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醜怪尼的石室中,在一聲脆響中,崩裂出一溜碎碎的火花,而天醜老尼空中施力,已呈極限,她必須要落下地來。
但她卻來個借力反彈,在鋼棒與銅錘撞擊的時候,人已翻退到一丈開外。
天醜怪尼一落下地,又是磔磔一陣怪笑,道:「大鬍子,越打我越覺得你可愛。」
馬雲龍「噗」的一聲,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厚厚的雙眼皮一皺,道:「馬四爺寧願你討厭我,就像我看了你這副德性想吐一般。」
右手銅錘戟指馬雲龍,天醜怪尼厲聲道:「我喜歡你,那是我的事,你討厭我,那我管不了,大鬍子,我決定要把你留下來了。」
她話聲一落,立刻高聲對兩個站在供桌兩邊的年輕丑尼叫道:「拿繩子,準備拴人了!」
白小宛一聽,立刻手握一支飛鏢,右手寶劍平舉,冷然的監視著兩個年輕丑尼的動作。
就見那兩個年輕女尼,隨手在供桌下面一摸,一根繩索已拿在手上。
突然間,天醜怪尼那寬大的灰色袈裟,無風自動,人也跟著緩緩逼近塞北大俠馬雲龍,她那臉上的贅瘤,一彈一彈的敲打在她的臉上面,也敲打著她的脖子上長出來的巨瘤。
然而塞北大俠馬雲龍沒有等她逼近身前,立即大喝一聲,高大的身子直衝而上,手中的精鋼鐵棒,正就準確無比的揮向天醜怪尼的肩頭。就在天醜怪尼的銅缽一迎之際,馬雲龍的鋼棒在他巧妙的一旋之間,卻在棒的尾端,拔出一支細不過半寸長有兩尺的兩刃尖刀,似一條泥鰍一般,「刷」的一聲,自天醜怪尼的肋下劃過。
再看天醜怪尼的那個銅缽,正反射出數枚銀針,卻全都在馬雲龍那巧妙的梅花腿連環移動中,擦著馬雲龍的身子閃過。
馬雲龍卓立而望過去的時候,也不由大吃一驚,心想這老醜怪尼明明挨了一刀,怎麼只見衣破而未見流血?
緩緩的轉過身來,天醜怪尼冷笑的道:「若論你大鬍子的這身武功,秦嶺八大盜中恐怕只有伍億那個老王八蛋,可與之一拼外,別的人你可以吃定他們了。」
又是仰天磔磔大笑,道:「我親愛的大鬍子,如今我發覺你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可愛,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
馬雲龍這時候漸漸發覺,面前這個醜八怪說這些話,完全是一種詭計,她要在敵人分神的時候,一舉而擊潰敵人。
心悟及此,馬雲龍面無表情,雙目如炬的直盯著天醜怪尼。
緩緩的,天醜怪尼脫下那件肋下破了一個大洞的袈裟,一個年輕丑尼,急忙快步上前,接過那件被馬雲龍一刀劃破的灰色大袈裟。
馬雲龍一看,不由又是一驚,原來這個醜八怪,竟然在自己兩肋,拴了兩塊堅厚的老牛皮,再看那塊被劃過的牛皮,在馬雲龍的利刃下,幾乎也被劃開來。
馬雲龍立刻有著懊惱的感覺,如果自己知道這醜八怪有這兩塊堅硬牛皮護身,當時只要加上兩成力道,不難把她放倒當場。
於是,馬雲龍咬牙道:「你的觀世音已經救了你二次,這對你來說也該滿足了,要想有兩回,恐怕就成了奢望。」
馬雲龍也才話落,天醜怪尼已厲叫一聲,左手銅缽左右晃蕩,右手銅錘卻後發先至,像觀世音普渡眾生,遍灑甘霖一般,自銅錘中噴射一陣煙霧來。
觀世音灑的是眾生水,丑尼姑酒出的卻是毒煙迷粉。
馬雲龍絕未想到,面前這個丑尼姑的銅錘中,竟然也有機關,就在他暴舉銅棒一擋之際,更多的毒粉,被震撒而出,勁急的灑向馬雲龍的頭上去。
白小宛一旁看的真切,當即冷叱一聲,迎劈而上,天醜怪尼才正一喜,卻未防備白小宛竟閃躍而至,等她翻身舉缽迎去,發覺面前翠影一閃,她的銅缽已擊空。
徒然間,就聽「噗」的一聲暴響,白小宛竟一腳踢在天醜怪尼那掛在臉上的贅瘤上面。
