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丹點點頭,悲苦地道:
「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只有那幾個地方才有——」
李長春憤怒地道:
「當年就該一刀殺了那妖婦,留到今日果成禍害……娘的,你還一直念著那段露水情份,不肯宰她,現在可好了吧?她回來剝我們的皮了!」
唐丹顫叫道:
「大……哥……」
南幻岳揮揮手道:
「不要再談這些了,李老哥,你就算埋怨死唐老弟也是白饒,於事毫無補益,如今要討論的,卻是大家好好的靜下心來,商量商量,如何自潘巧怡那婆娘手裡弄來解藥救我老命,反正盡人事聽天命吧,你們要瞭解那婆娘要比我深刻得多——」
李長春沉重的點了點頭,道:
「我對潘巧怡的瞭解大多是由老二口中聽來的,另外,大爺嬸子也零零碎碎講了不少,將這些一融合,我對潘巧怡便有了個印象—一她是個有點不正常又加上物慾觀念極重,出奇的自私又可怕的絕情絕義的妖婦!」
南幻岳笑笑道:
「可是,她卻長得極美,美透了……」
李長春哼了哼道:
「似這等蛇蠍其心的毒婦,便是生得再怎麼標緻也仍然不值半個銅板!」
南幻岳問道:
「見過她麼?」
李長春點點頭,道:
「見過,我們幾個拜把子兄弟全見過她幾次,但那已是接近老二與她拆伙的時候了,當時,我就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美得過了份,美得太過陰沉,卻想不到她的所作所為比我們能以料及的更卑劣得多!」
南幻岳歎了口氣道:
「所以說,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任哪一樁事物,有其優點便有其缺點,如果潘巧怡的心性,如她外表那樣令人嚮慕,這又該是個多麼圓滿的情景……」
唐丹低悠悠地道:
「南兄,據我想,她既說過你若不履行諾言她便不給解藥的話,她便一定也有了法子預防意外變化,她是個極其功於心計的女人,如果你沒有點更好的計謀,恐怕難以逼她獻出解藥……」
李長春大聲地道:
「我們一起去她那裡,把她吊起來,如果她不拿出解藥,我們就一直倒吊她斷氣氣為止。」
南幻岳搖搖頭,道:
「不好,你說吊死她,或是分了她的屍,沒有解藥仍是沒有解藥,我一樣也得去陰曹報到!」
李長春以拳擊掌,氣苦的道:
「這也不是那也不好,到底要怎麼辦才是?」
唐丹低沉地道:
「潘巧怡是個非常倔強的女人,如以苦刑逼迫,未必有效,但是——唉,軟求於她,也同樣未必有效……」頓了頓,他又道:
「何況,像她這種陰險的人,她也不會給我們這種機會,她定然早已有了應對之道——假如南兄不遵守諾言而行的話!」
南幻岳正想再說什麼,門外已響起一片笑語喧嘩之聲。掩閉的門扉猛被推開,魯子雄面容含微笑大步行入,他身後,又跟著兩個壯實高大,氣宇軒昂的年輕人物!
