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森-洛克每年4月15日一過,都要到韋爾休假三天。今年的假期卻被德法歇取消了,這是拉扎洛夫的命令。洛克和蘭伯特坐在五樓德法歇的辦公室裡,聽他一件件地列舉著一系列的蹊蹺事。德法歇煞費苦心,極力想把這些事情揉合成一個駭人的謎團。
「他妻子走了,說是回家看媽媽去了。她媽得了肺癌;還說她厭倦了米奇目前的生活。幾個月來,我們也零零碎碎聽到了他們之間的一些口角。她對米奇一天幹那麼長時間的工作有點怨言,但也不會嚴重到這步田地。她回娘家去了,她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她媽病了,是嗎?切掉了一邊肺,是嗎?可我們查遍了肯塔基、印第安納和田納西所有的醫院,都說沒聽說過她媽媽的大名。你們不覺得這很蹊蹺嗎?」
「得啦,德法歇。」蘭伯特說,「四年前,我妻子也做過一次手術,我們就是飛到梅奧的診所做的。沒有哪條法律規定非得在離家一百英里之內做手術。或許他們不想惹麻煩,登記的時候換了名字呢?這樣的事時有發生。」
洛克點頭贊同。「米奇經常和她通話嗎?」
「她大約每天給他打一次電話。談狗呀,談她媽媽呀,談辦公室的事呀。昨晚,她告訴米奇,她至少兩個月不打算回來了。」
「她有沒有提到過是哪家醫院?」洛克問。
「絕對沒有。她一向都十分謹慎,不怎麼談手術的事。如果她媽媽真離開過家的話,那麼現在也該回家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德法歇?」蘭伯特問。
「閉嘴,聽我說完。試想一下,沒準,這只不過是一個把她弄出城去的借口,讓她遠離我們,避開臨頭的大禍。明白嗎?」
「你是假定米奇在跟他們合作?」洛克問。
「我拿錢就是吃這碗飯的,納特。我猜想他大概知道電話被竊聽了,所以他們打電話才這麼謹慎。我想他大概是為了保護她,才把她弄出城的。」
「挺玄乎,」蘭伯特說,「挺玄乎。」
德法歇在辦公桌後來回踱著。他瞪了瞪奧利,忍住了。「大約10天前,有人在四樓上複印了一大批不尋常的東西。說不尋常,是因為那是在凌晨3點干的。根據我們的記錄來看,複印這批東西時,只有兩個律師在這幢樓裡:麥克迪爾和斯各特-基姆布爾,兩人的辦公室都不在四樓。這次複印一共動用了24個計費文號,3個是拉馬爾-奎因的文件號,3個是桑尼-卡普斯的,另外18個是麥克迪爾經手的文件號頭;沒有一個是基姆布爾的。維克多-米利很大約是兩點半離開辦公室的,當時麥克迪爾正在埃弗裡辦公室裡工作。是他送埃弗裡到機場的。埃弗裡說他鎖好了門,但也可能是忘了。要麼是他忘了,要麼就是麥克迪爾有他的鑰匙。我於是逼埃弗裡仔細想了想,他覺得他幾乎能肯定門是鎖上了。不過當時是深更半夜,他累得要死,而且匆匆忙忙,也有可能是忘了,對吧?可他也沒授權麥克迪爾回他的辦公室去工作。的確,這沒有什麼了不得,因為他們一整天都在那兒趕卡普斯的案子。問題是,這些東西全是11號機器複印的,恰好是離埃弗裡辦公室最近的那台。我想完全可以假定這事是麥克迪爾干的。」
「復了多少份?」
「2020份。」
「哪些文件?」
「那18份全是稅法客戶的。嘿,我肯定米奇會這麼說:報表都做好了,他不過是每樣都複印了一份,就這樣賴得一乾二淨。聽起來也挺合理合法,對嗎?不過,複印的事一向是秘書們幹的,何況凌晨3點跑到四樓一開機就是2000多份,到底搞的什麼名堂?再說那是4月7日,4月15日幹完的活,卻提前一星期全部複印出來了,你們誰有這等本領?」
