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達志面色慘白,嘴唇乾裂,頸項艱辛的挺起,雙眸黯淡的望著三人,日光中,閃射著怨毒與痛楚。 
狐偃羅漢暗中忖道: 
「好傢伙,楚非夥計那瓶藥液倒是真靈,郭達志這小子幾乎去了半條命,卻在盞茶時刻就能開口說話,看樣子,楚非夥計還確有兩手……」 
楚雲凝視著對方,冷沉的道: 
「閣下請說。」 
黑戟絕魂郭達志喘息了片刻,繼續的道: 
「粉面花刀洪引這雜碎,原是河朔道上一個下三沛的雞鳴狗盜之徒……在他窮途末路之時,幸遇……幸遇本莊諸葛莊主好心收容……不想這小子狼心狗肺,竟在身受大恩之下,以怨報德……非但誘姦了本莊三名使女,更盜去鎮莊之寶『玉獅球』逃逸無蹤……可恨……可恨嚴笑天你這老匹夫,竟然不問青紅皂白,罔顧武林道義,包庇賊子,殘厲橫行,使郭爺兄弟三人徒勞無功,含恨而死……嚴笑天啊,任你日後舌生蓮花,亦是百口莫辯……白心山莊必不會放過你的……」 
說著,他全身一顫,禁不住嗆出一大口鮮血來,雙目更是滿佈紅絲,怒瞪如鈴。 
狐偃羅漢聽得面色連變,厲聲道: 
「郭達志,你說的話可是句句實在?」 
黑戟絕魂頹然躺下,低弱的答道: 
「郭爺——讓你終身為此事耿耿不安,豈肯胡言亂制?……自然句句當真。」 
狐偃羅漢大叫一聲,吼道: 
「洪引你這王八羔,竟敢矇混於俺,老子先宰了你再說!」 
身軀一動,抖掌便待劈出。 
一旁的楚雲急忙趨上兩步,微微搖首示意,說道: 
「這不過只是一面之詞,老兄,等我們問明了粉面花刀以後再做定奪,總不至於太晚吧?」 
狐偃羅漢怔愕的呆了一下。勉強點頭道: 
「也好,就先看看他們玩的這場狗屁倒灶究竟是什麼名堂。」 
楚雲右臂一伸,身形隨著右臂冉冉升高,彷彿自頭頂摘取一枚果實般,輕易的將粉面花刀自樹枝上解下。 
粉面花刀雙腳始才落地,便似渾身沒有骨頭一樣癱瘓倒下,雙目翻白,嘴吐涎沫。 
狐偃羅漢走上前來,向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大罵道: 
「別他娘的裝死賴活,惹得老子性起,一掌送你回姥姥家去……咦,你還不結俺起來?」 
楚雲一笑道: 
「洪朋友,以樹枝搔搔腳心,不會如此嚴重的,現在,你若是不再好好地坐起說話,再要裝模做樣,區區便叫你永世也坐不起來!」 
這幾句話十分靈驗,才一出口,躺在地下不動的粉面花刀洪引立時唉了一聲,愁眉苦臉的坐了起來,嘴角的唾沫也被他順手擦去,十分狼狽的望著楚雲等二人發呆。 
狐偃羅漢蠻不是那股味道的一笑道: 
「姓洪的,你倒是聽話的緊,來吧,現在開審,第一,郭達志適才所言是否真確無訛?」 
粉面花刀哭喪著臉,嚅嚅地道: 
「二位兄……不,前輩,在下以生命保證,決無此事,二位深明道理,定然知道在下委實冤枉……」 
突然,黑戟絕魂郭達志嘶啞的叫道: 
「洪引,你這狗賊,老子說的話哪一句是冤枉你的?你說啊……」 
一口鮮血,又自黑戟絕魂口中噴出,他全身亦不由自主地急劇顫抖著。 
楚雲橫移一步,沉聲道: 
「郭朋友,在下的傷藥雖然十分靈驗,卻也經不住閣下如此不知保重,若朋友你再不平心靜息,只怕也要步你兩位把弟後塵了。」 
黑戟絕魂聞言之下,勉強閉目調息,身軀卻仍在輕顫不止。 
