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井鎮距離槐山只有一天馬程,但這條官道上行人少,中間還經過那斷垣殘壁的破落長城,給人一種巨龍已成枯骨一堆的淒涼之感!
勞愛與方敬玉二人騎的是千里名駒,就在當日二更不到,二人己到了槐山附近的龍舌溝。
那龍舌溝遍地石頭,馬匹難以騎人,方敬玉便把二人的馬匹藏於附近荒林中。
勞愛這時突然嚶嚀一聲含淚投入方敬玉臂彎,低聲道:「方兄,我真的無計可施了!」
方敬玉緊緊摟著勞愛,引頸勾著勞愛一頭秀髮,輕聲細語的安慰,道:「愛妹,有的辦法的,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你一定要放輕鬆,記住還有我呢!」
勞愛雙肩似在抽動,她仰面望著方敬玉,道:「唯一的一條線索也斷了,那個伍大海又傷得不知已死掉沒有,看來我是白忙了一陣子了!」
方敬玉目光下見勞愛眼淚婆娑,低頭以自己的面頰去蹭拭勞愛的淚水,道:「愛妹,你沒有白忙,至少有了部分徵兆,我們只要不迷失方向,早晚總會揪出那七個兇手的!」
勞愛雙手已環抱住方敬玉的蜂腰,頭更有力的埋在方敬玉那墳起的胸膛,女性的嬌柔一面,便宛似黃河之潰堤般在這月光嫵媚之下顯露出來——方敬玉回饋的自然是加倍的關愛,他的鼻息突的濃重起來,雙目微閉中已移舌挑在勞愛的面頰、項間、秀髮、唔!唇上……
一瞬間,兩人方體會出生命的可愛與可貴!
剎那間,兩人不約而同的發現應該把握住這美好的一刻,那是自然的,也是兩人共同攜手創造出來的美好一刻——是的,二人皆是有生以來初嘗愛撫滋味,卻又是在這種無奈情況下……
幾乎是溶為一體了!
勞愛那緊摟的雙手在鬆開了!
「方兄,我們去找水老人家吧,也許他會給我們出個好主意也說不定!」
方敬玉點點頭,伸出衣袖拭著勞愛的面,道:「是的,水爺爺也許真是會為我們出個好主意的。」
月光下只見二人互挽互摟,雙雙往龍舌溝中走去。
就在將接近龍舌溝一半距離,勞愛指著左前方的山崖,輕聲對方敬玉道:「方兄你看,水爺爺那間小屋內有燈光呢!」
主敬玉點頭,道:「是的,水爺爺大半生耗費在這龍舌溝,這時候他當然也會在。」
緩緩走上山崖小道,勞愛與方敬玉二人尚未走近小屋,便見草屋內突然燈光熄滅,緊接著一聲蒼老的聲音傳出來:「誰呀?」
方敬玉所得是水爺爺的聲音,立刻回答道:「水爺爺,我們來看你了!」
「喲」的一聲,室內又燃上燈亮,水連天呵呵笑道:「原來是你們來了,敢情是請我老頭兒喝你二人的喜酒了吧!」語聲中,門口已見水連天走出來。
方敬玉與勞愛二人忙上前施禮。
勞愛道:「來得十分魯莽倉促,未曾給水爺爺帶來什麼禮物,真是失禮呀!」
水連天把二人引入屋中坐定,方敬玉勞愛二人見桌上放了碗大一個石頭,正感驚異呢,早聽得水連天哈哈笑道:「天底下除了玉以外,什麼我也不喜愛,而天底下玉之最也在我這兒,試問你們能送來什麼樣的禮物來?」
他一頓又道:「你們能來看看我這孤老頭子,已經令我心頭暖暖的了!」
方敬玉笑道:「只怕以後來的次數一多,反倒多惹水爺爺不快呢!」
水連天沉聲道:「別人來,我老人家是不歡迎,可是你二人就不同了,因為我是你二人的月下老人呀,哈……」
這時勞愛指著桌上的大石頭,道:「水爺爺,你怎的搬個石頭放在桌子上?」
水連天伸手拍著那石頭,道:「也叫你二人見識見識,這可不是普通石頭啊!」
方敬玉也走上來細看,邊問道:「有何區別?」
水連天得意的道:「你們知道這龍舌溝每三個月會發一次洪水,那洪水來的急又快,多一半是在半夜子時。」
他沉思了一下又道:「就在你們那天走後第三天夜裡,龍舌溝又發了一次洪水,只是二天中午便消失了,當然這是我找玉的最好時機,槐山地方的人也總是在這時候來到龍舌溝找玉石。」說著他撫摸著桌上的石頭笑起來……
