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履塵接口道:「當然,浪雲的見解也有道理,其實現在談論到如何對付『鐵家寨』還為時過早,有些變化,不是我們此刻所可以料及的,到時候,相機而為吧……」
田壽長嘿嘿笑道:「只要我與澹台又離朝上了面,我倒要問問這個老小子,他懂不懂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姓鐵的到時來迎娶,他到哪裡再找女兒出來應付?弄得我們橫了心,便逼著叫老澹台自己上花轎!」
展履塵笑罵道:「胡鬧——」
這時,衛浪雲輕輕的問:「大叔,二叔,二位老人家以為,什麼時候行動比較合適?」
展履塵道;「你是真要跟去?」
點點頭,衛浪雲苦笑道:「若是不去,大叔我心不安。」
田壽長:「這一點我們自能體諒,但是你的身子……」
衛浪雲忙道:「二叔放心,我還能支撐……」
端詳了衛浪雲一陣,田壽長道:「我看你孱弱得很,你可要搞清楚,這是去玩命的事,如果你現在不好好把傷勢調治痊癒,留了病根在身上,將來可有你消受的了……」
衛浪雲拗執的道:「二叔,我自己曉得沒有關係,我必須要去——」
歎了口氣,田壽長喃喃的道:「老婆居然比命更重要?唉,實在搞不清你們少男少女的這套魔法……」
展履塵呵呵笑道:「老三,那是因為你不識愛的精美,未嘗愛的滋味……」
田壽長「嗤」了一聲:「莫非你就是過來人啦?」
展履塵得意的道:「當然,在我年輕的時候……」
雙手速擺,田壽長頭痛似的道:「結結了別再提了,你這檔陳年八古的往事,我都能倒背如流,每次話題轉到這裡,你全要來上這麼一段——你那位表妹和你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昔往,對不對?乖乖,你自己不覺,我連耳朵裡都聽得起了老繭……」
屜履塵安之若素的道:「難道說還不算我也經歷過男女相愛的美妙時光?我——」
田壽長嘲笑:「快別再說了,你那表妹如今早已不知成了人家哪一個老婆,只怕業已兒孫繞膝啦,虧你還津津有味的當件光彩事來誇耀,哦呸,簡直把肉麻當有趣!」
展履塵面不改色的道:「你有點心理不太正常,但我原諒你是未曾被愛滋潤過所使然,或許,你也是下意識的嫉妒,看到每一雙恩愛的情侶與夫妻,都會不自覺的怨恨,甚至吃醋!」
一下子跳了起來,田壽長慘叫:「什麼?!我不正常?我.我,嫉妒,我吃醋?這可真是新鮮事兒,活了這大把年歲,還是頭一遭聽到人家這麼批評我,他娘的,完全一派胡言.你這老鬼存心是在強姦我的人格!」
不待展履塵回答,門外,楊宗與段凡已經扶著舒滄走了進來,方才艱辛的踏入門檻,舒滄已愕然問:「老猴子,誰一—強姦你的什麼啦?」
田壽長尷尬的打了個哈哈忙道:「沒什麼,我正在和展老鬼抬槓,這老小子.年紀越大越不是東西!」
展履塵發覺舒滄神色有些疲倦,而楊宗和段凡的身上更是血跡斑斑,模樣亦是一般的乏累,於是,他知道「花子幫」的己為他們同伴報過仇了。
各人落坐之後,田壽長低聲問:「『三羊山』那幾位朋友,解決啦?」
點點頭,舒滄有些兒沉痛的道:「楊宗和段凡親自動手,唉,冤冤相報,也算人間慘事,但又有什麼兩全的法子?」
田壽長搓搓手,道:「沒什麼麻煩吧?」
舒滄道:「沒有,鮑子言和官晴還算夠種,挨刀剜的時候都表現硬骨頭,那女的也咬得下牙,三個人全挺到斷了氣……」
展履塵道:「屍首埋了!」
舒滄頷首道:「剛才已抬出去了。」
說到這裡,他又轉向衛浪云:「我們已盡量給了『三羊山』那兩男一女個痛快,沒叫他們受多少罪,浪雲,從頭到尾,時間很短便過去了.」
衛浪雲幽幽一笑,道:「大伯仁慈——我也知道大伯事出無奈……」
苦笑一聲,舒滄又問展履塵:「島主,我們何時進兵『六順樓』!」
展履塵道:「我想再過七八天,大家好好把精神氣力養息過來,然後行動;舒兄.你就不必勞駕了吧?」
舒滄急道:「不,島主,我是一定要去……」
田壽長道:「娘的,這也是個,『槓子頭』,越老越硬!」
展履塵和婉的道:「舒兄腿傷太重,怕到時不能痊癒。」
舒滄趕忙道:「不關緊,不關緊,我擔保可以行動,就算再退一萬步說,屆時如我仍尚施展不便,親眼在場看著也高興……」
田壽長道:「老花子,那可不是去瞧連台戲,弄不好,『六休順樓』的人趁空摘了你另一條腿去也未可定.」
哼了哼,舒滄道:「那就算我自找,我認倒霉,也連累不了你!」
田壽長道:「娘的,說著說著就不說些人樣的話了!」
舒滄冒火道:「是你先放的猛屁!」
田壽長叫道:「咦?你他娘給了鼻子長了臉,對著我張牙舞爪起來啦!」
舒滄「呸」了一聲:「給我規矩坐著,耍猴子是我本行,你這頭老毛猴舞弄起來更為省事怎麼著?想嚇唬你哪個爹!」
田壽長怒道:「遲早有一天,花子頭,我田某人會叫你求饒!」
舒滄肥臉一繃,道:「到了那一天,你再說不晚。」
田壽長悻悻的道:「娘的.你們全像吃了『齊心丸』啦,就專門和我作對!」
沒有再理他,舒滄朝著展履塵道:「島主,古獨航古總掌旗的傷勢很重,恐怕他得要在這裡多休息一個時期了,包不同雖然已脫離險境.卻仍不能在短時間內恢復正常,我們如今乃是急須用人之際,因此.只要能動能走的,全該派上用場,若愣要逼著人投閒散置,非但浪費人力,那些急想施展的夥計他們也心裡彆扭,可不是?」
展履塵笑道:「不錯,舒兄屆時偕行便了。」
呵呵一笑, 舒滄拱手道:「多謝多謝,我要的就是島主這一句話。」
展履塵又望著衛浪雲道:「孩子,你上去歇著吧,今晚上你也夠累了。」
衛浪雲低啞的道:「大叔,我覺得精神挺好.」
舒滄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浪雲,我們原來都肯定冰心那丫頭是堅貞不變的,如今證明了她比我們所想像中的更要好,不但你高興,我們也和你一樣的欣慰呢……」
衛浪雲開朗的道:「大伯自始至終你就支持我的信念,可見大伯看人論事是如何精確深入,大伯的見解,又是如何明正獨到……」
受用十分的咧嘴笑個不停,舒滄連連頷首:「好孩子,好孩子——」
田壽長暗咕噥:「小馬屁精………」
展履塵笑道:「現在好了,滿天陰鬱一掃而空,心頭的疑雲被祛除之後,就只等著圈上『六順樓』,設法與那媳婦見面啦;其實,還沒見著她以前,我已知道她是一個如何嫻淑端莊,溫文秀雅的女孩子……」
舒滄忙道:「可不是,島主,只要你一見到冰心那娃娃,包管又疼又愛.大大嘉許浪雲的眼光,那孩子呀,不但長得標緻,知書達禮,尤其溫馴柔婉,伶俐乖巧.嘖.端的是好…」
天色不早,但大家興致都好,心情也舒暢,就在客堂裡,以冰心為話題扯了開來,你誇一句,他讚一聲.衛浪雲不禁眉開眼笑,非但倦困全忘,更且飄飄然了……」
經過了七八天的悉心調治,衛浪雲身上的創傷已大有起色,雖尚仍未痊癒如常,傷勢卻都已合了口,勉強移動得了.
