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粹 第10節
    ——事到如今,也無法再對丈夫隱瞞了,我乾脆徹底揭穿了棉貫的計謀,無論對自己有利沒利都一股腦說了出來,任憑丈夫發落了。或許事情並不像想像的那麼糟糕,說不定反而會對自己有利呢。

    我首先揭穿了棉貫的秘密。然後說了光子懷孕是假的,剛才丈夫看到的大肚子是填了東西的。以及這個誓約書是被迫訂立的等等,從自已被欺騙直到欺騙自己的丈夫,從頭到尾足足說了兩個鐘頭。丈夫「哦,哦。」地點著頭,有時歎口氣,聽完後說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話嗎?棉貫真是那樣的男人嗎?」然後才說:「其實我也對他進行了調查。」

    丈夫和棉貫見面是四五天前了。之所以一直沒聲張,就因為覺得棉貫形跡可疑,一定有更深層的原因促使他這麼做。便想在問我之前聘個私家偵探做一番調查。然而大皈是個商業城市,私人偵探很少,結果也請了光子曾請過的那位私人偵探。偵探當即應承下來,說道:「那個人的情況我都瞭解,以前曾經調查過他。」所以在棉貫來訪的當天晚上,就已經查得差不多了。

    對調查結果丈夫大感意外,就問會不會是同名同姓,偵探說,這個人是和光子有關聯的人,不會有錯。……於是,丈夫又對光子懷孕一事和笠屋叮的情況以及我和光子的關係產生了種種疑竇,這樣又調查起光子來。調查報告是今天早上送來的,而丈夫還是半信半疑,打算自己親眼去看一看,所以突然到笠屋呼來了。

    「那麼你看出來光子的肚子是假的沒有?」我故意輕鬆地問道。

    丈夫沒有回答,說道:「我覺得你今天的態度非常談實。但是我想知道誠實是否意味著對過去錯誤行為的悔恨。你知不知道,你過去的行為有多麼出格嗎?我絲毫無意糾纏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只是希望你告訴我,今後有沒有決心贖罪。當然你和棉貴的協議不必去履行,不過我已在棉貫面前發誓不會和你離婚。現在看來發生這些事都是由於我的疏忽。棉貫說的也有道理,作為丈夫我沒有盡到自己應盡的職責。如果光子家找來,我首先要給人家賠禮道歉。發生這樣的事,夫妻雙方都有責任。要是上了報紙的話,我怎麼跟你父母交代啊。如果是一般的戀愛或三角關係還好說,而這協議書上的字句,無論誰看了,都會把你們看做瘋子的。也許是我偏心,聽了你剛才說的情況,我覺得歸根結底是棉貫引起的事端,都是這個男人不好。你和光子如果不遇上他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德光光子小姐家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想?我一直認為光子小姐不好,是這個不良少女對你產生了不好的影響。但是她的父母一定會恨死棉貫的,將他大卸八塊兒也不解恨。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被那個傢伙纏上,比起我的不幸來還要不幸得多……」

    儘管我感覺得出這是丈夫的手腕,他是想以情打動我,但是他一提到我的父母,特別是用那麼同情的口吻說到光子,使我百感交集,悲從中來,眼裡噙滿了淚水。

    「你說是木是?」丈夫注視著滿臉淚水的我問道,「光哭有什麼用,好好思考一下,把你今後的打算如實告訴我。如果你一定要離家出走,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說心裡話,我覺得可恨的是那個男人,你和光子都被他害慘了。假如我和你分開的話,你那可憐的樣子會長久地留在我的回憶裡,使我永遠不得安寧。再說你也不可能和光子結婚。即便脫離了我的管束,世人也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不僅會使更多的人為你擔心,還會使自己蒙蓋,最後不得不終止這種關係。與其落到那種地步,不如趁現在就覺悟,何去何從都要看你的決定了。」

    「可是我……我命該如此,……我會以死謝罪的!」

    丈夫嚇了一大跳,我伏在桌子上放聲大哭起來。……「反正現在大家都鄙視我,我活著也沒臉見人了,……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對我這種不可救藥的人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屍…」

    「…誰鄙視你了?如果真是那樣,我還跟你談什麼呀。」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可是事到如今我怎麼能只顧自己舒服,不管光子的死活呢?……你不是最同情光子的嗎?」

    「所以我才想要救你們哪。……你聽我說,你完全把我想錯了。像你那樣奉獻愛情報本救不了她。我並非只擔心你一個人,我還有義務去找光子說服她,絕對不要再接近那個男人,也不要來找你。這樣做才是為光子著想。」