是得意的呵呵笑……
方敬玉點頭,道:「我在未跟了了大師以前,也曾到龍舌溝拾過玉,只是不懂竅門,只拾了一些花花綠綠石頭而已!」
水連天道:「你是槐山人,應該拜在老夫門下的,卻跟了個老和尚到處吃風喝沫受那風刮日曬之苦。」
方敬玉神至心靈的笑道:「雖未拜在水爺爺門下,但方敬玉卻誠心孝敬你老人家一輩子,不也是一樣嘛!」
撫髯哈哈一笑,水連天道:「有良心,好,老夫還未看走眼!」
勞愛笑道:「水爺爺尚未說出這石頭……」
水連天得意的道:「有天夜晚,就在龍舌溝高處望下去,那晚月色特別亮,就在龍舌溝中央一團大石堆中,時而有極光一現,我就知道有玉精要出現了,於是展開輕功,雙目直視不移的飛躍在那堆石頭旁,於是我發現那極光出自這塊石頭上,立刻抱起石頭便回到屋子來……」說著,他突然輕歎一聲,又道:「這幾天我是既喜又愁,不知如何對此石頭下手!」
方敬玉一聽,笑道:「難道玉會包在這石頭內?」
水連天道:「這本是平常之事!」
勞愛著:「劈開石頭便會知道了!」
方敬玉也點頭道:「水爺爺,可要小子代勞的?」
水連天一聽,忙一把摟住桌上石頭,道:「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勞愛笑道:「可是怕傷及石中玉?」
水連天道:「寧願掉下身上一塊肉,也不能有損一塊完整的玉!」
方敬玉道:「水爺爺,我有辦法,可將裡面的玉弄出來,而且也完整無缺的弄出來!」
水連天大喜,道:「可好,你真有方法?」
方敬玉道:「有。」
勞愛道:「只人一多便會想出辦法來的!」
水連天道:「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說說著,你小子有什麼好方法不損及石中玉!」
方敬玉道:「水爺爺放心,小子一定能令水爺爺滿意的,只是我們二人這次來……」
「可是為了你二人結婚事?」
勞愛一歎,道:「只怕要讓水爺爺失望了!」
水連天一怔,道:「什麼意思?」
勞愛道:「水爺爺可曾記得上次我們說的那匹馬嗎?」
水連天點頭,道:
「記得呀!」
勞愛道:「我們找到了那匹馬,而且也找到了……
於是,她便把前後經過細說了一遍……
水連天聞聽之下,不由得沉思起來……
方敬玉道:「我們真的山窮水盡了,水爺爺……」
水連天緩緩站起身來,他站在門口望向龍舌溝,半晌他似是做了個最大的決定。
猛的旋回身,他字字鏗鏘的道:「老夫一生,心中只有玉,但自從遇到你二人以後,覺得投緣至極,這才視你二人為玉,嗯!世上之人能與玉可比擬的真是鳳毛鱗角!」
緩步走近床邊坐下來,水連天又道:「我為你二人設下一計,應該可以把那七個惡人引誘出來的……」
勞愛一喜,忙問道:「水爺爺是何妙計?」
水連天道:「此時尚不宜說,只是你二人且記,對人不可提又來過龍舌溝之事!」
勞愛與方敬玉二人大喜,想不到這趟龍舌溝之行競會有如此收穫!
哈哈一笑,水連天又變得十分輕鬆的道:「小子,你也該說出你的取玉方法了!」
方敬玉一聽,雙手抱起桌上的石頭,起身便跑出屋外面,水連天後面叫道:「小子,你幹什麼?」
勞愛也弄不懂方敬玉要幹什麼,只得也跟著二人跑出屋子外面來。
方敬玉一躍落下溝底,他選了個大扁石頭邊,那地方正有一般清水流過。
方敬玉抱住石頭坐下來,立刻在那大石上磨起來……
水連天與勞愛二人見方敬玉抱起足有五十斤重的石頭施力的磨,不由得相對一笑。
水連天道:「真是老糊塗了,怎的我就是沒想出來呢!」
天下本來有許多極端平常之事,等到別人做成功,其他的人便會以為十分簡單不過,但卻不知道往往沒人起步而失去多少機會。
現在,方敬玉奮起精神用力的磨,沙沙之聲傳出一里外,光景還真的令水連天大為感動!