舒滄的腿傷好得亦快,如今不須要人扶持,他依仗著自家那只「鐵竹棍」歪歪斜斜,也照樣能以走得。
「翠竹軒」這裡,留下了「黑鯨門」的全部人馬,由「黑鯨門」首座「大劈刀」修子雄負責防衛傷者與防守基地之任務,其餘的勿回島勇士們,在展履塵親率之下,急速行軍,目標直指皖境之「六順樓」。
「勿回島」的騎隊共分四批,由「九旭門」在前開道,「長風門」跟進,展履塵、田壽長、衛浪雲、舒滄、楊宗、段凡、樊翼升、卜興等偕同「千濤門」的人馬為第三撥,押後者,則為「青沙門」他們四百多騎形成單列前進,每門隊伍,相距一里,首尾遙接,互為呼應,卻專挑捷徑便道奔馳。
第四天,「石弓山」業已在望.
當「勿回島」的大軍距離「六順樓」尚有二三里遠的時候,他們的人馬正站著一道山脊側住前挺進,只要通過山脊,上了前面那片地形起狀綿長的斜坡、就可以望見,「石弓山」山下的「六順樓」了。
就在這時候,在前面開道的「九旭門」騎隊突然停止行動,派在大隊之前踩探的兩乘偵騎自山坡之上飛奔而回,兩騎在「九旭門」隊伍之前略—停頓,直向「長風門」後面不遠的「千濤門」列隊處弛來.
四批騎隊一段一段的廷展向高處,因此前後距離雖有四里之遠,卻皆可仰俯目視,十分清楚,前面的隊伍一停,後頭自也跟著停住,那兩騎一路回奔,隔著老遠已能看見.
展履塵在鞍上微微皺眉,沉聲道,「探馬回奔,必有重大消息來報.」
田壽長瞇著眼道:「就快看到了『六順樓』啦;這一突然停頓,只恐踩路的孩兒們發現了什麼扎眼的事物!」
一側,馬上的舒滄道:「別是出了什麼紕漏吧?」
田壽長道:「有什麼紕漏好出?」
舒滄低聲道:「恐怕是咱們的行動露了眼,叫『六順樓』得到風聲了,說不定,前面山坡的那一邊,『六順樓』的人馬也已排開陣勢,等著廝殺啦……」
嘿嘿一笑,田壽長道:「如果真如你說.敢情好,彼此全不用再顧慮了.乾脆拚個血濺屍橫吧,這樣更利落!」
皮鞍上特別加厚了軟綿的襯墊,衛浪雲的坐騎便在舒滄之後,他聞言之下,趕緊道:「我想不會的,—路而來,我們行蹤隱秘,更皆走山徑捷道,『六順樓』怎會探悉我們的動態?況且,『六順樓』如今防備空虛,人手不足,他們又不知道目前派來攻擊我們的那支人馬勝負如何,是凶是吉?在這種情勢之下,他們忐忑憂心乃可預料力求自保猶且不及,豈會再行分遣大批屬下四出偵查?這不大可能……」
田壽長笑道:「你可別說得太肯定,前面—定是發現了什麼事情不對,他們才會突然停止行進,老厲沒有暈頭,無緣無故他會停了下來?這個地方對我們不大有利.要是出現敵人,我們正好是仰攻的架勢,老厲自然看得清楚,因此,除非有了特別變化,老厲不會冒失,把騎隊擺在此地……」
很快的,兩乘飛騎已經來到近前,馬上兩名身著「黑浪衣」的「勿回島」弟兄立時一齊翻溶落地,氣喘吁吁之中,由那個青臉大漢急促的開了口:「啟稟島主……翻越山坡,即可看見『六順樓』的全貌,可是,出了奇事啦,『六順樓』外,居然刀光劍影,殺喊不絕,遠遠望去,似是有大批人馬正在圍攻『六順樓』,情況彷彿十分慘烈……」
這一稟報,非但大大出了展履塵意料之外,其他各人也沒有不面面相觀,怔忡愕然的,他們誰也想像不到.竟會有這麼一個意外場面出現!
