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星期四
前一天午夜。主大街岡恩武器商店。由於事先得到了警察局的警告,弗雷德-岡恩從最壞的情況著想,搭起了臨時的防禦工事。他同父親一起——他親呢地稱他為老爹——還有另外兩名槍枝愛好者蔡克-斯奈德和盧克-鮑德溫,弗雷德已作好準備對付其人。事實上,弗雷德作好了對付一切的準備。
同恩商店成了一座舊時西部的碉堡,桌子被放倒,問窗鎖緊,設置了安全的射擊位置。這幾位防禦者身上都配備了M-16速射自動步槍和一條子彈帶,每人還佩帶一支荷彈的3.8毫米手槍。
弗雷德設立了雙上雙下的崗哨,每4小時換一班崗。弗雷德和他老爹徹夜不眠,保持著警覺。弗雷德一支接一支地抽煙,蔡克和盧克準備睡在房角處搭起的帆布吊床上,床邊堆放著緊急補給食物和食用水。這兩位都是彪形大漢,曾在特種部隊幹過,活似兩把鐵鎯頭。
突然,前門傳來一陣清晰的嚓嚓聲,4位防守者同時聽到了。上哨的兩支步槍立刻對準了目標,蔡克和盧克也各自抄起自己的M-16,進人窗子附近的射擊位置。蔡克用左手把窗簾撩開一條細縫,張望了一下,悄聲說:「一條醉漢!」
「別犯傻,他很可能就是那個偽裝了的瘋子。」
弗雷德以痛苦的語調說:「他會帶槍的。別忘了,當你回擊時,要對準射來的槍口火焰的右邊。」
「說的對,孩子,那樣就正好打中了,除非他是左撇子。」老爹吹牛說。
「他正從一個紙袋裡往外掏東西。」蔡克報告說。
「可能是硝化火藥!」弗雷德警告大家。
門外,一個完全忘記了世間憂慮的乞丐正在尋找過夜的地方,他跌跌撞撞地靠在門上,順著門板滑了個屁股蹲兒,吭哧著坐在地上。
屋內,在防禦工事後面,聽起來好像有人砸門。兩支自動步槍立即開火,劈劈剝剝的槍聲打破了深夜的寧靜。在乞丐頭上幾英吋的地方,門板被子彈打得粉碎。面對劈頭蓋腦而來的槍彈,醉漢一點沒有畏懼的感覺。他聳聳肩,痛飲完瓶中的殘酒,昏睡過去。
兩輛警車幾乎立刻趕到了岡恩商店。警察將醉漢帶離現場,監護起來,並花了5分鐘時間指教岡恩等人如何保證槍支的安全。一位警察最後說:「岡恩先生,槍不殺人,人殺人。不能誤用槍支,偏偏有人這樣幹!岡恩先生,您應該明白這一點!」
朱迪-羅傑斯正享受著甜密的愛戀……一個富有的夏威夷人的愛戀。此刻她正撫弄著在海灘上撿到的烏木色的雞心狀海豆,這正是走運的徵兆。假日裡,她的每一個今天都比昨天美好。她遇上了一位有趣的男人,而沒有功夫去想裡克了。裡克此時在她心中實際上已是最不相干的人了。
她和新交傑克-溫切爾東遊西逛,消磨了一下午的時光,最後他們停下來,在一家風味餐館的室外就餐處享用安靜的月下晚餐。這裡可以俯瞰長長的太平洋海浪,晚風適意,景色迷人。「牡牡一威吉」的聲音美妙和諧,娓娓的情話富於激情。這一切深深地吸引著朱迪。傑克不僅是一位有趣的建築師,還是一個令人興奮的男子漢。他認為女人應該從事她們自己的事業。正是他,說出了一句她永遠難忘的話:
「地位高的男人不應害怕與之地位平等的女人的威脅。」
朱迪鬧不清到底是溫柔的晚風,明媚的月光,葡萄酒,吉他樂,動人的情話,還是門口久久的、纏綿的吻,幾乎誘使她邀傑克進屋作睡前的小飲。只是在最後的一剎那,她才打消了這個唐突的念頭。明天是他們新的一天,他們打算乘直升機到幾處僻靜的海灘作一次晨游,然後,傑克要教她學衝浪。到明天晚上,她就會更多地瞭解傑克,或者那時再走下一步。於是她匆忙地吻別了傑克。
回到房間裡,朱迪發現電話機上紅燈在閃亮,旁邊擱著兩份話傳電報,她拿起電報紙,看見一份上面寫道:「下午.1:20。頓德先生來電話,催你給你的波士頓辦公室打電話。需要你接受重要任務。」
第二份電文寫道:「下午4:50。頓德先生再次來電話。
他已安排你明天早晨l0點整在夏威夷機場乘飛機去檀香山,於下午12:45轉乘聯合航空公司的96次班機離檀香山,經由洛杉礬前往波士頓。他將向你簡述任務,並派你到康涅狄格州費爾波特市去。他建議你在飛機上睡一覺。」
朱迪沮喪地跌在床上,哺哺地連聲叫苦,詛咒背運。她和傑克剛剛相識,已有了加深友誼的基礎。眼下,在她的情人還不知道時,她卻要離開了。事業破壞了她的私生活。
波士頓現在是早晨5點,和考愛島有6小肘的時差。這時間給頓德打電話是不行的。再說,她也不知道他家裡的電話號碼。什麼該死的事情這樣要緊?費爾波特?海峽中的一個無名小鎮。那正是她姐姐布倫達居住的地方。多巧啊!
她脫下寬鬆的外套和便褲,進了盥洗室。
這顯然是一項要緊的任務,不然他們不會打斷她的假期。中斷休假實在令人不快,但這也許會成為她事業上的進身之階。她往浴盆中充了永,試了試冷熱,然後脫下貼身內衣,鑽進盆裡。
她應該給傑克打個電話,要傑克開車送她去機場。傑克應該明白,機會有如白色的海浪,當波浪湧來時,你必須乘上它。何況這可能是對他們新發現的友誼的一次考驗呢。
其人的妻子很早就醒來了,她看著睡在身旁的丈夫,端詳了幾分鐘。這是她的另一半呀。她微笑著,心想:多麼古怪的愛人!多麼驚人、精幹而又完全的男子漢!她對愛情一直很滿足,為擁有他而感到無比幸運。不久前,她曾一度產生過難耐的憂慮,擔心可能有另一個女人存在。但到昨天早晨,她已確信這是沒有的事。
她依偎過去,緊緊擁抱著他。大約20分鐘以後,鈴聲響了起來。
早飯時,鄧普西從《紐約時報》第一版上看到了有關法官謀殺案的報道。它們如實地報道了大部分事實,對鄧普西的調查進程頗多美言。
《今天》節目詳盡描繪了所有的三起謀殺案。簡-波利預告說,薩姆-格雷迪將在星期五早晨的節目中接受採訪。鄧普西這時才想起,瑪麗告訴他全國廣播公司電視網來過一個電話。由於繁忙的事務,他已把這事丟到了腦後。他和布倫達每天都要看《今天》節目。薩姆肯定會非常得體地應付採訪。《今天》節目仍然是布倫達最喜愛的節目之一,但她總惦念著辛迪。
鄧普西看了看表,站起來準備出門。他吻了吻辛迪的額頭,弄了弄她的頭髮,笑著說:「好一枝金鳳花,媽媽的好姑娘。」
辛迪的眼睛一直呆呆地盯著電視機。她嘴中嚼著麥片,擠出咯咯的笑聲,咕噥著道了再見。
布倫達同吉姆一起走進廚房,深情地吻了他。「要當心,親愛的,你是我的一切。外面不知什麼地方有一個瘋子,我害怕下一次他可能要千方百計地謀殺你。」
鄧普西把胳膊搭在布倫達的肩上,安慰說:「別擔心,寶貝兒。我母親養的不是一個傻瓜。再說,他今天是在打弗雷德的算盤。」鄧普西從椅子上拿起公文包,按著說:「別忘了兩點鐘和我見面,參加貝爾的葬禮。我是扶柩人之一。」
他再次吻了她,關上廚房門,向停放在車道上的那輛「子彈」走去。突然,辛迪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打開房門衝向車道,從旅行車裡拿出了她的玩具娃娃。片刻之後,一聲猛烈的爆炸震顫了廚房,打碎了窗戶,布倫達尖叫著衝了出來。
辛迪在車道上戰戰兢兢地縮作一團。她嚇壞了,但沒有受傷。那輛「子彈」在烈焰中燃燒,面如死灰的鄧普西從游泳池中爬了出來,渾身精濕,活似落湯雞。但他沒有受傷。憑著只有在戰鬥中才能練就的直覺,在爆炸前的一剎那,鄧普西猛然跳過樹籬,衝進了游泳池。
鄧普西高聲喊道:「那個狗雜種企圖用手榴彈殺死我!