一見魯子雄身後之人,李長春已端起了架子,大聲叱呼:
「老四,老五,你們兩個莫非全走到迷魂陣去啦,攪到這個時辰才來?真是豈有此理!」
那鼻子旁邊生了個大黑痣的年輕人連忙走上一步,嬉皮笑臉的道:
「都怪老五不是,大哥,我順道去他家約他,哪知他卻隨他爹到鄰莊相親去了,一直等到晚上才等了回來,因此耽擱下一夜,遲了一天才啟程,路上我還連聲催促個不停哩,否則此刻只怕也到不了……」
那相貌頗為英俊但卻略帶木訥之狀的年輕人不由著急的分辯:
「四哥胡扯,大哥,我不錯是晚了點回家,但我一回家看到了他便叫他與我連夜啟程,可是,四哥嫌太晚了,不肯,非要留宿一宵才走,大哥,你可不能怪我,至少四哥也要負一部分責任……」
原先說話的人怪叫:
「好小子,你竟然當著大哥面前敲起我的悶棍來了!我負什麼責任?若不是等你,我是不是早趕來了?我一片好心,如今反而還落個混帳不成?這簡直是——」
李長存不等他說完,已吼道:
「都給我閉嘴,哪有像你們兩個這樣囉嗦法的?窮抬他娘的槓,也不怕人家南兄見了好笑?」
南幻岳笑吟吟的說道:
「言重言重,這樣才熱鬧……」
鼻子旁生了顆黑痣的青年人連忙肅容轉身,重重抱拳:
「這一位,想必就是名揚天下的『劍之魂』南幻岳南兄了?小弟錢任飛,人稱『黑一點』特此拜謁南兄……」
另一個年輕人也忙施禮道:
「方纔聽三哥說南兄在此,我們還有點不信哩,南兄是江湖中的霸才,怎麼也會學我們一樣瘟在這窮鄉僻鎮裡?如個一見,哈,可不果真是南兄也在,南兄,小弟『旋雲棍』韓順,還請多照應……」
南幻岳連忙回禮道:
「二位客氣了,大家全是道上人,也都氣味相投,處在一起越隨便越好,千萬別來那套虛禮,否則,也就生分啦……」
李長春笑道:
「還是人家南兄說得有理,看你們兩個那種故作正經的熊樣我就有氣,好了,都坐下來吧——」他又側首向魯子雄道:
「咦,老三,你出去叫的酒菜呢?怎麼至今尚未送來?莫非他們是用蠟燭作火種?」
魯子雄笑道:
「大哥別急,馬上就米了。」
正說著,果然門外店掌櫃的已伸進頭來,滿面堆笑:
「各位爺爺,酒食端整好啦,可要送進來?」
李長春不耐煩的道:
「當然送進來,掌櫃的,怎麼你也迂起來了?」
連連陪笑,掌櫃的回身揮手,於是,兩名店小二已各托著一方黑漆木盤走人,每隻托盤上擺置四樣葷素菜餚,色香俱佳,還騰騰冒氣哩,他們將菜餚放在桌上,又拿進兩斤裝的錫酒壺四隻酒杯碗碟筷來,已放好了,店掌櫃的搓著手,躬著腰身笑道:
「各位爺,菜呢,是各位一向喜好的口味,包錯不了,酒是小店用本鎮『仙泉』之水,祖傳秘方釀造的『濡不沾』,又香又醇,稍帶粘濡,卻絕不沾齒留唇,各位一試便知,這酒才從窖裡拿上來,可封存好十幾年了呢……」
「黑一點」錢任飛一點頭道:
「好,小帳多賞就是!」
店掌櫃的越發眉開眼笑:
「呵呵,多謝了多謝了……」
待店掌櫃的帶著小二退出,韓順隨手關上門後,一室六人便圍桌坐下,韓順一一為各人斟滿了酒,在李長春舉起杯相還之下,全都一口乾了,這時,錢任飛才發覺他的二哥唐丹神色悒鬱,眼睛紅腫,彷彿才傷心過度一陣似的。
錢任飛舐舐唇,迷惘的問:
「二哥,你怎麼搞的,好像不大愉快嘛,是不是臨出來時與嫂子嘔了氣啦?」
李長春一瞪眼道:
「不准胡說!」
韓順也察覺了,他愕然地道:
「可不是,二哥還像是哭過哩,眼眶子紅通通的……」
李長春忽然歎了口氣,道:
「好吧,本來我也打算和你們說一說,你們既然看出來了,我不妨現在就告訴你們知道——」
韓順睜大了眼吃驚的道:
「可是——大哥,可是出了什麼事?」
李長春重重一哼,道:
「廢話,若不是出了事,唐老二做出這副樣子來幹什麼?他也不是發了瘋——」接著,他便將南幻岳今天早些與他們之間所發生的種種事情從前囚後果簡潔扼要的述說了一遍,說完了,他吁口氣道:
「你們看看,這個漏洞怎麼個填補法?人家南兄義重如山,我們呢?都只能袖手無策,老二可不急得快上吊了啦!」
錢任飛第一個憤怒咆哮:
「反了反了,那妖精賤人居然就橫到這等地步?將我們兄弟五人坑住不說,竟連南兄也由她擺佈,這還得了!」
韓順也氣紅了臉,訥訥地道:
「我們和她拚命去!」
李長春一揮手道:
「這都不是辦法,我們方才商議了半天,都也沒有想出個妥善的法子來,老二還要自己伸出腦袋去甘心叫小妖婦砍呢……」
錢任飛怪笑一聲,道:
「二哥瘋了!」
唐丹歎息道:
「除此之外,實無善策,潘巧怡的為人我十分清楚,只要她決定做事,她便堅持到底,誰也扭不轉來,況且,無論對她硬逼軟求,也不用想有絲毫效果,便是我們零剮了她,或跪地哀哀懇求三天三夜,而她也不會拿出解藥來,而沒有解藥,任我們將她如何,南兄還不是依舊一個『死』宇?』,
他又搖搖頭道:
「再退一步說,她也未必就呆候我們上門去收拾她,她既然施此毒計,便一定早有預防計敗之後的辦法,或者她也約了幫手相待,或者根本隱藏起來在暗處竅探南兄抵達她處後的情形……總之,目前我們委實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來……」
錢任飛搔著頭皮,訥訥道:
「那麼,南兄的高見是——」
南幻岳淡淡地道;
「我沒有什麼高見不高見,如果我們沒有妥當的方法,我便只好回去向她討解藥,至於如何討法,到時候再說了!」
韓順愕然的問:
「假如——她不給,或根本討不到呢?」
南幻岳望著韓順,露齒而笑:
「那樣,我就是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了!」
韓順呆了呆,著急的道;
「這怎麼可以?南兄,這可害了你啦!」
南幻岳凜然笑道:
「義之所至,命又何惜!」
沉默老久的魯子雄搖頭道:
「這不行,南兄,我們不能這樣做!」
南幻岳一笑道:
「莫非老弟你另有妙法?」
魯子雄窒了一窒,苦笑道:
「沒有!但是我們不妨試試,硬的手段或軟的方法,我們需盡力而為,說不定有奇跡發生——」
南幻岳低沉地道:
「你錯了,老弟,雖然我與潘巧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卻非常接近,這些日子裡我對她有頗為深入的觀察,她那種冷靜、狠酷、怨恨又歹毒的心性,簡直是少見又少見的,休說一個女人,便是男人,以她那樣沉深怪異的性格也不多見,她不止古井不波,心硬如鐵,甚至在情感上來說已近乎麻木了,她不是一個有奇跡發生的人,她永遠依照她自己早經決定的步驟去行事,沒有任何可以妥協之處……」
唐丹憂傷地道:
「南兄說得對,她就是那樣的人……」
南幻岳接道:
「所以,這件事我已決定自己去辦,成之我幸,不成我命,而各位方纔所提的硬逼軟求之法,我俱會用,犯不上大夥一起勞師動眾了……」
錢任飛急急地說道:
「南兄.我們一道去比較好……」
南幻岳笑著搖頭,道:
「不必,我獨自去更方便些,你們各位放心,在『逼供』這門學問上,我素有深研,而且頗為在行,我大膽的說一句,只要我的法子不靈光了,各位的法子只怕也不會收什麼效果……」
韓順沉痛地道:
「但,南兄,這叫我們如何安心?」
南幻岳正色道:
「各位並無虧欠之處,何來心之不安?」
韓順訥訥的道:
「你是為了我們二哥……」
南幻岳一笑:
「不,我咎由自取!」
魯子雄拿著筷子輕敲桌沿,沉沉地道:
「南兄,你過分為我們設想了……」
連乾三杯那澄黃潤膩卻果然芬芳撲鼻的「濡不沾」,南幻岳道:
「事情就此決定,我們不談這樁惱人的問題了。好不?」
李長春突然一咬牙道:
「如果南兄此去有了長短,我不殺那妖婦誓不為人!」
錢任飛一擊桌,杯盤跳動中,應道:
「大哥說得是!」
南幻岳抱抱拳道:
「那是後事了,不談也罷。只是,諸位盛情可感,多謝!多謝!」
夾了筷子菜,食不知味的在口中咀嚼著,韓順訥訥地道:
「南兄,你,何時回來呢?」
南幻岳笑道:
「如我無恙,我會設法通知你們,你們不得我的通知,便也不用一直等候下去,那則表示我已完蛋他娘的了!」
