鞭沉力猛,卻被他一雙空手逼得連連倒退。
刁五娘吃定朱青,雖然右肩挨了一刀,但仍不甘示弱,又與朱青打了起來。
「翻雲劍」雲天鵬什麼都不顧,他眼中盯的是仇孟狄,所以他的利劍就對準仇孟狄而來。
「回騰劍」胡輝龍今天尚未有所表現,此時,一柄長劍,把受了傷的鐵頭大師給逼住了,始終掙脫不了對方的攻勢。只有廖鶴鳴一人沒有對手,他一看師兄不是「無情手」的對手,趕忙上前助陣。
如此十一人,就在這一陣白茫茫的雪地裡,打起混戰來了,只見人影晃處,四處奔竄,兵刃像流星一樣舞得滿天閃耀,眼花繚亂。
兵刃揮舞著,閃閃似流光冷電,人影交錯,形成一幕刀光劍影的戰場。
朱青不是刁五娘對手,施開輕功,疾向西北方向奔去,仇孟狄亦不顧「翻雲劍」雲天鵬的糾纏,轉過身子向朱青追去。
雲天鵬憤怒異常,隨後趕去,但只追出幾步,斜刺裡單刀砍到,原來是刁五娘的傑作。
雲天鵬醋勁大起,根本沒有心思跟刁五娘鬥,心中焦躁,連連險招,硬是把她逼退,提劍封門,急急又追向朱青二人。
朱青奔出里許,體力不支,只好停了腳步,見仇孟狄隨後追來,似嗔似怒,道:「你還敢追來?我正想殺你為爹爹報仇呢!」
仇孟狄指天立誓,道:「妹子,岳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再豬狗不如,也不可能殺他,那是有人栽贓給我,你一定得相信。」朱青本來不疑心他,如今聽他親口一說,更加無疑,柔聲道:「我就是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才引你來這裡,好說個明白。」
仇孟狄心中一陣溫暖,一躍而前,握住朱青的左手,道:「我們快聯手對付那些奸賊,有話我們再說。」兩人攜手轉身又奔回戰場,卻在途中遇上「翻雲劍」雲天鵬,見兩人手牽手,頓時怒不可遏,喝道:「小子,你納命來!」
他圓睜雙目,提劍照心便刺,仇孟狄只得舉刀招架,兩人鬥了數回,雪地裡腳步聲雜沓,原來,眾人也越打越過來了。
刁五娘一見朱青,如風趕來,罵道:「死丫頭,你別跑!」
話聲中反手就是一刀,朱青左手擋架,右手回了一劍。仇孟狄實不願與雲天鵬再糾纏下去,一面招架,口中仍大叫:「雲兄,咱們該聯手對外,先殺了這些賊子,有話好說。」「翻雲劍」雲天鵬氣沖牛斗,厲聲叱道:「你就是賊子,害死我恩師,誰跟你聯手?我殺了你這小賊!」
因為朱青,仇孟狄、雲天鵬、刁五娘往這時跑過來,在那一邊拚鬥的,都有關心自己的人,唯恐有所閃失,鄭元平、廖鶴鳴、仇千重、李士熊,邱宇、鐵頭大師也先後邊打邊移陣到這裡。
仇千重一聽雲天鵬罵自己的兒子,高聲嚷道:「咱們父子與『雙龍幫』一向友好,今天你敢罵我小兒……」
「嗖嗖嗖」向雲天鵬疾揮了三鞭,雲天鵬擋開二鞭,第三鞭險些避不過,身子向左一閃,鐵鞭在右頰上貼面,只要再差一兩寸,那就是穿頭破腦之禍,可真要向鬼門關報到!