方敬玉已是滿身大汗,一旁的勞愛不停的以巾代為拭汗,看的水連天直點頭!
東方已現曙光,一道彩霞自山頂灑落下來……
不料就在這時,另一道彩霞自方敬玉的手上噴灑向上,那種彩光,與天上的霞光一經接觸,剎時三人面上出現各種彩色來!
是的,方敬玉手上的大若面盆的石頭終於被磨出一片光華出來。
這時候水連天忙一把搶過來,道:「好了,好了,可不能再往下磨了!」
勞愛與方敬玉望去,只見水連天抱著那石頭,把張老臉全貼在石頭上,那光景令二人對望而笑,心照不宣,因為太像昨夜他二人在龍舌溝口的模樣了。
水連天這時對二人道:「我不留你們了,回去等消息吧!」
勞愛點頭,道:「水爺爺既有計謀,我們應有何準備?」
水連天道:「準備廝殺呀!」
是的,為報父仇,總是得準備一場拚殺的,否則除非不報仇!
當即,方敬玉與勞愛二人辭別了水連天,雙雙在龍舌溝口找到坐騎,趕回六盤山青龍會去了。
勞愛趕回六盤山的青龍會,人尚未進入總堂,便急不可待的問石沖:「伍大海的人怎麼樣了?」
石沖忙應道:「還是那般的死去活來!」
勞愛道:「錢大夫呢?」
石沖道:「錢大夫什麼樣的絕活兒全用上了,如今還未回平涼去,他也是心焦如焚呢!」
勞愛並未回正廳上,更未轉入後樓,她與方敬玉二人一徑的到了伍大海那小屋子裡,正看到錢大夫在一隻碗中磨藥……
錢大夫見勞當家的進來,忙迎上前,道:「當家的,八成我已失了信心!」
勞愛輕拍錢大夫肩頭,道:「你盡力而為吧,我不會虧待你的,不論結果如何。」
錢大夫點頭,道:「替當家的辦事我榮幸,但若救不活這人,又拿什麼向你當家的交待?」
「只要盡力便成了!」說著,走近榻前,只見伍大海的頭上纏著個大包裹,一般草藥味道往外溢,看去宛似個麻蜂大蜂窩!
勞愛見伍大海雙目直視,低頭叫道:「伍大海!你可聽得見?」
方敬玉也叫道:「伍大海……」
雙目仍然直視,伍大海除了一口氣似拉風箱般的「呼嚕」外,就是一動也不動。
勞愛一歎,道:「伍大海,這模樣真生不如死唷!」
方敬玉道:「也許他心中有著必須說出來的話而未吐出來,所以不肯嚥下那最後一口氣了!」
錢大夫道:
「每個人皆有一股潛在的力量,也是一種本能,是天賦的,只有在危難時候爆發出來,如今這位兄弟可能就是這樣吧!」
勞愛見伍大海仍無反應,只得與方敬玉走回正廳。
這時祈老八等人也聞得當家的回來,忙到正廳上等候,那「銀箭」展飛也迎上前來。
勞愛對這次風家寨一役,全是展飛所安排的,當眾大加表揚一番。
坐在長桌前,勞愛這才把黑井鎮發生的事對大家詳加細說一遍……
余唐等人大叫可惜不已!
又聞得水老在策劃幫忙,不由得把希望寄托在水連天的身上。
這時勞愛對展飛道:「展堂主暫時不用回長安,且看水老的安排再決定了。」
展飛一聽,道:「長安第一分堂最近也沒什麼大事,暫在總堂侍候當家的也好!」
那石沖又向勞愛報告了這次襲擊風家寨的死傷情形,死亡三十七,傷了一百零二名,掠回的糧食,過這個冬天已無問題。
勞愛點頭,道:「全寨上下,每人加發十兩紋銀,且叫灶上人員多加釀造美酒,準備過冬。」
是的,西北風在怒吼了!