愣了一下之後,田壽長急問:「你可看清楚了?」
青臉大漢躬身道:「回二爺的話----絕不會錯,那些圍攻『六順樓』的人約有五六百名之多;他團團包圍,輪翻攻撲,我們還發覺他們使用雲梯與鉤爪繩網等物意圖強行攀攻,但是,『六順樓』那邊抵抗也似相當頑強,雙方火並乘劇,看樣子,進攻者一時還無法得逞,但情形似對『六順樓』不利……」
另一個紅臉探子抹了把汗,也補充道:「稟告二爺,在『六順樓』前面那片林子內外,我們還看見了一些帳幕尖頂現露的相當不少,不知是否為攻擊者所有……」
展履塵沉吟道:「還有些帳幕在林子裡,如此說來,他們的攻擊並非第一次?莫非,這些人早就來到這裡將『六順樓』圍困住啦?」
舒滄吶吶得道:「很有可能……但,會是哪一路的人馬呢?」
青臉大漢忙道:「因為我們恐怕暴露形跡,所以不敢太過接近,不過,遠遠看去,那些圍攻者似是全部穿著紫袍……」
「啊哈」叫了一聲,田壽長脫口道:「『紫凌宮』!」
舒滄一拍大腦門子:「對了,『紫凌宮』,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田壽長哧哧一笑,「只有『紫凌宮』的人是穿紫袍;娘的,這一下要好,『狗咬狗一嘴毛』,教他們火並去,我們樂得『隔山觀虎鬥』!」
舒滄道:「鳳嘯松這老白臉倒會挑時機,撿便宜,端在我們重創『六順樓』之後的節骨眼下乘虛而入,奶奶的這不成了打落水狗啦?」
田壽長幸災樂禍的道:「叫他們打去,最好打到雙方都精疲力竭,傷亡殪淨了,我們再出面收拾殘局,不管他們是哪個窩,哪個洞的,全捆將起來?然後,大勢已定,江山一統,我們兵不刃血,便穩坐這盟主寶位了,呵呵呵……」
展履塵考慮著道:「這樣,合適麼?」
田壽長眼珠一翻,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合適;老鬼,眼前的局勢變化,正是最利於我們的發展,『六順樓』本該遭到我們報復,但為了水冰心丫頭的關係,我們又投鼠忌器,難以主動進兵,便是圍而脅之吧,也不敢擔保老譫台會妥協,如今正好,這個難題叫『紫凌宮』的鳳嘯松替我們解決了.他們打『六順樓』』,一則間接為我們出氣洩怨,再則由他們本身與『六順樓』的力量也相對抵消,待到這兩撥敵人全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我們再來個『漁翁得利』,半途殺出,通通一網成殲!」
舒滄笑道:「嗯,這個法子不錯,我們反正要去對付『紫凌宮』,由『六順樓』先擋一陣,挫挫『紫凌宮』的銳氣,煞煞他們的威風,把『紫凌宮』的力量削弱幾分,對我們來說,百益無害……」
一拍手,田壽長笑道:「花子頭,你他娘總算開竅了!」
這時——
衛浪雲幽幽的開口道:「二叔,這樣不好……」
怔了怔,田壽長道:「這又什麼不好?」
衛浪雲苦澀的道:『如果,『紫凌宮』與『六順樓』玉石俱焚?」
田壽長道:「固所願也!」
搖搖頭,衛浪雲道:「那水冰心又該如何傷痛?」
連連點頭,舒滄道:「對了,浪雲的顧慮有理……」
衛浪雲又沉重的道:「我們曾一再表示.希望與『六順樓』澹台又離化干戈為玉帛,希望能由冤家變成親家,我們多次聲明,只要澹台又離肯予妥協,我們便原諒他的過失,恕宥他的罪衍,總之,我們有過承諾----有過『六順樓』握手言和的承諾!」
田壽長怒道:「這樣做我們也沒有違反我們的承諾,攻擊『六順樓』的是『紫凌宮』而不是『勿回島』,我們不負責任!」
苦聲一笑.衛浪雲道:「但是,若我們見危不救,袖手一旁.豈是化干戈為玉帛的態度?又豈是變冤家為親家的手段?如此一來,勢必越增怨恨,誤會更深,而我與冰心,也就無以對自己的良心有所交待了……」
田壽長冒火道:「你不要硬把責任朝自己身上推,『紫凌宮』鳳嘯松揮兵攻撲『六順樓』,只是他們之間的事,也是他們之間的一筆濫帳,我們不用管,也管不著,我們不動手,就擔不上干係………」
衛浪雲沙啞的道:「二叔,但澹台又離不會這麼想,他必定將怨恨我們這隔岸觀火的行為,他會認定我們是存心等他們兩敗俱傷之後坐收漁利……」
田壽長暴烈的道:「你說,你想怎麼辦?」
舐舐唇.衛浪雲道:「二叔,我想我們可借此機會表示我們『以德報怨』的風範與度量.進而以行為顯露我們化敵為友的誠意,我們幫助『六順樓』打擊『紫凌宮』,一來可以減少本身的損傷,再來也挽救『六順樓』於潰亡,有水冰心在其中的淵源,加上我們的美德,而人非木石,總該有情,譫台又離便再固執,也不會恩將仇報,翻臉揮戈吧?我與冰心,處在中間也就坦蕩多了……」
舒滄頗為贊同的道:「不錯,不錯,浪雲的主意很好……」
瞪了舒滄一眼,田壽長道:「花子頭,你怎麼老是顛三倒四,翻來覆去?你到底是他娘信服哪一個的主張?」
舒滄有些尷尬的道:「這——本來你講得頗有道理,但方纔浪雲一說,我又覺得他的看法更要深上一層,高明得多!」
田壽長重重的道:「高明個屁!」
微微一笑,展履塵道:「老三,浪雲的意見的確比較合適,如果沒有水丫頭的這層關係,我們自然可以打落水狗或坐收漁人之利,但有了水丫頭夾在裡面,我們就不能這麼做了,否則,怨恨必將越結越深,『六順樓』與『勿回島』的糾葛也就永遠也化不開了……」
田壽長惡狠狠的道:「化不開又得如何?澹台老鬼還能啃了鳥去?」
展履塵道:「像你這樣說話,豈是析事論計的態度?你完全是在逞匹夫之勇!」
舒滄立道:「島主說得是,我反對老毛猴的謬見!」
田壽長咆哮道:「你們休要在這裡亂出騷主意,我問你們,如果我們拚了老命幫著『六順樓』打退了『紫凌宮』,澹台又離仍然不領情,拉下臉來再對我們幹上,那時該怎麼辦?」
舒滄忙道:「這個,只怕不會吧?」
哼了哼,田壽長道:「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呢?到時你就跪下來叫爹?」
「呸」了—聲;,舒滄怒道:「老漢是這等貨色麼?」
展履塵平靜的道:「老三,你的推斷亦並非毫無可能,但我們總須試上一試,你若不試,怎知澹台又離的反應如何?況且.幫著他渡此危難,定要較之隔岸觀火或坐收漁利的行為更容易得到老澹台的好感是不是?」
一時語塞.田壽長咬牙無語.
衛浪雲急道:「大叔,我們就這麼決定吧?」
田壽長又突然火暴的搶著道:「娘的,我就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對『六順樓』一再容讓,屢次求全?澹台又離是什麼東西?『勿回島』這就能把他『六順樓』踹成個破窯!」
呵呵大笑,舒滄道:「你是喝了你他奶奶的迷糊湯了,老小子?為什麼?為來為去,還不是全為了要使浪雲和水冰心能夠做一對長久夫妻?」
展履塵道:「老三,你平時口口聲聲,要替浪雲設想,一再強調要維護他小兩口白頭偕老,難道說,你就是用這種方法來表現的?如果照你的意思去做,澹台又離不想生啖了我們才怪,自己說,這些是『化干戈為玉帛』的好法子麼?」
衛浪雲嚅嚅著道:「二叔,求你老開恩——」
田壽長用力捻下一根鬍子,狠恨的道:「娘的……」
知道田壽長的脾氣,展履塵曉得他這位把弟,只要遇事不再拿言語,便表示同意了-----縱然是心裡並不舒服。
衛浪雲趕緊道:「多謝二叔。」
田壽長沒好氣的道:「算了,就為了你這小猴崽子,不知叫我忍了多少氣,受了多少屈.換了個人,我早去他娘的,老子決不憑白拿熱臉孔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展履塵擺擺手,若有所恩的道:「對了,老三,你別吆喝,有件事可不能不事先防著——」
田壽長道:「什麼卵事?」
展履塵道:「『紫凌宮』手上還握著『蠍子』的俘虜,這也等於是人質,如果我們協同『六順樓』打敗了他們,鳳嘯松會不會惱恨之下去虐殺這些『蠍子』的俘虜?」
田壽長沉默了一下,終於頷首道:「很有可能.」
舒滄急道:「可不是,但我們又不能按兵不動,唉,左也難,右也難,可真把人難死了……?