    「如果你這麼做的話,光子會死在我之前的……」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死呢?」

    「…他早就說想死,我好不容易才勸阻了她。……那我就和她一起死,以死來向人們謝罪。」

    「別說傻話!你這樣做只能給我和你父母添麻煩,何談謝罪呀!」

    我根本聽不進丈夫的話。

    「不,我要死,讓我死吧!」

    說完我伏在桌子上像撒嬌的孩子似的,沒完沒了地哭了起來。

    此時我腦子裡想的是,在這種場合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死」來嚇唬他,這樣才能達到今後繼續約會的目的。說實話,我最害怕丈夫跟我離婚,既然他已經都知道了,如果他能認可我和光子的關係,我今後會善待他,使夫妻關係融洽的,無論棉貫怎麼挑撥,作為證據的誓約書在我們手裡,棉貫縱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即便光子出嫁之後,我們也是要好的夫人,誰又能說什麼呢。這樣的話,不僅和過去沒有一點變化,而且比過去關係更要密切了。這個結局比起鬧得眾人皆知來不知要強多少倍。最擔心我任性胡為的還是我丈夫,他比我還要害怕離婚,向來喜歡大事化小,這一點我十分清楚,所以我早就想好了下一步的做法。我先嚇唬他說:「如果你老是管著我,我就真的離家出走了。」並找合適的時機提出我的要求——不管是花多少天,最後我一定會叫他聽我的。為此我盡可能不引起他的反感,他說什麼我都默默地掉眼淚,見我這副橫下一條心的樣子,丈夫更是害怕了,那天晚上他一夜沒闔眼地守著我,連我去廁所都跟著。第二天他沒有去上班,把飯還給我送到二樓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觀察我的臉色,對我說:

    「稱這樣下去身體會搞壞的,好好睡上一覺,清醒一下頭腦,然後認真思考一下這件事。」又說:「你要發誓決不尋死或離家出走。」

    無論他說什麼我都一言不發,表現得很順從,心裡卻想,這回差不多了。第三天早上丈夫有要緊事必須去事務所二三個小時,要我保證不外出,不打電話,否則就帶我一起去事務所。我說:

    「我還擔心你一個人出去呢,我跟你去好了。」

    「你擔心我什麼?」

    「怕你背著我去跟光子亂說什麼呀,那我可真的沒法活了。」

    「我從來沒有不經過你的同意,做突然襲擊的事。我可以保證不去找光子,你也能保證嗎?」

    「只要你不做挑撥離間的事,我就保證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你放心去工作吧。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丈夫出門時是9點左右,我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卻興奮得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丈夫一到大販就打來電話,以後差不多每隔三十分鐘就打一次電話,使我更加無法平靜下來,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想了很多。忽然我想到,趁著我每天和丈夫這樣對峙的時候,棉貫說不定又在搞什麼鬼花樣呢。自從前天和光子分手後一直沒見面,不知她怎麼樣了,昨天她一定在等我。我光是口頭上尋死覓活地嚇唬丈夫沒有用,不如乾脆和光子私奔到奈良或京都等不太遠的地方去,這樣可以盡快了斷這件事。我的計劃是,等我和光子出走後,讓阿梅故作驚慌地去找丈夫,告訴他說:「您府上的夫人和我家小姐出走了,去了XX地方,被老爺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請您趕快去找她回來吧。」就在我們吃了藥昏迷不醒的時候,讓她把丈夫領來。……要實行這個計劃,今天是誰一的機會,可是我現在出不去,便給光子打電話說:「有話要當面跟你說,你馬上到我家來一趟。」二十分鐘後光子來了。

    丈夫不斷打來電話,正好說明他在大皈,倒使我放心了。不過,為防備他突然回來,我叫女傭把光子的洋傘和鞋放在院子裡,以便逃走。我在一層的客廳裡和光子見了面。光子臉色蒼白,心神不定的樣子,才一天沒見就憔悴了許多。她聽我訴說時,淚流滿面。

    「這麼說姐姐這邊也不好過呀。」她說從前天晚上直到昨天她也一直受到棉貫的折磨。棉貫對光子說:

    「你和姐姐勾結起來欺騙我,所以我也不講信用去事務所把一切都跟柿內先生說了。因此他才到笠屋叮來的。他把姐姐帶回家了,你怎麼等她也不會來了。」

    棉貫還說:「我和姐姐簽定了協議這件事你也知道吧,那已經是廢紙一張了,我把它作為證據留在了新橋,這是收據。」說著從懷裡掏出張紙給光子看,

    「你看這上面寫的是——本人負責監督本人之妻不停為妻之道——」一條條念給光子聽,「只要有這張柿內先生寫的保證,我就不用擔心姐姐了。你也給我寫份保證書吧。」

    他邊說邊從懷裡拿出一張寫好的保證書給光子,上面寫著光子要和棉貫永遠同心同德,誓死與棉貫相守,背棄這個誓約的話將如何如何,全是棉貫一廂情願的要求。

    「你同意的話就請在這裡簽上你的名字。」

    「我不願意。」光子拒絕了,「你動不動就要別人寫保證,沒見過你這種人。你想要靠它來威脅別人嗎?」

    「你如果不會變心,就不會害怕這個保證書的。」強迫光子簽字。

    「我又沒跟你借錢,簽什麼字。想用這個來約束別人是不可能的。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你不願意簽約,說明你不能保證自己不變心。」

    「哼,簽了約也未必能保證不變心哪。」

    「你這樣和我作對沒有好處。我想要逼你簽協議很容易,我這裡有好多材料呢。」

    說著他從一個紙口袋裡拿出張照片給光子,原來竟是我和棉貫的誓約書的照片。他在把誓約書交給我丈夫之前,已經拍成了照片。

    棉貫說:「柿內先生大概不打算還那份誓約書了,我早就防著這一手了。我把這張照片和收據給新聞記者看的話,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逼急了我什麼都幹得出來。」