緊接著,「哎呀」一聲,天醜怪尼雙手托著她那個血滴不斷,幾乎要掉的贅瘤,人也痛得翻滾在地上。
一連的打了好幾個噴嚏,立刻間,馬雲龍感到頭痛欲裂,肚子翻騰。
一看這情形,白小宛顧不得再下殺手,駕起馬雲龍,舉著寶劍,快速的向洞外衝去。
第二層上面,二三十個丑尼姑,沒有得到天醜怪尼的命令,竟沒有一人出手攔阻,任由白小宛扶著馬雲龍走出大木門。
於是,急快的,就在馬雲龍的嘔吐中,二人跌跌撞撞的到了下層,這時候那些麻木不仁的二十來個大男人,連正眼也不看二人,依舊各行各事。
白小宛與馬雲龍二人,一直到那間停拴馬匹的地方,才急急的套上馬鞍,牽馬走出山洞來。
忽然間,二人頭頂上一陣響動,白小宛抬頭看,不由大吃一驚,發現至少十幾個丑尼姑,正往下面推放一筐筐的石頭。
看著一個個如人頭大的石頭,白小宛急急的又退回洞口內。立刻,她先把馬雲龍扶在馬背上,一面道:「四舅!你忍著點,咱們這就先衝出去。」
馬雲龍到了這時候,也只有哼咳的份。
把握住機會,白小宛自己翻身上馬,先在馬雲龍的馬屁股上狠狠打了一掌,自已也一夾馬腿,緊緊的護著四舅,急衝而出。
又是一陣滾石落下,但卻已對二人構不成任何威脅。
急急的又翻到來時的嶺上面,白小宛急問道:「四舅,我看那個醜八怪的銅錘中,噴射的毒粉,呈灰色狀,不知四舅的感受是什麼?」
馬雲龍痛苦地道:「頭痛欲裂,一肚子不舒服,真想連腸肝全吐出來。」
白小宛驚叫道:「不正是毒書生楊文光的穿腸裂肺毒粉嗎?」
白小宛一語驚醒夢中人。
馬雲龍立刻在懷裡一陣掏摸,摸出那個由楊文光身上取出來的白瓷瓶,在白小宛的協助下,一連的吞下六七顆。
白小宛知道,人若中了這穿腸裂肺毒粉,必須大量的水來補充身子,當即在馬雲龍額上冒汗,沉沉睡去中,急忙提著水袋,飛奔到嶺下面的山溝小溪中,滿滿的裝了一袋溪水,這才又折回嶺上面。
憂愁已在白小宛的臉上顯現出來,因為這時候已是夕陽已沉黃昏將近的時候,如果四舅就這麼睡著在這荒山野嶺上,這一夜可就夠折騰了。
衡情量勢,白小宛真想再殺上這個塞滿醜陋尼姑的山洞上去,但她卻知道,那個叫天醜怪尼的老怪物,被自己偷襲一腳之後,大不了痛上個一兩夭,如果她不是「傷中要害」,自己還真的不一定能制服得了,何況在第二層又住了二三十個丑尼姑!
白小宛倒提著鋼劍,無所適從的就守在沉睡中的四舅身邊,不嚎叫,這證明馬雲龍的頭痛已被解藥控制,不嘔吐,更說明馬雲龍所中之毒,在「對症下藥」中,起了良好的反應,而馬雲龍的沉睡,不正是在恢復他的體力嗎?
這一切,皆讓白小宛放心不少,只好在無所適從而又無所事事的百無聊賴中,在馬鞍中取出一個大白饃,又撕了一塊醬牛肉,趺坐在馬雲龍的身旁啃起來。
突然間,迎面不遠的山坡上,一連的走來四個挑著木柴的人,一色的粗布短衣。足蹬草鞋,肩上扁擔,一閃一晃的,直往下面而去,而下面正是那個一洞丑尼姑的住處。
白小宛似是不信邪,放下吃的,提著寶劍迎了上去。
她去的很快,身形也很勁急,但卻引不起挑柴四人的任何反應。
白小宛迎頭一橫劍,擋住四人的下山去路,口中喝道:「站住!」
人是站住了,但四人全無表情。
白小宛一個個的看過去,有些天黑,她得貼近了看。
猛然間,她全身一震,幾乎五雷轟頂一般昏過去。
「你……你……你……」
她驚嚇的說不出說來,那樣子正應了一句老話:「張口結舌」。
原來白小宛發覺四個挑柴的最後一人,正就是大韓村裡的韓五爺,他那兩顆招牌虎牙,嘴唇未合上的時候,有一半露在外面,白小宛知道,那兩顆虎牙,才是真正的,如假包換的兩顆虎牙,因為那兩隻假虎牙,如今正在寶雞知縣的「保險袋子」裡面藏著呢。
那麼,面前這人,顯然就是大韓村裡的「正字」韓五爺了。
白小宛不自主的叫道:「堂哥!我是玉棟妻子呀!」
韓五爺木然的表情依舊!