看我的汽車,這個沒用的殺人狂,他毀了我的汽車!」
布倫達看到吉姆和辛迪都沒有受傷,寬慰地抽泣著。她把辛迪拉到身邊,失聲大叫道:「吉姆,你沒事吧?」
「我沒事,不要管我,快給消防隊打電話。這個狗娘養的肯定就在附近。」說著,鄧普西掏出他的麥格納姆3.57毫米手槍,在周圍搜索起來。
「親愛的,當心……千萬要當心,」布倫達顯然嚇呆了,她直楞楞地看著辛迪。
辛迪的臉上流露出極度的恐懼,淚水潸潸而下,無聲地淌滿了她的雙頰。她兩眼直直的,木然地站在那裡。車道上,洋娃娃在滋滋地燃燒,那栩栩如生的面目被燒成七零八落的一團,眼看著地為塑料,紅紅的火焰上繚繞著縷縷黑煙。
辛迪戰慄著,脫口嚷道:「爸爸,爸爸!是他殺死了我的洋娃娃!」
布倫達愛憐地把辛迪抱在懷裡,低聲安慰說:「好孩子,一切都很好,你爸爸平安無事了。那個壞蛋企圖殺害他。我們會給你買一個新娃娃的。」說完,她拉著辛迪的手向屋裡走去,半道上想到了打電話。
鄧普西知道必須先撲滅火焰才能動手搜索其人。熊熊大火正危險地逼近房子,鄧普西猛地衝進車庫,提起便攜式滅火器一陣橫掃,三分鐘時間就熄滅了烈焰。
小汽車的殘骸依然冒著黑煙。這時,遠處傳來警報器的尖叫聲,兩輛救火車,三輛警車開進了現場。
鄧普西指揮警察搜索了附近地區,但沒有發現其人的任何蹤跡。過了一會兒,法羅帶領第三批警察蜂擁而至。法羅的紅頭髮看來比平時更加蓬亂了。鄧普西告訴法羅,他沒有看到其人,只是憑第六感覺——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使他得以迅速隱蔽。
此時鄧普西一副冷峻的面孔,他厲聲命令道:「湯姆,派一個小隊清理現場,看看能不能找到彈片。我敢和任何人賭一輛新車:這肯定是一枚偷來的手榴彈。」
沒有人敢和這位警察頭頭打賭。
鄧普西忽然發覺斯派克-布裡格斯也在那裡,扶著他的美洲虎呆在路邊,鄧普西剛才沒有看到他。布裡格斯這時正穿過草坪向這邊走來。
「你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鄧普西喝問布裡格斯,帶著一種疑惑的眼光。
「我去上班時聽到了消息。既然途經這裡,我就停下來幫個忙吧。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很高興。」
鄧普西覺得他又看到了布裡格斯臉上飄忽不定的神秘的微笑。莫非這是他憑空想像的?他平靜地答道:「謝謝!我想我們已經掌握了全部情況。我還沒有抽出時間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法羅,不過我以為你的騎警會採取保衛措施的。我需要用我的人去解決這幾起謀殺案。這個傢伙已經搞得我屁滾尿流了。」
「我們也許應該派兩個人保護你,」斯派克笑了笑說,「你不太年輕了,很難越過樹籬跳進水池去。沒聽說過嗎,外面濕,裡面干!」
「滾蛋吧,狗崽子!」鄧普西咆哮著回屋去換乾衣服。他沒有理會胸中的陣痛,因為他覺得肯定是年齡的緣故。
布倫達難過地抽泣著,這場爆炸嚇壞了她,吉姆和辛迪父女差點送命。謝天謝地,他們倖免了傷痛之苦。她感到一陣寒心。什麼樣的男人會企圖殺死一個孩子呢?不會是要殺孩子……她顫抖得很厲害……其人……他肯定還要謀殺吉姆的。她微微地閉上眼睛,哺哺地向上帝祈禱。
吉姆百般地安慰著布倫達。他不知道辛迪剛才一直呆在院裡。他抱住辛迪,但她任性地掙開了。她莫名其妙地認為燒燬她的洋娃娃是吉姆的過錯。布倫達向她解釋時,她只是緊咬嘴唇,無動於衷。本來嘛,很難指望一個孩子,特別是象辛迪這樣的孩子,在經歷了某種事情之後就能理解暴力和死亡,甚至連一個洋娃娃的死也是這樣。
辛迪一遍又一遍地追問洋娃娃被燒時,她會不會感到疼痛。布倫達對辛迪的每一句問話都感到刺痛,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一句話:「不,不,你的洋娃娃沒有感覺,她不覺得疼痛。」
辛迪怎麼也不能相信。當她自己燒了手指時,她知道那是多麼難受,何況那還不是全身著火呢!
鄧普西好容易才把辛迪安頓下來,便抽身去安慰布倫達說:「親愛的,這是我的職業,我對這種職業感覺極好。別忘了,如果他是『其人』,我就是超人,我是不可毀滅的。」布倫達聽了這些話,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她知道他是對的,她知道他在幹什麼,而且他極適合於他的職業,他是無與倫比的。昨天晚上,格雷迪就這樣說過。眼下,布倫達幾乎恢復了常態,她帶著辛迪去遊藝場選購了一個新的洋娃娃。
鄧普西借來法羅的沒有標誌的藍白色巡邏車,繞過正在清理車道上殘餘物的人群,動身去工作。他此時的情緒糟糕得很,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全,而是擔心其人逃得太遠。其人差點傷害了辛迪,這是非常要緊的事,而他極強的自尊心倒是無關緊要的。他必須迅速捕獲其人。
其人驅車緩緩而行,三彎九轉地穿過清晨擁擠的街道。
忽然,一輛紅色費拉利轎車從旁邊超了過去。他感到頭暈目眩,迷迷糊糊,立刻成了世界上最偉大的標準一等賽車駕駛員。
超車的肯定是尼基-勞達。沒錯,馬裡奧-安德雷蒂乘坐他的「約翰竟賽者號」專車行駛在另一車道上,約翰-沃森乘布拉布翰牌小汽車緊跟在後面。他還沒有弄清喬迪-謝克特或詹姆斯-亨特的麥克拉倫車在什麼位置,但可以斷定他們是同一步調的,他們總是寸步不離。
這是摩納哥汽車大獎賽。格雷斯公主會親自觀戰,目光將落在他的身上。他需要這種錦標賽。他拉下變速器,在幾秒鐘內超過了勞達。在費拉利小車前面,他突然急速調頭,與勞達保持極小的距離,汽車發動機在每秒鐘6800轉的高速下發出尖厲的叫聲。
媽的,他們肯定包圍了這個地方,小汽車在他前面連成了一串。他不得不粗暴從事,把變速器調到低檔,把車調向內側車道。危險地走曲線溜了過去,然後突然變速,猛衝向直行道。他聽過了身後尖厲的剎車聲和金屬的撞擊聲。他從草地上超了車。媽的,行人在車道上幹什麼?「看車,你這個傻瓜蛋!」他喊叫著。「殺!」他耳內響起低語聲。「殺!」
警報器隱隱約約的叫聲打斷了其人的思緒,他又回到了現實中。他突然一個急剎車,調頭回到車流之中。天哪,他正在失去對現實的把握,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如果稍有不慎,就可能毀掉自己的整個計劃。
鄧西普還活著,但其人並沒有為此感到沮喪。他本來沒有打算用手榴彈殺死鄧普西,所以正好把手榴彈擲到了汽車的下面。在最壞的情況下,即使鄧普西不作任何逃避動作,他也只會受點輕傷。製造爆炸事件地目的是想嚇唬嚇唬費爾波特人,作弄作弄這位警長,再給他添點煩惱。
至於辛迪那個小傢伙,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她不過是屁股上有點疼痛。她差點毀了他的計劃。
鄧普西的名字在其人的謀殺名單上排在最後,他分派給鄧普西兩張草花,這是最小的兩張牌,已為他計劃了一種特殊的死亡方式。「我要撕開他的腦袋。」其人發出一陣古怪而瘋狂的笑聲。他必須拖著鄧普西直到那個時刻。他是一顆流星,一顆慧星,危險在於他會很快地燃燒掉。
「不!」其人又笑了。「黑桃10屬於另一個人,屬於弗雷德。」
在去警察局的路上,鄧普西停了兩次車。第一次停在聖文森特停車場,唐納利的葬禮將在這所教區教堂舉行。鄧普西知道,自從唐納利進入政界以來,這位首席行政委員一直是聖文森特教堂的常客。每個星期夭,每個假日,每次禮拜在教堂裡露面,是非常有效的政治活動。唐納利始終是位出色的政治家。
聖文森特是一座用花崗岩灰色玻璃裝飾的現代化教堂,教堂旁邊有寬闊的草坪,草坪周圍是迷人的花壇和玫瑰花。
作為陪襯建築的教區長住宅坐落在教堂的後面,一條彩色玻璃香徑把二者連接起來。鄧普西總覺得這座教堂非常富有魅力,但與滿街白色框架的殖民地時期的房屋極不相稱,這些房屋大都是獨立戰爭以前建造的。
奧利裡神父熱情地和鄧普西打了招呼。雖然他們信奉的宗教不同,但神父仍然十分敬重鄧普西。過去的四年間,每年夏天,鄧普西都要在聖文森特教堂組織一群孩子上航海課。吉姆用自己的經驗教給孩子們競賽技巧。那是他的計劃,已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鄧普西微笑著向他致意。奧裡利神父活似一幅年輕的愛爾蘭牧師的諷刺漫畫,一幅寬寬的喜洋洋的臉盆滑稽得可愛。10年前,他曾是聖母灣的一名全美聞名的橄欖球前鋒隊員。作為一名職業球員,他本來在經濟上有著光明的前途,但奧利裡神父從未想過這些,他只服從於一種使命。他的兩個哥哥也都是神父,他唯一的妹妹也做了修女。他對人民大有幫助,在本教區居民中德高望重。鄧普西自己有什麼大事總要瞞著神父,但今天早晨卻沒有。
「多可怕的事情,這些毫無意義的謀殺,吉姆:」奧利裡神父把他粗大的手掌搭在身旁這個男人的肩上,歎息道:「人們被攪得惶惶不安。在昨天晚上的教區大會上,人們都在談論這些謀殺害。恐懼啊,它像野火一般,正向四面八方蔓延。人們正在武裝自己。他們恐懼,他們憤怒,他們談到了治安維持會。一種暴烈的、危險的情緒正在發展。暴力總是招致暴力,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
