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 第07節
    4月19日。……半夜12點,和JJ、池相對無言地呆在病房裡。

    我在燈下看報刊消磨時間。我讓她去二樓睡一會兒,她不去,5點左右她才去睡。

    陽光從遮雨板的縫隙裡射了進來。病人還是沒能安睡的樣子,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用目光搜尋著我。嘴蠕動著在說什麼,其他都聽不清,只有一個詞聽得特別清楚。也許是心理作用,我覺得他好像在說:「——木——村」。這樣重複了二三遍,又鬧上了眼睛。……

    7點女傭來了,接著敏子也來了。8點小池起床來病房。

    8點半給病人喂早飯。一碗粥外加蛋黃和蘋果汁。我用勺子餵他。病人露出希望我照顧他的神色。

    10點多病人想要尿尿。接上尿盆還是沒尿出來。小池護士要給他導尿,他打手勢讓把導尿管拿走,顯得很不願意。沒辦法又給他接尿,過了十幾分鐘仍然尿不出來,他焦急得不行。

    「導尿可能有點難受,但是導出來就舒服了,好不好?」小池護士像哄小孩似地勸說著,又拿來了導尿管。病人反覆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還用手比畫著。小池、敏子和我三個人一個勁兒問他是什麼意思,原來是在跟我說:「你來使用導尿管,讓護士和教子出去。」我和敏子費了好大力氣才使他明白,只有護士會用導尿管,必須加〕、池護士給你導尿。

    中午病人吃午飯。大致和早上吃的東西差不多,食慾好多了。

    12點木村來了,我告訴他病人已經從昏睡中醒來,正在逐漸恢復意識,好像說到了木村的名字等等,木村沒進病房就回去了。

    下午上玉先生來出診。說情況良好,還不可大意。血壓最高165,最低110o體溫降到37.2」。注射了葡萄糖、氨茶鹼、維他命等。

    雖然盡量瞞著丈夫發病的事,學校還是知道了。從下午開始,來探望的人,問候的電話一直不斷,收到了好多果籃和花束。關田葉的房東太太也來了,得知和她丈夫得的是同一種病,十分同情。而且送來了一籃子自家院子裡摘的丁香花。

    敏子把花插在瓶子裡拿進了病房,對病人說:「這是房東太太院子裡的丁香花。」放在病人最容易看見的位置。客人送的水果裡有丈夫愛吃的伊豫柑橘,用搾汁機搾成汁給他喝。

    3點,我讓教子和,卜池照看病人,上樓寫完日記後睡覺。今天實在是缺覺,沉沉地睡了三個小時。……敏子吃完晚飯就回去了。

    4月20日。……夜裡1點,小池護士去二樓睡覺。我一個人在病房侍候。病人從傍晚就一直在淺睡。小池出去十幾分鐘後,我覺得他好像睜開了眼睛。由於他躺在光線昏暗的地方,看不大清楚,只見他微微移動身子,嘴也在嘟囔著什麼。我輕輕走過去看了看,果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越過我,望著前面。是敏子插的那盆丁香花——病人的眼睛正望著它。在這麼昏暗的光線下,他茫然地注視著那散發著清香的丁香花,在想什麼呢?

    我猛然想到,昨天敏子把丁香花拿到屋子裡來時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大概當時病人聽到了這句話吧。即使沒有聽到,一看見這花,就會想起關田盯院子裡的丁香樹吧。然後會想起那家的廂房,想起在那裡發生的種種回憶。——也許是我想得太多了,可是我感覺確實看見病人那空虛的瞳孔深處,浮現出與此相關的種種幻想。我慌忙把花從檯燈旁挪開了。……

    上午7點我把丁香花瓶拿出病房,換成了玫瑰花。……

    下午1點兒玉先生來了。體溫下降6至8度,血壓又有上升的趨向。高185,低140。我跟醫生談了病人膀胱麻痺,導尿的事,因一點小事就精神興奮的事,以及由於不能說話,不能動,非常煩躁等等。為使病人鎮定和安眠,給他服用了魯米那爾。……