北國的冬天已開始降臨了!
而青龍會上下卻仍不忘加強訓練。
時光便在這種單調的日子裡悄悄溜去……
直到!
嗯!貝老九穿著羊皮襖子趕來青龍會!
貝老九相當興奮,因為石沖見到他的時候,貝老九已笑得滿面皺紋……
石沖見到貝老九,心中暗罵但表面還得應付:「貝老九,你可來了,又有什麼好消息了?」
貝老九捋髯哈哈道:「石總管,先見到勞當家的再說!」
石沖把貝老九領到青龍公正廳上,只見勞愛正自伍大海的小房子走出來。
貝老九當然不知道伍大海仍未死,他見勞愛走來,當即迎上前去,笑道:「勞當家的,貝老九來給勞當家的請安來了!」
勞愛見是貝老九,一指正廳,道:「廳上說話去。」
這時余唐與韓彪也在,見貝老九來,那余唐粗聲道:「貝老九,什麼事又勞你親自送消息來!」
貝老九衝著廳上各人一抱拳已道:「各位爺們,可曾記得槐山的玉王玉後了吧!」
勞愛一怔,急問道:「你有玉王玉後的消息?」
貝老九道:「不但有,而且是十分可靠的消息!」
勞愛忙問:「你說!」
貝老九道:「我本來不想來的,因為想起當年我把槐山出了玉王玉後的事送給老當家的事,哪會想到竟半路出了那七名可惡的殺手把老當家圍殺在龍舌溝,這以後玉王玉後失蹤了,不料,嗯……」
勞愛道:「說下去!」
貝老九道:「那玉王玉後又出現了,而且槐山的人又要大事慶祝呢,不過這次他們的防護可加強多了!」
勞愛道:「這事你怎麼知道?」
貝老九道:「當家的你多包涵,這是貝老九職業的秘密呀!」
立刻,勞愛知道這必是龍舌溝水連天的安排。
心念間,她淡淡的道:「玉王玉後,哼!」
貝老九當即道:「難道勞當家不繼續完成老當家的遺志,把那玉王玉後弄上這青龍會來?」
勞愛道:「我當然要見這玉王玉後的真面貌,貝老九,你可知槐山人準備何時遊街,何時謝天?」
貝老九道:「下月初五是個黃道吉日,槐山人決定在正午時候謝天神,至於遊街,到現在尚未決定呢!」
勞愛道:「石總管,給貝老九封一百兩銀子,等到我取得玉王玉後回來,另有重賞!」
貝老九大喜,道:「勞當家前去,必定萬無一失了!」
石沖送出貝老九到吊橋邊,他沉聲道:「貝老九,伍大海真不是你殺的?」
貝老九似是一愣,道:「石總管,你看我貝老九會殺人?」
石沖冷笑道:「我看不出來!」
貝老九猛的一拍巴掌大叫冤枉,道:「伍大海呀!你這小王八蛋,是誰把你做了,卻叫我貝老九背黑鍋,真冤!」
石沖道:「叫冤的應是伍大海,可惜伍偷兒不能開口說出是哪個該死的對他下毒手!」
貝老九突然一拍胸脯,道:「石總管,為了洗清我的冤枉,你在明處查,我在暗地訪,不定哪天我會找出那殺伍大海的兇手!」
石沖一橫手,道:「貝老九,你好走!」
望著貝老九過吊橋向前山而去,石沖還真的在吊橋這邊愣了半天——難道伍大海不是貝老九所殺?
如果不是貝老九,難道是天寶賭坊的人?
石沖在發愣,走向前山的貝老九卻暗中在冷笑,反正伍大海一死,死無對證,青龍會再橫又不能把貝大爺怎麼樣,哼!等著瞧吧!
槐山鎮上可真熱鬧,大戲三天已經唱了兩天,野台戲的鑼鼓聲五里外便已聽見。
官道上,只見一騎奔馳如飛,那青色繡龍的披風宛似一朵青雲般隨著那赤紅大馬疾速的移動著,壯麗而又瀟灑,惹眼極了。
附近的山頭上面,荒林密青,松葉成層,就在山風的吹襲下,隱隱有人影晃動!嗯,七個人!
