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牆乃是一扇機關門,中央似轆轤般的旋下,牆角處,露出縫隙「滾地葫蘆」翁桐的肉球般身體,疾然滾了進去。
戰飛羽身如魅影,自那石牆上方的空隙中,躍穿而進,石牆關閉,「滾地葫蘆」猶未起身,業已被戰飛羽一把提著衣領,抓了起來,呆在半空。
另只手將他頭髮一握,將臉仰起,戰飛羽冷聲道:「翁桐,你該知道逃不脫的!就在你的右腳踏向地上的那一個洞漩時,我本該一掌了結你,我為了要看看你們的機關埋伏,到底有些什麼鬼明堂,所以才手下留情,僅只是那麼一些煨過毒的破洞爛鐵似的牛毛細針,對戰某人起不了什麼作用!」
戰飛羽驀地停聲,用力的將「滾地葫蘆」翁桐的腦袋掀扭向地面,正對著自己的兩腿,然後冷冷的道:「看清楚,翁桐,我褲腳上的那些藍旺旺的牛毛細針,並不是閻王貼子!
不要說沒有射進體內,就是射進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現在你乖乖的在前領路,再有壞主意,只有你自己吃苦,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手一放,呆在半空的「滾地葫蘆」翁桐,跌落地上,慢慢的爬了起來。
這是一間不及丈方的石室,室中除中央頂的一顆昏黃的珠光以外,僅只有一具石床,上面鋪著被褥,顯然是一個牢中人的住處!
戰飛羽道:「這樣的石室,武林地牢中,有多少?」
翁桐道:「不多,百十間!」
戰飛羽道:「給我準備的,可是同這個一樣?」
淒厲的長笑一聲,「滾地葫蘆」翁桐獰惡的道:「戰飛羽,你畢竟還是聰明的,這個問題問得極為聰明,只可惜你聰明太過,藝業太強,因而犯了藝高人膽大的通病,你要知道你的聰明與聰明反被聰明誤是什麼嗎?你想知道你現在所處的情況嗎?」
戰飛羽安詳地道:「說說看!」
翁桐一挺胸,壯烈的道:「你該還記得,我們去迎截你,是我們倆自選的任務,而且也告訴過你,對我們頭兒,我們是不惜犧牲,不怕死亡的吧?」
戰飛羽道:「記得清楚得很!」
翁桐道:「那時候,你該殺了我們,走你的路的,可惜你自恃大過,放棄了逃命的機會!」
戰飛羽道:「那是你的看法!」
翁桐鄙夷的道:「不錯,是我的看法,當時你不受炸藥的恫嚇,確時顯露出你高人一等的才智,判斷事理的正確,然而你不該放了我們,還跟進地牢中來!」
戰飛羽道:「你認為我出不了地牢?」
翁桐斬釘截鐵地道:「不錯,尤其是你進到這間石室來以後!」
戰飛羽沉靜地道:「又是恫嚇?」
翁桐嘿嘿一笑,臉上露出剛剛那種獰容,沉聲道:「戰飛羽,你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地方,就在這兒,假若你不曾跟我一同進到這間石室來,你還有機會見到我們主人,在你能躲過機關的暗襲以後,相信餘下的那些機關也擋不住你,攔阻你,試驗你的一切安排,你也能夠闖得過,但在見到我們主人後,你也可以自行選擇生死之道,然而如今,你自恃藝高,跟進這間石室之內來,你就沒有機會了!」
戰飛羽悠悠的,好整以暇地道:「你是說,你想陪我一同在此?此室亦沒有出路?」
翁桐道:「我剛說過,你很聰明,我也說過,死對我並不重要,而且是我自己選擇的!」
戰飛羽道:「翁桐,你我怎麼進來的?」
翁桐眼珠兒一轉,突地仰天大笑道:「你是說能進來就能出去?從哪兒進,也從哪兒能夠出去嗎?」