    敏子今天上午沒有來,傍晚5點左右來了。……10點病人開始打鼾。看來是飯後注射的魯米那爾起了作用。這次的鼾聲和上次不一樣。敏子望著父親的睡臉說:「看樣子睡得很香。」

    敏子和女傭走後,我讓小池上去休息,快門點時,電話響了,是木村來的。

    「這麼晚打電話,很抱歉。後來情況怎麼樣了?」木村問。

    (大概是敏子告訴他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吧!我告訴他大致情況,還說今晚打了外,正在熟睡。

    「我現在過去看望一下可以嗎?」

    「我從後門出來之前,請在院子裡等著。不要按門鈴,如果我不出來,說明不方便,你就回去好了。」我盡量壓低聲音說道。

    病人依然打著平穩的鼾聲。我把他迎進女傭的房間說了三十分鐘話。……回到病房裡時,病人還在打鼾。……

    4月21日。……下午1點上玉先生來出診。血壓高11,低136o比昨天下降一些,還不容樂觀。至少要下降到170以下,必須和低壓相差50以上才行。體溫已經正常。今早已能勉強自己排尿。食慾相當好,拿來多少吃多少,目前只能給他吃流食。

    2點,病人托給小池照看,上樓去寫完日記,一直睡到5點。來到病房,見敏子也在。五點半注射了魯米那爾。因為兒玉先生說,四五個小時後藥力才能起作用,所以每天這個時候打安眠針比較好。還囑咐小池不要告訴病人是安眠針,只說是降壓針。……

    6點,見晚飯運到床頭桌上來,病人動動嘴想要說什麼。反覆只說一句話,說的什麼聽不清。我用勺子給他喂粥喝時,他推我的手,還在說。我以為他不滿意我的喂法,就換敏子喂,又換小地喂,不像是這個原因。慢慢才明白了病人的意思,病人剛才在說一十一排,一牛一曲E。越聽越像,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他可憐巴巴地瞧著我,眼睛一眨一眨的。我雖然能猜到病人在要求什麼,但是她們兩人大概不會明白吧。我悄悄向病人點了點頭,意思是告訴他:「暫時要忍耐一下。」不知病人能不能看明白,不過,病人不再說那句話了,老老實實地張開嘴讓我喂粥了。

    8點敏予回去T,9點女傭回去。10點病人打起了鼾。我讓,〕、池去二樓休息。

    11點,院子裡響起腳步聲。我從後rl把他迎進女傭的房間。12點,他回去。鼾聲還在繼續。

    再月H日。……病情沒有什麼變化。血壓比昨天稍高。安眠劑使病人夜裡能夠安眠,但是白天似乎在胡思亂想,非常煩躁。兒玉先生說一天必須睡夠12個小時,可是,真正熟睡的時間只有六七個小時,其他時間似乎都在打盹。得到兒玉先生的許可,從明天開始每天打二針,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還是那個時間敏子和女傭走了。10點病人開始打鼾。11點院子裡響起腳步聲。……

    4月四日。……發病以來到今天已經一周了。上午9點,早飯後,小池把飯撤了,只剩下我和病人時,他張嘴說出一日一記,一日一記。和昨天相比聲音清楚多了。——似乎在惦記日記的事。

    我說:「你想寫日記嗎?現在還不行啊。」

    他搖著頭說:「不是。」

    「不是日記的事。」

    「是你的日記。」

    「我的日記?」

    他點點頭,「你——的日記——還寫嗎?」

    「我從來不寫日記,你不知道嗎?」我佯裝不知。

    他嘴角浮現出微笑,點點頭說:「是嗎?知道了。」

    病人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卻是莫名其妙的,謎一樣的笑容。

    10點小池正要給病人注射,「這是什麼針?」病人問。小池回答,「血壓還有點高,這是降壓外。」……

    下午1點兒玉先生來出診。

    2點半病人打起了鼾,但熟睡時間不足一個小時,大多數時間在夢境中遨遊。白天總是不如夜間睡得塌實。晚飯後打第二針。

    准11點時,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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