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來「楓林灣」鎮上「萬盛客棧」……這時東方魚肚白,已是黎明時分……
「雲中鵬」田敏道:
「宗兄,我和岳大哥也得暫時告辭了……中秋節前十天左右,我等再度在湘中新化城東門外一處『柳塘集』鎮上見面……」
含笑一點頭,宗元甲道:
「也好,我等就在那裡見面——我等去『柳塘集』鎮上,何處尋訪您兩位?」
點點頭,田敏道:
「不錯,我正要告訴您三位,田某對『柳塘集』那處鎮自很熟悉……鎮街西端有家『高昇客棧』,到時我等就在那裡見面。」
「寒川門」中岳申、田敏兩人,告辭離去。
咧嘴一笑,孟達道:
「我們也該走啦,盟主。」
旁邊僧浩接口問道;
「盟主,我們此去何處?」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我等取道往湘北常德『廟口集』,見到『金雕』晏兆雄後,先知道『青冥會』此番找上『嘯天盟』湘境總壇的來龍去脈!」
悠悠的河水,雖然在這秋日落寞的時候,顯得枯瘦了些,但還是那麼美麗,半滿碧綠的水色,順著這條冷寂而又康莊的大道,悠然而流,幾隻翱翔河面的水鳥,點綴其間。
那一端,矗立一座小巧玲瓏,並不很高的山,雖然這座山不大,也不雄偉,但卻有另外一股清麗的靈秀,和俊奇透澈的韻味!
蹄聲答答,三人三騎,順著河邊這條大道徐徐而行……坐騎上是「赤麟」宗元甲,和僧浩、孟達兩人。
不經意的抬頭往前面看去,孟達「哇」的一聲怪叫起來:
「那……那邊有個人……」
「哼」了聲,僧浩接口道:
「真沒出息,路上看到人也會大驚小怪!」
指了指,孟達搖頭不迭道:
「不,不是那回事,那人頸子投入繩環,要……要自盡啦……」
怔了下,宗元甲循著孟達手指方向看去,前面那座小山麓處,有人在一棵老松枝幹上,挽上一環繩索,頭頸已套入環中。
三人與投環自盡的人相隔數丈,上前相救,時間上已來不及。
從袋囊掏出一顆鐵蓮子,宗元甲捏住準頭,振腕彈指而出。
就在那人頸子投入繩環的剎那,鐵蓮子一響「嗒」的聲,拴在樹幹的繩索,斷了下來……這人仰天一個跟頭,翻倒地上。
三人一勒韁繩,策馬上前……
孟達第一個跨下馬背,把那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嘴裡咕噥地道:
「何苦來哉,朋友,死了一次可不能再死第二次啦……」
宗元甲下了坐騎看去,這人瘦瘦長長,看來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穿一襲長衫,頭頂結上一個髻,是個十分體面的人。
這人從鬼門關前轉了回來,無力的睜開眼皮,抬臉朝三人看來。
帶了一份憐憫、同情的神情,宗元甲問道:
「這位兄台,你是受了誰人委屈,如此想不開,要投環自盡?」
那人席地坐著,兩行淚水流了下來,嘴裡輕聲的道:
「家破人亡,活著無味,不如走向幽冥地府……」
牛眼一瞪,胳臂一揮,孟達道:
「操他奶奶的,是誰害了你,咱孟達替你要回這個公道來!」
中年人搖搖頭,道:
「這位大哥,小的叫『佟倫』,沒有人害我,是我自己害了自己……」
孟達一聽,兩眼一直,找不出說的話來。
佟倫流淚又道:
「小的氣死爹娘,逼死妻子,留下兩個孩子,還狠下心腸賣給人家做童僕……」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問道: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佟朋友?」
佟倫喃喃道:
「輸了想翻本,翻本再輸掉……」
怔了怔,僧浩指著這個佟倫道:
「你……你是說賭博……賭錢……」
點點頭,佟倫眼淚婆娑的望著僧浩,道:
「不錯,就是這個『賭』字……」
這下才會意過來,孟達道:
「結果本沒有翻成,輸個家破人亡,連自己這條命也賠了進去?!」
重重歎了一口氣,佟倫就這樣替代了回答。
「赤麟」宗元甲乃是武林「嘯天盟」盟主,江湖大豪,對於江湖上五花八門的那些鬼怪伎倆,離奇勾當,是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劍眉微微一軒,宗元甲道:
「你是中了朋友的圈套……佟朋友,你是給人家翻了門檻?」
搖搖頭,佟倫吐出一縷瘖啞的聲音,輕輕道:
「不……不是朋友,那是—個賭場裡……」
宗元甲聽佟倫說出「賭場」兩字,心頭暗暗一沉,知道情形不是那麼單純了……
在這民情樸實的湘北一帶,居然還有「賭場」這玩意兒?