    他還說:「你一切都要聽我的,否則我就毀了你的前途。」

    光子說:「瞧瞧,你就是這麼卑鄙,我早就料到了。既然你有這麼多材料,也用不著折磨人了,願意賣給哪家報社隨便你好了。」

    兩人不歡而散。光子今天敵意沒去笠屋叮,表示自己不示弱。所以一接到我的電話,就飛快趕來了。

    看來棉貫很可能會孤注一擲,這就需要聯合我丈夫。我對光子說了我的計劃,她說:「如果逃到近一點的地方的話,我家在讀寺的別墅比較合適。」那裡只有一對夫婦看管,光子就說是帶阿梅去海水浴,住上四五天,家裡人也不會擔心的。我悄悄從家裡跑出來,在難波和光子會合,等我們三人到了洪寺時,丈夫發現我不在家,一定會首先給光子家打電話的,然後會打電話到波寺來的。就讓阿梅接電話,告訴他說:「剛才您的夫人和小姐吃了藥昏睡過去了。還寫了遺書,一定是打算自殺。我正要給家裡和您家打電話呢,請您馬上來吧。」

    這樣一說,他準會急忙趕來的。——雖說阿梅很有辦法,但是不真的吃藥是裝不出昏睡的效果的。最好是吃適量的藥,等醫生看了後說:「不要緊,睡二三天就沒事了了。」可是到底吃多少合適呢,我們倆煞費了一番苦心。

    光子說:「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就是真的死了我也認了。」

    我說:「我也是。」

    我又囑咐阿梅,要她對丈夫說:「千萬不要告訴小姐的父母。今天晚上您就無住在這裡吧,等夫人身體恢復了以後再回去。」

    在以後的兩三天裡,我們就假裝昏睡,說胡話,醒來就哭,同時讓阿梅對丈夫說:「您就發發慈悲,接受她們的請求吧。」這樣一來,丈夫肯定會讓步的。

    「咱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我現在簡直像坐牢一樣,今天是誰一的機會。」

    「我也希望早一點,不然,棉貫又要來找我胡說八道了。」

    就在我們商量的工夫,丈夫又來了幾通電話,照這樣子很難有機會出走,即便出走,也會很快被發現,計劃根本來不及實行。我本來想跟丈夫說我要睡到傍晚,不要來電話吵我,然後鎖上房門,從窗戶跳出去。可是窗外就是海濱浴場,眾目暖暖之下不大合適,便改了主意,乾脆這二三天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使丈夫和家裡人都放鬆了警惕,然後,假裝去海邊游泳,藉機逃走。

    我只穿著泳裝去海濱,讓阿梅事先拿著衣服在海邊等著我,我迅速套上裙子,再戴一頂帽子,遮住臉部。海邊人很多,不易被人察覺。會合時間定在上午10點至12點之間。這段時間丈夫肯定去大皈了。只要不下雨,就在大後大實行,有雨的話就順延。這樣商量妥之後,我又想出了個好主意,讓光子提前一天去洪寺,如果丈夫給她家打電話時,她家人會說:「小姐昨天去別墅了。」他再給別墅來電話時,光子就說:「姐姐不知道我來這兒了,她怎麼可能來呢。」丈夫就會認為我一定是在海裡淹死了,就會先去海裡打撈,等差不多了再讓阿梅來電話說:「剛才夫人到別墅來了,我一沒留神出了大事了,……」照這個計策實行的話,等家裡人發覺我離開了海濱就已經過了一二個小時了,然後通知丈夫,丈夫回到家裡需要一個小時,到海邊和附近尋找又得一二個小時,丈夫趕到洪寺要一個半小時,總共加起來有五六個小時的充裕時間。只是難為了阿梅。頭一天跟著光子去別墅,第二天早上又專門到香爐園來,頂著酷暑在海邊等一二個小時,萬一我去不了,第二天要接著等下去。光子說:「沒有問題,她喜歡做這種事。」

    我們十分周密地商討了每一個細節,確保萬無一失。互相鼓勵說:「但願一切順利。」光子便回家去了。光子前腳走,丈夫後腳就回來了,我慶幸沒今天出走。

    三天後我出走了。天氣晴朗,一切都按計劃實行。我10點多穿著泳裝去海邊,看見阿梅後朝她使了個眼色,便沿著海灘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停下來,套上一條連衣裙,拿著坤包,打上太陽傘遮住臉,和阿梅拉開距離朝公路走去。到了公路旁正好來了輛出租車,我上了出租車直奔難波。11點半之前就到了別墅。三十分鐘後阿梅也到了。

    「姐姐這麼快就到了,沒想到這麼順利。咱們得動作快一點,馬上就會有電話來的。」

    我們趕緊來到庭院中的一間屋子裡,床鋪已經鋪好,枕邊放著藥和水。我換上了浴衣,和光子面對面坐下來,心中暗想,會不會從此與世永別呢?會不會真的死去呢?

