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所居,乃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東長安大街上,一座巍峨的建築物前,豎立著兩枝大旗桿,黃底墨王的二面大旗,飄揚桿頭,「天漢鏢局」的招牌,在正門上橫嵌著,門前鏢伙正安閒的談笑著。
突然自王府井大街,轉來了一乘油壁車,絢爛奪目,四匹健馬,兩位戎裝車伕,高座車轅,正揚鞭驅馬,「噠噠」聲中,意氣飛揚,車子吸引了路人,也吸引了談笑中的「天漢」鏢局鏢伙!
車子近了,突地一聲吆喝,油壁車停在「天漢」鏢局門口,車伕下車來,手勒馬頭,定住車輛。
車簾起處,自車中,魚貫下來了四個宮裝打扮的使女,錦凳放好,兩人抱著一卷錦氈,「唰」的一聲,鋪開,另兩個人欲搭起簾子,輕語一聲,車中頓時現出了一顆珠光,翠搖的臻首,緊接著下來了一位錦衣麗人,明眸皓齒,配上一身錦衣,珠光寶氣,光芒四射,直使得本來談笑的鏢伙們,變得「目瞪口呆」,竟然不知如何應付這突來的耀眼事情,和照眼的客人?
一個艷麗的紫衣女婢,搶步上了台階,裊裊婷婷中,自有韻致,本是碎步俯身而行的,但到眾鏢伙前面,突然昂首,嬌聲道:「哪位大哥管事?請代我們通報一聲,我們是王府來的要求面見總鏢頭!」
銀鈴般的脆語,驚醒了如木雁似的鏢伙,一個個七嘴八舌的道:「啊!姑娘……」
「噢!是是……」
「咦!小姐……」
「唔……」
「……」
「……」
猛然一聲怒叱:「滾開!」
剎時眾鏢伙如老鼠聞貓般退落兩旁。
門內踏出了一位勁裝大漢,丈許高的身材,膀闊腰圓,眼見得是孔武有力,滿臉于思,銅鈴眼中放射精光,射向紫衣女婢,鼻翼一掀,兩片薄薄的嘴唇,輕輕一翻動,開口露出滿嘴黃牙,道:「小姑娘有什麼事?」
紫衣女婢一縐眉道:「我們是王府來的,我人們要求見貴局主!」
來人笑道:「請進!」
紫衣女婢回首嬌聲道:「紅姐,請扶小姐來吧!」
紫衣女婢扶著錦衣麗人,漫步踏向紅氈,步上台階,另兩女婢一紅一綠,動作迅捷的將氈又鋪在台上,錦衣麗人略停的身形,這才又向前進。
紅氈換鋪三次,錦衣麗人已進入「天漢」鏢局。
天漢鏢局,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建築,高曠寬敞,並顯不出它的侷促來,進得門來,是一座敞廳,顯然的是很簡便的會客與鏢伙平日集聚之地。
在正廳前,站著三個鏢局主腦人物。
居中的,是天漢鏢局局主,「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兩旁的乃是天漢鏢局的首座鏢師,雙劍秦大海與秦大河弟兄。
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初出道時,即在荊楚地面以一條長鞭,懾伏武林宵小,與名門正派已出名人物,相互抵抗,贏得武林人物的側目,原因是只求名而不分黑白正邪,行事之令人不敢領教,在武林中可真正極端有名了。