另外三個也都是表情麻木……
他們甚至連肩上擔的木柴也不放下來,就那麼直不楞的站在那兒,看樣子就等白小宛讓路了。
天好像全黑了,因為山頭上紅似火的一片金霞,不知什麼時候,已換成了灰濛濛的夜色。
擋住挑柴四人去路的白小宛,一聲歎息,閃身回頭,快捷的又躍回到山嶺上面。
回頭看去,只見那四個挑柴的,正步伐整齊而又劃一的走向山峰下面的山洞裡。
白小宛低頭望著四舅馬雲龍,氣色已恢復過來,於是她扶正四舅的頭,慢慢的又灌了幾口水。
只聽好長的一聲歎息,就見馬雲龍緩緩的睜開眼睛,雙手立刻在頭上揉蹭。邊低聲道:「小宛,什麼時辰了?」
「四舅!你醒啦?天早黑下來,怕快三更了。」
「頭痛味道真難受,好像要爆開來一般。」
「那就對了,小宛就是中了這種毒的。」
「我大概吸進去不少,要不然怎麼還是痛苦的想吐?」
於是,白小宛又倒出三顆解藥,放入馬雲龍的口中,不久之後,馬雲龍額頭往外冒汗。
這使得馬雲龍想起楊文光在中毒之後,急急的吞下解藥,不久之後他也是冒出汗珠來。
一念及此,自己放心不少。
馬雲龍當即盤膝坐起來,自己調息呼吸,運起內功,開始助解藥,以逼出體內之毒。
看了這情形,白小宛急忙在馬背上抽出毛氈,披在馬雲龍的身上,自己則手持寶劍,守在一邊。
突然間,那股悠揚的鐘聲又響了起來,在這深山峻嶺中,人們都知道,白天的太陽只一半,那意思好像是說,太陽出山與落山,只有平地的一半時辰,因此也天黑的特別快。
一連又是十響鐘聲,在四山回鳴中,漸漸消失於無形,白小宛極目四下觀望,很希望找個能夠掩蔽身子的地方,但她還是發現了,附近最佳的地方,也不如她眼前的山嶺好,因為,正有幾棵老松樹,還可以遮擋一下霜露。
漸漸的,白小宛發覺四舅馬雲龍豆大的汗珠子,如下雨一般的往外滴,她急急以手絹替馬雲龍擦拭,就在這緊張關頭,突然聽到「格格格」一陣大笑,那種笑聲,大概也只有瘋人院裡才能聽得到。
白小宛有些起雞皮疙瘩,因為這種厲笑聲,並非只是來自一個方向。
本能的,白小宛探手取出一支飛鏢,長劍拔在手中,運足目力四下看去。
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四個奇醜無比的尼姑,挺著小兒腦袋大小的肉瘤,手中各舉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劍,往她站的地方圍了過來。
白小宛一看,立刻冷叱一聲,揮劍直撲向最近一個丑尼姑。
為了四舅的安全,她決定一上來即痛施殺手。
於是那個正面衝上來,口中仍然「呵呵呵」的笑個不停的醜尼姑,舉刀向白小宛劈來,白小宛的身形才一躍而起,那丑尼姑的鋼刀,就在一束刃芒激射中,擦著白小宛的腳底一掃而過。
這時候白小宛人在空中,手中的劍彈出數朵劍花,直逼丑尼姑的前胸,就在這一個悍不畏死的往上衝,白小宛誓守山嶺的情況下,徒然聽到一聲金鐵交鳴之聲,緊隨著「叭」的一聲脆響。白小宛的左足尖正踢在尼姑的肩窩上。
然而,丑尼姑只是向後退了幾步,並未被白小宛一腳踢下山去。
白小宛大吃一驚,等那丑尼姑站定以後,細看過去,卻發現是個又粗又胖而且高大的尼姑,只見她一手撩著灰色袈袈的前擺,一手仍握著鋼刀,一搖一晃的又衝上來。
白小宛回頭看,另外三個也都是既粗且壯的高大醜尼姑,從她們的笑聲裡,好像不是來殺人,而是遊山玩水來的一般。
白小宛到了這時候,為了逼退這四個丑尼,徒然間甩去手中稜形飛鏢,緊接著人也退守在馬雲龍的身前。
「噗」的一聲,白小宛的那支飛鏢正中被她踢過一腳的那個胖丑尼,只是那鏢卻插在她的肩頭上,那兒可是她皮粗肉厚的地方。
也因此,丑尼姑仍然是嘻嘻哈哈的往嶺上衝來。
守著一棵老松樹根,馬雲龍就趺坐在松樹根上,在他的前面,白小宛手握寶劍,左手又扣了一支飛鏢守護著。
於是,四個其醜無比的尼姑,就像四隻頑熊一般,你劈一刀我砍一刀的,一排並齊的朝著白小宛砍殺,一邊還嘻嘻哈哈的逗笑,道:「真好玩!嘻嘻,你們瞧那大鬍子,一定很有意思!」
每劈來一刀,白小宛就必須全力阻擋,因為她發覺面前這四個丑尼姑的臂力驚人,看樣子絕不輸一個高大男人。
沒有多久,突見一個胖大醜尼姑咧嘴笑道:「我把這棵討厭的樹砍掉,咱們就很輕易的把這個大鬍子背回山洞庵裡去了。」
她說劈就劈,人一跨到樹後,立刻「叭叭」的砍起來。
也許是老松樹震動的關係,馬雲龍睜開眼晴來,當他一看到這情形,不由伸手去抓背後的鋼棒,但他發覺自己仍然一點力道也施不出來。
其實他是一點力道沒有,肚子空空的,連原來吃的全都吐的一乾二淨,更何況頭尚有些昏痛!