    我說:「如果出了差錯,我真的死了的話,光子也會跟我去死嗎?」

    光子說:「要是我死了,姐姐也會那麼做嗎?」

    我們兩人擁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光子拿出兩封遺書,一封給她父母,一封給我丈夫。

    「請姐姐看看吧。」

    我也把我寫的遺書拿給光子看。光子寫給我丈夫的遺書上這樣寫著:

    「非常抱歉,我把您最寶貴的妻子帶走了。請您想開一些,只當是命該如此吧。」

    丈夫看了以後一定會感動不已而忘掉怨恨的。連我們自己看了這些遺書都真。已想死了,彷彿不這樣做不行似的。一個小時過去了,走廊傳來阿梅啪略啪喀的水展聲,「小姐,小姐,剛才從今橋來電話了。如果你們還沒有喝藥,就去接一下電話吧。」

    光子接完電話回來,我說:「好了,現在一切都就緒萬,我們還等什麼呢。」

    兩人又一次用顫抖的手握別對方,把藥喝了下去。

    我根本記不清吃藥後兩三天的事情了,後來聽說我們完全失去意識用了半天的時間,晚上8點左右,我還偶爾睜開眼睛看看周圍。……我只覺得胸悶,噁心,坐在床邊的丈夫像幻影一樣迷離,就是說這些天我一直在做夢,我夢見我和丈夫、光子、阿梅一起出去旅行,晚上睡在一個六鋪席大的房間裡,而且睡在同一個蚊帳中。我和光子睡中間,丈夫和阿梅睡兩邊。……後來聽說把我們倆分開了,不在一個房間裡。光子比我先甦醒過來,夢吧般地喊著我:「姐姐,姐姐,把姐姐還給我!還給我!」邊喊邊掉眼淚,所以只好又讓我們睡在一個房間裡了,這就是我夢見的旅店的房間。

    此外,我還夢見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找夢見在我睡覺的時候,旁邊棉貫和光子在悄聲說話,我斷斷續續聽見他們在說:

    「姐姐真的睡著了嗎?」

    「醒了可麻煩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這裡是什麼地方?一定是我們常去的笠屋叮。可恨的是我背朝他們躺著,看不見他們的臉。我到底還是被他們給騙了。準是我一個吃了藥,睡了過去,趁這個時候,光於把棉貫叫來了。啊,我好後悔,好後悔。我要起來剝去他們的假面具!心裡著急,身子卻不聽使喚。想要說話,舌頭硬得說不了,眼睛也睜不開,氣死我了,我想著怎樣報復他們時,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然而,這說話聲繼續了很長時間,奇怪的是,我覺得那男人的聲音似乎不是棉貫,而是變成了我丈夫的聲音,……丈夫怎麼會在這裡?難道說丈夫和光子有那麼親密嗎?

    「姐姐會不會生氣啊?」

    「不會的,這是園子本來的願望啊。」

    「那麼咱們三個人成為好朋友吧。」

    ——這些說話聲斷斷續續傳送我的耳朵裡,到現在我還弄不清究竟真的是他們兩個人在談話呢,還是我在夢中想像的呢…儘管我知道這都是自己心緒紛亂導致的幻覺,決不可能是事實,我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不著邊際的夢。隨著藥勁過去,我慢慢清醒過來,其它夢境逐漸消失,惟獨這一情景深深的烙印在腦海裡,竟使我深信不疑起來。

    我和光子喝的藥量是一樣的,之所以我昏睡了很長時間,是因為光子11點左右吃的飯,胃裡東西多,而我匆匆吃了點早點,就出門了,胃裡空空的,藥一喝下去就被完全吸收了。在我昏睡不醒的時候,光子把藥全都吐了出來,所以沒多長時間就醒過來了。

    後來光子對我說:「我迷迷糊糊地把身旁的人當成了姐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是丈夫的過錯了。可是丈夫向我坦白說,第二天下午,他接到阿梅的電話,來到這裡,守在我身邊,用扇子給我驅趕蚊蠅。這時,光子喃喃地喊著:「姐姐,姐姐」朝我爬過來,丈夫怕吵醒我,就把光子抱開,又給她放好枕頭,蓋上被子……,以為她睡著了,就放鬆了警惕,誰料到不知不覺已無法逃脫了。丈夫在這種事上一向沒有經驗,像個孩子似的天真,我相信丈夫說的是真的。

    唉,事到如今追究誰先主動沒有任何意義,可是一旦有了第一次,儘管丈夫對我心懷歉意,卻仍在重複這個錯誤。細想起來,雖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丈夫也不是沒有責任,但我對他抱有同情。我在前面也說過多次,我和丈夫一直不和諧,所以我總是到外面去尋求愛,而丈夫在潛意識中也在尋求吧。加上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樣找藝妓,下酒館,是個完全不知設法滿足自己慾望的人。正因為如此,更容易陷入誘惑之中,一旦遇到誘惑,就會像開了閘的水流一樣奔騰,盲目的熱情會壓倒理智熊熊燃燒起來,所以丈夫比光子的熱情要高出十倍二十倍。我能諒解丈夫的心情變化,卻不明白光子是怎麼打算的。到底真是神志不清時的逢場作戲,還是有著明確的目的,——也就是說,放棄了棉貫而換成了我丈夫,使我和丈夫之間互相嫉妒,來操縱我們,——她天性喜歡別人崇拜她,這個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不然的話,就是像她自己說的,是她拉攏丈夫的一種手段。「等我明白過來時已經做了不該做的事。不過這樣對我們也有利,他肯定會幫我們的。」她是個十分複雜,高深莫測的人,我很難猜到她的真意。總之是這種種動機加上一時的衝動而導致的。