戰飛羽道:「這是理!」
翁桐莊重的道:「可惜這個機關是在外面,裡面的人,沒有辦法,告訴你,這乃是個牢中牢!」
戰飛羽道:「照你這樣說來,我們倆人定要餓死在這兒了?」
翁桐道:「看來是如此了!」
戰飛羽笑笑道:「我現在還不想死!」
翁桐道:「那由不得你!」
戰飛羽道:「你剛才不是說我要是見到你主子,生死由我選擇嗎?難道我現在就不可以選擇嗎?」
翁桐瞪大眼睛道:「你是說你願意終身為武林地牢中的不二之臣?」
戰飛羽不置可否的道:「你說呢?」
翁桐道:「只要你准我將你全身穴道制住,我就可以向外通消息,讓人放我們出去,我扶你去見主人!」
戰飛羽道:「你不怕我移穴過氣,出去後倒過來制住你?」
一怔,翁桐道:「你為什麼告訴我?」
戰飛羽道:「我向來不騙人!」
翁桐詫異的望望戰飛羽。
戰飛羽笑笑道:「你既然能向外通消息,我若制住你,相信我有這個能力,使你不死不活的受罪,那時你怎麼辦?是通消息給外面,還是硬挺著受罪?」
翁桐毫不遲疑地道:「我會自了的!」
戰飛羽道:「我說過,不死不活!」
翁桐激憤地道:「死都不怕,受點罪又有什麼大不了?」
戰飛羽道:「死,痛快,不死不活,難受!」
翁桐道:「先死後死同樣是弟子!」
戰飛羽點點頭道:「看來我這一招是沒有辦法使你就範了!」
翁桐斬絕的道:「大概如此!」
戰飛羽望望翁桐那種視死如歸的湛然神色,由衷地讚道:「武林閻王危烽煙能有你這種不二之臣,實在難得,不用說,昔年你這條命是他救過的!」
翁桐感激地道:「五次!五次活命之恩,只報效一條命,戰大俠,是不是還欠四次!」
戰飛羽點點頭道:「難怪!難怪!但是我戰某人,向來就不願人扶著去見人,那這條路是絕定了!」
翁桐道:「人各有志,在這種情況之下,恕我翁桐愚笨,想不出兩全的法子!」
戰飛羽慢步走至室中那獨一的床上,仰身倒下,眼望室頂,雙手抱於後腦,悠悠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休息休息,餓死的滋味,我倒想試試,這是一個人難得的經驗,不過,我警告你,你若想對我有什麼不利之處,可要先斟酌斟酌的,莫要逼我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來挨日子!」
翁桐急愣愣打了一個寒顫,期期地道:「我倒沒想到,但願在我俄得沒有力氣的時候,你留點情,讓我絲毫不傷的死去,以後的事,我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戰飛羽悠悠地道:「說不定那時候我的理智或許不能抵擋求生的慾望,喝點你的血,趁外面來人察看時衝出去,將這個地牢給鬧個天翻地覆也不一定!」
翁桐道:「那時我已無能為力了!唉……」
寂靜,僅只是一會兒!
戰飛羽突地道:「既然我們要死了,總算有緣,但我有一個疑問,其實該說是一個判斷不知對是不對,你可願意答覆我?」
翁桐道:「除了死,人還有什麼事這麼重要?」
戰飛羽道:「好了!既然如此說,那麼是願意答覆了!其實這個問題間了也是多餘,人都要死了,又何必弄些問題到陰間去呢?不問也罷!」
人就是這樣,當你要問他問題時,他會拿矯,極度的不願答覆,但你越是不問他,他反而想告訴你。
翁桐此時正是如此,一聽戰飛羽有問題問他,本不是太願意地,然而至戰飛羽說不問也罷之後,他反而有了極想告訴他的衝動。
急急的,翁桐道:「反正沒事,我們就算是聊天解悶吧!