但他不能不替白小宛著急,只聽他隨口道:「飛鏢照著她們要害地方招呼!」
要命地方?什麼才是她們的要命地方?
皮粗肉厚,一支飛鏢中在她們身上,就冒那麼一點血,不痛不癢不起作用。
該怎麼辦呢?
白小宛想問四舅,什麼地方才是她們的致命地方呢?
然而她知道,四舅必然也不知道。
於是,她不由的一狠心,一鏢甩向近身的一個丑尼咽喉。
白小宛飛鏢出手,心裡還在後悔,因為她們的咽喉上面,長了那長一個既厚又大的肉瘤,必然不會奏效。
但卻大出白小宛意料之外的,就見那個中鏢丑尼姑,立刻撒手拋刀,兩手掌托住她那個中鏢的肉瘤,變笑為哭,哀嚎連連的朝著嶺下面跑去,她似是不擇路徑,連滾帶爬直衝下去。
一「鏢」提醒夢中人,白小宛立刻又摸出一支飛鏢,抖手又擲向近身的那個既胖且醜的尼姑。
「噗」的一聲,緊接著這個胖尼姑像失掉魂一般捂著肉瘤,也哭喊著朝山下滾去。
壓力減輕,白小宛精神大振,立刻又摸出一把飛鏢。
但她尚末出手,面前揮劍的醜尼姑立刻轉身撒腿,驚叫著往山下跑去。
「叭!叭!」聲音來自老松樹後面,那個肩中飛鏢的肥粗尼姑,還在一刀刀的往老松樹根部猛砍呢!
白小宛緩緩走過去,趁她不防,一鏢打出。
突然間,她丟下手中鋼刀,雙手摀住下巴上的大肉瘤,哭喊得山搖地動的一路衝下山嶺。
面朝著逃去的四個丑尼姑,白小宛像要虛脫了一般,一下子跌坐在她四舅馬雲龍的身側。
緩緩的抬起手,輕拍著白小宛的背,馬雲龍有氣無力的道:「小宛!真難為你了!」
喘著大氣,白小宛道:「四舅!你現在感覺如何?」
「餓!也渴!」
使勁的爬起來,白小宛又找著馬匹,鞍袋中掏出醬牛肉與大餅,外帶一頭大蒜,因為大蒜解毒,一齊捧到馬雲龍面前,又把早先提的一袋水,也拿過來。
塞北大俠馬雲龍先用涼水清洗了一下頭,感覺上舒服多了。
於是大餅就著醬牛肉,開始大啃起來,他甚至叫白小宛把他備的酒也拿過來。
有道是,能吃沒有病,馬雲龍這是好現象。
人是鐵,飯是鋼,填飽肚皮才有力量。
馬雲龍一口氣塞了斤半醬牛肉,半個厚的芝麻大餅,至少也啃了兩斤半,酒也喝了十幾口,這才雙肩鬆動,緩和一下身子,嘿嘿笑道:「小宛!四舅在陰陽界上站了好長一段時辰,如今總算又逃出豐都城回來了。」
一面緩緩的的站起身來,又道:「四舅得活動一下筋骨,你先就著毛氈睡一會兒。」
白小宛也實在太累了,於是就在那個老樹根下面,閉上雙眼,沉沉的睡去。
遙望著遠處的山腳下,馬雲龍心想,怎麼這兒會有這樣一個山洞尼姑庵?那個幾乎沒有一點人形的天醜怪尼,除了她本身的武功高強之外,她的那支銅缽,那支擊缽的銅錘,全都是奪命的殺人利器,再看剛才的四個剽悍丑尼,當知這個山洞,實在不易對付,看樣子就算明日一早自己體力恢復過來,也不宜輕言硬上了。
也就在他繞著幾棵老松樹活動的時候,徒然間,有著人聲,自遠處的坡下面傳過來。
這會是誰?