    他們二人向我坦白是後來的事了,我剛清醒時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模模糊糊感覺自己「受到了背叛」。阿梅來到我枕邊,對我說:「夫人,您可以放心了,您先生什麼都會聽你們的了。」我聽了,亦喜亦憂,他們二人也隱約感覺到了我的猜疑。

    到了第三天晚上,醫生說:「可以起來了」。第四天早上,我們離開了洪寺。

    光子對我說:「姐姐,不用再擔心了,詳細情況我明天去你家告訴你。」看她說話時的樣子有些做作。

    丈夫好像和光子約好了似的,把我一送回香校園就說:「我還有事要處理,得馬上去事務所一趟。」立刻出了門。晚上8點回來後,說:「我吃過飯了」,似乎在迴避和我談話。我知道丈夫是個心裡藏不住事的人,過不了多久就會都說出來的,就故意耗著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到時間就先睡了。丈夫更加心神不安了,翻來覆去睡不著,不時偷偷觀察我睡著了沒有,黑著燈我也能感覺到。過了許久,他拉著我的手問:

    「好點了嗎?頭還疼不疼了?要是你還沒睡著,我有話跟你說。你…、已經知道了吧…請你原諒我,就當作是命運來忍受吧。」

    「原來那些夢都是真的呀……」

    「原諒我吧,請你說一句原諒我好嗎療

    任憑他怎麼懇求,我只是一個勁兒地啜,他撫摩著我的肩,安慰我說:「我也希望那些是夢,……想把這些噩夢忘掉。……

    可是我總也忘不了。我現在才體會到戀愛的滋味。才瞭解了你為什麼會那麼不顧一切。你總是說我沒有激情,其實我也有激情。這樣吧,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好嗎?」

    「你這麼做是出於報復心理吧。你想要和她勾結起來孤立我,

    「你胡說什麼!我可沒那麼卑鄙!我現在才明白你的心情,我不該讓你那麼傷心。」

    他還說,他從事務所回來時和光子見了面,商量好了,只要我能接受這個現實,其它所有的事情他都包了,他會讓棉貫從此不再打擾我們。光子明天要到家裡來,可又不好意思見我,就讓丈夫「先跟姐姐道個歉。」

    丈夫還說,他不像棉貫那樣不講信用,我允許棉貫做的事,是否也可以允許他做。丈夫從不欺騙人,我擔心的是光子。用丈夫的話說:「我和棉貫不一樣,你可以放心。」然而對我來說,正是這「不一樣」讓我擔心,因為光子第一次知道了男人是怎麼回事,所以很可能會比以往都要投入,甚至會因此而拋棄我。而且會找到堂堂正正的理由,即「自然的愛比起不自然的愛更寶貴」等等,而不感到良心的苛責。……如果光子這麼一說,丈夫很可能會被她說服,以至向我提出「想跟光子結婚」也說不定。

    「我和你陰差陽錯地成了夫婦,性格合不來對雙方都是不幸,還是離婚為好。」——真說不定會有這麼一天。我這個一向把戀愛自由掛在嘴上的人,也不好說「不願意」,人們也會覺得理所當然。一想到未來,我後悔自己真是多此一舉,看來這就是我的命運了。然而現在我如果不原諒丈夫的話,明天就見不到光子了,於是我哭哭啼啼地說: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可能呢?這都是你的妄想。咱們三人中有一個人不幸福,就三個人一起死。」就這樣兩人一直相對哭到天明。

    第二天,丈夫就開始為取得光子家的許可和解決棉貫的問題而四處奔走起來。他首先去拜訪了光子家,請求面見光子的母親。他從我是光子小姐的好友園子的丈夫,受光子小姐的委託而來。小姐現在被一個無賴糾纏……說起,—一敘說這個男人是如何如何一個人,小姐的貞操並未被玷污,但這個男人是個卑鄙小人,到處散佈小姐懷了他的孩子,以及小姐和我妻子是同性戀等等不實之詞,並強迫小姐和我妻子同他簽定了協議書,很可能不久將到府上來以此協議書相威脅,請您千萬不要聽信他的謊言。我最清楚小姐的清白,小姐和我妻子的交往也是正當的,我作為丈夫可以證明這一點。我站在朋友的立場上,理當盡力幫助小姐,請把這件事全權交給我來處理吧。小姐的安全也由我來負責。那個男人如果來您家,您就讓他到今橋去找我,不要與他見面。

