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既白頗與感慨的道:
「但凡人活著,不論身處哪一行,哪一道,都難免遇上些艱困境況,要在艱困中保持樂觀的心志,才有更大的希望突破逆窘,以我們在刀口上報血的這門行當來說吧,入險陷危更是家常便飯,要不泰然處之,保持情緒上的安定來順應局面的變化,事態就不嚴重也往往搞成嚴重了。再說,任何形勢之下,我總認為人要不失天真,只要不天真得變為幼稚,多半是有益無害的……」
手法熟練的使用著谷瑛撕下的襯裡布條替查既白裹紮傷處,李沖邊道:
「除了你之外,我看我們組合裡的大老爺亦頗得個中三昧,那老小子可真是諱莫如深,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能沉得住氣,這麼多年來,我就從來不曾見他生過氣、變過臉;他能笑嘻嘻的看著一個人被凌遲碎刮,笑嘻嘻的親自動手將對頭宰殺得屍橫遍地,更笑嘻嘻的目睹自己身上的人肉被削掉斬落……」
查既白接口道:
「一面經歷這些過程,一面還在笑嘻嘻的講些天官賜福,和氣生財的話?」
李沖道:
「就是如此,越在他笑容可掬,言詞和悅詼諧的時候,我們越覺得背脊冷冷,心裡發毛,他可以在眼皮子都不眨的一剎間連續扭斷十個人的脖頸,老臉上的表情卻竟那般慈祥悄梯,充滿一片祥瑞之氣……」
查既白道:
「我見過那什麼烏操的大老爺,雖只見過一面,我已感覺得出這是一位十分厲害的人物,還有另一個二老爺,陰陽怪氣的,又黑又瘦又乾又矮,活脫一根狗鞭——李沖,他們兩人在『丹月堂』中的地位似乎極高?連顧飄飄那等炙手可熱的角色,看到他們都十分恭謹。」
李沖道:
「大老爺、二老爺在我們組合裡的身份僅次於老當家。別說顧飄飄見到他二人要規規矩矩,就把少當家的算上,也一樣不敢放肆,衝著大老爺二老爺,還得尊敬有加的稱一聲大叔、二叔哩……」
查既白道:
「哦?這兩位與司徒拔山是否有什麼特殊關係?」
李沖道:
「當然與老當家的淵源極深,他們二位都是老當家的師弟,自學藝、出師,至開道混世,幾十年來,師兄弟三個人全在一起,可謂情同骨肉手足,尤其大老爺、二老爺對老當家的刀,份忠耿信服,簡直連少當家的都不能比;幾十年來,大老爺二老爺皆無成家之念,他們早已決定把終生功事獻給老當家,獻給『丹月堂』了。」
查既白十分注意的道:
「這兩個,叫什麼名姓?」
李沖的神色間,居然浮起一種連他自己都抑壓不住的肅敬之意:
「大老爺簡六合,人稱『不動老君』,二老爺奚超一,人稱仙人爪,不過他們的名號兩道上知之者甚少,反不如他們在組合中大二老爺的尊稱來得響亮……」
查既白道:
「這大老爺簡六合,二老爺奚超一,想來都是功力極高的好手?」
李沖道:
「據我所知,大二老爺尚未遇過敵手!」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
「就是遇上,他們也不會告訴你,天下之大,能人輩出,說是所向無敵,未免誇大渲染,金剛羅漢都難保不碰著托塔天王!」
李沖笑道:
「老查,你好像對我們的簡大老爺和奚二老爺不大欣賞?」
查既白道:
「只要可能與我為敵的人,我是全不欣賞,這簡六合同奚超一,不但可能與我為敵,而且一定會與我為敵,此等人物,如何欣賞得起來?」
李沖輕聲道:
「如果萬一遇上,老查,你可務必要加小心,他二人不但功力深厚,所學詭異難測,其心狠手辣尤為可怕,你不曾親見,不知他們有多歹毒!」
查既白冷然道:
「娘的,莫非我就是吃齋念佛的角兒!」