德法歇停住腳步看著他們。他們正在琢磨著,有點被他說服了。「更蹊蹺的還有呢。五天後,他的秘書又把同樣的18個計費文號輸入了二樓她的複印機裡,用它們大約複印了300來份。我雖說是個外行,但我估摸這個數目倒是更合情理些。你們不這麼看嗎?」
他們都點了點頭,但沒吱聲。德法歇奸笑著繼續踱起步來。「這麼說,我們可逮著他的把柄了,一氣複印了2000多份,這是賴不掉的。那麼嚴重的問題就是:他複印了些什麼?如果說他用不相符的計費文號開了機器,那到底複印的是什麼東西呢?所有的辦公室都鎖上了,當然除了埃弗裡的。我問過埃弗裡。他有一排金屬文件櫃,裡面裝的是真正的文件。他把它們鎖起來了。可是麥克迪爾幹嘛要複印合法文件呢?他不會的。埃弗裡還有四隻裝著秘密文件的木櫃,禁止任何人碰它們,對不對?這是公司的規矩。連別的合夥人都不能碰。比我的文件櫃鎖得還緊。因此,麥克迪爾是沒法拿到的,除非他有鑰匙。埃弗裡把他的鑰匙給我看過了,還對我說7號之前的兩天裡,他不曾動過那幾隻櫃子。埃弗裡查了一下,裡面的文件看上去都整整齊齊的。他也說不準是不是有誰摸過。不過,你又怎麼能看一下文件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有人複印過呢?不能,你們看不出來。我也看不出來。因此今天上午,我把文件都拖來了。我打算送到芝加哥去,請他們鑒定一下指紋。這大約需要一星期。」
「他不可能複印那些文件的。」蘭伯特說。
「那他還能複印什麼呢,奧利?我是說,三樓四樓全部鎖上了。全鎖了,除了埃弗裡的辦公室。假如他正和塔蘭斯勾搭,他想從埃弗裡辦公室得到什麼呢?還不是那些秘密文件?」
「你是說他有鑰匙?」洛克說。
「不錯,我假設他配了一套埃弗裡的鑰匙。」
奧利哼哼鼻子,誇張地笑了起來。「這不可能。我不信。」
洛克那雙黑眼輕視般地瞪著德法歇。「你說他是怎樣配到鑰匙的?」
「問得好,這問題連我也答不上來。埃弗裡給我看過他的鑰匙,兩串,一共11把。他一直帶在身上。這也是公司的規矩,對吧?稱職的律師就該這麼做。醒的時候,鑰匙揣在口袋裡;外出過夜時,鑰匙壓在床墊下面。」
「一個月來他到什麼地方出過差?」洛克問。
「上周到休斯敦見卡普斯不算,時間上太近。在這之前,4月1日,他去大開曼呆過兩天。」
「是有這麼回事。」奧利說,認真聽著。
「妙得很,奧利。我問過他,兩個晚上都幹了些什麼,他說除了工作,什麼也沒幹。有天晚上去一家酒吧坐了一會,僅此而已;還發誓說兩夜他都是一個人睡的。」德法歇撳下了一台便攜式錄音機的放音鍵。「可他是在撒謊。這個電話是4月2號9點15分從A單元主臥室打出去的。」磁帶轉動著:
「他在沖澡。」第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沒事吧?」第二個女人的聲音。
「沒事,我挺好。」
「你還得在那兒呆多久?」
「10分鐘,也許15分鐘吧。」
「好吧,利索點。」
德法歇撳下了另一個鍵,繼續踱著步。「我不清楚她們是什麼人。我還沒有同埃弗裡攤牌,眼下還沒有。但他讓我擔心。他老婆提出要離婚,而他又愛追逐女色。這對公司的安全影響很大。我想拉扎洛夫會親自處置的。」
「聽這個女人的口氣,好像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洛克說。
「顯然是的。」
「你認為鑰匙是她配的?」奧利問。
德法歇聳聳肩,坐到了破舊的皮椅上,那自信的神氣消失了。「有可能,不過我表示懷疑。我琢磨過好長時間了。假設那女人是他在酒吧搭上的,後來兩人都喝醉了。那他們上床時可能就很晚了。深更半夜,她怎麼能配好那麼多鑰匙呢?我不認為是這麼回事兒。」
「她有個同夥?」洛克說。