    ——從來沒有撒過謊的丈夫,為了愛情竟變得如此能說會道。光子的母親完全聽從了他的安排。然後丈夫又去找棉貫,用錢做了了結,把那張照片底版,收據等所有證據一概拿了回來。這一切都是二三天之內乾脆利索地解決的。可是,就算丈夫再能幹,那個棉貫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手呢?我和光子都十分疑惑。

    「你給了他多少錢?」

    「他要一千元,我給了五百。那傢伙的詭計我瞭如指掌,別想敲詐我。」丈夫不無得意地說。

    一切都按照我們的計劃順利實現了。只有阿梅最倒霉,受到了主人的訓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整天跟著小姐,為什麼瘋癲老人日記不及時報告我們?」並因此解雇了她。她恨死了我們。——也難怪,她那麼辛苦地跑前跑後,結果落了這個結局,都怪我們考慮不周。臨走時我們給她買了好多東西作為補償,可是,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阿梅後來會報復我們。

    丈夫去光子家跟她父母報了平安後,光子的父親特意來事務所致謝,光子的母親也到我家來表示謝意,說:「務必請您把我這個任性的女兒當作妹妹相待,只要我女兒去您家,我們就非常放心。無論她說去哪裡,必須和您一起去才行。」對我真是信任有加。阿梅走了後換了個叫阿開的女傭,光子每天帶著她來我家玩,有時乾脆就住在我家,她母親也不說什麼。

    雖然外界的關係事事如意,內部的關係卻比棉貫那時候陷入了更深的相互猜疑之中。每天就像在遭受地獄裡的煎熬,這是種種原因造成的。過去有笠屋叮這樣方便的地方,而現在沒有了,即使有也不能扔下一個人,另外兩個人一起外出,所以我們三個人只能都呆在家裡。這樣一來,我和丈夫必定有一個人是多餘的。我們約定互相之間都不能隱瞞,但是光子一般總是下午才來,來之前她會給今橋那邊打電話說:「我現在去香護園丁」,丈夫接到光子的電話總是放下手頭的工作,立刻趕回來、所以我們倆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於是我對丈夫說:「你何必那麼急著趕回來呢,我根本沒有和光子說話的時間了。」

    丈夫說:「你說的也對,無奈事務所閒得沒事可幹,就回來了。」或者說「越是想像心裡越難受。在家裡呆著覺得安心。如果嫌我礙事的話,我可以去樓下。」還說「你們倆人有單獨呆在一起的時間,我卻沒有,你也體諒體諒我呀。」在我的一再逼問下,他終於說出:「其實光子曾生氣地說過,我給你打了電話,為什麼不馬上回來?還是姐姐對我有誠意。」我實在弄不懂光子是真的嫉妒呢?還是一種手段呢。

    光子有時神經兮兮的。例如,我叫丈夫「親愛的」時,她眼裡噙滿了淚,說:「你現在和他又不是夫婦,不應該叫親愛的。在外人面前沒有辦法,光我們三個人的時候,就叫孝太郎或阿孝吧。」她也不讓丈夫管我叫園子,必須叫園子姐或姐姐。這還算是好的,更有甚者,拿來安眠藥和葡萄酒,對我們說:

    「請你們喝了藥和酒再睡,我要看著你們睡了之後再走。」

    起初我們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沒想到她很認真,說:「這是我請人專門配製的,很見效的藥。」

    說著拿出兩包藥面,放在我和丈夫面前,「既然你們都發誓忠實於我,那麼就把藥喝下去來證明一下。」

    我擔心這藥裡下了毒,萬一只有我一個人長眠不醒呢?一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催促快喝,我更加疑心了,死盯著光子的臉。丈夫也同樣充滿了恐怖感,反覆比較著他手。已裡和我手心裡的藥面的顏色,然後來回看著光子和我的臉。光子不耐煩了,說:「為什麼不喝藥?為什麼不喝藥?我明白了,你們是在欺瞞我呀。」說著哭了起來,哭得渾身直抖。沒辦法,我橫下心來打算把藥喝下去。當我把藥送到嘴邊時,一直默默地望著我的丈夫,突然喊了聲「園子」,猛地抓住我的手,

    「等一下,那就試試咱們倆的運氣吧。把藥交換一下。」

    「好,就這麼辦。咱們同時喝。」

    就這樣才把藥喝了下去。

    光子的這個計策使我和丈夫互相猜疑,互相嫉妒到了極點。每天晚上喝藥時,我總認為我喝的是真的安眠藥,而丈夫喝的是假的,結果只有我一個人睡過去。這麼一想,我就想假裝喝藥,暗地裡再把藥扔掉。然而光子不會讓我們有空可鑽,每次都守在旁邊看著我們吃下去。這還不放心,她站在兩張床的中間,同時將藥放在雙方的手上,讓我們平躺在床上,張開嘴,把藥面倒進我們嘴裡,然後,一隻手拿一個水瓶,同時往我們嘴裡倒水。「多喝一點水更有效。」一瓶接一瓶往我們嘴裡倒水。我們翻個身都不容許,必須仰面躺著,讓她能夠看見我們的臉。

    然後,她坐在兩張床中間,觀察我們的呼吸,用手感覺我們的心跳,直到我們完全入睡後才離開。其實她即使不這麼做,我們現在也不會有夫妻生活了。我和丈夫連互相碰碰手的慾望都沒有,沒有比我們再安全的男女了。