雙劍秦氏兄弟,在郝連山下,是一家牧場的雙胞兄弟,自小在大漠邊緣長大,與牛羊豪客為伍,生就一副鋼筋鐵骨的身子,練就了一身馬上功夫,自幼即跟一位大漠中的流浪客,學了一套雙劍連壁的劍術,在二十歲左右進入中原,沿大河南北,打遍了武林名家,竟然甚少敵手,三十年前也是風雲一時的人物。
錦衣麗人,裊裊婷婷的,在簇擁之下,走到了三人面前。
居中的荊楚一條鞭傅可威,面上流露出一股笑容,抱拳道:「請小姐客廳坐,傅可威未曾遠迎,尚請當面恕罪,請!」
錦衣麗人點首還禮,微微一笑,道:「有事拜託,未曾先容,尚請局主原有冒味!」
銀鈴般的聲音,出語清脆如幽谷黃鶯,直使偌大年紀的傅可威與雙劍秦氏兄弟也不由渾身一酥。
傅可威哈哈一聲道:「哪裡!哪裡!」
伸手讓客,閃身讓路,緊隨錦衣麗人與四女婢之後,進得廳來。
大廳正中的方桌座椅上,主客落座,奉茶後,荊楚一條鞭傅可威客氣的道:「小姐來敝局,可有要事?」
錦衣麗人身後的紅衣女婢,啟口代答道:「我們小姐想麻煩貴局一下,代保一件東西到雲南將軍府!」
傅可威道:「物件大小,價值?可有期限?」
紅衣女婢道:「物件不大,可以隨身攜帶,價值嗎?那就難說了,因為這是一件首飾,雖還普通,卻關係著我們小姐同將軍府公子的終身大事,至於期限嗎?得先請問局主,若最快時間計算,由京到雲南要多久?最慢多久?」
傅可威道:「由京到雲南最快一月,最慢就無法講了!」
紅衣女婢見錦衣麗人點了點頭,就道:「那麼,我們的一個半月為期,物件送達將軍府,局主就請開價吧!不過我得先請局主考慮一件事情,此事辦成,只要你開出的價錢,不管多少,我們絕對不少分文,若是不成,路上出了差錯,或攜帶人不小心,有了毀損,你得準備將貴局的招牌摘下來,我們王爺那兒,可不會答應的呢?」
傅可威一愣,沉吟許久,突地抬頭道:「王爺知道此事?」
紅衣女婢格格笑道:「玉爺若不知此事,我們小姐敢到你們局裡來嗎?想想看,你們貴局在天下或許大名鼎鼎,然而以我們小姐的身份,可不能隨便踏入貴寶地一步吧!」
傅可威連連聲道:「是!是!小姐乃千金之體,怎好隨便到江湖是非之地,可是現在怎會勞動小姐親來,竟不派王爺府上哪一位管事來呢?」
紅衣女婢道:「這是因為我們小姐想看一看,到底武林人物是個什麼樣子!」
傅可威一怔,哈哈一笑道:「武林粗人,不知小姐見了我們有什麼感想?」
錦衣麗人笑一笑,笑的如同夏日的玫瑰,嬌艷中帶有一點刺,道:「局主爽朗,豪邁,只是長得不像我想像中的武林人,倒也是普通人的樣子!」
低聲忍笑,傅可威道:「小姐想像中的武林人,可是三頭六臂?」
小姐羞赧的道:「那倒沒有那麼難看,在我想像中嗎,武林人該都是膀闊腰圓的兇惡大漢!」
傅可威道:「這就是百聞不如一見,小姐見到過讀書人吧!看來文弱的很,其實說不定也是武林人物,所以,武林人並沒有特殊的地方呢!」
錦衣麗人詫異的道:「武林人也讀書?」
傅可威暢聲大笑,聲震屋瓦,直震得小姐雙手掩耳,花容失色,驚得站了起來!