「把舵萬家的又是何等樣人物?」
此刻看到的是這佟倫的中年男子,去了賭場,落個家破人亡,最後自己投環自盡。但,還有尚未看到,遭這家賭場所害,遭遇到跟佟倫同樣命運的人,不知還有多多少少呢!
心念閃轉,宗元甲問道:
「這家賭場開設在何處,佟倫?」
佟倫指了指大道前端,道:
「前面去是『浣花塘』鎮上,那家賭場開設在『浣花塘』鎮的南郊……」
一頓,又道:
「這家賭場對外的名稱是『福海飯店』……是棟很高很大的房子。」
輕輕念出「福海飯店」四字,宗元甲一臉詫異之色,道:
「是家飯店……你在『福海飯店』輸掉多少銀子?」
一副苦惱怨忿之色,佟倫歎了口氣,道:
「前後算來有一萬兩銀子左右……落得今日家破人亡,身無分文……」
孟達接口問道:
「你家也住『浣花塘』鎮上?」
搖搖頭,佟倫道:
「小的家住離『浣花塘』二十里的『凌安集』鎮上……」
把「凌安集」鎮上住家的地點說了出來。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你暫且回去『凌安集』鎮上,佟倫,我等前去一探究竟,若是果真遭這家『福海飯店』所欺詐,我等會替你找回一個公道來!」
佟倫從三人的器宇外貌看來,已知道是身懷武技的「遊俠」之流,是以聽到宗元甲此話,含淚點頭。
取出一錠銀子給了佟倫,宗元甲又道:
「這件事錯已錯在前面,回頭是岸,重新做人,佟倫,別再想不開打『絕』主意!」
含淚跪地一禮,佟倫道:
「多謝您這位大爺……希望能從那家『福海飯店』替小的討回一個公道來!」
點點頭,宗元甲道:
「你安心回家就是,佟倫!」
佟倫站起身,蹣跚的朝向大道的那端走去。
僧浩望了佟倫離去的後影,感慨不已的道:
「盟主,這個『賭』字,可真害死了不少人呢!」
抬臉朝天色望了眼,宗元甲道:
「我等此去前面『浣花塘』鎮上,正是用午膳的時候!」
三人上了馬,往「浣花塘」鎮的方向而去——孟達突然冒出一句,道:
「盟主,這樁閒事管不得……」
側過臉,宗元甲問道:
「你說,孟達,如何才管得?如何才管不得?」
舌尖舔了舔嘴唇,孟達道:
「賭錢本來就是碰運氣嘛……誰都有輸贏,如果光贏不輸,誰是輸家?這是那個佟倫自己找來的晦氣,又怨得了誰?」
點點頭,宗元甲道:
「話是不錯,孟達——我等不妨先探聽一番,那家『福海飯店』掌舵當家的,是何等樣人物?」
僧浩接口道:
「不是我僧浩多嘴,盟主,除非我們找去『福海飯店』,『浣花塘』鎮上人地生疏,找誰去探聽這件事?」
劍眉微微一皺,宗元甲道:
「不錯,『福海飯店』當家的,如果真是紅眉毛綠眼睛那流角色,『浣花塘』離『福海飯店』就在咫尺之間,酒肆飯館的店小二,掌櫃的,誰也不會替自己惹來那些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事……」
孟達突然想了起來,道:
「我孟達有個主意,盟主,不知行不行?」
側臉望了眼,宗元甲道:
「你說來聽聽,孟達!」
孟達道:
「那天『楓林灣』『萬盛客棧』,『七海窮神』曲挺給您一支什麼『令』的玩意兒,說過天下丐幫弟子見到這支『令』如見幫主本人,赴湯蹈火也要走一遭……」
笑笑,宗元甲道:
「你說是『如意令』?」
點點頭,孟達道:
「對了,『如意令』……丐幫弟子就是要飯的,大城小鎮那裡都有要飯的,盟主,你不妨找個要飯的來,亮一亮這支『如意令』,請他們跑腿探聽一下。」
宗元甲含笑道:
「你這個主意不錯,孟達,丐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如水銀瀉地,無孔不鑽,地方上風吹草動之事,瞞不過他們耳目……」