衛浪雲的神色不禁晦暗下來,是的,這一層利害關係卻不能不慎加考慮;「勿回島」的人馬若是幫同「六順樓」夾擊「紫凌宮」,「紫凌宮」那一腔怨恨必然大部分傾瀉向「勿回島」身上,若是「紫凌宮」再弄個丟盔曳甲,大敗而回,誰敢擔保他們不毒腿橫生,拿著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蠍子」俘虜下其毒手,以求洩恨?
搓著手,田壽長道:「娘的,這可真叫人傷腦筋了!」
舒滄也喃喃的道:「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竟然哪一邊也沾不得呢……」
展履塵苦笑道:「我們萬不能因為要與『六順樓』妥協的目的而犧牲掉『蠍子』仍陷敵手中的兄弟,這是從哪一面都說不過去的!」
衛浪雲咬牙道:「當然,大叔,我們絕不可拿那些淪為敵囚的『蠍子』弟兄性命做任何交換,侄兒便是豁上了自己,也斷不肯牽累他們!」
田壽長沉沉的道:「這是一個根本不用考慮的問題;我們需要籌思的,卻是怎生來個兩全其美——」
舒滄道:「又是, 『兩全其美』這一次,我看就難得『兩全』.更不易『其美』了……」
田壽長冷冷的道:「你懂個鳥?」
衛浪雲吸了口氣,道:「大叔.我們有人質在『紫凌宮』手裡,攻撲『紫凌宮』,則極易引起他們對那些人質的惡毒報復.固然我們有心要與『六順樓』結好,我們也有心幫『六順樓』拒敵,但為了失陷於『紫凌官』的『蠍子』弟兄們,我們也只好忍痛按兵不動,我們不能以他們的生命做代價來換取『六順摟』的諒解同妥協,即使我和冰心的事不行——」
皺著雙眉,展履塵道:「先別急,浪雲,讓我們再想想看,說不定仍有兩全的法子……」
突然——
田壽長一拍手,道:「有了!」
大家的眼睛全都一亮,齊齊注視著田壽長那張老毛臉,這位「百竅心君」乾咳一聲,低低的道:「老鬼,我們還是如法泡製………」
舒滄迫不及待的問:「快說,怎麼個如法泡製?」
橫了舒滄一眼,田壽長道:「急什麼?我這不正在說?我們自然來個『雙管齊下』,藉以達到『兩全其美』的目的,只是在戰陣的演變與人馬的調配上要費點心思——我們這就派上一門的人馬,兼程趕往『紫凌宮』的老巢,打他們一個內部空虛,措手不及,在奇兵突破的情況下掩救出『蠍子』的俘虜!」
展履塵聞言大笑:「好,果然好!」
田壽長又道:「我們這邊盡量將攻擊時間押後,前往『紫凌宮』的人馬須加速趕,把雙方距離拉長,並遲滯這邊,『紫凌官』所屬的行動,只要有上半天的空隙,我們的計劃便可成功!」
展覆塵道:「不錯,就這麼辦!」
舒滄道:「老猴子,真有你的!」
昂頭.田壽長道:「『少拍老子馬屁!」
舒滄正待頂回一槍,衛浪雲已急道:「二叔,此計甚妙,但二叔可已決定派哪—門的人可擔當這個任務?」
田壽長道:「當然是要派遣膽識,機智,實力都居五門之長的—門前去;這樁事情異常重要,只許成功,不准失敗,萬一搞砸了,可就大大不妙啦……」
衛浪雲道:「九旭門?」
點點頭,田壽長道:「是的,只有派『九旭門』的人去辦這件事最合宜,無論在哪—方面說,『九旭門』皆是五門之首,頂兒尖的!」
展履塵同意道:「好,就是他們,我對厲寒的能耐也信得過!」
田壽長道;「那麼,我親往前隊面諭厲寒——」
展履塵道:「回程叫他們在哪裡會合?」
想了想,田壽長道:「距離,『六順樓』南面二十多里有處叫『龍背崗』的黃土崗子,就叫他們回程的時候在『龍背崗』候令吧!」
舒滄不解的道:「為什麼不叫他們直接回到『六順樓』來呢?那時我們應該已與澹台又離誤會冰釋了呀……」
田壽長冷然道:「萬一到時候誤會沒有冰釋呢?」
呆了呆,舒滄道:「這……」
嘿嘿一笑,田壽長趾高氣揚的道:「花子頭,你只能配拿著打拘棒唱『蓮花落』,你還懂得什麼玩意?娘的,哪有行事運籌不留條後路的?要照你這豬腦子的想法,我們都別再跑江湖了,乾脆自己挖個大坑跳進去拉倒!」
臉紅脖子粗,舒滄叫道:「你他奶奶就生了一張鳥嘴----」
展履塵忙道:「快去吧,老三,記得交待厲寒小心行事,速戰速決!」
揚鞭抖了抖,田壽長飛騎奔出,展履塵向那兩名探子一揮手:「再踩!」
於是,兩名斥堠躍身上馬,緊跟在田壽長後面奔去。
不多久,但見列隊坡上的「丸旭門」人馬立時移動,他們向橫掉轉,全隊開拔.沿著大坡下面的凹窪地勢迅速離開.