他嚇得面沒血色,一張面孔蒼白如紙,艱辛的吞了口唾液,正要說話,忽聽「無情手」李士熊憤怒的叫道:「仇老頭,你就會欺壓小輩,有本事衝著李某吧!」
「酸儒」仇千重已經打得精疲力盡,對李士熊又忌憚三分,但仍狠聲道:「老子難道怕了你不成?」
仇千重孤注一擲,鐵鞭脫手,對準雲天鵬胸口猛擲下去,這一擲勁力疾,相距又近,他想讓李士熊手忙腳亂,搶救雲天鵬時,自己再伺機下手,反正兵不厭詐,隨便傷了誰都好。
「多情手」李士熊正提住氣,準備應戰,見鐵鞭脫手,他嘴角上含著嘲諷的冷笑,知道對方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了,誰知……
他張口想叫,身軀業已移動,但眼看著卻不是對著自己,都已經來不及了,心頭一涼……
驀然——眼看「翻雲劍」雲天鵬將要殘死在鐵鞭之下,空中倏然「嗤」的一聲急響,一枚暗器從遠處飛來,就在鐵鞭離雲天鵬不到三寸的地方……
「噹」的一聲,正好打在鐵鞭上,把鐵鞭盪開,斜斜的落入雲天鵬身旁雪地之中。
各人一驚之下,俱皆住了手,齊向暗器來路望去,只見一個二十年歲的年輕人,混身上下皆是白色的裝扮,白的跟雪並無二致,如不留神,即不容易發現他是個人。
如此一位英俊的翩翩白雪公子,一點也不像是習武的人,眾人再轉頭,看看那個聲響怪異的暗器,到底是什麼東西鑄成的。
這個暗器從數十丈外飛來,竟分毫不差的將鐵鞭打在一旁,眾人一看,都是一震,原來適才所發現的暗器,只是一小片竹片,削得整整齊齊,磨得很光亮。
用竹片做暗器,這在江湖上不但見所未見,聞亦未聞,發暗器者武功之高,實是深不可測,眾人忐忑不安,不知此人是何來路。
「無情手」李士熊一向自視頗高,內力修為也深,今見一小片竹片,從數十丈外彈來,竟能撞開一把八九斤重的鐵鞭,那指力更是非同小可。
他在驚愕之下,黃豆大的汗珠滴個不停。
這位年輕人十分斯文的向眾人環拱一禮,英俊的面孔上一直漾著笑意,緩步走來,眾人竟然愣住了,一動也不動。
年輕人清雅的笑道:「雪,原是潔白無邪的東西,各位在上面動刀動槍的,實為不雅。」
眾人將目光投向來人身上,在各人心中,皆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在胸腹間擴張。
年輕人看看仇千重,後者老臉一熱,宛如被敲了一記悶棍似的愣窒了一下,吶吶不能出言。
年輕人再把眼光轉停在「翻雲劍」雲天鵬臉上,靜靜的道:「這位朋友看來根基不錯,可惜未能好好栽培,實是可惜。」
雲天鵬剎時臉色大變,他狠狠的盯著對方,心想:「你年紀不過跟我相當,憑什麼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他生硬的道:「多謝指教,只是不知閣下道行如何?」
這話含有了挑戰的火藥味,「雙龍幫」在場的人,俱皆大驚,「震天魂」
邱宇甚為不悅,這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多少斤量。
邱宇立即還禮,恭謹的道:「朋友,小侄魯莽,尚祈見諒!」
年輕人的語聲淡淡散散,若無其事的,安閒的道:「好說,請問各位,為了何事,在此地爭鬥?美景當前,何苦爭吵。」
眾人互相望了眼,有的深沉不露,有的臉現怒容,這中間「翻雲劍」雲天鵬最為暴躁,他走上前,手指著仇孟狄大罵道:「這小混蛋,不但偷了本幫的鎮幫寶劍,還害死我師父,咱們要為報師仇,要殺了這小子,奪回本幫所屬寶劍。」
說著,手中長劍虛劈一劍,劍刃振動,嗡嗡作響,兩眼怒睜。
年輕人似乎不把他的行為放在眼裡,淡漠的揚揚眉梢,淡淡的道:「貴幫是……」
雲天鵬非常神氣,傲然的道:「敝幫乃『雙龍幫』,是恩師朱固尊所創,現由在下執掌。」
他以為一說出幫名及他師父的名諱,對方一定會很恭敬,誰知這年輕人表情仍無所變化,他心中甚為不滿。
