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老巡按中途遲令箭 小孟嘗半路贈行裝
話說盧宣才出轅門,正運著沈廷華回來了。盧宣惟恐糾纏,忙忙躲開,沈廷華也不介意,就進去了。盧宣出了轅門,也沒有撞見那個旗牌。暗暗歡喜,走出城來,打發那個相送的道童回去,他自攜了藥包,連夜上了江船,望儀征進發,不表。
且言沈廷華回到府中已日暮,夫人備了家宴伺候,並將公子得了啞症,遇見儀征的盧道士畫符醫好了的話,說了一遍,沈廷華道:「有這等事!這道士今在何處?快快叫來我看看。」夫人回道:「賞了他一百兩銀子,告辭去了。」沈廷華道:「可惜,可惜。」當下一宿晚景已過。
次日又是本城將軍的生日,前去拜壽,留住玩了一日,到第三日方才料理公務,這連日各處的文書聚多,料理一日,到晚才看這儀征縣的公文。沈廷華大驚道:「既是拿住了反叛,須要速速施行、方無他變。」忙敢一面火牌,即刻差名千總:「速到儀征縣提反叛羅燦到轅門候審,火速,火速!」千總得令去了,不表。
且言毛頭星盧虎得了令箭,飛星趕到儀征,連夜會了戴仁、戴義,表兄弟三個一齊來到齊府,說了備細。齊紈聽了大名、忙取出行頭與三人裝扮,備了三騎馬與他三人騎了,又點了八名家人扮做手下,一齊奔到縣前,已是黃昏時分。那儀征縣正在晚堂審事,盧虎一馬闖進儀門,手執令箭,拿出那紙假諭帖,大叫道:「儀征縣聽著!總督大老爺有令箭,速將反叛羅燦,大盜金輝、楊春,提到轅門聽審。」知縣聽了,連忙收了令箭諭帖,親到監中提出三位英雄交與盧虎,封了程儀,叫了江船,送他出去,然後回衙,不表。
且言羅燦見差官是盧虎,心中早已分明。行到新城,盧虎喝令船家住了,分付道:「船上行得慢,俺們起早走呢。」船家大喜,送眾人上岸,自己開船去了。這盧虎和眾人走岸路到了通真觀,會見了金員外、胡奶奶等,說了詳細。眾人大喜,忙替三位英雄打開了刑具。楊春、金輝謝了盧虎等眾人,又謝了羅燦,說道:「多蒙公子救了糕店之女,反吃了這場苦;若不是盧師父定計相救,怎生是好。」
當下金員外治酒在觀中款待。飲酒之間,羅燦說道:「多蒙諸公救了在下,但恐明日事破,如何是好?此地是安身不得的,不若依俺的愚見,一同上雞爪山去,不知諸公意下如何?」眾人聽了,一齊應道:「願隨鞭鐙。」
羅燦見眾人依允,十分歡喜。齊紈道:「只是一件,此去路上盤詰甚多,倘若露出風聲,似為不便,須要裝做客人前去,保無他事。山東路上,一路的關隘、守汛的官兒,都與小弟相好,皆是小弟昔日為商,恩結下來的。待小弟回去取些行路的行頭、府號的燈籠,前去才好。」眾人大喜道:「全仗大力。」盧虎道:「還有一件,小弟也要回去送信,相約家兄收拾收拾,都到鈔關上相等便了。」當下商議定了。
次日眾人起身,忽見賽果老盧宣回觀來了,見了眾人,眾人大喜,拜謝在地。盧宣扶起羅燦,羅燦把投雞爪山的話說了一遍。盧宣道:「好,齊施主也不可在家住了。明日追問羅公子的根由,若曉得在你家住的,你有口難辯,那時反受其禍;不若快去收拾,也上雞爪山為妙。」眾人說道:「言之有理。」齊紈想出利害,只得依允,說道:「多蒙師父指教,小弟即刻回去收拾便了。」盧宣道:「事不宜遲,作速要緊。」齊紈回去,不表。盧宣又令金員外回去收拾家眷,都在半路相會,又令盧虎回揚州約盧龍去了。