「九旭門」的人馬一走,後面「長風門」的大隊隨即接補上去,這邊,「千濤門」的騎隊與後頭,「青鯊門」的隊伍也就挪進了一大段路了.』
「千濤門」後隊的「玉面屠夫」呂迎風策騎趕上,他迷恫的向展履塵道:「島主,有什麼不對麼?怎的『九旭門』的弟兄離開大隊他去了?」
晨履塵匆匆將方纔所做決決定說了一遍,呂迎風一臉急切不服的表情:「島主,其實前往奇襲『紫凌宮』,搶救『蠍子』被俘弟兄的事,島主該叫我去才更合適,我包管幹得漂漂亮亮,完完滿滿的轉回來……」
展履塵笑道:「你就是這麼付好大喜功的德性,什麼人也及不上你那幾下子;迎風,厲首座只在這上面就比你沉練穩當得多!」
呂迎風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說比厲老大強.島主,我是指厲老大如今的任務我也幹得了,殺雞何必要用牛刀?」
衛浪雲平靜的道:「呂首座,這裡的事才更須要借重你呢,等一歇行動之際,你跟著我進退!」
呂迎風忙道:「是,但憑少主調遣!」
展履塵道:「你唯一的職責是保護少主的安全,迎風,少主現下舊創末愈,千萬再受不得顛震折騰——」
呂迎風恭謹的道:「島主釋念,我會以生命來維護少主……」
手搭涼棚,遙望山坡那邊的舒滄突然道:「咦!怎麼前隊那邊有一面黃旗在上下揮動?」
聞聲注視,展履塵笑道:「那是旗號通信——田老三在叫我們上去.」
於是,展履塵立即率同衛浪雲、舒滄、楊宗、段凡、樊翼升、卜興等人驅馬奔往前面山坡的半腰。
田壽長策騎迎來,低促的道:「『六順樓』那邊的戰事業已停了,但卻只像是一段間歇,而我想定還有下一場火並連上……」
展履塵問:「『紫凌宮』沒佔著便宜吧?」
田壽長道:「好像雙方全沒佔著什麼便宜,方纔我上坡頂俯瞰了一會,兩邊似是傷亡都重,『紫凌宮』的人馬退了下來,顯然是在歇息整頓,準備再接再勵的攻撲,也或者是重新檢討戰法,分配人手;遠遠看去,亦能看出屍橫遍野,情況慘烈……」
舒滄接口道:「我們現在動手麼?」
展履塵道:「再等—會。」
衛浪雲低聲道:「大叔,我們也到坡頂看一看吧?」
點點頭,展履塵道:「好,但大家都小心點.別露了形跡.」
在這橫展拱起的坡頂上,他們找著一叢雜樹掩隱著身形,從坡頂他們位置朝下望,可以瞧見前面矗立渾壯的『石弓山』下,緊連著一片插天峭壁,有一塊石鼓形的地基突起,就在好塊方圓廣闊的石鼓形地基中,建築著六幢宏偉堅固的巨大樓台,圍繞著這六幢樓台的,是一圈高有三丈的青石厚牆,遙遙眺視,那圈青石厚牆上似尚挖有箭道,築有堡垛,儼然有著城牆門樓的威勢,而整個「六順樓」看上去便是一座防守堅強,固若鐵壁金湯的城壘.
這座城堡也似的「六順樓」,它的基石業已高出地面丈許,再加上三丈高的青石圍牆,仰距便有四丈左右,外面的人惹想攻打進去,必須由下往上攻撲,地勢上先已不利,而「六順樓」的石牆頂上,有箭道,堡樓,點線相連,密、密呼應,守兵隱伏在那裡以箭矢強弩或彈石擂木拒敵,則攻撲者就更難得逞了,這個地方,是個易守不易攻的所在。
「六順樓」前不遠,果然有一大片青郁樹林,林子里外,隱約可見散佈著許多帳暮,粗略一數,也有兩百個,篷尖扯繩,越形密麻.
此刻,一群一群身著紫色戰袍的殺手們或立或坐的圍簇在樹林左近,陽光映照,時見刀鋒寒芒,閃閃反射,而「六順樓」四周.則遣屍分佈.橫豎狼藉,怕有一兩百具之多!
不錯,戰事也已停頓了。
但是,誰也看得出這只是暫時性的,人們都會意識到,一場,或者許多場更慘烈、更殘暴的血戰仍繼續展開,仍將連貫下去,一直到某一邊徹底崩潰之後……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平靜。
死寂裡散發著那種僵窒的,冷酷的,瘋狂又火辣的氣息……
用不著多久,雙方的拚鬥必然會重新掀起,然後,再停頓,再歇息,再開始攻撲,這是一連串可怕的惡性循環!
尚不知道在這繼續的交刃中,哪一邊的損失輕,哪—邊的損失重,也不清楚彼此間是否會有堅持到底的不屈鬥志?
在那枝葉濃密的雜樹叢間隙之後,田壽長低咳了一聲,道:「看樣子, —半時還打不起來。」
展履塵道:「希望時間拖鎝越久越好、我們在這邊動手動得晚.『九旭門』的人馬就越有充裕的空間可資運用!」
舒滄道:「這一會,大約他們也已奔出幾十里遠了!」
吁了口氣,展履塵道:「但隔著『子午嶺』的『紫凌宮』還路長呢……」
田壽長接腔道:「拖得一時是一時,等他們再度展開攻擊,等我們動了手,再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們再撤逃整頓,再回轉『紫凌宮』老巢,這中間會有許多耽擱,厲寒及他的手下們只要行動快,盡有時間在這群敗兵回頭之前逸走!」
舒滄笑呵呵的道:「眼前的情景,真合了那兩句話啦——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田壽長一撇唇道:「等一會,大家一交了鋒;樂子就更大了,看你那時還笑不笑得出來!」
舒滄火道:「咦?老漢笑也不能笑了,你他奶奶是看我不順眼還是怎的?老漢笑一笑莫非還能勾引了你的老婆?」
嗤之以鼻,田壽長道:「我若真有老婆,憑你這個熊樣也勾引得去?別他娘臭美了!」
舒滄傲然道:「我比你俊得多.」
田壽長不周的道:「你比我俊得多?你比我肥得多是真的,又不能當豬賣,人同人較高下作興亮那一身福肉的呀?我操!」
舒滄氣虎虎的道:「老漢可是福相,不似你,大馬猴一隻,鳥操人不像!」
大吼一聲,田壽長道:「你敢罵我?」
嘿嘿笑了,舒滄道:「怎麼樣?你啃了我的鳥啦?」
—揮手,展履塵不耐的道:「你兩個怎麼返老還童了?什麼節骨眼下,居然尚有興致鬥嘴抬槓?現在首要之急,是趕緊議定用兵之策——」
田壽長大刺刺的道:「我早有計劃了.」
展履塵忙道:「那就快說,還賣什麼關子?」
捻了捻臉上粗重的汗毛,田壽長懶洋洋的道:「什麼風向呀?」
望了望樹梢擺動的方向,展履塵道:「東南風……」
慢條斯理「嗯」了一聲,田壽長道:「風向很合適正好可以吹到『六顧樓』頭頂……」
舒滄急吼吼的道:「你他奶奶問風向做什?莫不成想乘風過去?」
猛然將眼瞪大,田壽長故裝—副驚異之色:「哇呀……呀,花子頭,你幾時又變成未卜先知的鐵口半仙?居然,一猜便中,了不起了不起……」