朱青毫無察覺的顫抖了一下,面孔上含了無限的悵惆與失落,低低的道:「先父被殺,尚追查不到真兇,所以……」
雲天鵬不等她說完,已叫了起來,吼道:「什麼真兇假凶?師父死在這小賊的匕首下,不是他還有誰?」
仇孟狄本想忍住,但還是咽不這口氣,冷笑一聲,生硬的道:「因為岳父將青妹許配給我,所以你心中不服,妄加罪名,仇某可不傻。」
兩人一言不合,又要打將起來,年輕人眨眨眼,笑道:「兩位兄台別吵了,可容在下做個和事佬,雙方互讓一步,不就沒事了?」
雲天鵬哼了一聲,冷板板的道:「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殺人償命,血債血還,此乃江湖公理。」
年輕人神色一沉,帶著那麼一點寒意,嘴角微微抿著,幽冷的道:「在狄某面前,你也配談江湖公理?」
眾人聽得「狄某」二字,都嚇了一跳,「無情手」李士熊從一開始就懷疑眼前這位白衣青年,是最近三年崛起又消失的「降魔」狄洵。
狄洵出身自江南官宦世家,聽說曾得異人傳授武藝,出師以後,在短短一年時間,在中原武林聲威赫赫,愛打抱不平,武功詭異,令不少宵小鼠輩聞名喪膽,極得正義之士敬佩。
他的出身教養不錯,為人彬彬有禮,但是心性卻極為高傲,由於他不畏惡勢力,在江湖上樹敵亦多,想殺他的人實不在少數。
但是,在近一兩年,他突然失蹤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他根本不在江湖上出現過一樣,令人不禁疑心他是否已遭仇家殺害。
原來,他是因父母相繼病逝,頓時成了一個孤兒,心灰意冷,對世事不願多問,所以退隱山林,他一向獨往,故沒有人知其行蹤。
想不到在這種冰天雪地裡,他又突然出現,一身白衣彷彿天降仙人,不染塵埃。
各人睜大眼睛,望著這位年輕人,心中都是好生詫異,暗道:「這麼一位弱不禁風的少年,會是令綠林黑道聞名喪膽的『降魔』狄洵?
可是由他剛發暗器的功力看來,他身手的確非凡。「
雲天鵬滿臉通紅,叫道:「難道我恩師的仇就不報了嗎?」
那位叫狄洵的年輕人,眉宇輕輕一掀,兩手背負在後,平淡的道:「即使你能報仇,那又如何?令師能再復活嗎?不過……」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依在下看來,這位朋友不像是大逆不道者。」
仇孟狄唇角微微下垂,頷首道:「這原本就是有人栽贓給我,岳父叫我進房去,將一把短劍交給我,要我好生保管,我才離開不久,岳父就被殺,真的不是我。」
「無情手」李士熊眼見狄洵如此本領,如不給他面子,今日決討不了好,他是個久歷江湖之人,當硬則硬,當柔則柔,況且寶劍業已奪回,要殺這小賊,來日方長,於是他和顏悅色地道:「既是狄朋友出面,在下等自當從命。」
雲天鵬甚是不服,叫道:「師叔,咱們怎能容這小賊逍遙法外,師父在天之靈,又如何能瞑目?」
仇千重盛怒不止,罵道:「老夫與朱掌門數十年交情,兩家又是至親,我兒有什麼理由害他?」
雲天鵬不屑的譏諷道:「為了那柄寶劍啊!」
仇千重反譏道:「哼!一把小小寶劍有何價值?你未免太小視我仇家父子了吧!」
廖鶴鳴一時大意,立即接上嘴道:「你知道什麼?」
鄭元平大吃一驚,心道:「廖師弟也太口無遮攔了,如此大意,今日只怕無法得手,唉!功虧一簣。」
狄洵聽出廖鶴鳴話中有話,他卻不再問,微微一笑,道:「在下深居寒山,難得今日這麼多朋友會聚一起,不如到寒舍奉茶,彼此有什麼誤會也可攤開來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說罷,輕巧的拂了一下衣袖,就欲往前帶路,根本不容眾人異議。