馬雲龍攀著老松枝,極目望去,依稀有兩條人影,還有兩匹馬,朝著這個山峰走來。
是秦嶺八怪的人嗎?
還是白方俠同別人?
不過,馬雲龍只期望白方俠一人能前來,就好了。
漸漸的,兩個人影已走到半峰腰了,二人的馬匹,都極為緩慢的跟在二人後面。
於是馬雲龍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當然,如果不是他發覺上來的人是自己人,如果上來的人是敵人,他又怎麼能笑得出來呢?
看著尚不足十丈遠了,馬雲龍徒然自松枝上落下來。
就聽遠處的人喝道:「什麼人?」
一聽就知道是白方俠的聲音,馬雲龍遂高聲回道:「你們總算追上來了!」
「是雲龍嗎?小宛呢?」
白小宛原本沉睡著,一聽到爹的聲音,本能的一驚而起,極其高興的叫道:「爹!我在這兒。」
終於四個人碰了面,跟著白方俠一起來的,正就是大內高手卓重陽。
原來當扶風的那家飯館的年輕夥計,連夜把馬雲龍的便條送到寶雞縣衙的時候,縣太爺與卓重陽白方俠一看字條,知道如今窩藏在大韓村的惡人,全都撤入踩雲嶺,這才同意卓重陽與白方俠二人,連夜經扶風,過斜峪關而入秦嶺,為的是支援白小宛與馬雲龍。
臨走,白方俠特別交待捕頭李長虹,把大牢裡的楊文光,好生守緊,這才上路。
四人就在嶺上的老松林中坐定,商議未來大計。
馬雲龍當然也把嶺下的山洞中,住著一群脖子上長著巨瘤的女尼之事,說了一遍。
白方俠與卓重陽不由嘖嘖稱奇。
白小宛突然也道:「大韓村失蹤的堂五哥,如今就在這嶺下面的山洞中,天黑時,他擔著柴薪經過,女兒還攔住他,但他好像迷失自已一般,像個木頭人。」
白方俠立刻道:「你看到他的兩隻虎牙了?」
「不錯,還好端端的在他嘴裡面長著。」
白方俠一聽,不由嗔目道:「卓大人說的不錯,秦嶺八大盜各有所學,各擅其長,姚大剛裝扮成韓五爺模樣,竟然連大韓村的人全都矇混過去,甚至韓五爺的家中全沒有發現他是個如真包換的假五爺,這個王八蛋這麼一折騰,真的韓五爺一旦回去,可怎麼得了啊!」
一頓之後,白方俠對三人道:「如今看來,嶺下面這個丑尼姑洞,與那踩雲嶺的秦嶺八大盜,必然有著解不開的瓜葛。」
塞北大俠馬雲龍立即接道:「何止這山洞中住的醜尼姑,與那秦嶺八大盜有瓜葛,恐怕還有個更厲害的人物,與那秦嶺八大盜有著撕不爛斬不斷的糾結呢!」
卓重陽一聽,不由一怔,急問道:「誰?」
塞北大俠馬雲龍擺手先讓人坐下來,這才沉聲道:「我與小宛被一個丑尼姑帶上這山洞以後,兩下裡沒說幾句話,而那丑尼姑也才只告訴我,說是一大早有個叫毛干的,同姚大剛二人才由她這兒返回踩雲嶺,那時候我就知道這洞裡的那個絕丑尼姑,與那秦嶺八大盜有瓜葛,但也沒有想到,她竟說她還有個師姐,叫什麼天仙師太,人如其名,貌若天仙,生平喜愛天下至寶,更且把這秦嶺山區絕色美女,全都擄在她的庵中,供其驅使,為其欣賞,各位想想看,如果真有這麼一處所在,難道這秦嶺八大盜會不知道?」
卓重陽大惑不解,道:「天下絕美與天下奇醜,二者竟然是師姐妹,卓重陽自出道以來,還真的沒有聽說過,這會在什麼地方?難道也是在這高山絕嶺中嗎?」
白方俠冷笑一聲,道:「趕天明以後,咱們找上這嶺下面的醜尼姑洞,就不難查出那天仙師太在什麼地方修行了。」
塞北大俠馬雲龍道:「嶺下面的醜尼姑洞一進去,就是個大馬廄,看樣子全都是為別人所寄存的,因為整個山洞中,看不出誰會騎那些馬。」
他微一頓,立即又道:「如果是為別人保管,那麼有一件事可以說明,那就是由這丑尼姑洞開始,再往這秦嶺中進去,已經不能再騎馬了。」
卓重陽一聽,回頭看看正在鋪毛氈的白小宛,心中在為白小宛擔心,因為白小宛的那雙小腳,又如何承受得了高山之間的長途跋涉?