「沒有辦法,神父,」鄧普西希望能聽到更好的回答,「我敢肯定我們會很快解決問題的,但是……」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盯視著神父,「幾個人祈禱祈禱總不會有什麼壞處。」
沉默片刻後,鄧普西繼續說:「我有一個有用的線索,謀殺者在殺害法官的現場留下了許多清晰的指紋,我們希望今天就能辨認出他來。」神父又是點頭,又是打躬作揖,連忙表示謝意。他們相對無言,持續了將近一分鐘,鄧普西才打破沉默,說:「我該告辭了,我要去檢查為貝爾舉行的葬禮。」
在調查到他所需要的信息後,鄧普西轉身離開教堂。正在這時,他看到唐納利的遺孀和女兒驅車來到了教堂停車場。他向她們揮了揮手,但沒有停下來說話。
離開教堂不到四分之一英里,他又把車停在廣場停車場,走進了他每月都來理發的托尼理髮店。這裡有一種輿論的潛流,人們在饒有興趣地談論謀殺案。鄧普西沒有理會這些談話,他感到悶悶不樂,無心說話,連「我們會馬上抓到他」這句老話也沒有說。他忘掉了人們的議論,好像深深地陷入了思索之中。理髮店裡的其他人知道他的壓力很大,讓他保持沉默。但鄧普西能感覺到周圍一雙雙眼睛都在盯著他。
鄧普西理完發,即穿過馬路,進了公理教會教堂的側門。這是新英格蘭最古老的教堂之一,鄧普西一向也認為它是一個最漂亮的教堂。教堂內整潔素雅,面對走廊頂頭聖壇上的巨大的白色十字架,有20排白色的靠背長凳。保羅-弗雷德裡克斯牧師正躬著腰站在十字架前,聽見腳步聲,他扭身轉向來客。牧師看起來是那樣的孱弱,並且神情猶豫,鄧普西感到十分吃驚。他那雪白的頭髮,還有消瘦的,幾乎是灰白色的面容,更增加了年歲的痕跡。
「早上好,尊敬的牧師!」為了使牧師能作出反應,鄧普西故意大聲說道。這位年邁的牧師湊到跟前細細地端詳著鄧普西,好像他是一個陌生人。老人的眼睛突然一亮,認出了鄧普西,他熱情地笑道:「早上好,警長。布倫達好嗎?」
「她很好,辛迪也很好。」鄧普西點頭笑道,連牧師的下一個問題也回答了。他沒有功夫作長時間的寒暄。「我順路拜訪是想瞭解一下海蒂-斯達爾的葬禮安排。」
「星期五下午4點,私人葬禮,只限於家庭成員參加。
公開葬禮下午一點在紐約裡弗塞德長老會教堂舉行。」牧師以電話記錄般的速度和精確性簡述了這些情況。聯想到弗雷德裡克斯的身體狀況,鄧普西對牧師的腦子如此清晰感到吃驚。
「那麼,沃勒的葬禮呢?」鄧普西問。
「還沒確定。大概是星期天下午兩點,」牧師以銳利的目光探尋著鄧普西的臉色,「還會發生謀殺害嗎,吉姆?」
對這個問題,鄧普西毫無提防,但他立刻答道:「但願不會了,尊敬的牧師。我們今天本來就應該抓到他的,但我們現在正為這次葬禮安排保安計劃……以防不測。」
牧師一想到可能又要發生暴力事件,臉色變得煞白,那雙乾巴巴的手禁不住瑟瑟發抖。他把雙手緊緊握在一起,轉過身去,面向十字架。
鄧普西道了再見,又用幾分鐘時間上了趟教堂的廁所,然後走過廣場鑽進汽車,逕直駛回了警察局。
其人從他最有利的位置上一直密切注視著鄧普西的一舉一動,那個愛管閒事的童子軍警長永遠也抓不到他。當他聽到鄧普西向那位牧師打包票時,他幾乎要笑出聲來。警方今天會抓到他?這純粹是奶牛拉屎——冒牌草原鬆餅!現在正是其人趁機行事的時機,正是他履行諾言——即對那個老頭的諾言,殺死弗雷德的時機。
鄧普西剛剛向牧師道過別,其人就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這時,弗雷德裡克斯牧師正好轉過身去面向聖壇,跪下祈禱。
「饒恕這個罪惡的魔鬼吧,聖父!他不知道他正在幹些什麼!賜給警察以明鑒和智慧,讓他們在他於黑暗中伸出那邪惡的魔爪殺死另外的男人和婦女之前抓到他吧!」
牧師決不會聽到其人的低語:「見上帝去吧,上帝願你作陪。」他甚至從未意識到其人的出現,而當他意識到時,已經遲了,非常的遲了。兩隻強勁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扼住了禱語,噎回了叫聲,終於使他因窒息而一命嗚呼了。那雙戴手套的手鬆開了,牧師僵直的身體沉重地跌落在聖壇前,弗雷德死去了。
其人立刻動手把弗雷德裡克斯的屍體拖到巨大的木刻十字架底座旁。他徑直走進貯藏室,拿出一個鉛制的四腳梯,像提一個玩具娃娃似地描起這具軟綿綿的死屍,迅速爬上了梯子。他把牧師放在梯子頂部,背向著十字架,然後用幾根短短的生牛皮條把牧師的手腕—一捆紮在十字架上。他從腰帶裡拽出一把碎冰錐,用它刺穿一張紙牌,別進牧師的胸膛。其人搬開四腳梯,又把牧師的雙腳繫在十字架上,最後把梯子送回了貯藏室。
幹完這些事,他又瞥了一眼掛在十字架上的尊敬的弗雷德裡克斯牧師,點燃一支蒂帕裡洛,悠然自得地從教堂的側門走了出去。
貝利在大廳裡碰上了鄧普西,便同他一起向拐角處的警長辦公室走去。
「聽到你汽車被炸的事,深感遺憾。你沒事吧?」
鄧普西粗率地點了點頭。他的面部表情告訴貝利,他不願多談自己死裡逃生的事。於是貝利知趣地換了個話題:「我們差不多已經完成了對這次爆炸案可能的嫌疑犯名單的審查。真奇怪,我們列入名單的一個嫌疑犯,從爆炸事件的前一天,就是星期天下午以來,一直沒有見到。」
「他是誰?」鄧普西問。
「精神病學家戴維-奧頓醫師。」
「戴夫?他在哪兒?嗨!對啦,他沒有出席扶輪國際會議。」鄧普西期待著貝利給以解釋。
貝利閃開一步,讓鄧普西先進門,然後跟著走進了辦公室。「奧頓的護士謝波德小姐報告說,星期一早上奧頓給他打過電話,說他和妻子凱瑟琳要乘他們的『羅茲-雷利安特號』船去航海。奧頓說他下個週末返回,要他的護士取消他本周的約會,」貝利作了個手勢說,「還給了護士一個星期的假!」
「聽起來倒像戴夫,」鄧普西勉強笑了笑,「他總是愛衝動。只要他願意,就干他要幹的事。他感到高興時才去工作。休一個星期的假去航海,總不大合適吧?我要直接去楠塔基特。」鄧普西的話中已包含著嫉羨的語調,眼睛裡流露出恍惚的神情。
「警長,我知道奧頓是你的朋友。你知道他在軍隊裡受過使用各種爆破器材的訓練嗎?」貝利鎮靜地看了看鄧普西。
「不知道。但是我不感到吃驚。戴夫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傢伙,他身形極好,是個真正的運動員。千萬不要跟他賭錢,」鄧普西伸出食指,彷彿是在警告貝利,「他不願意輸。我們總玩撲克牌,戴夫是個瘋狂的賭徒,非常老練。記得有一次,我們打撲克賭博,他把自己的全部賭注200美元押在對8上,真幸運,我用對4成全了他。」
鄧普西漫不經心地講了這一情況,然後不耐煩地說:「我希望我們會從聯邦調查局得到指紋檔案。但願我們這次是找到了和指紋相吻合的人。」
「不要忘了,你我的大名都在那個涉嫌名單上,」貝利說這話時,聲音含糊不清,好像嘴裡在嚼著什麼。當離開鄧普西的辦公室時,貝利想,最好減少瑪麗的乾麵食,她的腸胃正在鬧病。
警察局總部正在鬧哄哄地傳播著鄧普西的小汽車遭手榴彈襲擊的新聞。朋友們接踵而來,祝賀警長大難不死。
在紐約無線電廣播公司大廈第25層樓上,全國廣播公司電視網新聞部主任菲爾伯特-費拉格的用柚木鑲板裝飾的辦公室裡,一次專題討論會正要結束。
「這是今年最大的新聞事件,我們必須進行實況報道,」費拉格神氣激揚地號召說,「首先是行政委員蒙難,接著是海蒂-斯達爾,然後有法官沃勒,現在警長又遭到手榴彈襲擊。我要在費爾波特對這位警長進行現場採訪,他叫什麼名字?他是最熱門的新聞人物。」
他轉過身去,等著圖斯黛-菲爾茲和他女兒菲裡戴的回答。
「我們已經打了電話,這位警長太忙,沒有裡時間接受採訪,」菲爾茲小姐回答說,「他的名字叫吉姆,鄧普西。」
「他會跟我們談的。只要我們巧妙地告訴鄧普西,我們可以用幾種不同的方法處理這一報道,或者對費爾波特城連續出現的謀殺案寄予同情,或者把他的城市撕成碎片。」
費拉格把雙手放在辦公桌上,看了看自己剛剛修剪過的指甲,說道:「問問鄧普西『其人』是誰!不要忘記提醒他,我們每天夜裡都吸引著美國5000萬個家庭。美國人民有權利知道費爾波特正在發生的事情。」
菲爾茲小姐搖了搖頭說:「他好像不是每天蹲著不幹事情的人,主任。這個可憐的傢伙正力圖破獲這三起謀殺案,除此之外,還得保住自已的性命。」
費拉格沒有理會菲爾茲小姐的話。他說:「最好明天晚上搞一次小組討論,鄧普西也許不善於在電視攝像機前談話,我們不要弄成單調乏味的節目。把聯邦調查局格雷迪這傢伙召來,還有康涅狄格州警察局的頭兒。約徽丘奇曼同時來訪他們三人。我喜歡這種方式。」
「不過,主任,格雷迪已經答應上明天早晨的《今天》節目,」菲爾茲小姐解釋說,「簡-波利正在採訪他。」
「多露一次面也沒有什麼壞處,這有利於他在聯邦調查局的前途。據說他是顆正在升起的明星。」像往常一樣,費拉格的邏輯淹沒一切反對意見。
「不過,主任,」菲爾茲小姐突然插話說,「約翰-丘奇曼隨同總統去了中國。」
「這個丘奇曼!我們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費拉格懊惱地說,「不要緊,派沃倫-佩蒂去搞這個採訪,他比別人高出一籌……用他甚至更好。」
「英明的計劃,主任。您是位天才,」費拉格的助手,電視網內有名的「好的先生」讚美說。
圖斯黛-菲爾茲咬了咬嘴唇。當她走過費拉格身旁肘,費拉格說:「如果得罪了您,請多原諒,菲爾茲小姐。別忘了,全國廣播公司沒有因為重感情而在新聞方面變成老大。