你有什麼疑問?什麼判斷?」
戰飛羽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稍現即逝,緩緩的道:「其實沒什麼!我奇怪你們怎麼知道,我要在這條路上出現?」
翁桐蹲下身去,依靠在牆上,道:「武林地牢在江湖上,雖然有不少對頭冤家,然而卻都是些不足道的腳色,不要說與你戰大俠這樣的霸主般的人物,我們沒有結過任何一位的梁子,就是比您聲望與勢力差一級的梟雄,我們也未曾生過糾葛,起過嫌隙。」
戰飛羽道:「這樣說了,你們這次是受人之托了?」
翁桐道:「可以這樣說,也可以不這樣說!」
戰飛羽道:「什麼意思!」
翁桐道:「本來是受人之托的,而且我們主人也並未曾全答應!」
戰飛羽道:「看來變化很微妙!」
翁桐道:「嘿,微妙到極點,一夜之間,不但全答應,我們主人下達的命令,你簡直就是我們武林地牢的不共戴天的仇人,非置之死地不可,唉!」
戰飛羽在翁桐話落後,那一聲長長的歎息停歇了一段時間,有頃,這才悠悠地道:「托你們的人,可是個女的?」
翁桐道:「要不怎能在一夜之間變了卦?」
戰飛羽道:「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呢?現在可已成階下囚?」
翁桐道:「囚倒沒有,只是他看不慣,受不了,已經同半聾子一樣的跑了!」
戰飛羽道:「報應!」
翁桐道:「你認識他們?」
戰飛羽長身坐起,道:「我不認識他們,危烽煙為什麼在一夜之間,將我視為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又為什麼要截擊我?」
翁桐道:「你知道他是誰了?」
戰飛羽道:「難道你不知道?」
翁桐搖搖頭,道:「不知道!」
大出意外,戰飛羽道:「不知道?那你怎知是一男一女?」
翁桐道:「在那男的半聾著衝出去的時候,口中大叫著,女人,女人,不要臉的女人,所以我們才知道,我們主人領回來的是一男一女,並不是兩個男人!」
戰飛羽道:「噢,來時是兩個男人!一個是女扮男裝!」
翁桐道:「我們主人向來不近女色,自那以後,甚少離開他住的地方,離開時,就是下達截擊你的命令!」
戰飛羽道:「看來,你們對我已注意了不少時候了?」
翁桐道:「在你陪著那運棺材的人去十敷巖的半路上,就已經開始了!」
戰飛羽道:「現在你們還沒見過那女人?」
翁桐搖搖頭。
戰飛羽想一想,繞著石室轉了一圈,突然停身在那一堵機關石門之下,向翁桐道:「翁桐,憑你在江湖的萬兒,似不該在武林地牢中做這一份差使!」
翁桐道:「戰大俠,人各有志,您要是想遊說我改變初衷,恐怕是豆腐的外號——白肺『費』了!」
戰飛羽道:「我向來不聽人遊說,同樣的我也不遊說人!」
翁桐道:「這話,我相信!只是您說我不該在此是什麼意思,又有何指?」
戰飛羽道:「我覺奇怪,你曾說過我若衝得過機關埋伏,各種攔阻,見到了你們主人後,生死經要我選擇,聽你的話中之意,是說我想生就只有為武林地牢不二之臣這一條路,否則就只有死?對嗎?」
翁桐道:「不錯!」
戰飛羽道:「你的意思是我闖不過武林閻王金錯刀危烽煙這一關是嗎?」
翁桐道:「不錯!」
戰飛羽道:「憑什麼?」
翁桐道:「信心!」
戰飛羽道:「迷信?還是……」
翁桐接道:「理智!」
戰飛羽道:「你是指我的功力不及他?」
翁桐道:「不錯!」
戰飛羽道:「能不能說個譬喻!」
翁桐沉思一會,道:「就拿目前的事來說吧,這個石室,關不住他!」
戰飛羽道:「他知道此地的機關而我不知,這不公平!」
