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日無事,偶出春淙亭眺望,忽見壁上新題,墨痕猶濕。余細視之,即《捐官竹枝詞》數章也,其詞曰:
二品加銜四品階,皇然綠轎四人抬。
黃堂半跪稱卑府,白簡通詳署憲台。
督撫請談當座揖,臬藩接見大門開。
便宜此日稱觀察,五百光洋買得來。
大夫原不會醫生,誤被都人喚此名。
說夢但求升道府,升階何敢望參丞。
外商吏禮皆無分,兵戶刑工浪掛名。
一萬白銀能報效,燈籠馬上換京卿。
一麾分省出京華,藍頂花翎到處誇。
直與翰林爭俸滿,偶兼坐辦望厘差。
大人兩字憑他叫,小考諸童聽我枷。
莫問出身清白否,有錢再把道員加。
工賑捐輸價便宜,白銀兩百得同知。
官場逢我稱司馬,照壁憑他畫大獅。
家世問來皆票局,大夫買去署門楣。
怪他多少功牌頂,混我胸前白鷺茲。
八成遇缺儘先班,銓補居然父母官。
刮得民膏還夙債,掩將妻耳買新歡。
若逢苦缺還求調,偏想諸曹要請安。
別有上台饒不得,一年節壽又分餐。
補褂朝珠頂似晶,冒充一個狀元郎。
教官都作加銜用,殷戶何妨苦缺當。
外放只能掄刺史,出身原是做廚房。
可憐裁缺悲公等,丟了金錢要發狂。
小小京官不足珍,素珠金頂亦榮身。
也隨編檢稱前輩,曾向王公作上賓。
借與招牌充-匠,呼來雅號冒儒臣。
銜條三字翰林院,誑得家人喚大人。
余讀至此,謂其詞雅謔。首章指道員,其二郎中,其三知府,其四同知,其五知縣,其六光祿寺署丞,其七待詔,惜末章為風雨剝滅,不可辨,只剩:
天喪斯文人影絕,官多捷徑士心寒。
一聯而已。此時科舉已廢,蓋指留學生而言也。
余方欲行,適有少年比丘,負囊而來。余觀其年,可十六七,面帶深憂極恨之色。見余即肅容合十,向余而言曰:
「敬問阿師,此間能容我掛單否乎?」
余曰:「可,吾導爾至客堂。」
比丘曰:「阿彌陀佛。」
余曰:「子來從何許?觀子形容,勞困已極,吾請助子負囊。」
比丘顰蹙曰:「謝師厚意。吾果困頓,如阿師言。吾自湖南來者,吾發願參禮十方,形雖枯槁,第吾心中懊惱,固已淨盡無餘,且勿知苦為何味也。」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