我們的責任是盡可能以最激動人心的最有趣味的方式向美國人民傳播新聞。現在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在其人的辦公室裡,私人電話響了起來。他問兩名助手:「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請二位租呆一會兒再說話?」兩位助手知趣地走出了辦公室。他閉上門,接上「熱線」。電話裡傳來貓咪的嬌滴滴的嗚嗚叫聲。原來是簡妮。
「親愛的,我要餓死啦:你總是不把我喂夠,喵——嗚!瞄——嗚。」
「嗨,我的貓咪,我一直在忙哪。你們這些時裝攝影師難道就沒有忙的時候?」他靠在椅背上向後仰去,雙腳放到辦公桌上。
「忙著呢。不過我休了一天假,天氣實在太美了,簡直無心工作。我現在正穿著比基尼躺在睡椅上,想著給你拍快照。」沉激了一會兒,她說:「這些快照都是為《世界主義者報》中心插頁準備的。」
他笑了。「你覺得兩個版面夠我用的嗎?」
「你這個吹牛大王!聽我說,整個早晨我都沉浸在性的夢幻中。就是今天,我要和你呆在我的小船裡野餐,」她柔情地說著「我們去海峽,那裡簡直美妙極了。我會讓你吃上從未嘗過的最美的盒餐,只要你給我帶來一品脫你的特製奶油就行了。」
「這簡直太妙了,我的貓咪,我會盡力於的。不過我今天實在太忙,不能去吃午餐,我得晚點兒來。你的房中花樣對我來說就足夠來勁了,我們留著划船的主意改日消受吧。聽起來真讓人興奮。」
「我等著你,你盡量趕來吃午餐。對了,記住吃些維生素E,你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年輕啦!喵一嗚!喵一嗚」簡妮叫著。
「你這個難伺候的傻瓜!再見,呆會兒見。」其人一邊說,一邊嘿嘿地笑著。要掛斷電話時,他聽到簡妮已經開大了立體聲的音量。立體聲裡傳出這樣的聲音:「我喜歡和你干……」
11時30分,瑪麗用蜂音器叫醒了警長,告訴他薩姆-格雷迪要對他說話。
「我們失敗了,吉姆,」薩姆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沮喪。
「你這是什麼意思?」
「唉!我一直在等著打電話向你作正式報告,但是我們還沒有作。我們已經檢查了你提出的44名可疑分子的指紋。
但是,現在只能十分遺憾地告訴你……」格雷迪躊躇了一下,「他們全都不是,沒有一個能對上。」
「噢,媽的:」鄧普西哺哺地低語道,「另外一個怎麼樣?」
「我們不知道。檔案中找不到他的卡片,縮微膠卷檔案中也找不到。這是最奇怪的事情,連華盛頓那邊也解釋不清。」
「他是誰?」
「戴維-奧頓,一位精神病學家。」
「奧頓!」鄧普西失聲叫了起來,「我非常熟悉他,他的名字是今天早上被提到的。這幾起謀殺案發生以來,再也沒有見到他。」鄧普西把話筒勾在肩膀上,按了按蜂音器,叫來瑪麗,對她說:「告訴格斯,立刻與海岸巡邏隊聯繫,要他們查一查奧頓的船在什麼地方。」
薩姆耐心地聽完鄧普西的話,然後接著說:「那也許沒有什麼必要,吉姆。我們今天下午就能找到他的指紋,我們已經在陸軍檔案局查到了一個副本,軍方正準備把這個副本送到我們的試驗室,」他輕輕地笑了笑,「聯邦調查局還是有點用處的,我們已得到了所有的副本。」
鄧普西正要回答薩姆,感謝他的幫助,皮可羅中士突然闖了進來,他臉色蒼白,氣喘吁吁。
「上帝啊!警長,他們剛才發現弗雷德裡克斯牧師被釘死在教堂的十字架上!」
「天哪!」鄧普西喃喃地說。他立刻撂下電話,開上借來的汽車,同皮可羅一起火速向教堂駛去。
薩姆從電話中聽到了發生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他立刻打電話把這一驚人的消息告訴了布裡格斯,布裡格斯那時正在外面提前吃午餐。
汽車在公理會教堂前驀地剎住,剎車發出尖厲的叫聲。鄧普西和皮可羅從車上跳下來,直奔教堂。救護車從相反的方向開了過來,在最後一分鐘剎了車,但已經太遲了。救護車擦邊撞上了鄧普西借用的警察巡邏車,但鄧普西連頭都沒有回。
教堂裡,一群驚呆了的人們在那裡默默地圍觀,甚至一向冷酷的警察們的臉上也凝結著憤怒和懷疑的神情。在聖壇後面的木刻十字架上,掛著可敬的保羅-弗雷德裡克斯的但直的屍體,上面覆蓋著白色的法衣。他那長長的、濃密的、平滑的白髮遮住了憔悴但仍舊和藹的面容。他的雙臂和雙腳被人用生牛皮條緊緊地綁在十字架上,胸部有一小塊血跡,露出一把碎冰錐。沒有必要檢驗脈搏,也不需要救護車了。
實在是太遲了。
鄧普西再次告誡手下的人不要把現場搞亂,要檢查每一件東西,尋找一切可能的線索。他們把圍觀的人統統趕出了教堂,又輕輕地把牧師的屍體從十字架上取了下來。他們發現碎冰錐上牢牢地穿著一張黑桃10,刺進了牧師的心臟。
鄧普西顯然已被弄得心煩意亂,他臉皮發漲,氣得鼓鼓的。「其人曾告訴我們黑桃10指的是弗雷德。原來它說的不是教名,而是姓氏——弗雷德裡克斯。真該死。我們應該考慮到姓氏,在今天早上告訴他本人,真該死!」
鄧普西在搜索線索,而皮可羅一直在尋找證人。教堂司事查爾斯-湯姆比最先發現弗雷德裡克斯被釘在十字架上,是他給警察局打了電話。皮可羅正在盤問湯姆比,突然,他興奮地朝鄧普西揮了揮手,鄧普西急忙向教堂靠背長凳前排皮可羅他們坐的地方走去。
「把你剛剛對我講的情況告訴警長!」皮可羅急不可待地厲聲命令道。
這位老司事顯然是被嚇住了。他四處張望了一下,頹然跌倒在椅子旁,結結巴巴地說;「哎,我說……當我來到前門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男人……急急忙忙地穿過了禮拜堂……
他從側門走了出去。」
「你能認出這個人嗎?」鄧普西屈身向前,緊緊地逼視著老司事的臉,追問道。
「我覺得他是尼科爾斯先生,是那位律師,」湯姆比顫顫巍巍地說,「但是我現在不敢這樣肯定,我不願同這件事有任何牽連。」他把頭埋進了兩手裡。
鄧普西把手搭在這位老司事的肩上,撫慰地說;「放心好了,湯姆比先生,不會有人傷害你的。」然後他轉身對皮可羅說:「婁,讓你手下的人記下湯姆比先生的話,你去找內德-尼科爾斯,把他弄到警察局總部來,我要同他談話。」
「一位牧師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啦!」消息象野火一樣迅速在費爾波特市傳播開來;不到一個小時就傳遍了全美國。三大電視網和各主要無線電廣播都播送了這場「十宇架命案」的特別新聞。
鄧普西大為光火。他告訴瑪麗:「那不是『十字架命案』,弗雷德裡克斯是被指脖子,胸部被刺進一支碎冰錐,然後才被綁上了十字架。這些該死的傢伙們,總是愛聳人聽聞!這種新聞報道對我們毫無幫助。」
已經造成了不利影響。人們得知其人在十字架上釘死了一位宗教領袖,他們被激怒了。
在國會,來自加利福尼亞州的巴克參議員打斷了有關農田法案的辯論,報告了「十字架命案」的消息,聲稱他要建議通過—項法案,把聯幫調查局的預算增加一倍。「我們的人民應該得到保護,使他們免遭殺人狂徒的危害。他們就要得到這種保護了,」他大聲喊道,「如果地方警察不能保護我們的公民,我們就建立一支全國性的警察部隊!」絕大多數在座的參議員都站了起來,會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其人獲知此間發生的事情,自是興高采烈。報紙和電視記者,攝影師、攝像組一下子雲集費爾波特市,該市歷史上從未像今天這樣需要如此之多的汽車遊客旅館,在方圓四五十英里之內。所有旅館和客棧的房間全部客滿。一些從紐約開車前來的新聞記者不得不往回行駛,幾乎返口了紐約市才找到有空位的房間。這些傳播媒介的人指望還會發生謀殺案,他們決意留在下一樁謀殺案的現場。
其人已經作了這樣的計劃。
鄧普西坐在辦公室裡沉思著。他使勁擦了擦頭,想刺激一下大腦,清理清理思緒。他希望產生靈感,可惜靈感到底沒有來。
他等著皮可羅把內德-尼科爾斯帶來。內德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物。他曾被人看到慌慌張張地走出教堂。
這是怎麼回事?上帝啊,他認識內德有年頭了。他不是濫殺狂。難道他是嗎?一個濫殺狂,當他不殺人時,行為舉止是什麼樣子?也許他要做得像正常人一樣吧。
內德長著一個訓練有素的、富於理性的、智慧的腦瓜,有一股冷冰冰的自負氣質,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近來他的這種性情有增無減,已變得傲慢起來。自負和傲慢是有區別的,自負還能聽別人講話,而傲慢者往往聽不得別人講話。
鄧普西的脖筋繃緊了。他近來同內德的談話中已經充滿了敵對情緒。對內德,他有著根深蒂固的敵意,而內德已經創造性地利用了這種敵意,以此激發自己,使它轉變為金錢。
鄧普西用手指使勁援了控脖頸,自忖:內德難道需要那麼多錢,竟致於喪失一切良心嗎?這不可能。尼科爾斯非常富有。究竟是被什麼驅使,究竟是受了什麼邪念的影響?決不是需要錢,肯定是由於貪婪。對錢的貪求,還有聚財的欲壑是這樣的誘人,這樣的淘神,以致於對某些人來說,它佔去了一切醒著的時間。鄧普西以前見到過這種情況,貪婪驅使人們去幹不可思議的事情。貪慾弄昏了他們的頭腦,最終使他們變為奴隸,使他們無法從錯誤中清醒過來。尼科爾斯接近這種情況嗎?