七個背著各形怪刀大漢!
望著遠處官道上那匹飛馬,七個人全聳肩的笑了……
其中一人嘿嘿笑了一陣子,道:「如今這是大白天,媽的,大前年你爹是在夜間,寶玉就不知他暗中塞在什麼地方,害得我白忙一陣子,現在可是大白天,我看你還會藏在哪裡!」
七個人的脖子上全套著一塊紅巾,顯然那是在動手時候用以掩住本來面目的。
這時候其中一人道:「莊主,如果姓勞的掠不走那對寶玉,你看我們是否親自下手,莊主?」
是的,他就是尚武山莊主宇文山。
那問話的正是虎山五煞中老大胡烈。
那胡烈在兩年多前曾在黑井鎮上因為自己的馬惹眼,當時宇文山便要他把馬殺了免惹是非。
塞北虎山五煞一向不到內地,關內道上知道他五人的並不多,但在塞外的那可是響叮噹的黑道煞星,他們的手下弟兄更是對五人敬畏異常。
五煞老大胡烈與老五完顏豹曾被宇文山救過命,是以五煞與尚武山莊互有來往,十年前宇文山出資在塞北設下分堂,以販賣皮貨牲口為主,就是由五煞米主持。
這時密林中的宇文山冷笑道:「我太瞭解勞家父女二人了,她會得手的,因為槐山地方尚無人能攔得住她!」
宇文山後面的鬥雞眼雷公嘴漢子,道:「宇文大哥的設想我藍風最為佩服不過,如今姓勞的又是個女子,只要她下手去掠奪,消息便馬上會傳遍江湖,那時候自會引起道上哥們的爭奪,青龍會便永無寧日了,哈……」
宇文山卻得意的道:
「當然,誰也不會想到寶玉已落在尚武山莊,哈……」
遠處,只見那匹快馬在槐山鎮外的一處山邊停下來,馬上人,不錯,正是勞愛。
只見她下得馬來,先是四下稍做打量,然後解下披風,手拎長劍,大步直往槐山鎮上走去。
野台戲就在槐山那座土地廟前兩人正唱得熱鬧呢……
戲台前面人山人海,光景是槐山地方的人全趕來了。
戲台對面搭建了一座三丈五的小檯子,土地老爺的神位就擺在上面,只是供在土地老爺面前的不是什麼供品,而是兩粒鵝蛋般大的通體噴灑著彩芒的寶玉,紅緞鋪底的檀香木盒子敞開著,就等午時一到,立刻便要抬著遊街謝天了!
勞愛到了戲台前望了陣,這才又擠到小檯子前面來。
只見圍在小檯子四周的有兩道守衛大漢,內層十人外層十二人,這些大漢手中長茅砍刀全有,想看寶玉的人那得限在五丈外。
勞愛抬頭望望天色,日頭正往中間移——突然間,從戲台放起一串鞭炮……
炮聲震天,人群激奮,光景是準備抬著土地老爺與寶玉遊街了。
勞愛見這是下手好機會,她毫不遲疑的騰身而起,半空中擰腰挺胸,一招「乳燕穿雲」,早自那三丈餘高的小檯子上一掠而過——直到她空中連翻不斷中,一對寶玉已塞在懷中,守在四周的漢子才大叫一聲:「強盜!」一齊向勞愛追殺過去。
這時鞭炮聲正濃,誰也未看清楚寶玉已被人搶去,只有小檯子附近有人高聲叫道:「是個女人呀!」
勞愛搶得玉王玉後,她反方向出了槐山鎮直奔龍舌溝而去,追她的大漢待等到追出鎮外,早已失去了勞愛蹤影。
勞愛一路奔向龍舌溝,而且是毫不遲疑的往前急奔,寶玉在她的懷中跳動,而令她憶及自己的老父!
是的,爹就是為了這麼一對寶玉而喪命龍舌溝!
現在——現在寶玉又在自己的懷中,但這對寶玉又是怎的出世的呢?是水老爺爺又使其出世的?
勞愛心中當然明白這次寶玉的重現是水老爺子的巧妙安排了,但水老爺子又如何得到這對寶玉的?