僧浩接口道:
「盟主,丐幫中弟子身份也有大小之分,要找個見過世面,懂得人情的才行……」
三人騎在馬背上談著時,縱目看去,前面炊煙裊裊已是「浣花塘」鎮上……
來到鎮上大街,找到熱鬧處,街邊一塊招牌上面有「順來來酒店」四個黑漆大字。
宗元甲一指,道:
「就是這家「順來酒店』吧!」
三人下了馬,把馬拴上大門邊木樁,走進店堂——店伙哈腰相迎,請他們來店堂中央一張座頭,宗元甲回顧一瞥,沿牆有扇敞開的窗,貼著窗檻處有張客人尚未坐下的桌座。
用手一指,宗元甲含笑道:
「店家,就是這裡吧!」
三人坐下桌座,店伙端上酒菜,宗元甲從囊袋取出那支精緻珍藏,晶瑩剔透,五六寸長的玉如意,把這枚「如意令」放在敞開的那扇窗的窗檻上。
僧浩道:
「這主意不錯,盟主,窗外是一條熱鬧的大街,來來往往人中,就有丐幫中要飯的,可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三人吃喝談著……宗元甲面對窗口,僧浩、孟達兩人,分坐左右兩邊。 !
突然,窗外冒出一張蓬頭垢臉,邋裡邋遢的臉孔,朝窗檻上這支「如意令」看了看,又探頭朝窗裡桌座上的宗元甲直愣愣看來……
宗元甲抬起臉,不由吃了一驚……這張邋遢臉孔接觸到宗元甲投來視線,拔腿飛奔離去。
「盟主,剛才那張一輩子沒有洗過的臉孔,可能是丐幫中的小要飯……」
點點頭,宗元甲道:
「就是你剛才說的,僧浩,丐幫中那些要飯的,身份也有大小之分……」
孟達接口道:
「那小要飯發現窗檻那支『如意令』,可能去稟報這裡『浣花塘』鎮上,有份量的要飯的……」
三人吃喝談著,窗外又冒出一張瞼來……那張臉乾乾淨淨,頭頂上還梳了一個髮髻,一張長方臉型,年紀有四十多歲。
窗外那人一看窗檻上「如意令」,又朝宗元甲投過一瞥,急急走進店堂來……肅穆、恭敬的站在宗元甲身邊。
宗元甲緩緩轉過臉看去,這人穿了一套灰色的短衫棉褲,雖然打了不少補釘,卻洗得很乾淨。
這人見宗元甲回過臉來,垂下頭,躬身一禮,問道:
「窗檻上這支『如意令』,是這位爺放下的?」
宗元甲含笑一點頭,道:
「不錯,是在下宗元甲……」
這短衫襖褲的中年人,垂手道:
「見『如意令』如見幫主……丐幫湘北分舵舵主『蓮花手』鄒青見過宗爺……」
話到此,屈膝跪倒地上。
急急把他扶起,宗元甲道:
「鄒分舵主,切莫行此大禮,宗某擔受不起……」
隨即吩咐店伙端來一張座椅,添上一副杯筷,替僧浩、孟達兩人引見過後,又道:
「『四海之內皆兄弟』,鄒分舵主,宗某與貴上『七海窮神』曲挺,乃是忘年之交!」
坐下座椅,「蓮花手」鄒青拘泥於禮的問道:
「鄂中大洪山石旗峰,『嘯天盟』盟主,與宗爺名諱相同,是否……」
替鄒青杯裡斟下酒後,宗元甲微微一點頭,道:
「不錯,正是區區『赤麟」宗元甲……」
「蓮花手」鄒青知道宗元甲的身份後,而丐幫幫主的信符「如意令」會在此人手裡,就並不感到意外了。
欠身一禮,鄒青問道:
「宗盟主召見丐幫弟子,不知有何諭示?」
宗元甲道:
「宗某有一件事,想請教鄒分舵主……」
鄒青道:
「『請教』兩字不敢,宗盟主,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詳!」
宗元甲道:
「這裡『浣花塘』鎮南近郊,有一家『福海飯店』,鄒分舵主是否知道?」
聽到「福海飯店」四字,臉色微微一怔,「蓮花手」鄒青道:
「小的知道,這家『福海飯店』雖然用了『飯店』兩字,其實是個殺人不見血,噬人不吐骨的賭場……」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又問道:
「把舵當家的,是何等樣人物?」
不錯,江湖風吹草動之事,瞞不過丐幫中弟子耳目……這位丐幫湘北分舵主「蓮花手」鄒青道:
「『福海飯店』把舵當家的,名義上是黑道綠林中,一個有『黑蠍子』之稱的刁炳……」
聽出弦外之音,宗元甲接口道:
「幕後又有何許人,鄒分舵主?」
「蓮花手」鄒青道:
「這家以『福海飯店』名稱開設的賭場,是『青冥會』的財路之一……」
「赤麟」宗元甲聽到這些話,感到十分意外——誤打誤撞。又撞上「青冥會」。
目光投向宗元甲,鄒青問道:
「宗盟宅召見小的,問到『浣花塘』鎮南郊的『福海飯店』,敢情……」
宗元甲微微一點頭。就把途中救下佟倫的這段經過說了出來,又道:
「照此看來。那是佟倫陷入此泥沼,才落得如此下場!」
鄒青感慨不已的道:
「何止佟倫一人,不知有多少人跌進此一陷阱,落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試探的,鄒青問道:
「宗盟宅,準備要向『福海飯店』採取行動?」
宗元甲道:
「不錯,但用兵之術必須『知己知彼』,是以宗某才邀丐幫中弟子詳細一問……找去那家『福海飯店』是否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沉思了下,這位「蓮花手」鄒青道:
「據小的知道,去那處賭場不少都是熟門熟路『老客人』,若是陌生人貿然而去會使裡面的人暗中注意……」
微微一頓,鄒青又道:
「您三位衣衫鮮明,不妨先去『福海飯店』對面的那家『祥福茶樓』一坐……」
聽了百思不解,孟達從嘴裡冒出一句話來:
「衣衫鮮明,跟那家『祥福茶樓』又扯得上什麼關係?」
鄒青含笑道:
「這位大爺,那家『祥福茶樓』就是『福海飯店』放出的眼線,除了注意近圍動靜外,有衣衫鮮明的客人去那家茶樓,裡面掌櫃的或是夥計,就會上前來搭訕,邀你們去對面賭場……」
點點頭,宗元甲道:
「鄒分舵主說得不錯,若是茶樓掌櫃的邀我等去『福海飯店』,那就順理成章,不會令人有所懷疑了!」
鄒青十分周到的又道:
「宗盟主,是否要小的陪伴您三位前去?」
宗元甲道:
「那個佟倫已告訴我等『福海飯店』的所在,在『浣花塘』鎮南郊,這就不必有勞鄒分舵主了。」
「蓮花手」鄒青不厭其詳的把「福海飯店」的位置、地點詳細說了下,又道:
「由『浣花塘』鎮南街走去,走沒有多遠拐進一條橫街,有座矗立的大廈巨宅,那就是『福海飯店』。」
宗元甲連連道謝,「蓮花手」鄒青見對方所要知道的事,自己都已說清楚,站起身躬身離去。
「啊哈」一笑,孟達道:
「這支『如意令』還真管用呢,盟主!」
收起「如意令」放進囊袋,宗元甲道:
「這是丐幫幫主信符,丐幫弟子見到『如意令』,如同見到幫主。」
僧浩想到另外一個話題上,道:
「盟主,據剛才那位丐幫分舵主說來,那家以『福海飯店』作名稱的賭場,實際上就是『青冥會』中的財路之一?」
宗元甲慨然道:
「這些江湖敗類,專作那些傷天害理,失去人性的搾財勾當……先是鑄制『鉛銀』,這裡又是以『詐賭』來牟獲暴利……」
孟達接口道:
「盟主,我等午膳過後,就找去『浣花塘』南郊的『福海飯店』!」
出「浣花塘」鎮南端近郊,拐進一條橫岔,寬闊的街路,可以看到一座巍峨、高大的建築……這裡就是「福海飯店」。
「福海飯店」附近一帶,星羅棋布,衛星似的散立著一棟棟的房子,有形形式式的各項買賣,這裡也成了一個「市集」,熱鬧不下於「浣花塘」鎮上的大街。
三人三騎,來到這條街上……他們就是「赤麟」宗元甲,和僧浩、孟達兩人。