「是的,可我還是不敢苟同。也許她們正設法偷他的錢包,就在這時出了什麼事兒。他身上帶了2000美元現金。要是他喝醉了,誰能擔保他沒把這點告訴她們呢?也許她打算在最後一刻拿了錢就跑,可她沒這麼做。我搞糊塗了。」
「沒有別的假設了?」奧利問。
「現在沒有。我愛假設,可這樣的假設也太離譜了。試想,怎麼可能呢?這兩個女人拿了他的鑰匙,深更半夜去找人配,還不能讓他發覺,然後第一個女人再溜回去躺在他床上,而這一切又與麥克迪爾和他在四樓上用複印機有牽連,這猜想真太離奇了。」
「我同意這個說法。」奧利說。
「會不會是貯藏室裡的東西?」洛克問。
「我想過了,納特。我想了一整夜。她要是對貯藏室的單據感興趣,那就必定與麥克迪爾及其他人有牽連。我想這也不可能。就算她找到了貯藏室和那些單據,埃弗裡就在樓上睡著,深更半夜的她又能做什麼?」
「她可以看啊。」
「是啊,那只不過100萬張嘛。別忘啦,夥計,她想必一直都在和埃弗裡喝酒,不然他不會起疑心嗎?這麼說,她一夜都在陪埃弗裡喝酒、交歡,等到他睡著了,突然跑下樓去看銀行單據?這說不通。」
「她可能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奧利得意地說。
「不,她不可能。」
「為什麼?」
「道理很簡單,奧利。聯邦調查局的人不會這麼幹。首先,這麼做是違法的,再說單據也很可能找不到。而且,更能說明問題的是——」
「是什麼?」
「假如她是特工,她就不會打電話。外行才會打那種電話。我想她只是個扒手。」
德法歇如實向拉扎洛夫報告了女賊的事,而拉扎洛夫雖然指出了一百個漏洞,但也想不出更好的說法。他命令把三樓、四樓、地下室以及大開曼兩套公寓的鎖統統換掉,立即搜查島上所有的鎖匠,查明什麼人在4月1日深夜或4月2日凌晨配過鑰匙。他還命令立即鑒定埃弗裡文件上的指紋。德法歇得意地回答說,他已經這麼幹了,州律師協會檔案裡有米奇的紋樣。
他還下令對埃弗裡-托勒停職六天。德法歇認為這會打草驚蛇。拉扎洛夫說,那就告訴托勒,讓他說心絞痛到醫院住院檢查,再讓醫生命令他休假兩個月;再鎖上他的辦公室;把麥克迪爾派給維克多-米利根。
「你不是說有個妙計可以除掉麥克迪爾嗎?」德法歇說。
拉扎洛夫獰笑著挖了挖鼻孔。「不錯,我有個妙計,派他到開曼出趟差,中途飛機神秘地爆炸了。」
「犧牲兩名駕駛員?」德法歇問。
「是的,那才不會看出有破綻。」
「千萬別在開曼一帶幹那種事,那太巧合了。」
「好啊。可總得在水上吧。要少留痕跡。我們要用威力大的爆破裝置,省得他們能找著遺骸。」
「飛機很貴啊。」
「是很貴,所以我先要請示一下喬伊。」
「一切聽你的。用得著我們的話,吩咐一聲就行了。」
「當然。現在就開始著手考慮。」
「華盛頓那人怎麼說?」德法歇問。
「我在等他回話。今天上午我給紐約掛過電話,他們正在查,一周後大概就能知道結果。」
「這樣就省事多了。」
「是的。假如答案是肯定的,我們就得在24小時之內除掉他。」
「我這就著手安排。」
星期六上午,辦公室靜悄悄的。幾個合夥人和12名普通律師身穿卡嘰短褲、馬球衫晃來晃去,打發著時光。此時,秘書們都不在。米奇看了一下郵件,回了幾封信。兩小時後,他離開了辦公室。是去看雷的時候了。
沿著40號州際公路,他驅車東行了5個鐘頭。每到一個路邊停車場和加油站,他都要停留一會,看看動靜。沒有發現一輛可疑的車,真的沒有人跟蹤。
他被安排到9號探監室。幾分鐘後,雷在厚實的鐵柵門對面坐了下來。
「你上哪兒去了?」雷帶著些許慍怒地說。「這個世上,你是唯一能來看我的人。你倒好,四個月來,才來兩趟。」
「我知道。眼下正是稅收季節,我都忙癱了。今後一定改正,再說,我也給你寫過信了。」