且言齊紈回到家中,瞞定家人,將一切帳目都交總管收了。只說出門為客,帶了五千兩金子、四箱衣服,又帶了數名家人,都扮做客商,推了二十輛車子,備了十數匹牲口,暗暗流淚,離了家門,同兄弟齊崎來到通真觀,會了眾人,將行李都裝在車子上,請胡奶奶同孌姑上車,盧宣、羅燦、戴仁、戴義、齊氏兄弟都騎了馬,趕到樸樹灣,早有全員外的家眷,行李也裝上車子,在半路相等。眾人相見,合在一處,連夜趕到揚州鈔關門外,奔到盧龍家內,盧龍治酒款待,歇息了一宵。
次日五更,大家起身,周美容收拾早膳,眾英雄飽餐一頓。手下的備好車仗馬匹,裝上了行李等件,掛了齊府的燈籠,將家眷上了車子。金員外押著在前面登程,後面是盧宣、羅燦、盧龍、盧虎、戴仁、戴義、齊紈、齊欹、金輝、楊春十位英雄上了馬,頭戴煙氈大帽,身穿元色裌襖,身帶弓箭腰刀,扮做標客的模樣。沖州撞府,只奔山東大路,投雞爪山去了,不表。
且言那四名千總,奉總督之令到了儀征具前,廳事吏慌忙通報,知縣隨即升堂迎接。千總拿出火牌令箭,向知縣說道:「奉大人之令,著貴縣同王參將將反叛羅燦解到轅門聽審,火速,火速!」知縣大驚,說道:「差官莫非錯了?三日之前已有令箭將羅燦、金輝、楊春一同提去了,為何今日又來要人?」差官道:「貴縣說那裡話!昨日大人方才回府,一見了申詳的文書,即令卑職前來提人,怎麼說三日前已提了人去?三日前大人還在鎮江,是誰來要人的?」知縣聞言,嚇得面如土色,忙忙入內拿了那枝令箭諭帖出來,向差官說道:「這不是大人的令箭?卑職怎敢胡行。」差官見了令箭,說道:「既是如此,同俺們去見大人便了。」
儀征縣無奈,只得帶印綬並原來的令箭諭帖,收拾行李,叫了江船,同那四名千總上船動身。官船開到江口,忽見天上起了一朵烏雲,霎時間天昏地暗,起了風暴,嚇得船家忙忙拋錨扣纜,泊住了船。那風整整刮了一日一夜,方才息了,次日中上開船,趕到南京早已夜暮了。又耽擱兩天,共是五天,眾英雄早已到淮安地界了。
且言那儀征具到了南京,住了一宿,次日五更即同差官到了轅門投手本。沈廷華立刻傳見,知縣同差官來到後堂。恭見畢,差官繳過火牌令箭,站在一旁。沈廷華便問:「原犯何在?」知縣見問,忙向身邊取出令箭諭帖,雙手呈上說道:「五日之前,已是大人將反叛、大盜一齊提將來了,怎麼又問卑職要人?請大人驗看令箭諭帖。」沈廷華吃了一驚道:「有這等事?」細看令箭,絲毫不差,再看諭帖,卻不是府裡眾師爺的筆跡。忙令內使進內查令箭時,恰恰的少了一枝。再問:「我這軍機房有誰人來的?」內使回道:「就是通真觀盧道士同公子在內書房住了一夜,廚櫃也是封鎖了,並無外人來到。」沈廷華心內明白,忙向儀征縣說道:「這是本院自不小心,被奸細盜去了令箭。煩貴縣回去即將通真觀道士並金輝、楊春兩家家眷解來聽審,火速,火速!」知縣領命,隨即告退,出了轅門,下了江船,連夜回儀征縣。到了衙中,即發三根金頭簽子,點了十二名捕快,分頭去拿通真觀的道士並金、楊二家的家眷到衙聽審。
搏快領了票子去了,一會都來回話,說道:「六日之前,他們都連家眷都搬去了,如今只剩了兩座房子,通真觀的道士道人也去了。」知縣聽見此言,吃驚不小。隨即做成文書,到南京申報總督,一面又差人訪問羅燦到儀征來時在那家落腳。差人訪了兩日,有坊保前來密報道:「小人那日曾見羅燦在資福寺旁邊齊家出去的。」知縣暗暗想道:「齊紈乃是知法的君子,蓋城的富戶鄉紳,怎敢做此犯法的事?」又問坊保:「你看得真是不真?」坊保回道:「小人親眼所見,怎敢扯謊?」知縣道:「既如此,待本縣親自去問便了。」隨即升堂、點了四十名捕快,騎了快馬,打道開路,盡奔齊家而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