狐偃羅漢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厲色道: 
「姓洪的,善惡到頭終須報,你小子休要花言巧語存心抵賴,須知逃得過此關,躲不了天劫,俺老狐狸也不是三歲稚童,豈會……」 
他話聲未罷,楚雲己神速無比的晃身上前,雙掌一閃,已在剎那間摸遍了粉面花刀渾身上下。 
「沒有那『玉獅球』呀,老兄。」 
狐偃羅漢忽然若有所悟,略一沉吟,道: 
「是了,這小子如果當真盜去那『玉獅球』,定然會視若供壁般珍藏某處,依俺老嚴做了幾十年無本生意的經驗判斷,那『玉獅球』隨身攜帶的可能性甚大。」 
此言一出,粉面花刀神色微微一變,又在瞬息間恢復了原狀。但是,卻已被目光如箭的楚雲及狐偃羅漢二人看在眼內。 
二人相視一笑,狐偃羅漢又道: 
「藏物於身的這個法門,俺是老行家了,除非吞下肚去,俺沒有尋他不出的,嘿嘿,幾十年的無本生涯不是白幹的,楚非夥計,來,俺說出一處所在,你便搜他一處。」 
楚雲頷首答應,目光卻緊緊注視在粉面花刀身上。 
狐偃羅漢大叫道: 
「頭髮。」 
楚雲應聲將手掌略一伸縮,已探搜殆遍,微微搖頭。 
「袖口!襟縫,襠叉,褲管,鞋底。」 
狐偃羅漢連聲喝叫,楚雲雙掌不停探索,但是,換來的卻是無數次搖頭。 
狐偃羅漢禁不住有些迷惑了,他確定那枚「玉獅球」定然藏在粉面花刀身上,但是卻究竟置於何處呢? 
他在地上來回蹀躞了一陣,喃喃自語: 
「奇怪,莫不成這小子比俺還精明?法門比俺更高超?不信,不信。」 
突然,他目光無意問瞥向粉面花刀半坐的身軀,粉面花刀右肩腫上正飄拂著一絡刀穗! 
狐偃羅漢精神一震,大叫道: 
「刀柄!」 
粉面花刀狂吼一聲,縱身跳起,但楚雲卻較他更快一步,單指閃電般戳向對方「軟麻穴」,右手一抽,一柄極為尋常的虎頭鋼刀已握在他手中。 
狐偃羅漢一手接過鋼刀,略一端詳,用力向左扭轉三圈,「卡崩」一聲輕響,連著青色絲穗的刀柄底蓋已被旋開。 
他往外一倒,陽光下驀而映起一溜彩色繽紛的霞光,晶瑩流燦,悅目已極。 
楚雲注目一瞧,狐偃羅漢手中已多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珍物來,那是兩隻青色的玉獅,環抱著一個嫣紅的綵球,再襯以雪白如玉的盤坐,這幾件小小的物體,湊成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玉獅球」:雕刻之細膩,生動,以及精巧,真可說已達巧奪大工,鏤月裁雲之境,的是令人垂涎。 
狐偃羅漢在掌中反覆把玩,無忍釋手,面孔上流露出一股喜愛之極的神色。 
楚雲十分漠然的無動於衷,是的,他在回魂島秘室之內,較這「玉獅球」更珍貴百倍的異品他已看得多了,而且,盡皆屬他所有,當一個人有了,或看穿了一切別人所夢寐以求的東西之後,那麼,他會對這些東西視如草芥,不值一顧,雖然,這些或是世上在所難求,千載難逢的珍品。 
狐偃羅漢目光中有一絲貪婪的色彩,與幻異閃爍的「玉獅球」互相映輝,半晌,他始抬起頭來道: 
「夥計,這小玩意十分可愛,是麼?」 
楚雲平淡的一笑,道:「不錯,但它屬於別人。」 
狐倡羅漢心頭一凜,宛如冷水澆頭,滿腔貪念頓時消逝一空,他愣了一陣,始歉然地道: 
「是的,白屬於別人,唉!強取豪奪的事於多了,老毛病一時半刻總改不掉。」 
他又似自諷,又似解嘲的苦笑一聲,向楚雲聳了聳肩。 