舒滄迷茫的道:「我,我猜中了什麼啦?」
田壽長一伸大拇指,皮笑肉不動的道:「你竟猜中我們要想乘風而去的打算,可見閣下高贍遠矚,料事如神……」
胖臉一繃,舒滄怒道:「奶奶的,我是給你打諢調侃來的?你胡扯些什麼玩意!」
田壽長眉梢子一挑,道:「哪個在胡扯?我們千真萬確是要乘風凌虛而過——」
舒滄惱道:「你飛給我看,老猴子,你他娘若飛不過去,我不拔淨你這張毛臉上的粗細鳥毛才怪!」
田壽長挑逗的道:「我若飛得過去呢?」
火氣上衝,舒滄口不擇言:「老猴子,你若真能馭風飛將過去.我就叫你是爹——」
一邊,衛浪雲急叫:「舒大伯,二叔是說真的——」
愣了一下,舒滄又連連搖頭:「開玩笑,浪雲,你別受他的唬.這處坡頂,隔著前面的『六順樓』有一里多兩里地遠;老猴子輕功再高,也斷斷無法凌虛游渡,他那幾下子三腳貓的本事我心裡有數,乘風飛越這長的距離,那是在騙鬼了………」
衛浪雲低促的道:「大伯,這是真的,我不騙你,二叔有法子做到——」
他眨著一雙怪眼;舒滄的兩頰肥肉抽動了幾下,他疑惑的道:「浪雲!你不是在幫著這老小子說謔來唬你大伯我吧?你可要搞清楚.這裡同『六順摟』的距離是一兩里路,而不只是三丈五丈的遠近,你二叔非神非仙,莫不成還變得了可以一個跟斗翻出十萬八千里的齊天大聖?」
衛浪雲忙道:「二叔不是身懷什麼邪法子,大伯,二叔純是運用他的智慧創造出一種可以——」
擺擺手.田壽長得意洋洋的道:「好了,浪雲,你不用同他解釋,等這老叫花子親眼看見我乘風躡虛之際,你就馬上派人搬張椅子給我擺好,我看這花子頭叫不叫—聲爹!」
舒滄悻悻的道:「大馬猴,任你說得活神活現,我也是一千一萬處不相信—一娘的,我與你有幾十年的交道,你肚子裡那點鬼花巧,手上那幾套小玩意,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就沒聽過你還有馭風躡虛的本事一—」
田壽長哧哧笑道:「好叫你叫聲親爹叫得甘心;老花子,我這腦袋裡的新奇玩意之多,甭說你了,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隨時推陣出新,變換著設計,我在製造創作這類奇巧物件的行道上,不敢說第一,也掉不下第二,老化子,我那些古怪巧妙的新玩意,你不曉得的,沒見過的可多著哩,你問,展老兄,浪雲兒,他們也未必然全清楚?」
展履塵一笑道:「但是,你現下心裡想用這件東西,我卻知道是什麼?」
田壽長道:「當然你會曉得,因為我幾乎已給你點明了,況且,記得我在你們離開『勿目島』之前還特別在信中提醒你不可忘了攜帶………」
唇角漾起一抹隱隱的笑意,勿寧說是讚許的表示,展履塵道:「我沒忘記,已經帶來了。」
田壽長忙問:「你說——說是什麼?」
展履塵道:「老三,你不是給那些東西取名叫『黑鳥』麼?」
點點頭,田壽長道:「不錯、帶來了多少副?」
展履塵道:「大約有四五十副左右吧……」
田壽長算了算,道;「勉強夠使甩了………」
舒滄有些迷迷糊糊問:「『黑鳥』?什麼『黑鳥』呀?聽你們說話的語氣,又不像真的是些鳥……」
展履塵道:「不是真鳥,但卻有鳥的功用-----這玩意可以乘人,順著風往天上飛;直飄到風向吹拂的地方.」
舒滄—下張大了嘴巴。
衛浪雲在旁解釋的道:「大伯,二叔發明的這所謂『黑鳥』,有的是用極薄極韌的皮膜縫製,有的卻是用一種特異的真絲織就,可耐蓬漲擴張之力,拉勁很強,直接了當的說,就是風箏,巨大的風箏,這種大風箏做成平面的鳥形,染成黑色,中間釘有牢固的皮環,皮環上下並排各二,位置恰可容納一個人,身體靠上後將四肢套入,然後.將風箏迎風放起,用緊繩相連,風箏一待升空,就會飄到預定的目的地上頭……」
舒滄吶吶的道:「但,若要下來又怎麼辦?」
笑笑,衛浪雲道:「很簡單,法子與—般放風箏相同.可讓風箏力微飄過目的地上空—段距離,下面執繩的人便慢慢收撓.風箏逐漸朝下降低高度,就會平穩落地,只要把預降的地點和收繩的角度,起飄的遠近大概一算一估量便行………」
吸了口氣,舒滄歎為觀止了:「乖乖,這玩意可真玄,想不到尋常的風箏也有這等希奇的妙用……」
田壽長嘲弄的道:「老花子,你這副豬頭豬腦.想不到的事情可太多了,哪能同我來比?告訴你,我有許多許多叫你想不到的奇妙東西,等有一天,自讓你好好一開眼界!」
舒滄咬牙道:「給你鼻子長了鹽啦?他奶奶,才捧你兩句,你又不知道自家是排行老幾了!」
一聳肩.田壽長道:「別惱羞成怒,花子頭,這廂我且先叫你瞻仰得心服口服,轉回頭來,我再擺椅收兒!」
雙手做成個要勒束田壽長脖子的形狀,舒滄吼道:「我先就掐死你這忤逆犯上的東西!」
眼珠子往上一翻動,田壽長大刺刺的道:「你可嚇壞我了,老來子!」
舒滄氣紅了臉叫道:「大馬猴,臭工匠,你神氣你娘的什麼羊上樹?」
田壽長嘴裡「嘖」了兩聲:「瞧瞧,輸不起不是?我懶得和你這種老而又賴的渾頭打交道,我說,展老兒,咱們這就決定用兵之計吧!」
展履塵哼了哼,道:「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這件事啦.」
乾咳一聲.田壽長一本正經的道:「老鬼,我們雖然全心全意想要幫著譫台又離打贏這一場仗,但卻仍須顧慮他這老小子翻臉不領情的可能,因此,我們依舊要留個後步,我們暗中一樣要派人先潛入『小桂園』護住水丫頭, 『黑鳥』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人一朝『六順樓』的上空送,這邊我們就齊向『紫凌宮』的老夥計下手,當然時間要剛好挑在他們兩軍再度文鋒的節骨眼上!」
舒滄又不服的道:「為什麼要專挑在這個時候?」
斜睨了舒滄一眼,田壽長歎了口氣,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味道:「連這一著的妙用你都不知道?唉!怎麼得了?花子頭,他們兩軍一開戰,場面自較混亂,我們的人由天而降,隱住形跡的可能較大,另外,若他們尚未動手,我們便搶先攻擊『紫凌宮』,那麼,『六順樓』又如何看得出來我們是在幫他們?一個弄不巧,反叫『六順樓』認做我們與『紫凌宮』是同道的了!」
展履塵頷首道:「老三說得極是.」
吞了口唾液,舒滄訕訕不語了.