錢這個該死的東西為什麼對某些人那樣重要?他搖了搖頭。他和布倫達雖然沒有太多的錢,卻生活得很融洽。當然,他們是互相的,還有辛迪。他看了看辦公桌上辛迪的照片,拿起來撫摸了一下。
尼科爾斯和海蒂是什麼關係?他還沒有聽到過什麼謠傳。費爾波特城有傳播謠言的網絡,鄧普西對此一向是側耳傾聽。他們的關係肯定是純屬事務性的。海蒂是富豪,有數百萬家資。尼科爾斯怎麼變得貪婪了?最好看看海蒂的遺囑。尼科爾斯是海蒂的遺產的管理人,最要命的是他還起草了這份遺囑,並負責監管。一個貪婪的、不正派的律師確能在一夜之間積聚起巨大的財富。那麼見鬼,他是怎麼想的呢?內德-尼科爾斯為人一向並不卑劣。
下午1點15分,皮可羅把雙手緊鎖鐐銬的尼科爾斯帶進了警察局。這位律師一頭亂蓬蓬的鐵灰色頭髮,臉色漲紅,鋼呲露,兩眼射出怒火,尼科爾斯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
「吉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滿懷敵意地問道,「告訴你的叭兒狗,讓他從我身上找出他的狗牙!他剛剛把我從我的汽車裡拖了出來,我正開車找我的女友去吃午餐。我感覺胳膊斷了,我要控訴這個醜惡的城市。」
「住口,內德!坐下!」鄧普西的聲音強硬而冷峻,「這是艱難的一周,我們不需要任何人的廢話,包括你在內!」
皮可羅為尼科爾斯打開了鐐銬。這位律師用力按摩著自己的胳膊,向沙發椅走去。
「警長,他開著車正要去海灘,」皮可羅開始作解釋,但被鄧普西打斷了。
「謝謝,婁。你能讓我們兩個單獨呆一會兒嗎?」他拉開問,請皮可羅出去,又隨手把門閉上了。
鄧普西在沙發椅對面柔軟的皮椅上坐了下來。他用疑惑的眼光看了尼科爾斯半天才問道:「好了,內德,你在公理會教堂幹了什麼事?」
尼科爾斯先是否認去過教堂,但是鄧普西臉上那冰冷的表情使他改變了主意。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平靜地說:「我去看望弗雷德裡克斯,對海蒂的葬禮作最後的安排。我是她的資產管理人,又是遺囑執行人。不過,這你是知道的。」
「你見到他了嗎?」鄧普西仍然冷靜地盯著尼科爾斯。
尼科爾斯搖了搖頭,說:「沒有見到他的活人,他被吊在十字架匕那場面實在可怕,我趕快離開了。」
「你為什麼不給我們打電話?」
「我看到那位老司事來到了前門,知道他會報告這場謀殺案的,我不願意介人此事。」
鄧普西注意到剛才的那股火氣已經從尼科爾斯的眼睛中消失了,但他的目光中仍然含有敵意。
「這樣做太不聰明了,內德。這你明白,」鄧普西平靜地說。
「那是一時不假思索的決定,是錯了,我本來應該給你們打電話。」
「他是你殺的嗎?」鄧普西直接了當地問。
「啊?上帝呀,不是!我不敢見到流血的情景,它會使我嘔吐,」尼科爾斯強忍著憤怒。
鄧普西突然出其不意地轉換了審問的方向:「內德,海蒂在遺囑中提到你了嗎?」
尼科爾斯遲疑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回答說:「是的,提到了我。我們公司把她幾年前立下的遺囑改為最後的時間,你很快就會發現的。我幾乎要繼承她的一半遺產。」
鄧普西輕輕地吹了聲口哨。「聽起來倒像是一個真正的動機。」
尼科爾斯臉色變得蒼白了。他肯定地點了點頭,馬上又接著說:「你大概也知道我還管理了沃勒法官的一些金融投資,也是他的遺囑執行人。如果你期望找到一種財產方面的動機,我顯然就成了你懷疑的人。」
他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互相冷冷地盯視著。半晌,鄧普西才打破僵局,說:「內德,這一切都可以歸結為一個簡單的事實:你這個絕無僅有的傻瓜暴露了」。
尼科爾斯憤怒的目光中慢慢滲露出一絲笑意,儘管是那樣的不明顯。「我不這麼認為,」他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得到可靠的證詞,證明案情發生時我不在現場。事實上,我已有三個證人,三個年輕人……」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尼科爾斯的話,貝利闖了進來。「警長,對不起,打斷一下。奧頓的遊艇還停在碼頭上,但他人不在船上。」
鄧普西還沒來得及說話,蜂音器裡瑪麗又傳這話來:「薩姆-格雷迪來電話,他說有急事。」
不料格雷迪的電話竟整個改變了這場謀殺案調查的風向。
「你已經盯住了他,吉姆。你的對手是戴維-奧頓,」格雷迪說。
「奧頓?這不可能!」鄧普西大吃一驚,一屁股坐了下來,「你有把握嗎?」
「確鑿無疑:法官使用的牙膏上的指紋與奧頓的指紋完全相符。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了,」格雷迪興沖沖地說,「華盛頓那邊已經送來了奧頓指紋的無線電傳真照片。他是你的對手,我馬上就把那些照片交給你。」
「非常感謝,薩姆。我們需要有所突破。我們要立刻派一艘自航兵營船出骯。」鄧普西從椅子上跳起來,把手伸向尼科爾斯,樂得張開了大嘴。「內德,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感謝你到這裡來。你真好,我讚賞你的合作。」
「瑪麗,請代我向瑪德琳道歉,她會諒解的。」他看了看表,葬禮再過25分鐘就要開始了。
「格斯,兇手是奧頓。奧頓就是其人,證據確鑿。派出一地自航兵營船,把湯姆,保羅,婁,還有你的小組叫來。穿上防護衣,我們立即出發。不需要逮捕證,我完全負責。」鄧普西離開辦公室,向停車處走去。他從教堂回來時借用了一輛巡邏車,法羅那輛被救護車撞壞的汽車被警察救險車拖走了。
下午1點40分,內德-尼科爾斯逍逍遙遙地離開了警察局,他那鐵灰色的頭髮已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也飛揚起笑意。
7分鐘以後,兩輛警察巡邏車封鎖了黎明小巷的路口,另外4輛則在那道有漂亮的黃色邊框的殖民地時期流行的花崗石環形車道上突然停了下來。這條車道在一個寧靜的中上等民宅的修剪得很精緻的草坪的中央,花壇環繞著正面的巷口,牽牛花、萬壽菊、金色草等競相開放,爭奇鬥艷。
在鄧普西的指揮下,12名精選的警察和警官迅速包圍了這所住宅。他們全部身穿防彈衣,手持左輪手槍和溫徹斯特12毫米口徑防暴露彈槍。這套住宅有三個出口,前廳一個,廚房一個,辦公室一個。儘管有嚴格的住宅法令,但費爾波特市允許醫生和牙醫部分時間在他們自己的家裡開業。
鄧普西瞥了一眼前門台階上收集的最近三天的報紙,」然後在「戴維-S-奧頓醫學博士」刻名牌下按了按門鈴。沒有人答話,鄧普西又咯咯地敲了敲門,仍然沒有人出來。
他向皮可羅作了一個手勢。皮可羅有高明鎖匠的才能,如果鎖有卡嗒聲,有彈簧或滑板,他就能打開。皮可羅把一個撬鎖鑿子插進問鎖,輕輕晃了晃鎖栓。不到一分鐘時間,前門就輕輕打開了,連一點聲響都沒有。鄧普西從從容容地走了進去,但前廳卻空無一人。
鄧普西示意皮可羅向前,他們一起搜索了住房和辦公室,每個房間都從上到下按遍了,家裡連一個人都沒有,住房和辦公室都是空的。在護士的辦公桌上放著星期一的《紐約時報》。
於是鄧普西命令7名警察詳細搜查住房,另外5名在外面警戒。
封鎖黎明小巷的兩輛巡邏車返回了警察局。鄧普西命令搜查小組:「我要你們仔細檢查每一件東西,我們是要尋找一批武器,我們還需要奧頓的照片以及其他任何可以提供他的背景情況的東西。」
不一會兒,就聽到保羅-賴斯在後間臥室得意洋洋地叫了起來。他在一個秘密的角落裡搜查到一支M—16自動步槍和兩枚地雷。這些從軍械庫偷來的武器還配有說明書,賴斯是在地毯下面發現它們的。
幾分鐘後,在地下室裝有松木嵌板的遊藝室的球檯下,又有人發現一箱缺了7支的甘油炸藥和一聽標有陸軍部1—NO.4字樣的神經毒氣,一支配有布什內爾望遠鏡瞄準具的毛瑟2.43口徑步槍斜靠在奧頓博士的深紅色槍架上。
在緊挨著遊藝室的一間狹小的上了鎖的試驗室裡,警察們發現了一個玻璃展覽櫃,裡面裝著4條活的響尾蛇。「啊!基督!瑪麗亞!約瑟!」貝利在身上畫著十字,從試驗室裡退了出來。「蛇在這裡爬動,我們快離開吧!」
鄧普西在這位精神病學家的辦公室裡召集他的警官們開了一個軍事會議。
「無可懷疑,戴維-奧頓就是其人。在法官那裡,有奧頓的指紋;現在,在奧頓的地下室裡,我們又發現了殺死海蒂的那種毒蛇,還有前案中見到的一些同樣從軍械庫中盜來的武器,其中包括殺死唐納利的同一種甘油炸藥。奧頓還有大量的武器,也許他身上還有。他是極其危險的人物。使我感到最為不安的是沒有報告被盜的VX神經毒氣。VX是烈度最強的神經毒氣,一罐可以殺死數千人。如果『其人』有更多這樣的毒氣……」鄧普西沒有把他可怕的念頭說完,「我們必須弄清楚他是怎樣搞到毒氣的,他手裡還有多少。」
「湯姆,」鄧普西疾言厲色地命令道,「我要你給我搞清楚『其人』有多少VX毒氣,我不要你幹任何別的事情,這是頭等、頭等重要的事情。請相信我的話,這種VX毒氣是極其危險的。我看到過這種毒氣試驗,在可見範圍內,它能殺滅一切生命。馬上與格雷迪和布裡格斯兩人聯繫,我們需要他們的協助。要強調情況緊急。」從鄧普西的臉色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焦慮,「我希望在一小時內得到一份報告,但千萬不要讓傳播媒介知道VX毒氣的事,那樣會在本市內引起極大的恐慌。我們應該在適當的時候非常謹慎地把這件事告訴人們。開始行動!」
法羅默默地點了點頭。當他離開這間房子時,他那幼稚的臉上也罩上了一層陰雲。
鄧普西站起來,直直地看著貝利說:「格斯,你一回到局裡,就給通訊社發一條新聞,詳細描述奧頓的情況。我們有合適的奧頓近照嗎?」