楚雲真摯的道: 
「老兄,除了精神意志,連這副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不想也罷,棄了也罷,目前,倒是該如何善後呢?」 
狐偃羅漢一聲不響,過去將「玉獅球」塞入黑戟絕魂郭達志手中,沉聲道: 
「姓郭的,今日之事,一錯在爾等舉止張狂,言詞傲慢,不留餘地予人,二錯在俺行事魯莽,性格毛躁,未辨明事實原委,可謂秋色平分,錯在雙方,是以依俺之意,正可兩相抵消,互不賒欠!」 
黑戟絕魂郭達志緊握著手中的「玉獅球」,面色鐵青的哼了一聲,沒有吐出一個字。 
狐偃羅漢多肉的面孔一板,又道: 
「現在,俺劈翻了你們兩人,卻為你們尋回了『玉獅球』,這個交易大家都不吃虧,不過,你姓郭的若不服氣,回去休養個一年半載,再來尋俺清結了斷也行,俺姓嚴的世居狐偃一山,找起來十分方便,俺包準等著就是,甚而至於,你回去哭訴諸葛老兒亦可,就說俺老嚴已交待清楚,善因惡果,只等他自己取決了。」 
楚雲這時忽然踏上一步,淡淡的道: 
「郭達志,你對今日之事,好像並未將在下算入,不論在下是否動手,既在此地,便應算上一份,江湖上的事,是非本在人為,各執一詞,人言人殊,在下雖不願招惹於人,但亦不願別人過份跋扈。」 
黑戟絕魂郭成過雙目倏睜,向楚雲狠狠地瞪了一眼沙啞的道: 
「郭爺忘不了你,彼此記著了。」 
楚雲冷然一曬,狐偃羅漢卻已不耐,怪叫道: 
「咦?你小子倒還挺硬朗嘛,咬牙切齒的充好漢,奶奶的,今日若非看你已經去了半條命,就得給點苦頭你吃!」 
楚雲不再多說,閃身至粉面花刀洪引面前,冷沉的道: 
「洪引,我再問你一遍,對於你所為之事,還有什麼可說的麼?」 
粉面花刀洪引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對發抖,顫聲道: 
「兄台……前輩……在下老實招供,盜那『玉獅球』確有其事,至於那三名使女,卻是她們甘心情願,在下決未稍作脅迫……自心山莊諸葛莊主生性暴戾,動輒酷刑相加,在下忍受不住,始才出此下策,諸葛莊乃與在下舊日瓢把子素識,才得以轉入其白心山莊,供其驅役,絕非如郭護院所言……」 
楚雲劍形的雙眉微皺,對女人的心性,他揣摸得太清楚了,其中或者有著些許偏差,但是,他已暗中原諒了粉面花刀這許多劣跡中的一環。 
狐偃羅漢兩手交叉,用力一扭,憤然地道: 
「夥計,宰了算了,留著這小子也是禍根。」 
忽然,楚雲右掌倏一伸縮,已在粉面花刀左臂陰筋主脈連點三次,他望著驚恐逾恆的粉面花刀道: 
「洪引,在一年之後,你到普境狐偃山來,那時,我們會探明一切事情的真像,對自己,時別人,也有個良心上的交待,不過,休想耍些邪門外道,我這「禁脈封筋』手法,天下不會有第二個人識得解法,若你到期不來,潛伏在你體內的真力便會適時發作,渾身抽搐而亡。」 
說罷,他隨即拍開粉面花刀被制的穴道,喝道: 
「不用說話,不用感謝,去吧。」 
粉面花刀,爬起身來,惶恐的向二人抱拳長揖,步履蹣跚的行去。 
狐偃羅漢回頭道: 
「俺說姓郭的,放好你的寶貝『玉獅球』,免得別路朋友見了眼紅,休息一番,你也可以勉強上道了,你那二位拜弟的貴軀,可要俺幫忙收拾收拾麼?」 
黑戟絕魂閉目不睬,面孔上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楚雲拿起樹下的包裹,一哂道: 
