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妝樓 第六十二回 穿山甲遇過天星 祁巧雲替柏小姐
    第六十二回 穿山甲遇過天星 祁巧雲替柏小姐

    話說柏玉霜拿玉如意將沈廷芳打死,自己知道不能免禍,不如墜樓而死,省得出乖露醜,遂來到樓口擁身跳下。誰知這錦上天曉得沈廷芳上樓前來調戲,惟恐柏玉霜一時不能從順,故閃在樓口,暗聽風聲。忽聽沈廷芳「哎」的一聲,滾下樓來,他著了急,趕來救時,正遇柏玉霜墜下樓來,他即搶步向前一把抱住,叫道:「你往那裡走!」大叫眾人,快來拿人。那些家人正在上前伺候,聽得錦上天大叫拿人,慌得眾人不知原故,一一前來,看見公子睡在地下,眾人大驚,不由分說將柏玉霜擒注,一面報與夫人,一面來看公子。

    只見公子天靈打破,腦漿直流,渾身一摸,早已冰冷。那些男男女女,哭哭啼啼,亂在一處。沈夫人聞報,慌忙來到書房,見了公子已死,哭倒在地。眾人扶起,夫人叫眾人將公子屍首抬過一邊,便叫問柏玉霜道:「你是何人?進我相府,將我孩兒打死,是何原故?」柏玉霜雙目緊閉,只不作聲。夫人見他這般光景,心中大怒,忙令家人去請大師,一面將沈廷芳屍首移於前廳停放,忙在一堆,鬧個不了。

    按下家中之事。且言那沈謙因得了二將,心中甚喜,正在米府飲酒,商議大事。忽見家人前來報道:「大師爺,禍事到了!今有公子回來,帶了一個淮安姓柏的女扮男裝的客人,上了御書樓,不多一會,不知怎樣那人將玉如意把公子打死了,現在夫人審問原由,著小人們請太師爺速速回去。」沈謙聽得此言,這,一驚非同小可,頂梁門轟去七魄,泥丸宮飛去三魂,起身便跑,米順在旁聽得,也吃了一驚,連忙起身同沈謙一同而來,審問情由,不表。

    且言這長安城中,不一時就哄動了了那些百姓,三三兩兩,人入傳說道:「好新文!沈公子帶了一個女扮男裝的腳色回來,不知何故,沈公子卻被那人打死了,少不得要發在地方官審問。我們前去看看是個甚麼等人!」

    不表眾人議論。且言那秋紅同龍標、金輝、楊春四人,在相府前等候柏玉霜出來。等了一會,不見出來,四人正在著急,忽見相府鬧將起來,都說道:「不好了!公子方才被那淮安姓柏的打死了,有人去請太師爺,也快回來了。」門口人忙個不住。秋紅聽得此言,魂飛魄散,忙忙同龍標等四人起身就走。走在一個僻靜巷內,秋紅哭道:「我那苦命的小姐,於千山萬水已到長安,只說投奔老爺,就有安身之處。誰知趕到了此地,卻弄出這場禍來,叫我如何是好?又不知老爺的衙門在何處,叫那個來救小姐?」龍標道:「不要哭,哭也無益。俺且尋一個下處放下行李,再作道理。」金輝道:「北門口我有個熟店。昔年在他處住過的,且到那裡歇下來再講。」當下四人來到這個熟店,要了兩間草房,放下行李,叫店小二收拾夜飯吃了。秋紅點著燈火,三位英雄改了裝,竟奔沈府打探去了。這且不衣。

    單言那沈謙同。吏部米順同到相府,進了後堂,只見夫人伴著沈廷芳的屍首,在那裡啼哭。沈謙見了心如刀絞,抱住了屍首大哭了一場,坐在廳前,忙令家人推過兇手,前來審問。眾家人將柏玉霜推到面前跪下,沈謙叫道:「你是何人?為何女扮男裝前來將我孩兒打死?你是何方的奸細?是何人的指使?從實招來!」那柏玉霜只不作聲。太師大怒,叫令動刑。

    柏玉霜想道:「若是說出實情,豈不帶累爹爹又受沈賊之害?不若改姓招成,免得零星受苦。」遂叫道:「眾人休得動刑,有言享上。」沈謙道:「快快招來!」伯玉霜道:「犯女姓胡,名叫玉霜,只因父親出外貿易,家中晚娘逼我出嫁,無奈,故爾男裝,出來尋我父親。不想被公子識破,誘進相府,哄上後樓,勒逼行好。奴家不從,一時失手將公子打死是實。」沈謙回頭問錦上天道:「這話是真的麼。」錦上天回道:「他先說是姓柏,並不曾說姓胡。」米順在旁說道:「不論他姓柏姓胡,自古殺人者償命。可將他問成剮罪,送到都察院審問,然後處決。」大師依言,寫成罪案原由,令家人押入都堂去了。

    原來都堂不是別人,就是他嫡嫡親親的父親,掌了都察院正印,柏文連便是,自從在雲南升任,調取進京,彼時曾遣人至鎮江問小姐消息,後聞大鬧鎮江,小姐依還流落;柏公心焦,因進京時路過家中,要處死侯登,侯登卻躲了不見。柏公憤氣,不帶家眷,只同祁子富等進京,巧巧柏玉霜發信在此,當下家人領了柏玉霜,解到都堂衙門,卻好柏爺正坐晚堂審事。沈府家人呈上案卷,悅道:「大帥有命:煩大人審問明白,明日就要回話。」柏文連說道:「是甚麼事,這等著急。」便將來文一看,見了。」淮安賊女胡玉霜,女扮男裝潛進相府,打死公子;發該都院審明存案,斬訖報來。」柏爺大驚,口道:「煩你拜上太師:待本院審明,回報太師便了。」家人將柏玉霜交代明白,就回相府去了。柏爺吩咐帶胡玉霜後堂聽審。