遠處已是龍舌溝口了,一大片的渾圓石頭已隱隱可見,就龍舌溝口處那似飄帶般的澄清流水,便在這溝口處匯在一起而成了小溪。
勞愛暗中四下觀望,卻未見有什麼人追來,心中不由暗想,如果那追殺老父的人不出現,水老爺就算是白白安排這一次行動了!
已經進了龍舌溝了。
勞愛懷疑的回頭望去於是,她笑了!
笑是發自內心的……
笑也是隱藏於內心!
因為她如果這時候笑出來,難保不被後面追趕她的七個紅巾蒙面大漢所識破。
勞愛清叱一聲,立即展開身法,如飛般的往谷中奔去,去勢之疾,宛如脫韁之馬,剎時間已進入龍舌溝約一里深,回頭看去,七個人成扇形的向她圍撲過來!
就在龍舌溝中約兩里深的地方,勞愛遠遠望去,水老爺子的那座小草屋已在望,而附近的山崖邊上怪石嶙峋,荒草晃動,細水潺潺中倍感淒涼意!
猛的站定身形,勞愛握劍回身,冷冷的注視著向她圍來的七個紅巾蒙面人。
踏石碎步聲不斷,衣袂震抖聲連連,七個蒙面大漢好快的身法,半圓形的把勞愛圍在山崖邊。
只聽其中一人伸手,道:「拿來!」
聲音是低沉的,也是具有威嚴的!
勞愛冷笑一聲,道:「我爹身中三十八刀,大概就是各位所賜吧?」
那人嘿嘿一陣笑,道:「你可真是有心人了,連你那凶殘老爹中了幾刀都數得一清二楚的!」
勞愛道:「這麼說來,你們已承認了?」
那人厲吼一聲,道:「承不承認已不重要,要緊的是你將重蹈你爹的覆轍而斷魂龍舌溝中了!」
突聽得另一蒙面人道:「媽的,可真是湊巧極了,她老子便是死在這地方的。」
說著指了指勞愛身後的大石頭。
勞愛手按胸袋,道:「各位要我懷中寶玉不難,但卻有幾件事情我十分不明白,總得先弄清楚才能把這寶玉送上吧?」
那人雙眉一揚,道:「說!」
勞愛道:「以各位的武功,為何不親自動手,幹嘛非得假手他人,然後再從別人手中奪回?」
那人哈哈仰天大笑道:「丫頭,你可曾聽過借腹生子這檔子事沒有?」
勞愛冷哼一聲:「無恥!」
淡然一笑,那人道:「老夫欲擁有天下至寶玉王玉後,但卻要太太平平的擁有,如果江湖道上皆知玉王玉後在老夫手中,試問我還過不過安寧日子了?」
勞愛一愣,心想,這人真奸!
早聽那蒙面人又道:「我得寶石,你背黑鍋,這本是江湖上慣有的事,你怎的這一點也想不通,當真是可笑復又可憐!」
勞愛冷笑道:「你是怎的知道這寶石重現槐山的?」
哈哈一笑,那人道:「自從兩年多前你老爹情急之下把一對寶玉胡亂掩藏而失去蹤影以後,我便無時無刻不派專人在這槐山打探,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又叫老夫探出來了!」
十分平靜的,勞愛又道:「請問你們中間何人曾騎一匹名叫『一條鞭』的神駒?」
突的哈哈一笑,最近的那蒙面大漢沉聲道:「那是胡大爺的坐騎,如今對你這快死的人明講自無什麼不可的!」
突的,勞愛戴指正面的蒙面大漢,冷笑道:「既然我是快死之人,當然對各位已無什麼威脅可言,宇文山,你還蒙著臉裝的什麼孬種!」
七個蒙面大漢全都吃一驚,彼此對望一眼!