「是啊,每週我總是能收到你幾行字的信。什麼『你好,雷。睡得好嗎?吃得好嗎?獄中過得如何?希臘語或者意大利語學得如何?我很好。艾比很好。狗病了。我得跑跑步去了。很快就來看你。愛你的,米奇』。」
「你的信也好不了多少。」
「我能說什麼?看守們在販毒品,一個朋友被人戳了31刀。算了,米奇。誰想聽這些?」
「我一定改正。」
「媽媽好嗎?」
「不知道。聖誕節後我就沒回去過。」
「我不是叫你去看看她嗎,米奇?」
米奇把一根手指放到嘴邊,輕輕點著。雷向前湊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米奇用西班牙語輕聲說:「說西班牙語,講慢點。」
雷微笑著問:「什麼時候?」
「下周?」
「星期幾?」
米奇想了一下。「星期二或者是星期三。」
「幾點?」
米奇笑笑,聳了聳肩,朝四周望了望。
「艾比好嗎?」雷問,又說起英語來。
「她回肯塔基兩星期了,她母親生病了。」米奇看著雷,輕聲說,「相信我。」
看守走到雷身後,但並沒有看著他們。他們彼此用眼神溝通。
「打算讓我去哪兒?」雷匆匆用西班牙語問道。
「佩爾迪多灘希爾頓。上個月我和艾比去開曼島度了一次假,真美呀。」
「我沒有聽說過那地方。在哪兒?」
「在加勒比海,古巴的下面。」
「我將叫什麼名字?」雷用西班牙語問。
「李-斯蒂文斯。」
「有空給我帶本西班牙書來看看。護照弄好了?」
米奇笑著點點頭。看守走到雷身後停住了腳步。他們談起了在肯塔某度過的往日時光。
薄暮時分,米奇把拜爾車停到了納什維爾市郊一個購物中心的停車場上。他把鑰匙留在車上,鎖好了車門,然後走進店內,進了男裝部。一件黑色棉運動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試了試,決定穿在身上出去。他太喜歡它了。在店員結賬時,他翻閱著電話簿找到了一家出租車公司的號碼。他打了電話,約好出租車10分鐘後到。
天色已暗,南方春天有點陰冷。米奇坐在酒吧裡,注視著購物中心入口處。他肯定沒有人跟蹤他,於是他便若無其事地走到出租車前。「布倫特伍德。」他對司機說,然後鑽進了後座。
布倫特伍德20分鐘便到了。他找到了E樓480號。
「誰呀?」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屋裡緊張地問。他聽到那聲音心就融化了。
「巴裡-斯邦克斯。」他說。
艾比拉開門,猛撲上來。他們瘋狂地吻著,米奇抱起她,走進屋裡,把她輕輕放到長沙發上,脫去了自己的衣服。
天完全黑下來了,購物中心買東西的人漸漸散去了。這時,一輛黑亮的雪佛萊輕型貨車開到拜爾車後面停了下來。一個小個兒男人跳下車,望望周圍,將一把尖頭螺絲刀戳進了拜爾車門的鎖裡。
今天,這傢伙交上了好運,他發現鑰匙還插在車上。小伙子暗暗發笑,隨即發動車子,急駛而去。
這時,那個北歐大漢從躲在一旁的搬運車中跳下來,愣愣地看著。太晚了!車子開得太快了!車子被偷走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偷了!這下該如何交待?
他重又鑽進搬運車裡,等著米奇回來。
他們親熱了一個小時,孤單之苦暫時得到了緩解。他們手拉手,親吻著走進裡間臥室。此時,米奇才注意到一旁成堆的文件。
他將在近日花幾個小時審讀這些文件,但不是在今晚。幾分鐘後,他就要離開艾比,回到購物中心。
艾比又把他帶到了長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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