影子笑呵呵的接了上來:
「況且我們老闆更多加幾樣——頭腦細密,反應靈活,行事精妙,只要不是以眾凌寡併肩子上,我們老闆便不含糊!」
搖搖頭,李沖道:
「若說真個以一對一,無論武學修為,心思快捷方面,老查都不見得穩佔簡大老爺或奚二老爺上風,只有一端,老查可能揀得幾分便宜」
查既白道:
「說說看。」
李沖替查既白掖好衣衫,緩緩的道:
「你那拚命似的搏戰方法,恐怕會令他們難以適應。」
查既白不以為然的道:
「未必吧?我的拚鬥習慣你們『丹月堂』上下早有所聞,既有所聞,便一定思妥對策,至少在心理也有了準備,又如何揀得便宜?」
李沖笑道:
「這你就沒有考慮到了,老查,雙方拚命,無非是各憑功力,各論膽識,各覓時機,到節骨眼上擊殺對方也就是了,有什麼高明對策可言?此外心裡有準備是一回事,臨場流血割肉又是一回事,以我而言,我也早就知道你老查的一貫上陣手段,可是一旦朝面對,結果又是如何?嘴巴說,心中想,和實際的搏殺情況完全不同,這種差異,你的經驗該比我更多……」
查既白頷首道:
「這倒也是實情,人他娘是活的,要怎麼個變化法誰也不能事先擬定模式,雙方交手豁命,其問的形勢更乃瞬息轉換,難以預料;李沖,你這一說,我又憑增信心,自忖還能拼上幾場!」
李沖低咱道:
「老查,我現在的心情十分矛盾複雜,希望你拗得過『丹月堂』,卻又覺得對組合有一種不可言宣的愧疚,如果『丹月堂』扳倒了你,那股子惱恨只怕更會把我逼瘋……」
查既白笑道:
「你的感受我能夠體會,不過還是我壓倒『丹月堂』比較對你有利——你想活得長遠,活得平安,就該多幫著我達到目的……」
李沖澀澀的道:
「我不是白癡,這一點自然看得清楚,問題在於過程艱難重重,要想把『丹月堂』攪散,實在不是一種易事,多少人都有這個打算,結果卻不見有人成功……」
查既白道:
「你的意思是說,直到目前,我們仍未能穩操勝券?也就是說,你並不認為我們一定贏得了與『丹月堂』的這連串爭戰?」
李沖直率的道:
「不錯,你別看本組合在你手上連連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其實主力仍在,並沒有遭受到多大影響,一旦你陷入本組合精英之屬的圍襲之中,境況就會大大的不妙了……」
沉默了一會,查既白道:
「我相信你的忠告,這確是實情,如今我們所剪除的,大都是『丹月堂』的一干羽翼,其啄爪主體並未損傷,而這些人才是莫大的威脅!」
影子在思忖著,一邊沉沉的道:
「那司徒拔山父子,那簡六合、奚超一,那什麼『丹月堂』鎮堂三寶,大概就是他們之間的精華所在,骨幹之屬了……」
李沖道:
「我們刑堂的大執法『妖嬰』屠含笑,以及他手下的四名護法金剛尤其不可輕估,這幾位角兒的歹毒霸道,強悍兇惡,更不在前面那些人之下!」
查既白極快的在心中轉著念頭,念頭越轉,他就越覺得背脊泛冷,胸口發脹,有股不可言喻的鬱悶消沉感;話風落到這不愉快的現實問題上,便不是那干雲的豪氣或勇往直前的壯志能以涵蓋抹煞的了,敵人的陣容如此強大,潛力這等雄厚,將這些組合起來,就是一種要命的力量,而光憑一身血肉,滿腔威烈之慨是決計抵擋不住的,還需要更精妙的抗桔方法、更紮實的應對手段,才堪堪可求禦敵自保,這方法,這手段,要如何來力,以審思履行,產生功效,就是一樁愁煞人的當務之急!
影子最為瞭解他老闆的習性,一見查既白的形態,他就知道老查又犯了愁,影子當然明白他的老闆為了什麼發愁,因為就連他自己,眼下也覺得心頭沉甸甸的舒展不開——和「丹月堂」,的梁子一結,這日子真叫越來越難過啦!