宇文山「沙」的一聲扯下自己面巾仰天哈哈大笑,道:「勞丫頭,你果然是個鬼機靈,竟然看出幾乎是你公公的宇大爺來了!」
勞愛冷笑一聲,道:「宇文山,除了你的口音外,更加上你背的那把魚鱗紫金刀,那把我曾經見過不止一次的寶刀,你們一圍上來,我便看出來了!」
宇文山嘿嘿一陣冷笑,道:「即使你未看出來,我也會在你斷氣之前要你明白我是准的,因為你的拒絕入我宇文家門,令我在江湖上失去不少顏面,臭丫頭你可知道我多麼想早一日殺了你!」
勞愛一咬牙,道:「為什麼?宇文山啊!你不是同我爹叩頭換貼的稱兄道弟嗎?你卻暗中殺死我爹,情何在?義何在?」
「哈……」宇文山道:「江湖上何來的真情,哪裡有真義?利之所在無所不用其極,你已統領青龍會兩年餘,這點江湖真理也不懂,豈非可笑又該死!」
勞愛想不到宇文山會說出一遍「一巴掌遮天」的歪道理出來,不由滿面氣得灰青的指著宇文山一旁的另外六人,沉聲問:「那麼這幾位也是你宇文山在『利』字當頭之下加以陰謀的利用了?」
宇文山又是嘿嘿梟笑,道:「說句你應相信的話,他們全是我的屬下,也可以說是一家人,他們其中一人必欲挖出你的心肝方甘心,勞丫頭,你可想知道他是誰?」
宇文山的話剛說完,只見一人伸手扯下面上紅巾,-欲裂的怒視著勞愛,道:「螞的,你可識得藍大爺?」
不錯,這人正是「天寶賭坊」的灰面太歲藍風。
只見他正把一雙鬥雞眼睜得恁大,雷公嘴抖動中引起他那一把鬍子不停的翹動著——勞愛一聲冷笑,道:
「嗯!我知道你為兒子的事曾發下重誓,定要找到殺子的仇人是吧?你也曾出重金一千兩呢!現在你總算找到殺你兒子的人了。」
藍風狂怒的道:「媽的,你為什麼對我藍風獨子下毒手?你說!」
勞愛道:「天寶賭坊別人贏了銀子,你兒子領著殺手把人堵在伍家祠堂殺人還要奪銀子,這件事我相當厭惡,而你那個寶貝兒子又恁般囂張,結果便是你所知道的,也就不用我再多說了!」
藍風一聽破口大罵,道:「娘的老皮,你這是橫插一腿擋人的買賣,道上哪有你這種施橫的做法,今日必要你血濺五步,橫屍在你老爹死過的這塊大石上,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
淡然一笑,勞愛道:「你應該為你兒子報仇,江湖上全知道我勞愛說過的話,青龍會永遠不懼他人報仇,因為報仇是別人的權利,誰也無法阻止不讓人去報仇。」
宇文山見勞愛如此沉著,心中已在犯疑的四下看了一眼,反手緩緩拔出刀來,道:「勞愛,你太機靈了,有時候聰明又會被聰明所誤,而你不該認出我來的!」
勞愛道:「宇文山,可否叫你另外五個你利用的仁兄扯去面巾,這時候他們還蒙著一副醜惡的面貌幹什麼?」
不等宇文山吩咐,虎山五煞已紛紛扯下面巾拋在地上,那胡烈罵道:「可惡的東西,你為了追查『一條鞭』的主人,竟然在黑井鎮上棧房外殺了我的舅舅同兩個兄弟,今日是你這惡女人償命的時候了!」
勞愛這才明白,原來黑井鎮上三人全是這人的心腹,他們自然是至死不肯說出「一條鞭」的主人來了!
勞愛一聲冷哼,道:「一個握刀殺人的人,他隨時都在償別人的命,當然索命的人必得付出相當的代價!」
她一頓,又對宇文山道:「宇文山,當你看到那匹『一條鞭』被風雷所騎,你心中是何感想?」
忽的又是仰天哈哈大笑,宇文山道:「其心境之高興與舒坦,絕非筆墨可以形容呀!哈……」
勞愛一皺眉,道:「為何如此高興?」
宇文山坦然不懼的道:「我當然高興,因為如果你萬一從那匹馬上去找殺父仇人,那麼首當其衝的是風回子,與我何干?」
勞愛道:「你願見風家寨因那匹馬而倒楣?」
宇文山道;「不錯,就如同你掠奪了大雁堡,踏毀長青門一樣,皆是宇文大爺十分高興的事情。」
勞愛道:「理由何在?」
宇文山戟指勞愛罵道:「臭丫頭,你果然還嫩呀!連這一層道理還要問,說你可憐,應是一些不假了!」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