    「不過,你們還是睡在一個屋子裡,所以讓你們吃藥。」

    藥勁漸漸失效後,她又重新進行配製,並增加了藥量。由於藥勁過大,我每天早上醒來後總是昏昏沉沉的,感覺特別難受,後腦麻木,手腳軟綿綿的,胸悶噁心,起不來床。丈夫也是一樣的臉色蠟黃,嘴裡粘粘的。他歎氣道:「這麼下去,真會中毒死掉的。」

    見他這樣子,我確認丈夫也喝了藥,反而安了心,同時又覺得十分滑稽。我問他:「我們為什麼每天晚上都得喝藥呢?」

    「是啊,為什麼呢?」丈夫也疑惑地望著我。

    「明擺著我們之間不會有什麼事的。她大概有什麼別的目的吧。」

    「你知道她有什麼目的嗎?」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你應該知道呀。」

    「咱們這麼互相猜疑下去,何時是個頭呀。我總覺得我會被她害死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

    「可是在別墅時你們是怎麼回事?」

    「所以我才覺得輪到我了。」

    「你說實話,你每天真的吃藥了嗎?」

    「當然吃了。你呢?」

    「哪藥的勁真大,早上都起不來床。」

    「哼,這麼說來,你也確實吃藥了?」

    「當然了。你瞧我這蒼白的臉色。」

    「我的臉色也跟你差不多呀。」

    每天早上8點,光子都會準時來電話叫我們起床,丈夫便揉著眼睛爬起來,去事務所,或到走廊上,坐在籐椅裡迷糊一會兒。丈夫去了事務所也打不起精神來,可是如果他想多睡一會兒的話,光子會說他「肯定是想在姐姐身邊多呆一會兒」,所以,每天不管有事沒事丈夫都要去事務所,每次出門時,都說一句:「我去事務所睡個午覺回來」。

    我對丈夫說:「光子可沒對我說過什麼,對你卻這不行那不行的,說明她更愛你。」

    丈夫說:「對所愛的人不會這麼虐待。她的目的是要使我們疲勞,麻痺得我起不了情慾,這樣你們兩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可笑的是,吃飯時我們倆都被安眠藥弄得沒有胃口,可是如果不吃東西,藥就更容易吸收了,所以就盡可能多吃,而且互相比誰吃得多。

    光子說:「你們吃這麼多,藥就不起作用了。每人不許超過兩碗飯。」控制我們的飯量。

    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生理狀態竟然能夠活下來真是不可思議,胃那麼虛弱,卻每天喝大劑量的藥,一天到晚昏沉沉的,不知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越來越虛弱,更嚴重的是思維也開始遲鈍了。然而光子一邊折磨我們,限制我們的飯量,她自己卻吃香的喝辣的,臉色白裡透紅乙這就是她的目的,讓我們像仰望太陽的光輝那樣,無論多麼疲勞,只要一見到光子,就有了活力,將我們的快樂繫於她一身。

    光子還說:「不管多麼精神恍惚,一見到我就清醒了吧?只有這樣你們才會有熱情。」並以興奮程度來判斷誰對她更有激情,因此安眠藥更不能停了。換句話說,她已經不滿足於一般的熱情了,必須是用藥力鎮靜下去之後再燃燒起來的情慾才能使她有感覺。——結果,我們二人就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人一樣,對這個世界早已失去了任何希望和興趣,僅僅依靠著光子的所謂太陽的光輝而活著,這就是我們惟一的幸福。

    當然光子這種以受到別人崇拜為榮的心理,從我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就有,發展到現在這樣歇斯底里的地步,大概是受了棉貫的影響吧。就是說她已經不再滿足於健全的人了,她要把對方變成像棉貫那樣的人,否則她為什麼要那麼殘酷地麻痺別人的感覺呢?過去有陰魂附體的說法,從光子的情形來看,很像是棉貫的怨恨在她身上作祟,而且日甚一日,令人毛骨悚然。不僅光手如此,就連身心健全,循規蹈矩的丈夫也在不知不覺間好像變了一個人。他總是獻媚地討光子的歡心。我仔細觀察他說話時的口氣,表情。那聲音和眼神簡直和棉貫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萬沒想到,人的臉會由於內心變化而面目全非。如果說這是怨鬼作祟,先生以為如何?您會說是不值一提的迷信吧?因為棉貫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他或許在暗中詛咒我們,並使他的靈魂在丈夫身上附體吧?

