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柏公削職轉淮安 侯登懷金投米賊
話說那使叉的英雄卻是龍標,擋住康龍好讓秦環等逃走,他抖摟精神,與康龍大戰四十餘合。龍標回馬就走,不想康龍大刀砍中馬腿,顛下馬來,早被眾軍上前拿住了。康龍帶了幾十名的親丁,趕到北門,天已大黑了,吩咐點起火把來,叫問守門的守備:「史忠、王越何在?」眾軍回道:「他二人單身獨馬趕賊去了。」康龍大怒道:「為何不阻住了城門,倒讓賊出去?這還得了!」隨即催馬掄刀,趕出城門。這一番廝殺,只嚇得滿城中人人害怕,個個心驚,又不知有多少賊兵,連天子都驚慌,問大監:「外面是何喧嚷?」太監出來查問,回說:「是沈太師同文武百官大隊人馬,追出北門,趕賊去了。」
不言太監回旨,且言康龍趕了五六里,不見王越、史忠,四下裡一看,又聽了一會,並不見聲影,只得領兵而回。
且言秦環搶了那祁巧雲,同金輝、楊春、孫彪殺出北門,多虧史忠、王越二人假戰了一陣,放秦環等出城。他二人名為追趕,其實同眾英雄入了伙,也到水雲庵接了羅太太上了車子。馬不停蹄,人不歇氣,走了一夜,早離了水雲庵十里多路,方才歇下軍馬,查點人數:別人都在,只不見了龍標。獨戰康龍不見回來,想是死了,眾人一齊大哭,王越說道:「你們不要哭,俺出城之時,聽得眾軍說道:『康將軍擒住一人了。』想是被康龍擒去了,未必受傷。」眾人也沒法,只得吃些乾糧,餵了馬匹。
那秋紅前來看柏玉霜,卻不是小姐。秋紅吃了一驚,著急了,大哭道:「完了,完了!我們捨死忘生,空費了氣力,沒有救了小姐,卻錯搶了別人來了!」羅太太並眾英雄齊來一看,眾人都不曾會過,難分真假。只有秋紅同史忠認得,詳細問道:「你是何人,卻充小姐,在法場代死?如今小姐在那裡去了?」那祁巧雲方才睜眼說道:「奴家是替柏小姐死的,又誰知黃天憐念,得蒙眾英雄相救。奴家非是別人,姓祁,小字巧雲,只因昔日蒙羅公子救命之恩,後來又蒙柏爺收養之德,昨見小姐遭此大凶,柏爺無法相救,因此奴家替死以報舊德。不想又蒙眾位相救,奴家就這裡叩謝了。」眾英雄聽了大喜道:「如此義烈裙釵,世間少有!」秦環道:「莫不是昔日上雞爪山送信救羅琨表弟的那祁子富麼?」祁巧雲道:「正是家父,如今現在柏爺任上哩。」秦環說道:既如此,俺們快些回山要緊。」
當下祁巧雲改了裝,問羅太太、秋紅一同上車。眾英雄一同上馬,連夜趕上山來。早有羅氏弟兄同眾頭目迎下山來。羅太太悲喜交集,來到後堂,自有裴夫人、程玉梅、胡太太、孌姑娘、龍太太、孫翠娥、金安人等款待,羅太太、祁巧雲、秋紅在後堂接風。又新添了徐國良、尉遲寶、史忠、王越四條好漢,好生歡喜,只有龍標未回,眾人有些煩惱。當晚大吹大擂,擺宴慶賀,商議起兵之計。
按下山寨不表。且言那晚康龍趕了半夜,毫無蹤跡,急回頭,卻遇沈謙協同六部官員帶領大隊人馬殺來。康龍見了太師,細說追趕了三十餘里,並無蹤跡。沈謙大驚道:「他劫法場共有多少賊兵。」康龍道:「只有五六員賊將,被末將擒得一名,那幾個衝出城去了。」沈謙問道:「守備為何不阻了去路?」康龍道:「末將趕到城口問:『王越、史忠何在?』有小軍報道:『他二人趕賊去了。』末將隨即出去,追趕了一程,連二將都不見回來,不知何故。」沈謙大驚,傳令:「且回城中,使探子報來再作道理。」一聲令下,大小三軍回城去了。