紅衣女婢一臂扶住小姐,一邊卻嬌聲叱道:「住口——」
傅可威一見此情,不由的抱歉道:「老朽失態,尚請小姐原諒失禮!只是這位姑娘,卻怎麼地有如此鎮靜?聞她的喝聲,似是練過武功?」
錦衣麗人道:「她們四個都學過幾天,看樣子回去以後,我也得練練了!」
傅可威笑道:「小姐的身份,怎可練此事物!不需要的!」
紅衣女婢扶小姐坐下道:「傅局主,你的價錢,還沒開出呢?」
傅可威同秦氏兄弟,略作商議,低得使人對面都不得聽清,紅衣女婢,不由得眉頭一皺。
傅可威此時轉身道:「姑娘,你同小姐說,我們要這個數目!」
話怕中,雙手一翻一復。
紅衣女婢道:「那是多少?十兩,百兩,抑是千兩?」
傅可威道:「姑娘談笑了,本局還沒有少過萬兩一趟的買賣。」
紅衣女婢道:「那傅局主的意思是一萬了?」
傅可威道:「本局的招牌,怎只這個數字?」
紅衣女婢道:「十萬?」
傅可威道:「正是!」
紅衣女婢笑笑道:「傅局主,你們天漢鏢局的招牌只值十萬啊!」
傅可威面現不悅,拉長了臉,沉聲道:「姑娘,你雖是王府之人,也請尊重一下本局的令名,莫作無稽之談。」
紅衣女婢正容沉聲道:「傅局主,是你自己叫出來的價錢可並不是我出的數目。」
傅可威道:「那是看在上爺的份上,我們不願賺個獅子大開口的敲詐之名,純粹是服務性質!」
紅衣女婢道:「有道是幹哪一行,說哪一行,傅局主可不必送這種人情,我們王爺也不會領!」
一怔,傅可威心忖:好利口的丫頭!
抬眼望著紅衣女婢道:「聽姑娘的口氣,倒是說我們要的價錢太少!」
明眸一轉,紅衣女婢道:「我不敢再說,貴局只值十萬,但我可以說我們所托的這件貨色,可不只這個數目!」
傅可威沉吟一下道:「那是老朽斗膽,做一次反覆無常的事,加一倍!」
紅衣女婢微哈一聲道:「傅局主,東西在這裡了!」
人說著,伸手自錦衣麗人發譬上,舒下來一支翠色碧玉的金步搖,遞給傅可威,道:「我替我們小姐作主,待會我叫人送二十萬的全國通用的我銀票,東西送到雲南將軍府,我們姑爺自會再送三十萬兩銀票給貴局!」
傅可威雙手接過金步搖,瞪大了眼睛望著紅衣女婢,詫異萬分的道:「姑娘是說五十萬兩?」
紅衣女婢脆聲道:「這可是你們天漢鏢局頭次碰到的情形,顧客加價而不還價是不?告訴你!這僅僅是證明此物之重要性,假若你那一隻手的一翻一復,不是十萬,而是百萬的話……」
傅可威急聲道:「怎樣?」
紅衣女婢毫不在意的道:「我們並不認為你是敲竹竿,而是甚為合理!」
傅可威聽後,不但沒有後悔的表情,反而是臉上凝上了寒霜,沉重的道:「沒想到此事如此的重要,看來這趟鏢不大好走。」
紅衣女婢道:「怎麼,傅局主,後悔了?假若不是你們自開創以來,從未出過紕漏,我們不會找你們的,按理,我們是該找字號最老的另一家,你該知道是哪一家吧!」
傅可威點點頭,突地猛抬頭,咬牙道:「不管如何,為了我們『天漢鏢局』的令名,說不得計久沒走動的人,也得跑跑路了,這趟鏢由我們局裡的五位鏢師一同保了!」
錦衣麗人起身道:「就如此說定了,局主,請別忘了時限!」
同來時一樣,錦衣麗人,在簇擁之下,踏著錦氈上了油壁車,掉頭而去。
傅可威懷著「金步搖」返回內廳,招來了局中的十位鏢頭,沉重的道:「剛剛我同二位秦兄,接了一趟鏢,是一趟五十萬的酬勞鏢!」
一陣歡呼!
傅可威擺擺手道:「各位且莫高興,這不是一趟輕鬆的鏢!」
眾鏢師面面相覷,驚詫的互望一眼!
突地,鏢師中坐在中間的一位彪形大漢,約四十許的突睛闊嘴人物,猛然站了起來,吼道:「局主!難道比給皇帝老子保軍飽還要難不成?」
另一位禿頂老者,怒氣滿面的道:「我不相信,會比十年前我們保的『紅貨,還要困難,那時候,大河南北歷經十次大戰,血雖染了我們的鏢旗,卻也使我們的鏢旗更加飛揚的光輝!眾夥計干的也更加起勁,『天漢』鏢局的威名,也更加的震懾了武林,不是我們驕做就憑我禿陳平,就不相信,這趟鏢會比那次還險,比那次還需要用心計!」
傅可威望望禿陳平道:「當然有各位在,我也是滿懷信心,所以才接下這趟鏢,尤其是有禿陳平曹一兄的萬無一失的計謀,我更有信心,現在我就是要向諸位將情形說一遍,你們看,這一趟鏢是不是較為困難?」
眾人齊都望著傅可威,投出了詢問的一瞥。
傅可威慢慢的,細細的,將王府小姐的女婢所說的話詳細的告訴了一遍!