「已經找到了兩張,我看是奧頓的。一張是他和妻子的合影,另一張是他的單人照,」貝利一邊回答,一邊把照片遞給了鄧普西。
「這一張好,」鄧普西把奧頓自己那張單人照還給了貝利,「把這一張送給通訊社,我要讓美國所有的今晚電視節目和每一份報紙的頭版都出現奧頓的照片和關於他的描述。把照片放大,散發給我們的人,還有州警察局和聯幫調查局。一鄧普西把另一張照片放到桌子上。
「我還要你的人去調查一下奧頓的妻子凱瑟琳。如果她和奧頓在一起,我們就更容易抓到他。如果他們不在一起,我們也許就得考慮另一件謀殺案。格斯,我們走吧。8點30分以前,我需要有一份奧頓的履歷報告。」
貝利點了點頭,起身走出了房間。
「保羅,你和婁帶4個人留在這裡,即使奧頓在這裡藏了一根針,我也要你們把它找出來。如果有什麼重要的發現,立即打電話給我,」鄧普西命令說,「就這樣,我們行動吧!」
一個人呆在這位精神病學家的辦公室裡,鄧普西有一種焦慮的感覺。他無法克服這種感覺,它一直在他的頭腦中震顫。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好像失去了什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一位孤獨的吹風笛者在聖文森特教堂門口嗚嗚咽咽地吹奏著哀樂,唐納利的家人隨著他的靈樞依次走進教堂。唐納利的朋友、鄰居、政治家以及好奇者大約400人排隊湧進了教堂。教堂周圍佈滿了穿著筆挺制服的州警察,防範不測。
唐納利的妻子瑪德琳和他們的兩個女兒坐在前排的靠背長椅上,家人和朋友們圍繞著他們就座,布倫達坐在教堂中心的通道上。
奧利裡神父直直地看了看瑪德琳,開始致簡短的悼詞。
「當我們失去所愛的人時,我們的生命都暫時熄滅了。
我們感到苦悶,感到疼痛,感到極度的悲傷。我們想對某個人,甚至對上帝你,揮動拳頭。我們祈求你指引我們生活得更美好,而不是更悲苦。」
「貝爾-唐納利畢生為本市居民服務,與我們分享他的才智、夢想和愛。他把自己的生命奉獻於公共事業,付出了極大的犧牲。他死於一種疾病;是的,是一種疾病。但不是他自己的疾病,而是我們社會的一種疾病,某一特定個人的一種疾病。」
人群中出現一陣輕微騷動。奧利裡神父伸出他巨大的手臂,人群又完全平靜下來。
「人們說,任何年齡的死亡都是矢亡。死亡是一道關口。我們走過的通道不是黑暗,而是光明;不是痛苦,而是寧靜;不是毀滅,而是回歸上帝。讓我們把我們心愛的市政委員交還上帝,他的愛不會消失,而將永存!」
「我們知道,哀悼就是為死者祈福。這是否意味著,黑夜過去,黎明就要來臨?風停雨住,天空將呈現彩虹?擺脫死亡,即將迎來永生?真誠的信仰是領悟死亡的唯一途徑。」
奧利裡向靈柩鞠躬,為它祈福,然後轉身說道:「讓我們祈禱!」
葬禮結束後,布倫達在門外等候。瑪德琳在她兩個弟弟的攙扶下走出教堂,上了一輛大型黑色轎車。另一些親屬輪流護衛著她,避免陌生人接近。
布倫達感到肘部被輕輕碰了一下,接著是一個低沉的聲音:「格裡姆,是你嗎?」說話的人是斯派克-布裡格斯。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很難讓人們習慣於參加葬禮,」布裡格斯興味索然地說,「他們都很悲傷。」
「這個星期我不指望安寧了。」布倫達哆嗦著說。
布裡格斯慢慢地搖了搖頭,說:「這完完全全是一部希臘悲劇。」
隨著低沉的鼓樂聲,人們抬著唐納利的靈樞從兩排消防隊員和自家的夾道中走過。當靈樞通過時,人們脫下帽子,對死者寄予深切的同情。
布裡格斯陪布倫達走向她的汽車。布倫達吃驚地注意到,布裡格斯仍然輕輕地扶著她的胳膊。
鑽進汽車後,布倫達說:「我不喜歡死亡,它使我渾身戰慄。」
「但這是事實,」布裡格斯輕聲回答說,「每一個人都想去天國,而沒有一個人願意死。不過……沒有後者就不可能得到前者。」
回到警察局,鄧普西聽說試驗室已經從刺進牧師胸膛的.那把碎冰錐柄上分離出一副右手拇指指紋,與奧頓右手拇指指紋的傳真照片相比較,兩者之間毫無區別。
「現在我們已經查出了他」,貝利鄭重宜布,「何等的好運氣,簡直難以置信!」
「還沒有,」鄧普西謹慎地說,「我們只是搞清了誰是其人,我們還必須抓住他。但是不管怎麼說,我現在比今天早上感覺好多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把滿肚子的悶氣吐了出來。
鄧普西馬上給布裡格斯和格雷迪打電話,告訴他們最新消息。聯邦調查局已經把戴維-奧頓放到了他們的「首要通緝名單」的第一位。布裡格斯和格雷迪聽說奧頓有大量的VX毒氣,十分震驚,兩人都答應派一支小隊幫助法羅弄清楚有多少毒氣被盜走。格雷迪說,他要直接給聯邦調查局局長打電話,請他與陸軍部聯繫,為這個老傢伙布下天羅地網。
大家都明白事態嚴重,鄧普西問他們能否在下午4點碰一下頭,研究一下情況。格雷迪問他是否可以帶兩名助手,鄧普西欣然同意了。布裡格斯曾參加唐納利的葬禮,有可靠的保安措施,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大約下午2點30分,法羅向鄧普西報告了一些好消息。
他報告他的新發現時語調很平靜,但他那藍色的眼睛中卻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奧頓沒有更多的VX。」
鄧普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面帶喜色。「你能肯定嗎?」
「毫無問題!」法羅那滿是雀斑娃娃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警長繞過辦公桌,向法羅伸出右手,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法羅的肩膀。「感謝上帝!」
法羅點點頭,然後解釋說:「我和格雷迪的一名助手跑伯-德盧卡兩人打了不下20次電話。開始,沒有一個人知道缺了VX毒氣。後來,陸軍部想起有另一機構拿去了一罐作實驗。他們不願說出是哪一機構,但德盧卡懷疑是中央情報局。最後,他們承認那罐毒氣上標有陸軍部1—NO-4宇樣,他們說這是唯一被拿出陸軍部的一罐VX。他們還說明了其他VX的用途,但想不出奧頓怎麼會得到這罐毒氣。
他們要求我們對此事守口如瓶,萬勿聲張。
鄧普西樂得咧開了大嘴。
「我覺得很奇怪,他怎麼不把這罐VX帶走,但看來你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對,一點不奇怪,」鄧普西說,「我認為他對大規模殺人不會感興趣,而只對個別的、有選擇的謀殺感興趣。這樣做挺古怪,但看來他就是這麼幹的。」
「『其人』是個精神變態的殺人狂。」
「是的,他還是個科班出身的精神病學家,這兩種身份搞在一起真有點不可思議。」
鄧普西同法羅一起慢慢踱到辦公室門口,說:「我們不必擔心費爾波特城會被神經毒氣毀滅了,把那罐VX還給陸軍部吧。」
法羅掩飾著內心的得意,漫不經心地回答說:「我已經處理了此事,把那罐VX交給了布裡格斯,他手下的兩名騎警正把它送還給陸軍部。瞧著吧,那幫老官僚們的臉皮肯定要臊得通紅。」
下午8點30分,格斯準備好了有關奧頓的材料,認認真真地呈送鄧普西過目,然後作了些補充,靜電複印了20份。照片試驗室用自動膠卷處理機擴印了20張奧頓的照片,已送往各通訊社。過不了幾小時,奧頓的照片就會出現在山東海岸到西海岸的所有電視網新聞節目中。
賴斯已打來電話報告說,他們在奧頓家裡沒有搜索到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在梳妝櫃裡發現了一支美國陸軍使用過的舊式45手槍,和大量棕色頭髮染料。鄧普西一聽到染髮塗料,耳朵都豎了起來,直到賴斯說他們是在奧頓的妻子的梳妝台上發現染料時,鄧普西才冷靜下來。賴斯他們還發現了奧頓的打字機,並已帶回警察局,把打字機上的鉛字與其人的那兩封威脅性信件上的鉛字作對比。鄧普西問賴斯是否指揮他的人把奧頓的住房又從上到下仔細搜查了一遍。
「我們幹嘛要去碰那些毒蛇呢?」賴斯顯然有些發怵,甚至在電話中也能聽得出來。
「把它們留在那裡吧,」鄧普西建議,「先找一個懂蛇的人進去飼養它們,等我們找到養蛇的地方以後再作處理。」
薩姆-格雷迪同他的兩名聯邦調查局地方特工鮑伯-德盧卡和沃倫-舒斯特來到了司令部。幾分鐘後,斯派克-布裡格斯和他的首席偵探卡斯特也來了。鄧普西以前曾同卡斯特一起辦過一起麻醉劑案件,對此人有較深的印象。「一副精明敏銳的腦瓜:」鄧普西心想。貝利和法羅也參加進來,向大家作了自我介紹。德盧卡和舒斯特還記得「笨蛋」和「狗雜種」的鄧普西。德盧卡是一條高大的漢子,身高超過6英尺7英吋;舒斯特則身材矮小,至多5英尺1英吋。
這八個人圍坐在警長辦公室的桌子旁,由鄧普西主持會議。「當我提議召開這個會議時,我們還不知道奧頓身上帶著多少VX毒氣。而現在我們已經十分確切地知道,他沒有帶任何毒氣。」
「阿門,」格雷迪咕噥著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這是在坐的所有人的共同感想。
鄧普西點了點頭。「其人現在已被確認為奧頓,我們已經從他在法官的牙膏上留下的指紋得到了證實。而今天早晨,在刺死弗雷德裡克斯的碎冰錐上,又得到了進一步的確證。
在奧頓家中,我們發現了一籠響尾蛇,一箱缺了7支的甘油炸藥,還有從波基普西軍械庫盜來的大批武器。他是極其危險的,我們必須盡快抓獲他。」鄧普西停了一下,繼續說:「我非常瞭解奧頓,他是非常聰明的人,一個瘋狂的賭徒,他會鋌而走險的。但是我還應該說,奧頓是涉嫌這場連續謀殺案的。所有懷疑對像中的最後一人!」
「現在我們已經自然而然地知道他是誰了,」布裡格斯滿有把握地說。