坐騎來到「福海飯店」對面的』祥福茶樓」前,孟達大得出奇的「嗨」了聲,道:
「這裡有家茶館,盟主,我們下馬歇息再說……」
孟達說得不錯,這裡不是「樓」,那是一座圍上籬笆,上面搭起篷帳,占幅寬敞的茶館,只是籬笆大門上,掛著一塊「祥福茶樓」的招牌。
三人下了坐騎,裡面夥計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堆下笑臉,哈腰道:
「三位爺請裡面坐,牲口由小的來張羅!」
三人進入茶館,就有一個跟「大幻仙」姜沖模樣相似的瘦老頭兒走近前來,彎彎腰,含笑道:
「您三位喝什麼茶?」
僧浩轉過臉道:
「老掌櫃,替我們來壺『香片』!」
老掌櫃把話吩咐下去,請三人坐下後,身子還是站在那裡,那張瘦瘦黃黃的臉上,堆下笑容道:
「您三位看來不像是前面『浣花塘』鎮上的鄉親?」
笑了笑,孟達接口道:
「你一雙眼睛倒是真會看人,老掌櫃……」
指了指僧浩,又指了指宗元甲:
「我二人陪同我們公子,往湘中一帶收帳銀,途中經過這裡才下馬歇息的……」
聽到「帳銀」兩字,老掌櫃兩顆黃豆大的眼珠連連眨動,那張又瘦又黃的臉上,擠出一縷笑容,順著對方的口氣,道:
「是啊,年輕人出來外面,可以添加一些閱歷、見聞,開開眼界……」
坐茶館就是打發時間,談的話也是隨口而出……孟達問道:
「掌櫃的,你老貴姓哪?」
掌櫃的一哈腰,道:
「不敢,小老兒叫『廖七』……」
一副親信隨從的口氣,僧浩接口道:
「我們公子樣樣都是上選之材,就是愛好吃喝玩樂……玩起來,就把正經事丟得老遠了……」
宗元甲看著這兩個「金戈雙衛」貼身護衛一吹一搭,他臉上帶著一縷笑意,並不開腔。
這時店伙提了一壺茶,左手手指上夾著三隻茶杯過來……老掌櫃廖七急忙一手接過……
熟練的把空杯放到三人面前,壺嘴對準杯子,倒下三杯茶,把茶壺放到桌上……
指了指對面那座巍峨巨宅,老掌櫃廖七向僧浩、孟達兩人道:
「你們公子愛吃喝玩樂,那裡倒是個很好去處……」
隨著老掌櫃廖七手指方向看去,孟達臉上一副迷惑不解之色,問道,
「那裡是什麼地方?」
詭秘的一笑,老掌櫃廖七道:
「『福海飯店』……」
宗元甲接口道:
「我們沿途上來,每天是茶館酒樓座上客,這『福海飯店』做出的菜,不見得會比城裡的好到哪裡……再說,現在也不是吃喝的辰光……」
嘻嘻一笑,老掌櫃廖七道:
「公子,這家『福海飯店』可不像縣城、鎮集那些菜館酒樓,裡面名堂多呢……」
話到這裡,用手做了個手勢,又道:
「要玩這玩意兒,『福海飯店』就有!」
現在這位「嘯天盟」盟主「赤瞵」宗元甲,看起來不像是睥睨江湖,稱雄武林的風雲人物——反而像是富家公子哥兒,紈褲弟子。
看到老掌櫃廖七做出的手勢,宗元甲馬上會意過來,笑了笑,道:
「那家飯店裡可以賭錢?」
廖七點點頭,道:
「不錯,公子,那家飯店裡吃喝不必付錢……除了碰碰運氣的『賭』外,還有很多好玩的名堂……」
這一聽,這位「赤麟」宗元甲活像一個吃喝玩樂的「敗家子」,笑了起來——卻又帶幾分懷疑的道:
「掌櫃的,那家『福海飯店』吃喝不用付錢,真有這回事?!」
瞇瞇眼一笑,老掌櫃廖七道:
「假的不能真,真的假不了,公子,小老兒陪同您三位進『福海飯店』一看,不就知道啦!」
宗元甲站起身,朝桌上扔下一塊碎銀,含笑道:
「老掌櫃,你就陪我等三人,去那家飯店見識見識!」
哈腰一禮,掌櫃的廖七道:
「是的,公子,小老兒這就陪您三位前去!」
宗元甲走出茶館,朝對面這座巍峨巨宅看去,不期然中兩條劍眉微微一皺……
這座巍峨巨宅看來有點古怪,說它是飯館酒店,怎麼看也不像——飯館酒店,哪有閉上大門做買賣的?