衛浪雲問道:「二叔.挑哪些人乘『黑鳥』飛降『六順樓』之內呢?」
田壽長未假思索的道:「你說吧.」
衛浪雲忙道:「我當然是第一個人選.」
怔了—下,田壽長連連搖頭:「你不行!」
衛浪雲央求道:「二叔,我一定要先進去見過水冰心,另外,我在裡面,也比較容易向澹台又離解說……」
一個勁大搖其頭,田壽長道:「小子,你是在拿著自家那條小命當耍子了;你身體尚未復原,虛弱得很,萬一露了痕跡在『六順樓』的人眼中,他們圍而攻之,你怎麼應付得了?再說,澹台又離正恨你入骨,假若他念在我們一番解圍情意上化了仇怨還好,如是他固執到底,堅不言和,你就說爛了舌頭了一樣不濟事,反倒更糟,他不拿你開刀才叫有鬼了!」
衛浪雲低聲道:「二叔,人心總是肉做的;澹台又離怎麼拗執偏激,無論如何古怪狂妄、他也不能恩將仇報,除此之外,侄兒有人相護;再加上樓外大軍呼應,澹台又離沒有發瘋,他怎敢胡搞一氣?」
苦笑著,他又求著道:「我也不否認,二叔,我想冰心……」
田壽長瞪著自己的寶貝侄兒,喃喃的道:「你他娘是叫老婆迷暈了……」
衛浪雲纏著又道:「二叔,你老幫幫忙,我是真希望先進『六順樓』去……」
展履塵忽道,「孩子,你自信身體吃得消麼?」
用力點頭,衛浪雲急道:「沒有問題,這一陣,我業已感到神情氣爽,精力澎湃湧澈,像全身的血流都在沸騰了,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好過!」
展履塵下下端詳著衛浪雲,微笑道:「孩子,重情固是善良與責任的表現,但是,生命卻更要緊;我不打算硬性阻止你,不過;你自己可得多琢磨。」
臉孔一熱,衛浪雲靦腆十分的道:「大叔……我,我真的覺得可以勝任……」
笑笑,展履塵道:「是麼?」
衛浪雲低著頭道:「孩兒不敢騙大叔。」
「嗯」了一聲;展履塵慈樣的道:「好好,你去吧。」
田壽長猛一轉頭,氣虎虎的道:「孩子身體這麼虛軟,怎麼任他性子去冒險?」
展履塵一曬道:「夫妻深情,能以化鋼為柔,亦能易柔為鋼,我們老—輩的人,不可強加阻止孩子,在至情至愛上的勇敢表現!」
窒了—窒,田壽長捲著舌頭道:「這,這是什麼歪論?。」
展履塵平靜的道:「有朝一日,你曾經嘗過這相思之苦,你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以及我所以允許浪雲冒險前往的理由何在了!」
拍拍田壽長肩膀,舒滄調笑道:「夥計,你這叫『高山滾鼓』一——『不懂』『不懂』『不懂』……」
「呸」了一聲,田壽長冒火道:「娘的,你!」
展履塵道:「孩子,挑人吧。」
衛浪雲道:「大叔,我想連我一共十個人足夠了,我們又不是進去明伙開仗的!」
點點頭,展履塵道:「也好,你準備帶哪幾個隨往?」
想了想,衛浪雲道:「呂迎風當然跟孩兒去,以外,他『千濤門』的『護門』『大響鞭』辛德,『莽牛刀』熊大開也一起,我還想麻煩楊宗楊長老相助一臂,這就行了,其餘再帶幾名手腳利落點的弟兄,湊成十個人……」
田壽長計算著道:「只有這些?力量太單薄了……」
衛浪雲陪笑道:「這已夠了,二叔,我們主要目的是潛入『六順樓』暗中保護水冰心,另外看機勸諫譫台又離,不是同他們開火交戰的.去得人多,反而會引起他們的疑慮,那就更易生誤會了……」
展履塵道:「浪雲的說法很對,就這麼辦.」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衛浪雲忙問:「對了.大叔二叔,我們早派在『六順樓』臥底的管庸,是不是可以不必再掩隱身份?」
展履塵問田壽長:「你認為呢?」
沉吟著,田壽長道:「我看,無論『六順樓』與我們是親是仇,就在這一次便可分明了.是親,管庸當然無須再潛伏下去,成仇,『六順樓』業已注定要完,他就更不必再潛伏下去了,好,浪雲,你相機而為吧,管庸的身份暴霹與否已無關緊要……」
衛浪雲道:「這樣也好,我可以借管庸的力量,不必再多所顧慮了.」
田壽長慢吞吞的道:「浪雲,最好你們能夠十分準確的降落在『小桂園』裡面,如此一來,可以省下許多麻煩,下去之後,自然首先護住水丫頭,下一步,你和水丫頭及管庸商議看.怎麼勸說澹台又離這老小子……」
衛浪雲道:「是.二叔.」
田壽長又道:「我估計,你們潛入那『小桂園』之時將不會引起太大的周折,因為『六順樓』正當強敵壓境,圍攻墟下之際,老澹台是不可能再派那麼多好手監守水丫頭了,他有更多須要用人的地方……」
衛浪雲道:「想是一定如此。」
咳了幾聲,田壽長繼續道:「等一會,他們雙方一開戰,你們就乘著『黑鳥』升空,我等你們下去了之後再揮兵攻擊『紫凌宮』……」
舒滄又忍不住發問:「老猴子,在『紫凌宮』撤退以後呢?」
嘿嘿一笑,田壽長道:「『紫凌宮』的人馬一旦撤走,就換上我們『兵臨城下』了,這好比浪推浪,一波下去,再來一波,可是我們雖較『紫凌宮』難纏,卻好說話,只看澹台老狗和我是否和了,和,彼此相親相愛,不和,我們列陣的弟兄正好破牆而入卷殺如掠!」
一指天空,舒滄道:「也叫『六順樓』的人看一場足令他們目瞪口呆的奇景——我們不但兵臨城下,列陣森森,有馬軍.有步卒.更有天上飛的怪鳥助陣!」
田壽長道:「『黑鳥』上載的屆時全為強弩手,居高臨下,最易射中目標,造成敵方重大損失!」
舒滄呵呵笑道:「就算自己想,也頗覺奇妙新異,有意思,有意思……」
眨眨眼,田壽長促狹的道:「老花子.你何不也上去嘗嘗鮮?」
舒滄笑罵:「去你個頭的!」
又朝「六順樓」的方向探視了一陣的展履塵,這時回過臉來道:「等會攻撲的時候,令曹步前的『長風門』柴志貴的『青鯊門』做正面衝鋒,『千濤門』分為兩撥,一撥由我帶,率領『千濤門』的『護門』『二和尚』班智為右翼,一撥為你帶,率領『千濤門』另一名『護門』『九頭獅』魏子豪為左翼分頭夾攻,樊翼升和卜興另領幾十個兒郎乘『黑鳥」升空,以強弩招呼敵人,這些強弩手自較有經驗,習練過操馭『黑鳥』的弟兄中挑選,再請舒兄與段凡長老做游門擾敵之舉——」
田壽長道:「很周密,花子頭和老段全可不必下馬.策騎往返衝殺也就行了!」
舒滄傲然道:「上下交叉,大馬猴,不用你來教我.我老漢在玩這一套的時候,你還縮在你師娘懷裡吃奶呢?」
田壽長吼道;「說著說著你就又討罵來了,娘的,你老小子是骨頭輕,不罵不舒坦還是怎的?老來賤呀!」
指頭朝田壽長額門上—點,舒滄惡狠狠的道:「你敢對我如此不孝,當心天打雷啊!」
忍不住笑出了聲,展履塵搖頭道:「只要有你一對寶貨湊在一起,就能把人整得啼笑皆非,年紀全一大把了,哪來這麼些精神磨嘴子?」
田壽長一揚眉,道:「少來教訓人,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展履塵正待說什麼,一直注意著那邊動靜的衛浪雲突然低叫起來: 「大叔,二叔,『紫凌宮』又開始攻撲了……」
大伙急忙移目望去——可不是「六順樓」前,只見紫凌宮的人馬密密,散佈在刃光閃炫,流矢飛掠中,那些紫袍人紛紛躍進滾撲,奮勇向前,勾抓,繩梯等入攻器械又大批出籠,立時派上用場!