    眾役將胡玉霜引入後堂,柏爺在燈光下一看,吃了一驚,暗想道:「這分明我玉霜孩兒的模樣!」又不好動問,便向眾役道:「你等退出大堂伺候。此乃相府密事,本院要細審情由。」眾人聽得吩咐,退出後堂去了。柏爺說道:「胡玉霜,你既是淮安人,你可抬起頭來認認本院。」柏玉霜先前是嚇昏了的,並不曾睜眼抬頭,今番聽得柏爺一聲呼喚,卻是他父親的聲音,如何不懂?抬起頭來一看,果然是他爹爹,不覺淚下如雨,大叫道:「哎呀!爹爹!苦殺你孩兒了!」柏爺見果是他的嬌生,忙忙向跟前一把扶起小姐,可憐二目中潑梭梭的淚下如雨,抱頭痛哭,問道:「我的嬌兒!為何孤身到此,遇到奸徒,弄出這場禍來。」柏玉霜含淚便將「繼母同侯登勒逼,在墳堂自盡,遇著龍標相救。後來侯登找尋蹤跡不見,秋紅送信同投鎮江母舅,又遇米賊招災。只得男裝奔長安而來,不覺被沈廷芳識破機關,誘進相府,欲行強逼,故孩兒將他打死」的話,說了一遍。

    柏爺說道:「都是為父的貪戀為官,故累我孩兒受苦。」說罷,忙令家人到外廂吩咐掩問,自己扶小姐進了內堂。早驚動了張二娘、祁巧雲並眾人丫鬟前來迎接,柏玉霜問是何人,柏爺一一說了底細。玉霜忙忙近前施禮,說道:「恩姐請上,受我一拜。」慌得那祁巧雲忙忙答禮,口道:「奴家不知小姐駕臨,有失遠迎。」二人禮畢坐下。祁巧雲便問道:「小姐為何男裝至此。」柏爺將前後情由說了一遍。巧雲大驚道:「這還了得!」柏玉霜道:「奴家有願在先,只是見了爹爹一面,訴明冤枉,拿了侯登,報仇雪恨,死亦瞑目。今日既見了爹爹,又遇著恩姐,曉得羅琨下落,正是奴家盡節之日。但是奴家死後,只求恩姐早晚照應我爹爹,別無他囑。」這些話聽得眾人哭聲淒淒慘慘。

    柏爺直:「我的孩兒休要哭,哭也無益。待為父的明日早朝,將你被他誘逼情由上他一本,倘若聖上准本便罷;不然為父的拼著這一條性命與你一處上罷,免得牽腸掛肚。」柏玉霜道:「爹爹不可,目今沈謙當權,滿朝部是他的奸黨,況侯登出首羅琨,誰不知道道爹爹的女婿?當初若不是侯登假爹爹之名出首,只怕爹爹的官職久已不保了。孩兒拼著一死,豈不乾淨!」柏爺聽得越發悲傷。

    那張二娘同祁巧雲勸道:「老爺休哭,小姐此刻尚未用飯,可安排晚膳,請小姐用飯,再作商量。」柏玉霜道:「那裡吃得下去!」一會兒祁子富來到後堂,看見小姐,行了禮道:「適才聞得小姐凶信,我心中十分著急,只是無法可施,奈何!奈何!」不想那祁巧雲問他父親商議:「我父,女兒上年不虧羅二公子,焉有今日?就是後來發配雲南,若不是柏爺收著,這性命也是難存保。今日他家如此,豈可不報?孩兒想來,不若捨了這條性命,替了小姐,這才算做知恩報德,節義兩全,萬望爹爹見允!」祁子富聽得此言,大哭道:「為父的卻有此意,只是不可出口;既是你有此心,速速行事便了。」

    當下祁巧雲雙膝跪下,說道:「恩父同小姐休要悲傷,奴家昔日多蒙羅公子相救,後又多蒙老爺收留,未曾報答。今日難得小姐容貌與奴家彷彿,奴家情願替小姐領罪,以報大恩。」玉霜道:「恩姐說那裡話來,奴家自己命該如此,那有替死之理?這個斷斷使不得的!」巧雲道:「奴家受過羅府同老爺大恩,無以報答,請小姐快快改裝要緊,休得推阻。」柏老爺說道:「斷無此理。」祁巧雲回道:「若是恩爺同小姐不允,奴家就先尋了自盡。」說罷,望亭柱上就撞。慌得柏玉霜上前抱住,說道:「恩姐不要如此。」那祁子富在旁說道:「這是我父女出於本心,並非假意;若是老爺同小姐再三推辭,連老漢也要先尋死路。這是愚父女報恩無門,今見此危難不行,便非人類了。」柏爺見他父女真心實意,便向柏玉霜哭道:「難得他父女如此賢德,就是這樣罷。」柏玉霜哭道:「豈有此理?父親說那兒話,這是女孩兒命該如此,豈可移禍於恩姐之理!」再三不肯。祁巧雲發急,催促小姐改裝,不覺鬧了一夜,早已天明。

    祁巧雲越發著急,說道:「天已明瞭,若不依奴家,就出去喊叫了。」柏玉霜怕帶累父親,大放悲聲,只得脫下衣衫與祁巧雲穿了,雙膝跪下說道:「恩姐請上,受奴家一拜。」祁巧雲道:「奴家也有一拜。」拜罷,父女四人並張二娘大哭一場。聽得外廂沈相府的原解家人,在宅門上大叫道:「審了一夜,不送出來收監,是何道理?我們要回話去呢!」柏爺聽得,只得把祁巧雲送出宅門,當著原解家人,帶去收監。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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