廖七走在前面,轉過臉一笑,道:
「公子,小老兒跟大門上幾個哥兒招呼一聲,不能怠慢了您三位客人,進大門後,就煩您三位自己去找好玩的去處了!」
聽到這話,宗元甲想到「浣花塘」鎮街「順來酒店」,「蓮花手」鄒青所說的話來——
這家茶館掌櫃看來像是一番好意,其實是替這家賭場「拉客」。
笑了笑,孟達道:
「麻煩你了,掌櫃的!」
廖七來到緊閉的巨宅大門前,輕輕扣了幾下門環,大門上開了一口尺來見方的「洞門」,露出一張濃眉巨目的面孔。
廖七指了指銜尾進來的宗元甲等三人,向「洞門」裡漢子微微一點頭。
這扇緊閉的巨宅大門,一陣「軋軋軋」聲中,張了開來……廖七向三人哈腰一禮,道:
「您三位去裡面玩個痛快,小老兒不陪了!」
宗元甲含笑微微一點頭……三人進來裡面,後面那扇大門又「軋軋軋」聲中關上了。
敢情這家取名「福海飯店」的賭場,對這方圓數百里地面上,愛好「碰碰運氣」的人來說,並不算陌生的。
雖然大門戒備森嚴,那只是防患意外的變故,如果是老馬識途的「老客人」,或是由廖七這類的「皮條客」陪同來的,依然通行無阻。
來這賭場的「老客人」,要直到精枯血竭,就像到了佟倫投環自盡的境地,才會消失了這「老客人」的資格。
三人走過一條有三四丈長的走廊,盡頭又有一扇閉上的門,這扇門沒有人把守,輕輕一推,就推了開來。
進入這扇門後,雖然外面是大白天,裡面卻還是亮著輝煌的燈火……
人聲喧嚷,汗臭,脂粉香,鶯聲燕語,雜著呼盧喝雉吆喝聲,這裡分列擺著各式各樣的賭具,牌九、單雙、骰子、押寶……只要是賭的玩意兒,都應有盡有,完全具備。
每一項賭台形式不一,設備亦有異,但都有個主事,三名下手,另外加上幾個把台腳的漢子。
這些「碰碰運氣」的客人中,有腦滿腸肥的大商賈,有油頭粉面的紈褲弟子,公子哥兒,有衣履鮮光卻舉止粗魯的暴發戶,也有三山五嶽,橫眉豎眼的江湖朋友……
在這些人身邊,有的依偎著一個花枝招展,形態輕佻妖冶的女子,更有些是雌雄莫辨,扭捏作態,令人噁心的「人妖」穿梭其間……不錯,這家「福海飯店」除了「賭」外,更有「窯子」的調調兒。
樓上還有特辟的房間,這裡幽雅清靜。有指定的人手招待——那是專供一般豪賭又不善喧囂的特殊客人所用的,當然,樓上也有更奢侈,更舒服的「消魂」享受……但到「福海飯店」樓上的客人,身份又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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