鄭元平以前聽過狄洵的名字,但並不放在心上,今日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眼看目的不能達到,只好另圖他計,卻不願與眾人多磨菇,心想還是走的好,他向狄洵微一施禮,說道:「在下等另有要事,不便叨擾,他日有緣,定當專程拜訪,失陪了。」
手輕輕一揮,領著他帶來的人,返身便走。
「降魔」狄洵淡淡一笑,平淡的道:「如果在下沒有猜錯,閣下想必是『天鷹幫』的朋友,鄭元平吧!」
鄭元平等人立即停了腳步,頗為驚異,對方竟然認識他,而且如此無禮,直呼姓名,他瞪著那雙如豆的小眼,宏聲道:「兄台好眼力,在下正是!」
說完,轉身又走,對狄洵的傲慢態度,耿耿於懷,心中直嘀咕。
「降魔」狄洵並不去阻擋他們,只是冷冷的望著他們離去,直到他們奔出一陣……
突然——身形陡然間一晃,隨後飄起,只見他飄逸的白衣,在雪地裡飄動,片刻之間,眾人尚沒有看清怎麼回事時,他竟輕輕的落在鄭元平等人面前。
他忽然笑了,他朝著鄭元平道:「寒舍一直未有嘉賓降臨,今日在下興之所致,方才破例,各位如不賞臉,未免太傷和氣了。」
鄭元平隱隱覺得,眼前此人顯然沒有存著「友善」的意味,冷冷的道:「朋友,人各有志,有行動自由,從來也沒有人攔得住鄭某。」
狄洵澄澈的雙目倏然一寒,他冷瑟的道:「賣狂可也得有點真本領才行!」
不待鄭元平答話,猝然出手,鄭元平方見他的手一動,連眼都來不及瞬一下,右手腕已經被扣住了。
鄭元平自出師門以來,從未有過慘敗經驗,他只有一個想法:「這是一種什麼邪門功夫?怎麼快得到了這種地步,簡直不可思議!」
他感到半身酸麻,他咬著牙,情急之下,左手一掌迎面往狄洵擊去。
狄洵見他左掌擊來,亦不躲不閃,借力打力,將他的右手一舉,也不知怎麼搞的,鄭元平伸出一半的手,竟無力的垂下。
狄洵如此輕易的制服了一位武林高手,但他面無喜色,閒閒淡淡道:「在下沒有遇過請不動的人,鄭朋友想必也無法例外。」
眾人一見鄭元平的右手,如同被一副鐵銬牢牢銬著,身不由主的被狄洵拉著走回,均感驚奇,廖鶴鳴等人亦不敢有所行動,只得跟著走回。
只見狄洵拉著鄭元平走到眾人面前,然後鬆了手,笑道:「現在還有沒有朋友不想到寒舍奉茶的?」
鄭元平雙眼全紅,心頭一緊,卻也莫可奈何,有他的榜樣在前,即令有人心有疑懼,也不敢出言相拒,自討沒趣。
狄洵瀟灑的拍拍衣裳,一笑,道:「雪雖然美,黏在身上濕濕的,可就不怎麼舒服了。」
說罷,呵呵而笑,將適才所有不愉快的事,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狄洵兀自走在前頭,眾人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他的身後,沒有人敢心生二志。
鐵頭大師及仇孟狄刁五娘皆受了傷,由廖鶴鳴及仇千重朱青分別扶持著,但見雪地裡,偶而仍有殷紅的血跡,延著東方而去。
行了一里許,轉過一個小山坡,地下的白雪積得更深,直沒至膝,行走好生困難,但見狄洵在白雪上似乎是不點地般滑了下去。
眾人雖然都有武功,但亦感到不易跋涉,各自心中想道:
「這位狄洵輕功為何如此了得?他的本領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狄洵似乎知道各人的心意,頭也不回,仍是那種閒淡的聲音,道:「熟能生巧,在下住在這裡,日夜與雪為伍,走起來比各位順暢些罷了。」
「震天魂」邱宇暗自忖道:「這個狄洵從出現至今,第一次表現出他的謙虛,哼!真難得!」
狄洵指著左側一座聳立的山峰,道:「寒舍就在那座高山腳下,即刻就到。」
眾人一望山峰,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那山峰奇高無比,宛如一根筆管,豎在群山之中,陡峭異常,氣象雄偉,令人讚歎!
