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幽深的山谷裡,傳來那陣陣顫動心弦的狼嚎聲,它們似是已預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全聚集在那拱起的新墳四周,雖然它們並不知哀傷是什麼滋味,但卻知道已失去了一個熟識的老友,黑仔傷心的跪在那墳頭上,仰望著天空中的雲絮,發出一連串令人悲酸的哀叫,數十隻野狼跟著他仰嘯,震得山谷迴響不止,淚珠流在臉上,流在胸前,已被那頂頭的西風吹乾了,他目露怒光的大叫道:
「我要報仇,爹,我會報仇……」
那鏗鏘的語聲,如冰冷的霜寒般灑向山谷,灑向那空蕩蕩的雲間,也灑在每個人的心裡,金長泰仰天歎了口氣,歎息這孩子的殺機是何等濃烈,何等令人寒懼……
神玉夫人歎息道:
「孩子,別難過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黑仔抹乾了眼中的淚水,道:
「姑姑,請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救我……」
神玉夫人面上一陣激動道:
「老疤待你不錯……」
黑仔一怔道:
「我爹待我當然不錯。」
神玉夫人苦澀的道:
「他是你義父,並不是你爹……」
黑仔一怔,脫口道:
「亂講,我從小和爹生長在一塊……」
神玉夫人歎息道:
「孩子,有許多事不是你一下子能瞭解的,唉!我帶了丁魁和石玉連夜跑來這裡,為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娘托我,只怕我也不知道你藏在這裡……」
黑仔心弦如被一拳重重的擊了一下,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從沒有聽過有關生母的訊息,而疤面人也從沒有提起過,今日神玉夫人突然說起自己的母親,怎不令他驚詫和吃驚,他霍地抓住神玉夫人的手道:
「我娘,我娘在哪裡?姑姑,請告訴我……」
神玉夫人痛苦的道:
「你娘在一個很遠的地方,目前你還見不到他,不過你娘說過,只要你練好功夫,自然便能見著……」
黑仔自小與狼群為伍,每當母狼生下小狼之時,他看見小狼們依偎在母狼的身邊時候,他就想到自己也應該有個母親,他曾幻想親娘的形象和如何的照拂自己,更渴望那股刻骨銘心的親情來滋潤自己生命,但,他卻在淒冷孤寂中度過了那蒼白的童年,童年對他沒有太多的回憶,除了眼前的狼群外,他再也找不出可值回想之處……
他迫不及待的道:
「不,姑姑,我要見我娘……」
神玉夫人面上一陣淒然,道:
「孩子,目前不能……」
黑仔目中含淚,道:
「為什麼?」
神玉夫人長吸口氣,道:
「孩子,目前不要再問,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她目光一掠,道:
「老丁,老石,你們準備好了麼?」
丁魁恭身道:
「啟稟夫人,已全準備好了。」
他和石玉雙雙走到一塊豎起的石壁之前,分立在那道石牆左右,黑仔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道:
「快離開那道石門,我爹不准我靠近它……」
神玉夫人點頭,道:
「老疤果然是個忠膽義肝的漢子,連你都沒說。」
她面上神情凝重的又道:
「啟開。」
石玉和丁魁雙雙一聲大喝,兩人四隻手掌貼著那塊長壁運勁朝前推去,只聽一陣咯咯巨響,那塊巨壁突然往上離去,露出一個洞口,在那洞口上,橫著一塊石板,上面刻著三個大字:「鐵血門」。
金長泰望著那三個觸目驚心的血紅大字,面上神情不覺一變,脫口道:
「原來『鐵血門』藏在這裡……」
神玉夫人轉頭,道:
「孩子,鐵血門有著太多的血仇和恩怨,你只要進了這道門,那些血仇和恩怨便會全加諸在你的身上,你是鐵血門的掌令之人,只有你有資格進這個門……」
黑仔面色凝重的道:
「這是我娘的意思?」
神玉夫人長歎道:
「不,這是天意,也是你爹的遺志,當初將你交給老疤,藏在狼谷,就是要你與鐵血門共存亡,如果你不幸被仇家所殺,鐵血門將永遠埋在狼谷……」
黑仔堅定的道:
「既然是我爹的意思,我進去。」
神玉夫人道:
「進去吧,我還要封住這道門。」
