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歲上林、成都。異自以久在外,不自相安,遣人洛陽上書,言:「思慕闕廷,願親帷幄。」
帝不許。後有人上章奏帝,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皆號異為咸陽王。」
帝聞奏,恐有變,即將所奏之章,遣使繼入關中示異。異見,惶懼不安,乃修書一封,遣人詣京拜謝。書曰:臣本愚生,遭遇受命之會,充備行伍。過蒙恩私,位大將,爵通侯,受任方面以立微功,皆自國家謀慮。愚臣無所才能,臣伏自思,惟以詔-戰攻,每輒如意,時以私心斷決,未嘗不有悔國家獨見之明。久而益遠,乃知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當兵革始起,擾攘之時,豪傑競逐,迷惑於數。臣以遭遇托身聖明,在傾危溷淆之中,尚不敢過差,而況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測乎?誠冀以謹勃,遂自終始。今見所示臣章,戰慄怖懼。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此自陳。
帝覽書視畢,恐其不安,乃令人下詔,以慰之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六年春月,異還京師,入朝見帝。朝君畢,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為吾披荊棘,定關中。」
言罷,使中黃門賜以珍寶、衣服、錢帛與異。謂曰:「倉卒蕪蔞亭豆粥,滹沱河麥飯,厚意久未能報。」
異稽首謝曰:「臣聞管仲謂桓公曰:『願君毋忘射-,臣無忘檻車。』齊國賴之。臣今亦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
帝大喜,遂與定議,進兵圖蜀。
留十餘日,令與妻、子同還西夏而去。有詩為證:別君征戰已三年,夜夢升朝奉聖宴。
今日笑蒙恩賜返,西風萬里著歸鞭。
卻說漢帝思慕嚴光,自與混陽別後,未知流落何地,朝夕纏縈,不能息已。一日登殿,文武朝罷,下詔征之。及處士太原周黨,使者繼詔遍界覓訪,不見光於何地。惟周黨隨聘至京,入朝參拜,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志,不就職任。博士范升奏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就車。及陛見帝,周黨不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鉤采華名,安得赴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台之下,考試圖國之道。如不成,則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高,皆大不敬。」
帝曰:「自古明聖主,必有不賓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志焉。」
令言情賜周黨緞帛四十疋,罷之還鄉。復思嚴未至,乃令圖畫影像,曉掛各州,有能尋覓者,賞銀四十。
齊國一人,詣京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於澤中,活似圖像一般。近臣奏知帝,帝疑是光,即召齊人至殿,賞銀四十。
後齊人頓首拜謝而去。帝令安車,遣使聘之。三反而後至。帝聞光至,即駕車遠迎,接入外館,施禮坐敘間別之情。話畢,光臥不起,帝即其臥以手撫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耶!」
光乃張目熟視,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固有志,何至相迫乎?」
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
於是升輿歎息而去。
次日,復召子陵人殿,敘論舊故。相對數日,因與共床偃臥。光足加帝腹之上,帝任所意,並無憎惡之心。明早,太史趨殿奏曰:「臣昨夜觀天象,見有客星犯入帝座,甚急,恐生不測。」
帝聞奏,大喜曰:「朕與故人嚴子陵,同衾臥耳,有何疑焉?」
太史即退而去。帝召嚴光至殿,謂曰:「朕欲拜先生為諫議大夫,扶佐弱寡,先生意若何?」
光辭謝曰:「願守素志耳,陛下何苦逼焉?」
帝見光苦不從,乃賜黃金百兩,緞匹五車,送出還鄉。光曰:「臣以貧士居處,要此何用?」
毫末不受,遂與拜別而去。耕釣於富春山中,壽八十終於家。後人名其釣處曰「嚴陵灘」。有詩為證:世祖憂懷切訪賓,安車三召駕蒲輪。
從容畫問名難屈,寧作荒台舊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