鄧普西沒有理會布裡格斯的議論,繼續說;「格斯已經整理出奧頓的簡歷,他呆會兒就送給你們每人一份。我希望各位留心聽我讀一下,如果有疑問,有想法,可以隨時打斷我。」
貝利把奧頓簡歷的複製件散發給大家,鄧普西開始讀道:
「戴維-塞米爾-奧頓,1939年2月12日生於
加利福尼亞州克萊蒙特城,現年42歲,身高6英尺
1英吋,體重194磅。長著稀疏的談棕色頭髮,發
型人時。蓄小鬍子——起碼上周如此。有一雙不同
尋常的眼睛。略微破足,左腳殘三趾。已婚,無子
女。」
「其父約翰,生前是一名電工。其母帕特裡夏-
奧頓健在,同她的已婚女兒瓊-西蒙斯住在加利福
尼亞州阿拉米達市。奧頓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妹
妹。」
「奧頓是一名優秀的學生,1956年在克萊蒙特
中學畢業時,曾作為畢業生代表致畢業告別辭。他在
課外活動,特別是體育活動方面非常活躍,獲三項
校內優秀運動員榮譽。曾是游泳隊隊長,摔跤隊隊
員,在高年級比賽中保持不敗,在田徑比賽中曾獲
標槍州冠軍。」
「1956年夏到1957年,奧頓在一家空調設備公
司做過電工。」
「奧頓在加利福尼亞大學聖巴巴拉學院讀過兩
年書,主修電子學。1958年7月,在同中學結識的戀
人凱瑟琳-波拉德結婚後一個月,奧頓應募入伍。」
「服役期間,奧頓曾在加利福尼亞的奧德堡接
受訓練。他因出色的步槍射擊技術而獲優秀射手獎
章。他還在空手道賽中被授予三段柔道家褐帶。」
「越聽越覺得奧頓危險,他幾乎是毀滅性的,」格雷迪打斷鄧普西,插話說。
「是這樣,這一點毫無疑問,」鄧普西說,「他顯然懂得爆破技術。不過,請聽下去——」
「服役期滿,奧頓回到了大學。但這次轉到了加
利福尼亞大學的伯克利學院讀大學預科,1962年6
月以優異成績畢業,畢業後在研究院讀醫學,從事精
神病學研究,後來曾在哥倫比亞長老會醫院做實習
醫生。」
「1967年,奧頓作為醫生應徵入伍,被派往越
南。由於以前的軍事經歷,奧頓被授予少校軍銜,
充當軍醫。6個月後,他踏人陷階,左腳被竹籤刺
傷,後來傷口感染,產生壞疽,三個腳趾被截除。
他因此被授予紫心勳章,於1969年8月解除兵役。」
「1970年2月,奧頓在費爾波特開辦精神病治
療業務,取得很大成功。他是費爾波特遊艇總會和
朗伍德鄉村俱樂部的成員,而且是國際扶輪社的活
躍分子。據奧頓的鄰居們說,他和妻子看來是理想
的一對,沒有明顯的婚姻糾紛。」
「作為醫生,奧頓有機會弄到箭毒,並知道如何使用,」布裡格斯說。
「那是沒問題的。由於他懷有某種動機,他當然有必需的體力和經驗製造所有這些謀殺案。格斯的報告中遺漏了一個重要情況,即聯邦調查局有關1970年反戰活動活躍分子的檔案中,曾有奧頓的名字。」
「警長,考慮到他在越戰中的遭遇,你實在不能為反戰的事指責他。」貝利同情地說。
當別人發議論的時候,格雷迪已費力地慢慢移到了窗台。他突然統回來,沉重地靠在籐椅背上,衝動地說:「這肯定是他的動機,他怨恨我們的制度。先是參加反戰活動,繼而仇視社會。……成了謀殺社團領袖的偏執狂。」
「很難猜測一個人為什麼會殺死4個無辜的人,」鄧普西看著格雷迪,回答說,「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任何聯繫或動機。今天的謀殺案被製造成『十字架命案』的假象,這是為什麼呢?」
「是為了引起震驚。」布裡格斯提出假設。
鄧普西點頭同意。
「他精神不正常,」貝利說,「他的大腦像一副拼板玩具,但缺少了關鍵的一塊。」
「十字架命案——一種不常見的案件,」布裡格斯四處巡視了一下房間,發表了自己的高見,「這必定是為了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那正是其人所渴望的。」
會議一直開到下午6點以後,與會者一致認為三家執法機構應我力同心,全力以赴,找到並抓獲奧頓。
布裡格斯的話似乎是結論性的:「現在已經知道誰是其人了,我們就把這狗崽子捉拿歸案吧!捉住了他,我們就會弄清楚他為什麼要製造這些謀殺案,用不著在這裡胡亂猜測了」。
大家一致贊同利用傳播媒介的力量協助緝拿奧頓。格雷迪熱心地說:「這樣,該死的奧頓就無處藏身啦。我們要打開一個巨大的聚光燈照射著他,讓他不得不趴在岩石下面。」
「除非他喬裝打扮,」鄧普西謹慎地說,「奧頓已經表演過了不起的化裝本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鄧普西緊鎖著眉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戴夫為什麼要留下這樣顯眼的線索——清楚的指紋。先是出現在牙膏筒上,今天又出現在破冰錐上?這差不多……幾乎……好像是說他願意被辨認出來……。」
「一個謀殺者怎麼會……」德盧卡的臉上也開始生出疑雲。
「那是想以這些謀殺案贏得名聲,」格雷迪提出了他的答案,「如果他不是要得到其他東西,不是要得到金錢,那他或許就希望得到名聲。不過看起來倒像是出於這種下流的動機。」
鄧普西肯定地打了個手勢,說:「精神變態者常常有一種希望被辨認出來的不可遏制的衝動和需求。盜來的武器沒有一件完全被藏好,我們在幾分鐘內就找到了這些武器。如果凱瑟琳在衣櫥裡找到了兩枚地雷,或者在掩球檯下發現了甘油炸藥就好了……非常明顯,這些武器放在那裡就是為了讓我們找到。」
布裡格斯揮揮手打斷了他同事的話。「這沒有什麼意思,」他看了一下表,姑起來說,「實在抱歉,我還有一個約會,不能不走了。」
在結束會議之前,大家一致同意:為了最大限度地加以宣傳,格雷迪要採取行動,提前在《今天》節目中露面。格雷迪、布裡格斯和鄧普西應一起接受採訪,在全國廣播公司電視網星期五下午7:00的新聞節目中實況播出。
費爾波特城的另一頭,在羅科開辦的卡迪拉克汽車銷售代理處管理下面的一個秘密地下室裡,一個身穿藍色運動茄克的矮矮胖胖的男人正坐在角落裡大把大把地數著20美元面值的鈔票。托尼-羅科(諧音「岩石」)總是習慣地背靠牆壁坐在角落裡,他早就體會到那種角落,特別是黑暗的角落最為安全。用天鵝絨裝飾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單面反光鏡;在通往私人堡壘的秘密通道裡,裝有報警裝置,更加強了這塊岩石的安全感。
「我們還需要一萬美元,每一箱都要足份,各有20萬美元,」岩石轉動他綠色的大眼睛,朝天花板看了看,喘吁吁地說。說完,他啪地一聲關上兩個小提箱,鎖了起來,還有另外一個小提箱沒裝滿。
岩石的私人保鏢和同黨「老白」鑽進旁邊的一個房間裡,又另外拿出了10包鈔票,青一色20美元一張的新票子,1000美元紮成一小包。
「箱吧,」岩石興高采烈地說著,把新拿出的鈔票裝進了第三個小提箱。「現在,我們已經為明天的會面作好了一切準備。」
岩石羅科的卡迪拉克代理處長期以來一直是費爾波特市的界標。從1946年恩裡克-羅科開辦這個代理處到1964年恩裡克去世,它一直被管理得很好。不過,它實際上是在托尼-羅科的掌管之下才真正興旺起來的,它逐漸成為新英格蘭最大的卡迪克拉汽車代理處。但是只有幾個極親密的朋友才知道這塊「岩石」已是怎樣的隆盛。他現在擁有整整2000萬美元的資財。這所卡迪克拉代理處為岩石生出了近100萬美元的私人財產,另外1900萬是他通過其他門徑掙來的。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羅科的2000萬元實際上和山姆大叔的錢是分不清楚的。
他是最先認識到照片凸版印刷所體現的技術突破而加以利用的人之一。為了得到他們印製鈔票的面值10%的利潤。
他在貝加斯的辛迪加同夥人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印製聯邦紙幣所需要的證券紙。羅科的照相感光板能夠精確地翻印美國財政部發行的20元面值的鈔票,簡直不可能辨認出它們的真假。就他所知,他的2000萬元中沒有一張曾經引起過懷疑。
「聽到聰明的沃勒昨天買進了鈔票,我真高興,」老白用牙籤剔著牙,洋洋得意地說,「為了絕對的所有權,他給了喬6張面值20美元的鈔票。媽的,費爾波特中學有20個小傢伙在背包中也塞著他們的偽鈔。」
「老白,我不喜歡它。這些謀殺案……都是很壞的消息。我們正在走好運,已經兩年了,沒有人知過,甚至沒有人起疑心,這是一個完美的組織。那個殺人的傢伙會把事倩搞糟的。」
岩石站起來,漫無目的地來回踱了幾步,說:「我不願意眼看著州警察或聯邦調查局的人到處窺探,在無意中找到這個黑暗角落裡來。如果警察局抓不住其人,最好我們幫助他們把他幹了。我的神經有點緊張,給我要貝加斯的利特格-路易斯,要絕對保密。」
老白立刻去撥路易斯的電話。岩石打開牆壁嵌板後面的小冰箱,倒了一杯酸乳,一口氣吞了下去。不一會兒,電話通了,岩石拿起白色的話筒。
「你好,路易斯!我是安東尼奧,你的卡迪拉克生意怎麼樣?我很想知道。你必須提前作計劃。是的,未雨綢繆嘛。你收到支票了嗎?新型車銷路很好,真的很好。我今天給你打電話是為了另一件事。我們費爾波特出了一個瘋狂的傢伙,一個真正的幽靈,他正在肆無忌憚地殺人,使用各種方式殺人。這不是笑話,是真的。這會損害我們的新型汽車買賣。千真萬確!不,不知道他是誰,我們必須搞清楚。很好,我喜歡『左撇子』。不過,如果他有別的事要幹,那『蜘蛛』也行。如果沒有聽到變化,我就等『左撇子』吧。明天早上送他上飛機,事情完了以後我會安排的。你付出的代價會得到補償,價碼肯定不錯。問你的家人好!祝你好運!」托尼-羅科放下話機,向老白翹了翹拇指。
簡妮眼巴巴地等著其人。她整個下午一直站在僻靜的涼台上,追隨著太陽,眺望著山石鱗峋的懸崖和波濤洶湧的海面。海面上飛濺著泡沫的船跡和浪花在她眼前不斷地變換著花樣。照射在她的身體上的火熱的陽光,三杯冰冷的法國葡萄酒,4個小時的夢幻,對她的情夫的性愛的幻覺,這一切都強烈地交織在一起,使簡妮興奮得全身發顫。她十分焦灼地等待著排遣。