「我們走吧,已經有些早起的農人在注意著這裡了。」 
狐偃羅漢無可奈何的皺皺鼻子,與楚雲大步行去,口中吊兒郎當的唱著:「俺好心上前伺候啊,卻撲來一鼻子白粉灰……」 
「下營」鎮中。 
一條東西大街貫穿這並不十分寬卻異常繁華的小鎮。 
楚雲與狐偃羅漢正自這條唯一的大街上漫步而至,狐偃羅漢信目流覽四周,邊道: 
「夥計,空城汁唱了沒有?」 
楚雲一望當空的烈日,微笑道: 
「餓是有一點,不過卻不想現在就吃飯,老兄,咱們溜躂溜躂再說。」 
狐偃羅漢嘿嘿一笑,雙目瞥及一個扭著腰肢的冶艷徐娘,正自一家酒樓內走了出來,拋給他一個媚眼,進入一乘青衣小轎中。 
大羅漢摸了摸面孔,呵呵笑道: 
「夥計,你看見那娘們沒有?她給俺送秋波哩,俺並不怎麼太老吧?再過兩個生日才夠得上五十歲呢,暖,屈指一算,又有半年未到那些銷魂窟去了。」 
楚雲嘴角一撇,道: 
「色字頭上一把刀,老兄,你是老江湖了,怎麼還不曉得這個門竅?走吧,於兩杯再說。」 
狐偃羅漢邊行邊道: 
「夥計,俺看你八成是個和尚命,在外面闖,斷然不能耽溺女色之中,但是,逢場做戲,調劑調劑,卻亦是一樂,俺們自莫家村走了七八天,沿路看到的儘是些粗腳大手的角色,哪有剛才給俺送秋波的這位標緻,嗯,俺看清楚了,那青衣小轎簾上繡著「小紅軒」三個字——」 
楚雲拉著狐偃羅漢走向一家掛著「得勝樓」招牌的酒樓前,低聲笑道: 
「老兄,就憑你這個打扮生像,人家花窯子裡的大茶壺不揍你出來才怪哩。」 
說著,二人已來至酒樓門前,這時,樓下座頭食客眾多,毫無空位,喧嘩之聲,嚷成一片,酒菜香混著汗臭氣洋溢四周。 
狐偃羅漢衣襟向來是敞開的,他一摸肚皮,齜牙道: 
「呵!呵!掌櫃的你好買賣,四方財源滾滾來,車如流水馬如龍,金子銀子大把大把進櫃檯。」 
一個店小二頭頂冒汗,手上端著一盤「紅燒整雞」匆匆行過,眼角一斜,叱道: 
「去、去、去,正是上坐的時候,別來窮囉嗦,要小錢也不看光景。」 
狐偃羅漢信口文章早已成了習慣,卻不料人家竟將他當成沿街乞討的無賴,他一怔之下,低聲說道: 
「夥計,便憑這小子的幾句狗屁,俺們又可以白吃他娘一頓霸王飯了。」 
楚雲早已忍耐不住,他急忙一扯身旁的狐偃羅漢道: 
「老兄,算了吧,咱哥倆這身穿著也夠土氣了,人家當你要小錢的還算客套呢,誰叫你出口便是有平有厭的一大串?」 
一面說著,一面強拉著狐偃羅漢人內,略一環顧之下,便待舉步往樓上行去。 
正在這時,樓梯口響起一陣細碎的步履聲,一縷有如白蘭花似的清香微微地向四周播散。 
狐偃羅漢用力一吸鼻子,抬頭往梯口望去,雙目頓時一亮,脫口讚道: 
「啊,好個美人胎子,不是趙飛燕的姐姐,也準是楊玉環的妹妹!」 
楚雲冷漠的一瞥,只見樓梯之上,正跚跚走下一個年華雙十,瓏鼻鳳目的少女,那小巧紅嫩的櫻唇,含著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韻,柳眉微挑,有著令人心旌搖蕩的魅力。 
她背後尚跟著一個體格魁梧,滿臉橫肉的大漢,亦步亦趨,像一頭忠實的看門狗般嚴伺左右。 
在擦過二人身邊時,這少女向二人回眸一笑,真是風情萬種,不飲也醉,轉過頭去的時候,她又有意無意的舉手一撩雲鬢,於是,雪白的皓腕之上,一粒豆大的黑痣,赫然映入楚雲眼中! 