白小宛就在樹下面鋪好毛氈,這時候一面招呼白方俠與卓重陽二人,以及四舅馬雲龍三人先行歇著,一面道:「你們三位先歇著,總得有個人來守夜,我還不睏,就先守這第一班,至於明天能不能騎馬,對我並不構成問題,就算是走遍蠻荒絕嶺,踏遍關山萬里,也要把那滅門仇人,捉出這高可攀天的秦嶺。」
這一夜高嶺上的歇息,馬雲龍由於毒傷沒有擔當守衛以外,其餘白氏父女與卓重陽三人,每人守了一個時辰。
天亮,四個人就飽餐一頓,然後把馬匹掩藏在林中草肥的地方。
也就在四人正要撲下嶺的時候,突然間,嶺下面的鐘聲又響了起來。
「當……」一連響了十下。
於是群山共鳴,接連不斷。
馬雲龍想起昨日幾乎丟了老命,心中那股子「有」名火,何止冒三千丈!
就見他大臂一揮,道:「大伙隨我殺下去!」當先大步踏往嶺下衝去。
遠遠望去,四個人還真像極了四頭下山的猛虎,更像昂首走向殺場的壯士,雖不說是氣壯山河,但每人全都抱著「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的奮不顧身精神,劍及履及的奔殺到嶺下面而去。
就在四人剛一下得嶺來的時候,突然發現在這丑尼姑洞的巨大洞口處,方位距離,井然有序的分別站了二十四名手持鋼刀的醜陋尼姑。
雖說她們有二十四人,但論站的方位看,仍然是十二個方位,也就是十二點,因為,她們每兩人,均都是背對背的貼站在一起,從正面看,第一排四人,但這四人的背後四人卻是面對山洞站定,相隔三四丈遠,又是四人面對外,另四人面對山洞,最後一排,則溜著山洞邊站定。
看上去,既不是奇門,又非八卦,四個人全都是滿腔熱血,就等著找人拚命,徒然間看到丑尼姑洞口擺下了這麼個令人高深莫測的陣式,還真的把四人唬得一愣。
白小宛就在這陣前面一陣細瞧,心中想,不如自己先闖一闖試一試,也許能讓爹他們看出一點端倪來。
於是,白小宛也不打一聲招呼,左手飛鏢,右手劍,就近撲向第一組的兩個丑尼姑。
其實,她這是打算好了的,因為第一組二人,處在角上,既易攻,又可退回,如果攻向中央,勢必引起兩邊的夾攻,尤其昨晚嶺上惡戰四個高大醜尼時候,白小宛己覺出這些醜尼姑個個剽悍,不可輕視。
白小宛一劍劈出,正與那個持刀面對她的尼姑相遇,就見那丑尼姑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頷下的大肉瘤一顫,「刷」的一刀,砍向白小宛的來劍,而貼在那尼姑身後的另一個丑尼姑,竟同時發難,且後發先至的目前面的尼姑身側,狠狠的捅出一刀。
白小宛劍芒一窒,急忙抖手打出一飛鏢,一個穿雲縱,人又被逼出陣外,但她打出的飛鏢,卻狠狠的插在那個後面尼姑的右肩頭。
血就在那尼姑的肩頭向外流,顯然傷得不輕。
但令人心悸的,是她竟然渾然不覺一般,雙手抱刀,仍然貼著前面的尼姑站著。
卓重陽與白方俠二人,這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多粗脖子尼姑,她們那種怪樣子,叫人想不通都是由哪裡找來的。
白小宛只是攻向外角二人,如果攻向陣中心,隨便任何部位,都得要面臨八把鋼刀同時一擊之危,當然,除非能由正面施以個個擊破。
然而,事情已經敞明,除非揮刀把這些醜尼姑殺死,否則她們絕不後退一步,這只要看看那個傷肩丑尼姑的表情,就不難知道。
也許,她們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而了無生趣,外面是個什麼世界,她們全不清楚,錯在她們披錯一張人皮,而受到老死山洞的命運,正因為如此,她們對於生死,已不產生任何喜好或優憂慮。
早死也許更好,因為有機會找閻王老子再換一張人皮。