歎了口氣,查既白開口道:
「操他娘的,我們可算桶翻了個馬蜂窩,這一群接一群的帶刺玩意就沒完沒了的朝身上纏來了……折騰這麼一段辰光,賠進不少血和肉,回眼望望卻連人家一根主筋還沒撥弄著,人家則又撲著湧著到了頭頂……」
影子十分同情的道:
「感覺很累,老闆?」
查既白失神的道:
「不只身子累,連他娘精神也泛了……」
影子緩慢的道:
「但是,我們卻非撐下去不可,除非我們自甘認命,不打算朝下活了,這一步一步的血路荊棘球必須走完,決不能半途而廢,老闆,若是我們撐不下了,也就表示我們連求生的意志也消磨淨了……」
李衝動容道:
「老查,你的伴當講的對,如今你們好比闖進一群狼窩裡,奮力和那群惡狼拚搏下去,說不定還能有條生路,若是打譜放棄抵抗或萌思退縮的念頭,則必助長狼群凶焰,越發撲噬更急,到了那步田地,境況該多淒慘,憑你這號人物,豈能忍受那樣的窩囊下場?」
查既白哼了哼,道:
「誰說我有了退縮或是認命的念頭?笑話!我老查就算脖子套上吊繩,人懸空掛將起來,還要比別人使勁多蹬幾腿,豈會像你們所說的這樣自己作踐自己?我他娘只是覺得累,覺得膩味了……」
影子嚴肅的道:
「老闆,我們覺得累,覺得膩味,但人家卻非如此,人家且更積極,更迫切的要把這玩命的遊戲繼續玩下去。我們為了要生存,求活路,也只好陪著對方繼續玩下去;正如老闆先前所言——自憐自怨是一種最愚蠢頹喪的行為,你的敵人決不會因此而同情你,身處逆境,要心思但然,看得開,看得透,才能激發求生求變的意志,老闆,你自己說的話,自己的的信念,怎麼卻在接觸到問題的中心時起了動搖?」
查既白忽然嘿嘿笑了:
「我的信念一點也沒有動搖,個人的習性與原則乃是先天的遺傳和後天的歷練所形成,豈會輕輕易易的走了樣,變了質?你們兩個且把心放寬了,別真以為我老查就此洩氣扮孬;說句不中聽的話,我便不想活了,也得打譜為著各位活下去呀……」
影子沒有說話,他心裡興起一股深深的感觸,亦可說是頓悟——對查既白那種無奈撐命下無奈情緒的頓悟。
沉默了一會,李沖忽道:
「老查,該到我回去的辰光了。」
查既白道:
「你是該回去,『丹月堂』裡有你這個朋友在暗中幫忙,我們的機會多少要大一點;只是,你有把握編造出一個足以說服他們的好理由麼?你那一夥人全死淨了,單剩下你一個,而且,又失蹤了這麼久……」
李沖苦笑道:
「方纔湯家嫂子的建議,我認為勉強可做借口,雖說仍不算十分完美,好歹湊合著蒙一蒙吧!」
影子道:
「萬一蒙不住呢?」
嚥了口唾液,李沖道:
「我想最多也就是扣上頂臨陣畏縮的帽子,大概還要不了命,只不叫他們查出通敵之實,其他指控我尚能抗得起;在一個幫口混到我今天的地位,明裡暗裡的靠山總有幾個,到時候他們也會為我出力說情……」
查既白露出少有的感傷之色,沙著嗓門道:
「李沖,真個牽累你了……」
強顏一笑,李沖故作豪情萬丈:
「沒有什麼大不了,能替各位分憂解危,也是樁臉上生光的事,至於後果是好是歹,我自會一肩承當,誰叫咱們擠在一條船上呢?」
查既白道:
「往後我們怎麼聯絡?」
李沖想了想,搖頭道:
「你們不要找我,以免露了形跡,只要『丹月堂』得悉你們的消息,我想我也會馬上知道,我總盡可能先和你們聯絡就是!」
接著晦澀澀的一笑,他又道:
「當然,我是說我這趟回去不出紙漏的話,如果出了紙漏,自身都已難保,恐怕就無法為各位效力賣命了……」
查既白沉聲道:
「穩著點,李沖,你他娘一向思維細密,心工計巧,嘴巴又能說會道,這一關口,務必要設法搪過,不光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
李沖咧咧嘴,道:
「這還用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們身處這般逆境,猶不甘不認的奮力掙命自保,我比你們各位總還輕鬆些,豈會嫌命長了?老查,你放心,包管後會有期!」
真的後會有期麼?不要說李沖沒有把握,查既白和影子又何嘗有把握?幾個人心裡全像壓著那等沉鬱的灰覆,濃稠得散不盡,化不開;前途荊棘重重,要想安然無損的全身通過,委實是難了……
黑夜。
荒野的夜色不但深沉,不但淒清,更有一股子說不出的險惡氣氛,彷彿黑夜是一張巨獸大開的嘴巴,無時無刻不在伺機吞噬弓;奔命於它齒椽的人們,又好像是一個幽遵不測的洞穴,專等著人們墜落其間,墜落向渺不可知的黑暗。
蟲聲在遠近嗽嗚,偶而也有幾聲尖厲若鬼怪的鳥啼叫,這真是他娘的一個要命之夜!