聽到車道上汽車的響聲,簡妮出問迎上去,纏綿地親吻他。她那比基尼遮蔽著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他那強德的體魄,麝油香料的氣味撲面而來,使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親愛的,我從早到晚一直在想你。跟我來。」她把他帶進臥室,麻利地拉上了印花窗簾,掀去了她的特號大床上的床罩。在一個柳條編製的白色床頭几上,簡妮已放上一瓶冰鎮蒙特拉特葡萄酒和兩隻高腳酒杯,另一個床頭幾上是一種洗液和爽身油。
立體聲音響裡正播放著《追蹤飄逝的雲》,其人輕輕推了一下放著男低音的控制盤,翹著腦袋傾聽最後部分的奇異的強音。「那個男低音好極了,」他評論說,「那是奇普-拉克森,他甚至比羅斯-卡特還棒。」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想跟著一塊唱。這時,簡妮抓住他的手,把他引開了。
其人的夢幻被私人電話機上傳來的一陣鈴聲打斷了。他厭煩地接了電話,原來是簡妮。完全是喂喂私語,是貓咪滿足的叫聲:「我正躺在這裡等你。」
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聲音。「我馬上就過來,親愛的。」
我的上帝!整個的事情……全部的情形竟是一場夢,是我活躍的想像力加上奇特的事物,以立體電影似的栩栩如生的色彩虛構出來的故事。他能夠聽到電影裡那個蒼老的男人的配音,還有笑聲。
他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被美夢引上了鉤……他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黑洞……一種思緒使自己垮了下來……他不再是自己命運的主宰了。他的頭腦被幻想和這個老頭子的聲音佔據了。那是一個他甚至分辨不出是誰的老頭子。他通過鏡子返回到奇境中,他甚至分辨不出這兩種情景。
他必須恢復自我控制力,必須緊緊握住,記住每一件事情,記住它是否發生過。如果他自己的腦子不可信賴,他就會深深地陷人麻煩。該死,他擔的什麼心?他必須做的全部事情就是相信夢境中的這個老人,不必害怕任何事情。他釋然地吐了一口氣的噢,見鬼!他的屁股剛離開簡妮。那本來是極好的事,他現在應該歇一會兒再去做那個男巫……把剛才的事情再做一遍。多麼難以置信的好運!如果這樣維持下去,他要麼準備一個發勃器,要麼讓她們把兩隻胳膊捆起來,塞進粗布運動茄克裡……
他坐回椅子裡,翹起二郎腿,思索著。如果這不是真事,那別的任何一次……和簡妮,和蓋伊拉,和芭芭拉,甚至和他的妻子,是怎麼回事呢?和這些人的關係有多少是幻想的呢?見鬼,它們有什麼不同?它們確實感覺很真實。他放聲大笑起來,重新換了條乾淨的短褲。他是最偉大的,簡妮剛剛對他這麼說過。
瑪麗-本森是參議員韋爾伯-本森的頗有魅力的妻子,她乘坐從芝加哥起飛的美國航空公司184號班機於下午8點03分到達拉瓜迪亞,比她丈夫提前兩天到達,探望了她的大學。
同學和密友穆麗爾-溫徹斯特。穆麗爾和丈夫湯姆曾兩次和本傑夫婦一起度假,還在明尼阿波利斯訪問過他們。溫徹斯特夫婦感到格外高興,因為本森夫婦終於要在費爾波特和他們呆在一起了。
「她來啦!嗨,瑪麗!」
「你看上去美極了,一點兒也沒老!」
「你也是。我喜歡你的頭髮。」
「噢。謝謝.你真的喜歡?它又少了一些。這兒有太陽,你知道。」
「湯姆會幫你提行李的,我們的汽車在外面。用不了一個小時,我們就到費爾波特了。在你去朗伍德玩之前,我不能等你了。」
直到走出人群,進了汽車,他們才提起費爾波特的連續謀殺案。
朱迪-羅傑斯從考愛島啟程時,還是晴朗的天氣,當她到達檀香山時,天空卻佈滿了陰雲,而當她動身去舊金山時,已是大雨滂沱了。飛機幾乎推遲一個小時才起飛,靜等著雨停。這樣就使她在舊金山轉機的時間變得十分緊張。她希望這場雨不是什麼預兆。
傑克是那樣理解人、體貼人,他開車把朱迪送到飛機場,甚至還想陪她飛往檀香山。但是正如她已經告訴他的那樣,這不是突然而短暫的遠行。他已同意夏末到波士頓去找她。他們要去好望角航海,他甚至暗示……他的商行在波士頓有一個分號。他真的願意為了她而改變整個生活嗎?她心慌意亂,像有一隻蝴蝶在心裡鼓翅。她的感想是來自心裡,還是來自頭腦中?她不清楚。她伸手摸了摸旁邊的空座位。
最後,她打電話找到了皮特-邦德,知道了她姐姐居住的那座無名小城所發生的事情。一個殺人者在那裡猖獗,三天內製造了三起謀殺案。海蒂-斯達爾被殺害了,多麼大的損失呀……這樣一位驚人的天才。
邦德在電話裡向她分派了兩項任務,它們聽起來都是挑戰性的。一項是費爾波特銀行短缺20萬美元的案子,對此案所作的一些背景調查涉及了海蒂的遺囑和保險單。邦德沒有作解釋,說待她到達波士頓後他會告訴她詳細的情況。聽起來好像是巨大的詐騙案。
她不能等著同布倫達說話了,她可能正呆在吉姆的腋窩裡。鄧普西總是為他的城市而驕傲,在費爾波特,從來沒有出過破不了的案子。朱迪不知道假如布倫達的小妹妹在他們的城市解決兩起兇殺案,他們會不會感到受不了。在他們家裡,是可以為這件事保密的。鬼知道,她說不定也會找到謀殺者。她不禁感到有點寒心。
她打了幾個深深的叮欠,仰靠著椅背打起盹來。她睡得很不香甜,睡夢中縈繞著憂慮和緊張,鄧普西很高興,警方清掃隊已經運走了燒燬的「子彈」,清除了早晨手榴彈爆炸的一切痕跡。
「情況變化得真快,好像這事發生在一個星期以前似的,」用餐時鄧普西對布倫達說,「親愛的,我真不願意再離開了,不過我已經告訴他們今天晚上我有時間。我們正在全力搜捕奧頓。我知道他就在這個城裡的什麼地方,他肯定在。」
後來,布倫達坐進小屋,打開了電視機。她不是在看電視,而是在想事兒,打開電視機不過是為了找個伴兒。可憐的心愛的辛迪,她的洋娃娃被燒掉了,她的心靈受到莫大的創傷,一下子變得冷漠起來,整個下午不言不語,一味坐在自己房間的椅子裡,抱著新買的洋娃娃搖來搖去。她執意在自己的屋子裡吃東西,然後吃一點點正餐。吉姆走進來吻了她。辛迪哭泣了一陣子,最後緊緊地抱著那只洋娃娃,依偎在布倫達的懷裡睡著了。
安頓下辛迪以後,僅僅在幾秒鐘內,布倫達就又回到了以前幾個小時的磨難和緩慢的痛苦之中,返回了多遠,她不知道。她已和馬扎大夫約好,明天會面。她不禁傷心地流下了眼淚。世界充滿了創傷和悲哀。可憐的吉姆,他承受著這樣大的壓力,有個瘋狂的怪人企圖殺害他。她把手按在頭上,感到頭上脈搏跳動得很厲害,腦袋又是一陣脹痛。
晚10點15分,布倫達打電話告訴吉姆,埃德來訪,說他已擔任市政管理委員會首席委員,直到下屆選舉時卸職。吉姆聽了很高興,他說他很惦念布倫達,他們在電話上交換了吻。布倫達感到很疲憊,便上床睡了。
午夜,費爾波特周圍30英里內的所有大旅館,汽車客棧,公寓房間裡的男客都結帳離開了。14名與奧頓相像的房客受到詢問後被開釋。其中一人為遮護他的女客人,拒絕接受三名警察的檢查,差點被警察開槍打死。幾秒鐘後,他趴在了地板上,兩名警察手持左輪手槍騎在他身上。後面一名年輕接待員嚇壞了,慌慌張張地企圖用旅館的毛巾馬馬虎虎地遮住那女人赤裸裸的身子。
「連一點線索都沒有,警長。奧頓無影無蹤了,他的妻子也找不到,」婁-皮可羅無精打來說,「他完全消失了,說不定躲藏到哪一個朋友家去了。」
「不可能,他所有的朋友家我們都搜查過了。也許他藏在一間空房子裡。但到了明天,我們就會完全控制他,」法羅粗聲大氣地說。他自願去值夜班。
「我,湯姆,還有婁,要休息一夜。如果有什麼發現,立即給我打電活。奧頓仍然藏在外面,夜間四處活動,進行突然襲擊。不知怎麼回事,我總覺得他還在注視著一切,監視著我們的行動,看著我們的失敗,對他的困境付之一笑。」
心裡一團亂麻的鄧普西向大家道了聲晚安,逕自驅車回家去了。
其人穿著寬鬆的睡衣褲,套著吸煙衫,坐在私室的辦公桌前。他拍完∼支蒂.帕裡洛,在水晶玻璃煙灰缸裡壓媳煙蒂。他的精神很愉快,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他的計劃獲得了預期的成功。太完滿了!多麼榮耀的一天。鄧普西的子彈式汽車被炸得粉碎。他獰笑著,回想著當時的情景……那位警長,像落湯雞一樣,提著3.75毫米口徑的手槍四處搜尋他。他又笑了。再沒有什麼事情比一個軟心腸的男子漢手裡握著槍更糟糕的了。鄧普西永遠找不到他,滾他的蛋吧!絕無可能!
然後,他又殘忍地掐死了牧師——那個受人尊敬的怪老頭……被釘在他自己教堂的十字架上。其人直到今天晚上才知道弗雷德裡克斯至多還能再活三個月。殺死這樣的老朽無異於殺死一條病狗。其人彎屈著身子,發出一陣狂笑。見鬼,我豈不是幫了他的大忙——幫他減少了許多痛苦——解救了他的靈魂,使其再生!
當牧師念道「寬恕他吧,聖父!」的時候,聽起來簡直有點可怕。他甚至不知道當時我就在那裡。「其人」用拳頭不停地敲擊著書桌——他本可以作一名鼓手,說不定比克魯帕還強。
他拿起黑鉛筆,在弗雷德裡克斯,這位「老弗雷德」,黑桃10,他的謀殺名單上的第五個名字上畫了一個「X」。然後鎖上抽屜,喝了一杯牛奶,服兩片維生素E,倒頭便睡。
現在,警察局正在秘密盯梢,幾乎每一個美國家庭都知道我是什麼樣子——或者,勿寧說我被猜想為什麼樣子。人們都在尋找一個長得像奧頓照片一樣的男人。他們不知道他們追尋的人有多麼偉大的智慧。我沒有小鬍子,我同他們想像的樣子毫無共同之處!
其人滿足地歎了口氣,轉過身去,溫柔地輕輕地拍了拍妻子,道了晚安。起碼她是真實的,她不是夢幻。他又伸手摸了摸,證實她確是真實的。「該上床了,」他咕噥道。「其人」在費爾波特仍然是最引人注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