狄洵臉上一直漾著笑意,好像遊子返鄉,興奮異常,又轉過兩個山坡,進入一座大松林,那些松林都是數百年的老樹,枝柯盤曲,樹頂上壓了數尺厚的白雪,樹枝都走了樣。
林中的雪,較之外面少,所以較為好走,這座松林好長,走了約半個時辰,方始過完,一出松林,即到山峰腳下。
只聽一陣山風吹過,刮得松樹枝葉相撞,有似秋潮夜至,眾人浪跡江湖,都見過不少大陣大仗,但此刻立在這山峰之下,竟不自禁的忽感渺小,仰望山峰,更覺驚心動魄。
又轉過一個小彎,他們看到了一棟完全用松木和斑竹築成的小小房舍,屋前屋後,種植著密密的小松樹,雖在雪地裡,仍顯得生氣盎然,越發增加了這棟小屋的清幽高逸。
眾人皆不敢出聲,跟在狄洵後面,輕巧的來到了房舍之前。
狄洵兩隻眸子清亮如水,轉過身,開口道:「寒舍雖然簡陋,但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上,如此還差強人意吧!」
一個嬌柔舒美的聲音,帶點童音,自屋內軟軟的傳了出來:「少爺,是你回來了嗎?」
狄洵眨眨眼,低低的道:「我還帶回來一大群朋友呢!」
竹門「呀」然啟開,一條俏生生的身影帶著一臉笑意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位小女孩,年紀很小,約莫十一二歲,但是長得清麗可人,非常漂亮。
女孩有些驚訝的「噫」了一聲:「少爺,你上哪兒了,帶回來這麼多人?一個、二個……,一共十一個。」
她竟指著眾人一個個點下去,顯得非常純真可愛,天真無邪。
狄洵笑笑,引著眾人進入屋裡,室內,斑竹桌椅襯著壁上的幾張竹梅圖,著去真是一塵不染,清幽脫俗至極。那小女孩轉頭對著裡面喊道:「姐姐,快出來,少爺回來了,還帶了好多人來哦!」眾人都覺得尷尬,這小女孩竟把他們當成什麼異類一樣,呼朋引伴來參觀。
狄洵抿抿嘴,笑道:「客人來了,快奉茶呀!真是不懂禮貌!」
「噗哧」一聲輕笑響聲,包含了不少興奮歡愉,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狄洵,溫柔的道:「看到這麼多人,心裡好高興哦!」
眾人更是不悅,這小女孩實在過份天真,看到人多有什麼好高興的?
小女孩活蹦亂跳的跑過去,才一會兒工夫,她又出來了,雙手仍是空的,此時,清麗的臉兒有一抹蒼白,神情不似先前活潑。
玉琢似的小鼻微微一皺,大眼睛黯淡了下來,幽幽的道:「少爺,你哪裡找來這麼多人?怎麼都帶著兵刃?是怎麼回事?」
最後一句也是大家都想問的,這小女孩怎麼才進去一下子,整個人迷糊了,剛才還興高采烈,現在卻一臉不耐煩。
不過,這小女孩不管什麼時候,什麼表情,都非常漂亮好看,尤其,此時那雙大眼睛是如此馴柔,如此甜蜜。狄洵默然微笑,對眾人道:「小姑娘不喜歡舞刀弄槍的,可否請各位把手中兵刃先且放在門外,免得惹她討厭。」
語氣中,對小女孩甚是寵愛,根本不像是主僕關係,倒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兄妹,大家見小姑娘清新脫俗,自己手握凶器,都自慚形穢,雖然尚有戒心,但也無奈的紛紛把兵刃放在竹門外的屋簷下。
他們像一群無靈魂的傀儡,任人擺佈,狄洵叫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各人都感到窩囊,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放好兵刃,他們轉身回到屋內,他們不約而同「啊」一聲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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