查既白、影子、谷瑛三人,半伏著身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野地裡疾行著,時而一隻夜鳥升空,時而一頭小獸受驚躥走,每一種突發情況,都使他惕悸,連連頓止,提心吊膽的活脫鬼門關上踩鋼索。
然而他決不停歇著,他們雖然是時伏起,卻總認定一個方向,毫不氣餒的往前挺進,他們要珍惜這段夜幕深垂的寶貴時間來與死亡的陰影競爭,能夠多走一步,就算脫離了敵人的魔手一分!
以查既白的功力而言,走這段路本不算什麼苦事,麻煩出在他創傷未癒,加上心理負擔太重,這一奔命起來,受的罪就不輕了;影子比較鬆快自如,但卻須照顧一腳高,一腳低,跟頭連連的谷瑛,荒野裡地面崎嶇多變,說不定哪裡一條窪溝,哪處一道坎堤,不小心踩空碰上,好歹就是一跤,影子前需注意緊隨查既白,後要攙扶谷瑛,大半夜路趕下來,一樣是氣吁吁,汗流泱背!
又趕了好一陣之後,領頭的查既白終於緩下腳步,長長透了口氣。
影子緊攙著谷瑛,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好半晌提不起勁來說話,而谷玻更是咬牙,這一陣狠提快跑,業已累得她臉色泛青,虛汗透衣,滿身滿頭的灰上草屑,她卻半聲不哼,似是認定了跑斷氣就拉倒!
抹著額上的汗水,查既白舔著嘴唇道:
「雲樓……我們這是到了哪裡啦?」
呆了呆,影子愕然道:
「老闆,不是你在帶路麼?」
目光四轉,查既白道:
「我帶路是不錯,我是衝著一個方向走,至於走到何處,我怎會知道?」
望望天色,影子道:
「快天亮了,老闆,可要歇息一會?」
查既白一屁股坐下,有氣無力的道:
「這一夜拼趕,趕得我四肢乏力,五內如焚,趕得我逆血回湧,虛汗洋洋,再不歇下來喘口氣,就不用『丹月堂』的那些王八蛋來索命,我自己便把性命奉上了……」
影子乾笑道:
「我倒還好……」
谷瑛跟著坐下,卻因脫力太甚,全身抖個不停,她緊閉雙眼,連連乾咳了幾聲。
查既白關切的道:
「你還挺得住吧,谷瑛?」
影子也不再避諱什麼,他搶上一步,在谷瑛肩背部盡用力的搓揉推拿:
「我看她是有點虛脫了,老闆,如今非得歇口氣不行啦,這一陣趕,約莫也已經脫離險境,『丹月堂』的人不會把網撤到這麼遠……」
查既白喃喃的道:
「希望是不會……娘的皮,這人在長途奔跑的辰光,怎會發生恁多毛病?心跳得像擂鼓,氣喘得活似拉風箱,五臟六腑就宛若燒著一團烈火,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影子笑道:
「逃命嘛,總不比平時練功長跑那樣自在逍遙……」
查既白歎息一聲:
「說起來真叫窩囊,我老查自從闖道混世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叫人家追得如此狼狽——堪堪就和喪家之犬差不多遠啦……」
影子安慰著道:
「你也別太怨艾,老闆,所謂三年風水輪流轉,誰亦不敢說吃定了誰,往後日子長遠著,安知我們不會把司徒拔山父子攆得恨爹娘少生兩條腿!」
嘿嘿笑了,查既白卻咬著牙道:
「我一定要想法子報這個仇,娘的,他們今天將我逼得這般淒皇,有朝一日,我必然追得他們四處亂竄——雲樓,咱們且把脊樑挺起來!」
影子輕聲道:
「我們從來也不曾屈服過,老闆,只是敵眾我寡,吃了點虧罷了!」
查既白伸了個懶腰,肚子裡響起一陣鳴動,他手撫肚皮,又往週遭打量:
「說到吃虧,我這才想起業已有兩三天沒祭五臟廟了,又饑又渴,真不是味道;雲樓,倒要先想個法子弄點東西來吃,才是正經!」
影子窮目四望,邊道:
「在這荒郊野地,卻到何處去討吃食?附近連一戶人家都不見……」