狐偃羅漢瞪眼咧嘴,低聲道: 
「這妮子回頭一笑,更是迷人,不過,不知她是對俺笑呢,還是對你笑?」 
楚雲望著那啊娜的背影,淡淡的道: 
「你塊頭大,自然是對你笑。」 
說著,二人已抬級登樓,尋了一付座頭落坐。 
狐偃羅漢扯開那破鑼似的嗓子,高聲吆喝店中小二,楚雲藉故站起,道: 
「老兄,我到樓下看看,即刻便來。」 
狐偃羅漢笑道: 
「小子,俺還當你是鐵打心肝哩,快去吧,遲了就看不見那妞兒了,呵呵。」 
楚雲心中十分驚服狐偃羅漢反應之快,雖然他猜錯了楚雲的真正意向,但這份眼光己夠厲害了。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匆匆往樓下走去,來至門口,遊目四顧之下,果然看到那少女的身影,正在她身側大漢跟隨之下,轉過街去。 
楚雲大步行去,片刻間,他已走完這條唯一的街道,轉過街口,便是一排房舍,房舍之旁,有一十分潔淨的碎石小道。 
那少女正悠閒的在小道上行著,柳腰輕擺,搖曳生姿,滿臉橫肉的大漢,則畢恭畢敬的跟在一旁。 
楚雲略一沉吟,又下意識的按了按背在肩後的狹長包裹,故意踏著沉重的步子,急急跟上。 
彼此相距約有五丈,不用一刻,便已接近到可以低聲交談的距離,楚雲又移快幾步,叫道: 
「喂,等一下。」 
那魁梧大漢霍然止步,目瞪如鈴,厲色道: 
「你叫誰等一下?哼!我看你不想活了!」 
少女仍舊緩緩向前走著,脆銀鈴般笑道: 
「真是個傻小『子,你不用把腳步放得那麼重,我也知道你跟在我後面,快走吧,別自尋苦惱,謝虎,放他去。」 
那叫謝虎的彪形大漢聞言之下,哼了一聲,又狠狠瞪了楚雲一眼,方才十分不情願的轉身欲去。 
楚雲含蓄的一笑,四週一望,見這條碎石道上十分清靜,沒有什麼閒人來往,他滿意的點點頭,又舉步跟上。他腳步始動,那少女已知曉,清脆的一笑,頭也不回的向前行著,幾絡秀髮,輕拂耳邊,單是自後面望去,也是誘人已極。 
那名叫謝虎的大漢猛然一個轉身,有如一座山似的擋在楚雲身前,吼道: 
「朋友,你是吃了狼心還是豹子膽?緊緊跟在我家小姐身後,究竟意欲何為?假若不是小姐吩咐,老子早就捏碎你這不開眼的癩蛤蟆了!」 
楚雲仍舊含著一抹深刻的微笑,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沉靜的望著眼前這位橫眉怒目的大漢。 
那少女走了兩步,徐徐地回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瞅著楚雲,又向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傻小子,是缺少盤纏麼?還是和家中媳婦吵了嘴?去吧,回去好好種地過日子,別盡想些歪心眼兒了。」 
楚雲淡淡一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尚未回答,那叫謝虎的大漢已緊握雙拳,踏前一步,凶狠的道: 
「住口,你敢對我家小姐如此說話,非——」 
那少女微微擺手,風吹荷舞般笑道: 
「好吧,我叫黎嬙,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麼?」 
楚雲嘴角微撇,冷漠的道: 
「叫你旁邊這頭瘋狗滾遠一點,我有話要問你。」 
叫黎嬙的少女,聞言之下粉面陡地一寒,蕭煞的道:「你有些過份了,謝虎,給他留點記號。」 
彪形大漢早已怒火滿腹,躍躍欲試,此刻大喝一聲,兩隻拳頭有如一對鐵錘,猛然擊向楚雲太陽穴。 
少女輕蔑的一挑柳眉,轉過身去—— 
正當她的身軀才轉到一半的時候,一聲狂叫起處,牯牛大的一團黑影,如一堆稀泥般摔落在她的身前。 
這少女——黎嬙,驚異的轉眸望去,倒在面前的,竟然是她那武功不弱的跟隨——謝虎! 