舐舐唇,舒滄道:「這一遭,情況似乎更險惡慘烈了!」
田壽長道:「不過『六順樓』像是還能挺得住——他們的厚壁堅堡幫了大忙,娘的,連『六順樓』看上去就和座城池一樣雄渾……」
冷冷一笑,展履塵道:「我們如不插手,任他『六順樓』再是厚壁堅堡,陷落潰倒也是遲早之事!」
田壽長道:「這還用說?」
抬頭一望天色,展履塵低聲道:「近暮了……」
田壽長道:『浪雲,你得準備走啦.」
衛浪雲興奮的道:「是,我早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行動!」
此刻,業已是快到黃昏時分,的用光早就隱入雲堆之後,天氣逐漸變得陰沉灰黯起來,風更大了,卻好仍是吹的方向不變。
四野蒼茫,能見度並不大佳,暮雲合湧,更加深了一片郁晦的氤氳……
這個天候對「勿回島」,尤其對衛浪雲的行動來說,乃是大有助益的.
展履塵鎮靜如常的交待下去.
「卜興,吩咐他們把『黑鳥』取出,撐架起來,小心別讓風吹跑了!」
一直陪待於後的卜興立即回應一聲,掉轉馬頭奔開,田壽長開口問道:「老鬼,島上的火器弩彈可也帶著?」
點點頭,展履塵道;「遭遇海難時損失了一部分,但剩下的亦足夠用。」
田壽長道:「那就好.」
一搓手,舒滄道:「先居高臨下,轟他娘一陣再說!」
展履塵笑道:「一陣急轟之後,我們立即馳馬衝刺下去!」
田壽長回想起什麼似的哧道:「記得在,『不留亭』鳳嘯松已吃過一次我們火器的虧了,這一遭,他滋味重嘗,呵呵,要不氣得暴跳如雷才怪!」
舒滄也好笑的道:「—待火彈如雨而下,老鳳一定又直了眼,他包算會在那裡鬼叫狼嚎、老天怎麼又是這些活祖宗到啦?哈哈哈——」
田壽長笑彎了腰.噎著氣道:「老鳳啊,快逃命吧……」
展履塵卻並不覺好笑,他嚴正的道:「你兩個別淨敲如意算盤,一廂情願往好處想,『紫凌宮』為江湖四雄之一.鳳嘯松更是老奸巨滑.勇悍無倫,他豈是這般容易對付的?此刻得意未免太早,等真個打退了他們再笑不遲!」
田壽長揉著胸口道:「娘的,你就會長他人士氣,滅自己的威風!」
展履塵道:「我只是實說實話,按步就班的去幹,不托空言,不做夢!」
舒滄訕訕的道:「不過呢.『紫凌宮』這一次討好的希望卻委實不大……」
蹄聲急劇. 卜興又駐馬而回:「島主,『黑鳥』已取出撐起,共有五十具.」
聞聲之下,他們齊齊回頭望向那邊,在漫長的山坡中腰,卻是好一幅奇異景象——五十支巨大的,黑光閃閃的鳥形風箏排成了一列斜豎地面,每具風箏,都有四個大漢扶持方才不至被風吹倒,那五十具巨大的黑色風箏,就宛如五十隻猙獰怪異的大鳥一樣,雙翼伸展,兩腳卻另似兩隻小翅,而鳥首伸挺朝上,狀似引頸尖鳴一般,在每具風箏的中下位置,都連繫著一條極細極韌的黑繩;而黑繩拖長纏捲在另一具小巧卻堅固的輪軸上,輪軸安裝於兩根粗短的鐵架中間,收放輪軸黑繩的搖把,一切已準備就緒,就等人上風箏.風箏升空了.
呼呼的風聲裡,呂迎風,辛德、熊大開、楊宗,以及另外五名「勿回島」的弟兄早已全付披掛候令登程.
展履塵頷首道:「我們過去吧.」
緩緩朝撐列風箏的方向策騎而去,舒滄像在觀察一些什麼稀奇怪物一樣凝眸注視著那排風箏,他忽然擔心的道:「老猴子;這黑風箏的骨架是用什麼做的呀?若是竹枝木桿,怕就擔不住一個人的重量極易折散啦!」 『
田壽長歎了口氣,道:「我設計創製的東西,莫非我還會想不到這一層上去?當然風箏的骨架子除了足夠承受風力滿漲的拉扯力道之外還可以負載一個人的體重,這尚須你來指點?風箏的骨架子全是中空的鋼管製成,不用的時候套連在一起.不佔位置,要用的時候拉開分別撐起即可,風箏本身在平素也是會疊著的;大小可容納在囊袋之內,份量已輕,這些條件,全考慮到了,若等你來指點,我還能稱鳥的個『百竅心君』?」
舒滄的尷尬道:「你他娘又賣弄什麼?我只不過提醒你—下……」
田壽長捻根汗毛:道:「歇著吧,花子頭!」
來到斜豎的風箏之旁,呂迎風立即上來扶著衛浪雲下了馬.邊笑道:「少主,我們就要比翼齊飛了,少主只怕還沒乘過這玩意吧?」
搖搖頭,衛浪雲道:「可不是,頭一遭,心裡還真有點惴惴的……」
呂迎風道:「不難,手腳套在皮環裡,背脊貼緊後頭十字叉架就行;有在坡頂目側的弟兄會指示並較正索的輪軸手收扯牽繩的緩疾長短,我們只要一現信號—一在我的那隻鳥翼上塗灑磷粉,反光一閃,他們就會立時收索使我們降落,當然;到時我會看準差距發出信號。」
逆著風,展履塵大聲道:「你們一落地,我們這邊只等盞茶光景即將開始火器攻擊『紫凌宮』,然後發起衝鋒,你們把時間要估量准了-----迎風,小心守護少主!」
呂迎風躬身應是,展履塵一揮手,示意他們開始動作,於是,很快的,從衛浪雲開始,十個人紛紛各自上了那巨型怪鳥似的黑色風箏,並已固定了位置。
田壽長也在那邊交待了位置火器外,匆匆趕來相送。
瀟湘子掃瞄 THXDE OCR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