錢任飛愁眉苦臉地道:
「我們要等多久才知道呢?」
南幻岳算了算道;
「快則十日,遲則半月吧,那時候毒該解也就解了,否則,也早就毒發啦!」
韓順又問:
「就在這店裡等吧?」
南幻岳點點頭道:
「就在這店裡等。」
魯於雄含有深意的問:
「南兄,那潘巧怡的住處在哪裡?」
南幻岳看著他笑道:
「不要想隨後掩至,老弟,我說過你們不用去就不用去,人多了有害無益,也切莫跟蹤我,我說的是實話,你們各位靜靜在這裡等消息,就算是盡了本份,幫了我的大忙了!」
韓順喃喃地道:
「這不公平——什麼險全叫你一個人承擔了……」
南幻岳又乾了杯酒,舉筷勸食:
「來來,大家盡興的吃喝吧,我是客人,卻不能不反賓為主了,各位別這麼個死氣沉沉,愁眉苦臉法,莫非這是我與各位第一頓,也可能是最後一頓的飲宴,各位也要叫我吃不痛快麼?」
席中五人神色俱黯,唐丹更是百感文集,嚦不成聲:
「南兄……南兄啊……」
南幻岳強顏一笑,道:
「不要難過,說不定我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各位,乾下這杯吧,我準備上道了!」
這五位結義兄弟更是形容愣愁一片,唏噓聲起落不息,李長春也眼含痛淚,抽噎著道::
「你……就走?」
南幻岳站了起來,再進一觥,抱拳為別:
「再會了,各位——但願再會!」
拋去了身後那五位男子漢的淚,也留在那幾無盡的憂戚傷感,南幻岳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的又向潘巧怡的住處趕回,半路上,他做了一件事,買了一方木盒——大小恰可裝下一顆人頭,然後,他直放目的地。
第三天的午時,嗯,他已來到了那條遠離道路的斜坡下,坡上的松林依舊,孤伶伶聳立在坡麓的那幢磚砌小屋也依舊,只是,不知道住在屋裡的那位「翠蜘蛛」是否也依舊?
懷著異樣的心情,南幻岳放慢了坐騎的奔速,徐徐地,不急不緩地向那幢小屋馳去,蹄聲清脆的敲打在地面上,卻宛似一下一下踩在他的心裡,有些緊張,有些沉重,更有些心虛的忐忑——就好像一個逃學的孩子溜回家裡一樣,怕見那張大人的險,這一陣,他的手掌居然也冒了汗!
慢慢地,終於接近了,他看見門扉緊閉,窗簾緊垂,沒有一丁點動靜,寂寞得似乎那屋後默立的山坡——坡上還有松禱的喧籟呢,這幢小屋卻陰沉如古潭之水!
下了馬,他在外衣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拾起那方用白布包裹的木盒,遲疑又緩慢地走向門前。
探探吸了口氣,他伸出手去敲門,剛剛敲了幾下卻突然發覺在縫中塞著一條紙卷,小心的抽出紙卷,他緩緩打開來看,只見上面簡單清楚的寫著一行小宇,字體十分剛勁有力,不看落款,幾乎不敢相信這會是出自女子之手。
「回來後,直上松坡,坡頂有磨形圓石一塊,我在該處相候。潘巧怡。」
嗯,果然是潘巧怡的留條,他摔摔頭,提著木盒,繞至屋後,順著那裡的一條羊腸小徑直往坡頂行去。
這片生滿松樹的小坡並不太陡,但闊幅卻也不小,南幻岳不急不緩的穿過垂枝橫柯,沿著小徑上了坡頂,也費了頓飯工夫,坡頂上,在松樹較疏之處,果然有一塊灰黑色的,丈多方圓的巨磨般岩石,但是,也未見潘巧怡的影子,他不禁有點惱火了,喃喃地道:
「尋什麼開心?這又不是情侶幽會,還來玩這一套捉迷藏的遊戲,增加點情調不成?」
又四處找了一遍,只見坡林寂寂,風拂枝動,那有潘巧怡一點蹤跡?南幻岳更是憤怒了,他一邊不住嘀咕,一邊煩躁的團團亂轉——
忽然,他抬頭望著近丈高的石頂,略一猶豫,飛掠而上,這一上去,哈,平整的石頂面上竟用白粉劃著一個箭頭——箭頭清清楚楚的指向右側方。
順著箭頭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右側方有兩座陡峭的山壁聳立,山壁中間,一條乾澗,澗底沒有半點水,卻佈滿了大小層疊的鵝卵石!