沈太師回到相府,令大小三軍紮下行營,在轅問伺候。大師升堂,文武參見已畢,沈謙說道:「我想胡玉霜乃一女子,在京城中處斬,尚且劫了法場,必非小可之輩。」米順道:「他既敢打死了公子,必然有些本領。據卑職看來,他不是淮安民家之女,定是那些國公勳臣之女,到京來探聽消息的。」錦上天在旁說道:「還有一件,他先前在途中說姓柏;問他來歷,說是柏文連繫他的叔子。昔日聽得柏玉霜與羅琨結了親,後來羅琨私逃淮安,又是柏府出首,我想此女一定與柏文連有些瓜葛。大師可問柏文連便知分曉。」沈太師聽了,大怒道:「原來有這些委曲!」叫令家將:「快傳柏文連問話!」家將領命來至柏府。
旦言柏文連處斬祁巧雲,正沒法相救,後來見劫了法場,心中大喜。假意追了一回,回到府中,告訴了小姐同祁子富。正在喜歡,忽見中軍官進來報道:「沈太師傳大人到府,請大人快些前去。」柏爺吃了一驚,忙忙吩咐祁子富同小姐:「快些收拾!倘有疏虞,走路要緊。」
柏爺來到相府參見畢,又與眾官見了禮。沈太師道:「柏先生,監斬人犯尚且被劫,若是交兵打仗,怎麼處哩!」柏文連道:「此乃一時不曾防備,非卑職之過。」大師大怒道:「此女淮安人氏,與你同鄉,一定是你的親戚,故爾臨刑放了。」柏文連道:「怎見得是我的親戚?」沈謙令錦上天對證。那錦上天說道:「前在途中問他的來歷,他說是姓柏,又說大人是他的族叔,來投大人的。」柏文連大怒道:「豈有此理!既說姓柏,為何昨日的來文又說姓胡?這等無憑無據的占同,移害那個?」一席話問得錦上天無言可答,太師說道:「老夫也不管他姓柏姓胡,只是你審一夜,又是你的同鄉,你必知他的來歷,是甚麼人劫去的。」柏文連道:「太師之言差矣!我若知是何人劫的,我也不將他處斬了。」米順在旁說道:「可將拿住的那人提來對審。」太師即令康龍將龍標押到階下。
沈謙喝道:「你是何方的強盜?姓甚名誰?柏都堂是你何人?」快快招來,饒你性命。」龍標大怒道:「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更姓!姓龍名標,雞爪山裴大王帳下一員大將,特奉將令來殺你這班奸賊,替朝廷除害的。什麼柏都堂黑都堂的,瞎問!」罵得沈謙滿面通紅,勃然大怒,罵道:「這大膽的強盜,原來是反叛一黨!叫令左右:「推出斬首示眾!」米順道:「不可,且問他黨羽是誰,犯女是誰,到京何事。快快招來!」龍標大喝道:「俺到京來投奔人的!」大師道:「那犯女是誰的指使?從實招來!」龍標道:「他的是天上仙女下凡的。」沈謙大怒。見問不出口供,正要動刑,忽見探子前來報道:「啟上大師:劫法場的乃是雞爪山的人馬。王越、史忠都是他一黨,反上山東去了。」沈謙大驚,復問龍標說道:「你可直說,他到京投奔誰的!」龍標道:「要殺便殺,少要囉唆!」沈謙又指著柏文連問道:「你可認得他。」龍標道:「俺只認得你這個殺剮的奸賊!卻不認得他是誰。」
太師見問不出口供,叫令帶去收監;又叫令左右:「剝掉柏文連的冠帶。」柏爺大怒道:「我這官兒乃是朝廷封的,誰敢動手。」沈謙大叫道:「朝廷也是老夫,老夫就是朝廷。」叫令:「快剝去!」左右不由分說,將柏爺冠帶剝去,趕出相府去了。沈謙即令刑部尚書代管都察院的印務。各官散去,沈太師吩咐康龍:「恐柏文連明早入朝面聖,你可守住午門,不許他入朝便了。」沈謙吩咐已畢,回後堂去了,不表。
且言柏爺氣沖牛斗,回到府中說道:「反了!反了!」小姐忙問何事。柏爺說道:「可恨沈賊無禮,不由天子,竟把為父冠帶剝去,趕出府來,成何體面!我明早拼著一命,與他面聖。」小姐說道:「爹爹不可與他爭論。依孩兒愚見,不如早早還鄉便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