楚雲則閒散的背負雙手,宛若那彪形大漢的狼狽像全然不是他的傑作一樣。 
黎嬙微微一怔,又清脆的笑了起來,脫著楚雲道: 
「喲,還看不出你倒是個練家子啊,我哪些時得罪了你呀?卻這麼狠心,一點面子不留……」 
楚雲雙目半閉,冷冷的道: 
「難道說金鉤銀鞭與姑娘你就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不成?」 
黎嬙神色一凜,水汪汪的眸子左右一瞟,輕聲道: 
「朋友,你是誰?」 
楚雲劍眉一軒,毫無感情的道: 
「別管我是誰,我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覆!」 
忽然,黎嬙又咯咯笑了起來,俏皮的道: 
「年輕人,對一個女孩子問話,是這種問法麼?」 
「不要自找難堪,這一套你拿去應付別人吧,在下見多了!」楚雲生硬的道。黎嬙嘴角抽搐了一下,仍然笑道: 
「年輕人,你若也是在江湖上闖的,應該聽過『大洪二子』的威名吧?否則,『鳳目女』黎嬙可能也不太陌生?他們都不是隨便容人放肆的呢。」 
楚雲心頭微震,面前的風目女黎嬙他雖然未曾聞及,但湖北大洪山的「鬼狐子黎奇」「左拐子宋邦」卻是聞名已久,這「大洪二子」俱是鄂境黑道領袖人物,在江湖上,更是兩個煊赫一時的霸才! 
黎嬙眨了眨她那雙細長而美麗的丹鳳眼,輕笑道: 
「年輕人,你或者知道很多事,但是,你去吧,我不會難為你的,記著別向他人洩露,你這一身功夫還很不錯,要知道在一照面之間能打倒我的跟隨,卻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 
楚雲微微一笑,笑意中流露出極端的輕藐與不屑,他沉聲道: 
「其實,打倒『大洪二子』也不會比收拾那塊廢料困難多少,現在,你最好乖乖將那座翠佛拿出來——」 
風目女黎嬙花容大變,柳眉倒豎,她氣極而道: 
「你……你竟敢侮辱我的父親……你……」 
楚雲安閒的一拂衣袖,道: 
「如何?你能不顧金鉤銀鞭死活,乘狐偃羅漢與半面鬼使皮昌拚鬥之機,坐收漁人之利,難道在下區區便不能做個黃雀之後的隼鷹麼?」 
鳳目女黎嬙怒道: 
「我問你!你是否與狐偃羅漢是同路之人?」 
楚雲閉目道: 
「雖未全中,相差不遠。」 
「遠」字適才出口,五股勁風,已突然襲向他面部七竅,來勢奇快,狠辣無比! 
楚雲仍舊沒有睜開眼睛,頸項巧妙的微微一側,左手五指彎曲如鉤,閃電般扣向敵人腕脈,雖未細瞧,時間位置卻是拿捏得奇準! 
鳳目女驚呼一聲,急退三步,纖掌微晃,又拍向對方中盤七處重穴。 
楚雲聽風辨位,猝然橫移一步,又是單出左掌,略一伸縮中,一連串的掌影己如漫天花雨般瀉向鳳目女身前! 
於是,鳳目女黎嬙又身不由主的後撤五步,方適險險躲過,她粉面漲得嫣紅一片,俏目瞥處,發覺有些閒人遠遠駐足觀望,氣得她一跺腳道: 
「你——你欺人太甚,我今天拼了一死也不饒你,走,到僻靜地方去分個勝負!」 
楚雲緩緩睜開眼睛,一笑道: 
「老實說,就憑你這兩手,再多上三五個也不夠瞧,算了吧,還是乖乖地交出翠佛,扛起地下這個草包,回去哭訴『大洪二子』,他們既然是你的尊親長輩,必然會替你出頭的!」 
風目女黎嬙氣苦得目蘊淚光,嬌軀輕顫,恨聲道: 
「我恨死你了,我一定要殺死你,你要是個男子漢便跟我走!」 
說罷急一轉身,順著小路如飛而去。 
楚雲深沉的一笑,俯身提起那摔得人事不省的謝虎,輕若無物般飄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