    於是我對丈夫說:「你越來越像棉貫了。」

    他說:「我自己也有這種感覺。光子打算使我成為第二個棉貫。」

    丈夫已完全順從了命運,不僅不拒絕自已被變成第二個棉貫,反而充滿了幸福感。以至主動要求吃藥。我猜想光子的內心深處也許潛藏著用藥物將我和丈夫慢慢殺死的企圖,丈夫也這樣想,說他「做好了死的準備」,說不定她是等我們像幽靈般的衰弱而死之後,自己搖身一變為良家閨秀,再物色好夫婿也未可知。

    丈夫說:『俄和你都是面無血色,只有光子一個人紅光滿面,也許她真是這麼打算的呢。」

    我和丈夫已經虛弱得感覺不到任何快樂,只是有今天沒明天地等待著死的時刻到來。

    啊……,我多麼希望如我預想的那樣被殺死啊,那該有多幸福啊。誰料想一篇新聞報道導致了意外的結局。

    記得是9月20日左右。一天早上丈夫對我說:「你起來一下」。我不知他有什麼事,「有人送來一張報紙。」他打開第三版給我看,上面登著棉貫寫的誓約書的照片。在誇大其詞的標題上,用彩筆畫著兩個紅圈,報上還預告說記者手上有許多材料,要連續數日揭露有閒階級的醜惡行徑。

    「看來我又被棉貫要了。」丈夫鎮定地說道,既不後悔也不埋怨,有種毅然決然的神情。「哼,蠢驢,現在發表這些有什麼用啊。」丈夫沒有血色的臉上浮現出冷笑,「不用理他,不用理他。」

    好在這是一家小報,人們不大會相信的。他首先給光子打了電話,問她是否也收到了這樣的報紙,光子慌忙找了找,「送來了,送來了,幸好別人還沒有看到。」她拿上報紙趕忙到我家來了。

    開始我們以為這些材料也沒寫什麼對我們不利的事,因為我和光子的事早就有傳聞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過了幾天,光子家裡人知道了,就由丈夫去解釋說:「又是那傢伙慣用的伎倆,還偽造簽名拍成照片,實在太惡毒了,我們都可以去法院告他了。」好歹穩住了光子的家人,可是報道卻沒完沒了,漸漸觸及到了真相,就連對棉貫自己不利的事實也一股腦抖樓出來,把笠屋叮的事,我和光子去奈良的事,光子裝孕婦的事……甚至棉貫都不知道的事也登了出來,照這樣下去洪寺別墅的假自殺以及丈夫捲了進來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會被揭露出來的。奇怪的是,光子和我之間的信箋,都是收藏起來的,從沒給人看過,其中一封——寫的內容很露骨的——也登在了報上,只有阿梅有偷竊這些信的可能。直到這時我們才意識到阿梅和棉貫勾結起來了。回想起來,阿梅被解雇後曾來過我家幾次,到處察看,不大正常。我們以為她是為了錢才來的,並沒有多加理會。報上登出這些報道後,她就再沒露過面。

    「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在我家時,我從來沒把她當外人看,一直是姐妹相稱的……」

    「都是被你寵壞了。」

    「這叫養虎為患。姐姐對她也不薄,她有什麼不滿足的呀?」

    「一定是被棉貫收買了。」

    ——我們猜想起初報社只是根據棉貫提供的材料進行調查,調查中發現了阿梅,便抓住她不放。或者從一開始,棉貫就和阿梅取得了聯繫,不知羞恥地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阿梅,然後串通一氣的。無論怎樣,一分鐘也不能耽擱了,再磨蹭下去的話,光子就一步也出不了家門了。儘管我們絞盡腦汁商量解決的辦法,也無計可施,最終還是按照以前的約定,三個人一起自行了斷,於是發生了澳寺事件。

    後來的事報紙上有詳細報道,先生大概都知道了,不用我再羅羅嘖嘖地講述那些已經過去的事了……我剛才說了這麼半天,頭腦過於興奮,有些語無倫次,我只補充一點報上沒有的情況。

    首先提出自殺,並作出最後決定的是光子。發覺被阿梅偷走那封信的當天,光子把可以作為證據的文件都拿到我家來了,告訴我說:「這些東西放在家裡太危險。」我問她:「是不是都燒掉?」她說:「不用,說不定我們哪天會死,把這些東西留下當作遺書吧。請把它們和姐姐的信放在一起保管吧。」

    她還讓我們清理自己的東西,兩三天後,10月28日下午一點的時候,光子來了,對我們說:「家裡的空氣不大對勁,今天回去的話很可能就出不來了。如果逃走被抓回來可受不了,乾脆在上次那個房間裡死吧。」

    於是我們在那個房間的牆上掛了一張觀音像,三個人一起上了香,我說:「有觀音菩薩牽著我的手,我就是死也是幸福的。」

    丈夫說:「我們死了之後,如果大家管這個觀音叫做光子觀音,都來參拜,可就出名了。」

    為了到陰間去之後,不再互相嫉妒,而像觀音菩薩兩旁的立佛一樣追隨本尊,就讓光子躺在中間,我和丈夫躺在兩邊,三人一起喝了藥。

    是啊,不知怎麼搞的,只有我活了下來,第二天醒來時,我真想追隨二人而去,可是轉念一想,也許我活下來並非偶然,一直到死,我都被他們二人所蒙騙,他們是不希望在陰間也受到干擾。啊……,先生,(柿內夫人落下淚來),…要不是有這個猜疑,……恐怕我是不會厚著臉皮活到今天的,……儘管如此,怨恨已死的人也無濟於事。至今我還是很思念光子,絲毫沒有「怨恨」和「後悔」的念頭。啊,光子,請你原諒我,我痛哭流涕地請求你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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