吞了口唾液,查既白道:
「能找到條山泉流溪什麼的就可先湊合解渴,沒有人家,打只野兔野雞燒一番亦堪充飢,你他娘動動腦筋呀!」
停止了為谷瑛推拿動作,影子道:
「好吧,我且去附近走一趟,但願能找到點吃喝的東西回來!」
目注影子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查既白又不禁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
「他娘,真不知作了什麼孽,竟遭到這等折磨……」
谷瑛緩緩張開眼睛,低沉的道:
「這就是江湖生涯,老查,你原該比我更能適應才是。」
查既白苦笑道:
「你覺得好些了吧?這幾趟委實苦了你。」
谷瑛幽幽的道:
「老查,我方才說的話,你可有感觸?」
查既白道:
「你說我應該比你更能適應江湖生涯?不錯,但卻不是像這種叫人追攆逃命的江湖生涯,這不叫江湖生涯,這是他娘的流竄逃亡,在道上闖,闖到這步田地,也就快砸鍋啦!」
搖搖頭,谷瑛不以為然的道:
「不,老查,說穿了只一句話——你向來勝多敗少,不慣於嘗試輸家的味道而已;其實一個真正的江湖豪傑,必須能淡然得意,忍受失意,你想想,人活著,哪有永遠一帆風順,不遭逆困的好光景,連神仙也免不了會有煩惱呢……」
查既白悻然道:
「谷瑛,就憑你這把火候,也配給我講解道上爭生求存的道理?娘的,我老查今天時運不濟,連個三絡梳頭,兩截穿衣的婦道也數劃起我來,人一旦霉了,遇上什麼光景也都反了常啦……」
谷瑛一點也不生氣,神情十分懇切的道:
「別不高興,老查,在經過這麼一段日子相處以後,我們也算患難之交,從前我不瞭解你,甚至畏懼你,躲避你,但我們在一起這麼久,對你我已經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新的觀感;老查,因此我對你說的話語,出自肺腑,字字發由內心,我不會故意諷刺你,更不會存心調侃你,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真正掬誠相交的朋友!」
怔忡了好一會,查既白才艱澀的道:
「我心情不好,難免出言無狀,谷漠,謝謝你的海涵與曲諒……我想,你說的不錯,是我這些年來上風占慣了,才受不了失敗的打擊,希望你別介意我先前的那些屁話,我會記住你的諫言——一個江湖人,必須能淡然得意,忍受失意……」
谷瑛笑道:
「那才是真正的豪傑!」
查既白打了個哈哈:
「豪傑不豪傑我根本談不上,至少不叫人家看成個輸不起的草包,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沒關係,這一陣失了臉面,下一場再扳回來,只要他娘的人不死,最後哪一個笑臉還不一定哩!」
谷瑛點著頭道:
「好極了,老查,我就怕你挫了銳氣,失了鬥志,想想看,似『丹月堂』這等以殺人為業的邪惡組合,有多大的勢力,多厚的力量?除了你老查敢以一己之力與其抗抬,更連連挫其鋒銳,兩道上還有誰具有你這等勇氣和雄心?只憑這一點,你已足可顧盼自豪,至於將來成敗,乃盡其在我,任什麼人也沒有資格加以批評——-他們不敢批評,因為在你之前,從來沒有人膽敢明著與『丹月堂』為敵!」
雙手一拍,查既白大笑:
「好婆娘,經你這一說,我他娘頓覺豪氣干雲,熱血沸騰,結,豁上了!」
正說到這裡,遠處已傳來影子的低呼聲:
「老闆,老闆……」
查既白站起身來,雙手叉腰:
「在這裡,雲樓,可找著吃喝的東西啦?」——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