翁桐道:「此一石室,乃一牢中牢,實無其他機關!」
戰飛羽道:「那麼他憑什麼能出去?」
翁桐道:「你忘了他的外號?」
戰飛羽恍然道:「你是親眼見他可以用金錯刀將石牆挖開?」
翁桐道:「不錯!」
戰飛羽道:「我有金錯刀那種利器,也照樣可以,所以我認為你講的還是不公平!」
翁桐道:「武林人的武器,同生命合而為一,我以為這沒有什麼不公平!」
戰飛羽道:「假若危烽湮沒有金錯刀,你認為他能不能出去?」
翁桐沉吟一會道:「恐怕不能!」
戰飛羽道:「你敢確定?」
翁桐道:「大概!」
戰飛羽微微一笑,道:「翁桐,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見了他的面,生死之事由我決定,而非他!」
翁桐似是不懂,歪頭想了想後,突地大笑道:「戰飛羽,你是不是在說笑話?你的意思,可是說你能夠出得這石室去?」
戰飛羽道:「你不相信?」
翁桐笑得在地上打滾,連眼淚都流了出來,道:「相信!相信!戰大夾,我絕對相信,相信你得在這石室中,陪我死!」
戰飛羽望著翁桐在地上翻滾的身形,唇角微露笑意的注視著他。
「滾地葫蘆」的翻滾,確實與人不同,連笑滾的姿勢都有著功力上的表現,久久,翻滾在地的翁桐,再未聽到戰飛羽的話聲,這才停止翻滾,自地上,慢慢爬了起來,當他看到戰飛羽那雙眸瞳中的精芒,正凝視著他,唇角的那一抹笑意,透露出了無比的信心時,他怔立當場。
戰飛羽此時卻輕柔地道:「翁桐,你是不是武林人?」
翁桐一頭霧水,疑惑地道:「戰飛羽,你這是什麼意思?」
戰飛羽道:「武林人講信用,我想同你賭個東道!」
翁桐道:「什麼東道?」
戰飛羽道:「我賭危烽煙勝不過我!」
翁桐道:「行行,勝不過你!不用賭,我相信就是了!」
戰飛羽拉下臉來,嚴肅的道:「我是正經的!」
翁桐一怔,突地道:「是!是!我也是正經的!」
戰飛羽道:「那麼我們就賭!」
翁桐無可奈何的道:「怎麼賭?你說吧!」
戰飛羽道:「假若我能勝過危烽煙,你必得永遠追蹤著那個女人,將她的行蹤告訴我,我若勝不過危烽煙,那麼在我們兩人餓得快死的時候,我不喝你的血!」
翁桐道:「看來你講得那麼正經,那麼我們就一言為定,只是我看你是只好認輸吧!」
戰飛羽道:「為什麼?」
翁桐道:「不能分勝負,你只好在這兒陪我等死!」
戰飛羽笑笑,道:「翁桐,你也忘了我的外號!」
翁桐眼睛突然瞪得似銅鈴,驚悼的凝視著戰飛羽道:「神手無相,你是說你的雙手,能夠同金錯刀一樣的將石牆挖個洞?」
戰飛羽斬絕的點點頭,道:「用不著費那麼大的勁!」
翁桐突地大笑道:「行啦,戰大俠,別吹啦……」
戰飛羽沉聲道:「翁桐,別忘了東道,你也別忘了這石牆的機關,僅僅是一根鐵柱在這中央支撐著,否則石牆不會轉動!」
人談著話,身一側,右手突似利劍般,削向石牆縫隙的痕跡之處!
「哧!哧!」聲中,石牆如同被火炙肌,一股石粉籟籟落下!只看得「滾地葫蘆」翁桐瞪大雙眼,張口結舌的愣立石室之中。
一邊停止,戰飛羽邊換掌,盞茶工夫,均已完成,石粉落地,不再飛揚之時,戰飛羽雙掌齊推,「砰」的一聲大震,石牆倒塌之聲,震得地牢「嗡嗡」作響,久久始停。
迴響未停,戰飛羽甩手點中翁桐肩井大穴宏聲道:「翁桐,你在這兒站一會!」
緊接著又輕聲道:「莫忘東道!」
倏忽間,穿射而出,進入地牢通道,剎時沒入了八字形右邊岔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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