望著每個丑尼姑的站姿,她們那種左手單掌直擺在脖子的肉瘤前面,右手鋼刀閃閃的橫在身前,雙目中似笑非笑的一副毫不在乎模樣,突然使白小宛靈台一明。
於是,她立刻對身旁的老父,道:「爹!咱們退一步說話。」
白方俠一笑,知道女兒又有了怪招,立即一擺手,把卓重陽與馬雲龍二人也叫在一起。
於是,四人低頭在商議。
白小宛當即把昨夜惡鬥四個高大醜尼姑的事,說了一遍,而且特別對這些醜尼姑的肉瘤,最怕受傷的事,詳細的說了一遍。
白方俠低喟道:「怪可憐的,一個女子生得美固然是好,但生到像她們這副模樣,那就太不幸了。」
一頓之後,又道:「如今咱們又要在她們的肉瘤上開刀,白方俠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卓重陽道:「權宜之計,咱們捏好分寸,來個點到為止。」
馬雲龍笑道:「好個權宜之計,點到為止。」
「刷」的一聲,鋼棒中拔出他的那把二尺長雙刃尖刀。
於是,卓重陽背上抽出一把紫芒逼人,瑞氣橫生的寶劍,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柄神器。
只聽他低聲對三人道:「咱們正面迎敵,可不能跟進。」
於是,就在卓重陽揮劍撲上的時候,馬雲龍與白氏父女,三人也同時各找對象,衝殺而上。
白小宛仍然撲向最右面角上的一對,刀劍相擊,發出一陣刺耳的尖鳴聲,她已知道貼在正面醜尼姑後面的尼姑,必然會同時出手殺來,是以一上來,身法奇快的舉劍點向正面尼姑的門面,同時間,雙腳連環飛踢,把個嬌小身子,全遮擋在正面尼姑的身前。
就聽「叭」的一聲,應該是一腳踢在正面尼姑的,然而卻不偏不倚的踢在後面那尼姑的肩頭上,而白小宛卻備感危機陡升,一束冷芒,快逾流星般,在她身形正要下落的時候,挾著一陣陰寒冷風,劈向她的肋下。
情況非常明顯,兩個丑尼姑在互換位置上,身法相當的快,在白小宛尚未換招的時候,後面那個已遞出致命的一刀,這證明一句俗話,雙拳難敵四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白小宛的劍徒然以劍把朝前迎去,期以爭取那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同時抖手打出飛鏢。
「噹」的一聲,白小宛的劍把上面不過半寸的劍身,恰巧擋住了這要命的一刀,就聽她沉聲冷哼,人已借勢倒翻回原來的地方。
突然間,那個原本肩頭上受傷的尼姑,一手拋刀,雙手捧著她那中鏢的巨瘤,大叫著飛奔而去,立刻另一個丑尼姑,臉色依然笑容滿面的站在那裡。
就在那尼姑哭喊著走去的時候,最左面的一對,那是卓重陽所對付的,卻在這一連兩聲清脆的響聲中,兩把鋼刀俱都齊中被卓重陽削斷,卻不料兩個丑尼姑看了看卓重陽,雙雙立刻拋去手中斷刀,有如兩個幽靈一般,四臂相連,抱向橫劍卓立的卓重陽,甚至還不由自主的發出陣哈哈狂笑聲,看樣子卓重陽如果被抱住,可有得罪受了。
其實,這也是一種心理變態反應,要知卓重陽,這位大內高手,人不過三十來歲,依然是玉樹臨風,面如冠玉,雙目炯炯,在這種深山裡,這些醜尼姑哪會見過這麼美的男子,如今在鋼刀被削,生死立判的時候,就算是抱一抱面前這個小伙子,死了也還值得。
這也算是她們的一種渴求,發自於不自量力,更有太多的奢望,卻是永無止境。
一看這情形,卓重陽擰身彈腿,一鶴沖天而起,手中泛紫的劍芒,左右彈動,只那麼輕輕一撩,劍尖正劃過仰頭觀望的脖子肉瘤上,立刻間,兩個丑尼姑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在肉瘤向外噴血中,大哭大叫著落荒而去,而且全都是跟在第一個走去的醜尼姑的後面。
她們沒有自大山洞口回去。為什麼?
她們朝著一個方向奔逃,逃向何處?