那彪形壯漢聽完後道:「那有什麼困難,我虯虎盧大剛願以人頭來保這趟鏢,局主,你放心好了!」
傅可威笑笑,未做聲。
禿陳平曹一卻突地道:「盧老弟,你的腦袋,比『天漢』鏢局值錢?還是較為硬?」
虯虎盧大副猛可長身而起向禿陳平曹一吼道:「曹老禿,你……」
「咳!咳!」
兩怕輕微的咳嗽,起自傅可威之口。
虯虎盧大剛悶嘿一聲,坐了下去。
傅可威向禿陳平道:「曹兄看情形如何?」
禿陳平曹一,摸了摸禿腦袋,沉吟道:「對方竟然自動加了五倍的價錢,這是值得注意的一點。」
十個人,再沒一人吭聲,都點頭表示同意禿陳平的說法。
禿陳平曹一繼續道:「對方講此物關係著他們小姐同將軍公子的終身大事,以常理推斷,王府千金同將軍公子的婚事,用不著我們來涉足,而且這是一件大喜事,雙方的勢力,不會有任何困擾才對,而現在竟然到了秘密托人寄信物,而且有了期限,此中內情,一定不是那麼輕鬆!」
傅可威道:「曹兄的意思?」
沉思有頃,禿陳平曹一一拍禿頭道:「嘿,記得嗎?雲南將軍龍玉在二年前曾經有過的謠傳嗎?」
「啊!」
一語驚四座!
十個人中可沒有不知道兩年前雲南將軍龍玉有了叛跡之時,是如今的王爺親自掃平的。
傅可威道:「看來此一物件,關係著軍國大事,我們若有一點閃失,無怪對方說拆我們的招牌了!」
禿陳平道:「何只如此,恐怕下天牢,或亡命江湖,都有我們的份呢!」
傅可威道:「對!王爺不用公事,而以私物,且由其小姐出面來做此事,說不定雲南將軍又有了叛跡,王爺與他有約,而此一物事即是雙方的信物!」
禿陳平曹一道:「至於說這是好事,壞事,我們雖不明內情,不敢遽下決定,然而,這是一件極端重要的事,可是一定了!不管如何,我們必得謹慎小心才行!」
傅可威道:「曹兄可有腹案?」
禿陳平曹一道:「只不知局主的意思?」
傅可威道:「我原意是要同秦家一位老弟,親自去一趟,如今想來,亦覺不太穩當!還是曹兄出個主意吧!」
禿陳平曹一道:「不管如何,我們天漢鏢局,丟不起人,我想,我們得極端謹慎。」
雙劍秦氏老二道:「曹兄可已有完善計劃?」
曹一道:「我們來個雙料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傅可威道:「曹兄之意是我們明鏢向雲南暗保走近路?」
曹一道:「那是單料的。」
傅可威道:「怎麼說?」
曹一道:「明鏢該輪到誰走,就誰走,然後再加派下一次輪置之人,化裝暗保,但是,局主同秦家二位鏢師,於今晚即可化妝上路。」
傅可威道:「好!就是如此,下一次鏢是誰?請準備吧!」
盧大剛道:「是我同江傑兄!我們走啦!」
傅可威道:「那麼再一輪是田兄,任兄了?」
一個五短身材的五十多歲白鬍子老者,同一細高個兒的中年人,起立道:「正是!」
傅可威道:「請在明日下午,化妝出局!局裡的事就請曹兄多費神了!」
曹一道:「那是自然,局主何時起身?」
傅可威道:「起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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