那邊山壁隔著這片松坡約有半里路遠,坡後與山壁當中,便接連著這條乾澗了,南幻岳端詳了一下山壁的高度,微微一笑——山壁之頂高過松坡,當然,從坡的這一邊下到澗谷,必須經過這其中的乾澗,乾澗毫無掩飾,任何人在上面行走全然無法有所隱蔽,身形將完全暴露無遺,南幻嶽立即明白了潘巧怕的用心,她是利用地形之便,可以俯覽整個澗谷,也監視著萬一可能的變化——假如南刨岳不是獨自回來的話!
南幻岳歎了口氣,自言自語:
「潘巧怡啊潘巧怡,你也真算是費煞心思了……」
略一打量,他自石頂飛射而起,在空中一個翻滾,雙臂猛揮,再度飛掠而起,那種快速凌厲法簡直就像一隻自空撲攫獵物的鷹——黑色的鷹!
幾度起落之後,他已來在兩壁之間的澗谷前,打量了一下展現在前面的那條豎直自峭壁中穿過的澗谷。
再望了望窄如一縫,被兩邊巖牆夾著的谷頂青天,南幻岳毫不考慮的電射而過!
剛剛才出了那只有三尺寬狹的谷口,南幻岳已被兩邊山嶺上如火的楓林吸引住了,那像情人淚似的楓紅,密密地在風裡輕搖著,展揮著,宛如—片片火熱的艷唇,帶有一種特異的興奮氣息,也帶有那股子令人心旌搖動的炫目感受,絢麗極了,耀眼極了……
靜靜的欣賞著,南幻岳徐徐的透了口氣,他想不到,在通過了那片寸草不生的醜惡乾澗之後,在谷口的這一面,竟會有如此一處美妙迷人的所在,而那兩座聳立綿亙的峭壁,便宛似這處世外桃源的圍牆一樣了……
突然,南幻岳聽到有細碎的聲音傳自身後,幾乎在他聽到這陣聲響的同時,潘巧怡那低沉地,柔美的語音已輕輕傳到:
「很美,是嗎?」
慢慢轉回身來,差一點南幻岳對眼前的景像有些暈眩了,潘巧怡俏生生,裊婷婷的站在那裡,眉目如畫,美艷絕倫,一頭是亮如瀑布也似的秀髮披瀉雙肩,鬢角插了一朵翠珠花,她穿著一襲長可及地的翠綠衣裙,右手纖纖如玉的無名指上戴丁一枝心形翠玉指環,肌膚如雪,氣韻飄然,再襯著背後的青山楓紅,真使人疑心此女子不應人間有了。
潘巧怡嫣然一笑,道:
「老朋友了,怎麼還像不認識似的瞧著我?」
南幻岳嚥了口唾液,用力摔摔頭,咧嘴一笑:
「說真的,潘巧怡,你真是風華絕代,美透了!」
潘巧怡淡淡地道:
「這種話不新鮮,我早已聽膩了。」
南幻岳笑道:
「可是,出自我口,份量就不大一樣!」
潘巧怡平靜的道:
「你們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其實,拆空了,沒有一個是塊材料!」
南幻岳「嘖」了一聲,道:
「這麼說,寶貝,可叫我傷心了……」
潘巧怡古怪的一笑,道:
「少來這一套,南幻岳,你更不是東西,尤其在女人堆裡,你是出了名的無情無義,臭不可聞!」
南幻岳笑道:
「誰說的?」
潘巧怡道:
「我有嘴,不會問?有耳朵,有會聽?」
南幻岳搖搖頭,道:
「江山似畫,佳人如玉,且又小別之後,一朝面就來了這麼一盆冷水澆頭,未免有點煞風景吧?」
美眸盼兮,潘巧怡倩笑如花,嬌聲嚦嚦的道:
「怎麼樣才不叫煞風景呢?一定得投懷送抱,軟語相慰才行?」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如果你能這麼慷慨,我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潘巧怡搖搖頭,似笑非笑地道:
「南幻岳,你最大的錯誤,便在於把某些事情設想得太簡易了,太單純,太順理成章,這只是一廂情願的幼稚想法,世上有許多事,並非盡能符合個人所期盼那樣發展的,除非是——」
南幻岳接著道:
「有逼使對方順從自己心意去做的條件——譬喻說,捏著對方的把柄,或控制著對方的生命,是不?」
潘巧怡笑了:
「噯,我不能不承認,南幻岳,你學得很快,人間世上就是這麼回事,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至於如何利用,如何才能得遂所願,那就要看彼此的手段了,你要知道,天下決沒有不憑借利害攸關的條件而達成的協議,換句話說,也就是沒有『鉗制』之外的行事法則!」
南幻岳哼了哼道:
「不見得吧?難道我們做每一件事都必須要在有代價和有利害牽扯的情形下才行?你就如此果斷的否決了情感與道義的因素?」
潘巧怡微理髮梢冷冷地道:
「才說了你有點長進,你就又退回去了,什麼叫情感?什麼叫道義?都是空虛渺茫,而又毫無價值的東西,那是一些假正經、假道學,欺騙似你這等人的法寶,根本上是半文不值!」
南幻岳搖搖頭,有些悲憫意味的看著她:
「潘巧怡,我真替你惋惜,一個似你這般美麗而嬌艷的女子,竟不明白情感的珍貴及道義的崇高,人活著,就需要這兩樣東西,雖然那是無形無色的,但卻具有至極的力量,情感使一個人有靈性、有希望、有活力,它使人像一個人,而道義,卻約束著人們在一條善良的道路上生活,它叫我們隨著倫理、綱常、德律、規範中做人,因此,這人間世才是人間世,假如沒有了這兩樣東西,天下早不知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禽獸世界了……」
俏美的面龐上立即浮上了一抹陰影,潘巧怡冷硬地道:
「南幻岳你是繞著圈子在罵我?」
南幻岳低沉地道:
「我犯不著繞著圈子罵你,潘巧怡,我只是點醒你的固執愚昧,告訴你些做一個正常人該具有的條件,你不想想,一個人若沒有情感,不講道義,那個人還有什麼人味呢?豈非和一頭禽獸一樣,只知弱肉強食,和一塊石頭一樣冷木僵硬了?人是不該如此的,尤其,一個美艷如你般的女人!」
顯然是真的憤怒了,潘巧怡目光冰窖,臉色如嚴霜,她一揚頭,道:
「我們是兩個極端,根本是兩種絕對相反的人生觀,我們永遠無法協調一致的,所以,古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南幻岳,我們無需爭論下去,這只是浪費時間,我們的結論將永遠迥異……好了,現在,我們應該回到現實的問題上來!」
潘巧怡了伸手,道:
「拿來!」
南幻岳舉了舉包裡木匣道:
「你說這個?」
潘巧恰冷漠地道:
「否則,我是說什麼?」
南幻岳也一伸手道:
「你的解藥也拿來!」
陰沉地笑了——那種美宛若百步毒蛇的舞躍,現露在潘巧怕冷冰卻嫵媚的面龐上,映襯得她的形色似一個女巫:
「盒裡盛的可真是唐丹的人頭?」
南幻岳迅速地道:
「當然!」
潘巧怡道:
「你保證?」
南幻岳避輕就重地道:
「怎麼搞的?你天生就是不信任任何人麼Y」
潘巧怡毒辣地道:
「信任即是毒藥!」
南幻岳掂了掂手上木盒道:
「我不會令你失望的,好姑娘,解藥拿來吧!」
播巧怡冷冷地道:
「你解開布包,打開木盒,我親眼見了才作數,但你動作要十分慢,而且,雙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南幻岳冒火道:
「何必這樣如臨大敵,你要知道,如果我想對付你,根本不需費這麼大事,動作快慢也好,雙手給不給你看見也好,只要我一旦行動,你十有八九便了無幸哩!」
潘巧怡點點頭道:
「我非常相信,但那樣一來,你也了無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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