這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於是,就在一陣鐘聲中,大山洞口上的醜尼姑陣,又有了變化。
只見,那最後一排的醜尼姑,一下子全都折向最前面,而第一排的尼姑,即便是正在與白方俠與馬雲龍二人正拚鬥的兩組,也毫不遲疑的丟下白方俠與馬雲龍二人,抽身回到最後一排。
原來白方俠與馬雲龍的心理一樣,就算有機會下手,也不忍把刀子劃過這些醜尼姑的身上,生了這副模樣,已經是夠不幸了,何況她們並不是大韓村的禍首,是以纏鬥一陣,並未對這些尼姑施下殺手。
如今四人又湊在一起,放眼望去,受傷走掉的三個丑尼位置,不知何時,又由山洞中走出三個丑尼姑,把那空缺全填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卓重陽道:「看樣子,咱們不得不施下殺手,但總不能把這些可憐蟲全都殺死,不如咱們指名叫她們的主持出來。把話敞明瞭,看她有何話說。」
「對!我來叫!」
馬雲龍邊說,人就朝著洞口走近幾步,高聲叫道:「喂!天醜怪尼!你出來說話!」
馬雲龍一連叫了兩聲,仍不見山洞中有任何動靜,正感不耐,突然間,鐘聲三響,就在第二層上面洞口,一陣磔磔怪笑。
四人仰頭望去,只見有兩個年輕丑尼。手中各拿著法器,中間站著一個只露出半邊面孔的灰髮披肩怪尼,她那個由額上垂下來的肉瘤,尚被一塊白色絲絹吊著下部,看樣子白小宛手那一腳,還真的使她受傷不輕。
突見她向下一指,高聲尖叫道:「大鬍子,你怎麼還沒死?」
仰頭哈哈一笑,道:「馬四爺還沒有活夠,怎可輕言一死!」
天醜怪尼尖叫道:「大鬍子!你同那個毒書生楊八有什麼八桿子打不著的交情?」
仰天哈哈一陣大笑,馬雲龍仰頭高聲道:「馬四爺與那楊八的交情可深厚著呢!要不夠深厚,我怎麼捨得替他買了匹脫毛瘦馬叫他代步。」
一聽口氣不對,天醜怪尼暴喝道:「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送他到大牢裡住著等死!」
又是一陣磔磔怪笑,天醜怪尼道:「這就難怪,原來你大鬍子把楊八的解藥摸了去,這也算是你走狗運。」
一頓之後,又道:「不過你不會再有那麼巧又那麼好的狗屎運,不信,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只見她手一擺,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於是,鐘聲又再度敲了三下。
大山洞口上的二十四個丑尼姑,在聽了鐘聲之後,有如秋風落葉一般,「沙沙地」的一陣快速移動,轉眼間把白小宛等四人,全都包圍起來。
就在四人全神貫注四周的醜尼姑時候,又聽一陣當當鐘聲,不久之後,山洞中走出天醜怪尼。
只見她雙手各仍持著她的銅缽與銅錘,寬大的灰色袈裟,在白芒鞋的陪襯下,大敞步的來到巨大的洞口站定,她隨身的兩個年輕丑尼,緊緊的就站在她的身後面。
白方俠一看這光景,立即收起風雷刀,滿面含笑的衝著天醜怪尼一抱拳,道:「你這位師太,已是跳出三界,與世無爭的佛門中人,有什麼值得你起嗔念,發怒心,一心要取人性命呢?」
天醜怪尼兩隻看來只有小半隻眼的冷芒,怒瞪著白方俠,道:「哪裡來的老頭子,你在這兒嚷個啥子勁兒?」
白方俠心想,看你這醜八怪還要加一級的老怪物,滿頭華髮。至少也在六七十歲年紀,竟然還叫我是老頭子。
不由的一聲淺笑,白方俠道:「在下咸陽府台衙門捕頭白方俠。」
突然間,天醜怪尼一指白小宛道:「那她准就是你女兒了?」
「不錯!」
磔磔一陣笑,天醜怪尼戟指白小宛道:「你這個老子是怎麼當的,等一下我替你把她好好的再教訓一頓,好叫她知道什麼是大,什麼是小。」
「簡直莫名某妙!」馬雲龍低罵一句。
天醜怪尼那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還真弄得四人啼笑皆非。
白方俠當即道:「白方俠進山來,為的是逮捕秦嶺八大盜,師太何必橫插一手?又何必與官家為敵?」
「閉嘴!」
天醜怪尼冷凜的一指白方俠,大聲吼道:「什麼叫橫插一手?誰又是官家?你可知道,那秦嶺八大盜,與我們的交情嗎?尤其我師姐天仙師太對他們八人何等的器重,他們的事,就等於是我的事,這能叫橫插一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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