金長泰聞言急聲道:
「封門,這孩子將來……」
神玉夫人冷冷地道:
「你甭操心,他爹都有安排,你老金記住,這秘密不准外洩,你已是兩世為人,就在狼谷度你晚年吧。」
金長泰低聲道:
「遵命,我會守在這裡……」
黑仔昂首闊步,道:
「封掉吧,我進去了。」
這孩子當真是個性剛毅,當他知道自己命中注定要擔當鐵血門的重重恩怨之時,他毫不猶疑的朝石洞裡行去,他只知道這是父親的遺命,遺命是不能違背的,不管將來的結果是對是錯,他都要面對這個挑戰……
他的背影緩緩在洞中消逝,神玉夫人眸中忽然有一股淚影浮現,她緩緩將頭扭過去,道:
「封門。」
丁魁和石玉立刻運起勁來將那道重逾千斤的石門封閉,在光影逐漸淡逝的余影裡,黑仔只覺得自己像飄泊的孤子,已被所有的人所拋棄,他腦子裡空白一片,只覺的自己的步履在沉重中有點艱辛的挪移著,在一陣陰涼的空氣裡,他已感覺出有一雙冷寒的目光在凝視著他……
黑仔震驚的道:
「誰?」
突地,洞中燃起了火光,那是搖晃的燭光,在燭影中,只見一個全身黑衫的老人站在洞中一角,那老人雖然面容清瘦,卻精神奕奕地望著他,看了半天,突然跪了下去,低聲叫道:
「少主……」
黑仔一怔,道:
「少主?你是……」
那老人肅容的道:
「我是阿福,在這裡已守了十五年,當這扇門開啟之時,就是少主返鐵血門之時,今日那扇門果然開了,少主,我終於等到你了。」
黑仔雖然如墮霧中,但知道這個阿福必定與自己有著極深的淵源,他苦笑道:
「你在這裡等我……」
阿福苦澀的道:
「不錯,我和老疤都是老主人的僕從,當鐵血門遭劫,老主人慘死之時,我和老疤便擔負起教養你的責任,由他負責你幼年的成長,我在這裡守著鐵血門的命脈,當少主走進鐵血門之時,就是咱們鐵血門復興之日……」
黑仔迷惑的道:
「我愈來愈不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福面色一整,道:
「你不需要懂的太多,現在你先上香……」
燭光在這句話中忽然明亮起來,這裡是一間很大的石室,當中神桌上,供著一個牌位,上面寫著「鐵血門門主關天威之位」,黑仔從那神位上知道自己姓關,是鐵血門的少主,他從阿福手中拈了三炷信香,恭恭敬敬向父親靈位磕了三個響頭,心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因為鐵血門與他畢竟太陌生和遙遠了,他知道老疤曾無微不至的照拂他,哪裡想到自己的身世這麼複雜和難解,在剎那間,自己擔負起鐵血門無限的血仇和恩怨……
阿福凝重的道:
「鐵血門的血仇恩怨我不想多說,日後你自然會明白,但你在這裡必須將鐵血門的武功練好,這是你父親的遺命……」
黑仔淒然的道:
「阿福伯,我會聽你的……」
阿福嗯了一聲道:
「鐵血子弟個個都是天地間的硬漢,在這裡不准掉淚,不准玩耍,除了練功,你什麼都不要管……」
阿福說完話,轉身推開這石室另一道門走了,偌大的石室頓時只剩下黑仔一個人,忽然,黑仔有種孤寂之感,他彷彿被遺棄在黑沉沉的寒夜裡,無助的瞄視著石室的擺設,在那跳躍的光影裡,他忽然看見石室的壁上畫著許多畫,這些畫全是用彩筆畫在石牆上,栩栩如生,幅幅都是那麼動人……」
最先入眼的一個中年文士,雙目有神,俊逸超群的站在一個山頭上,俯視著山頂下的浮雲林樹,那神情和態勢有種君臨天下般的威嚴,黑仔從這中年人的畫像上,突然覺得有種親切又遙遠的感覺,他知道此人必是自己的父親,再往前瞧去,只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站在一叢花樹之間,除了自己的父親之外,還有老疤和阿福,他倆彷彿是對忠義的僕人,站的遠遠的,一個捧著一柄劍,另一個提著一把弓,黑仔忽然覺得那個婦人與神玉夫人有點像,但仔細瞧去,又有點差異,他心裡氣血翻湧,只覺自己和這婦人有著一種密切的關係,他不自覺的道:
「娘……」
目中居然滲出了一泡淚影,心裡有股說不出的難過,要知黑仔自幼失去雙親,心裡時時刻刻都渴望自己能擁有一份關愛,此刻乍見親娘的畫像,自是難掩心中那份激盪和夢想,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當他醒來之時,面前已放了飯菜,黑仔知道是阿福送來的,狼吞虎嚥的將飯菜吃的精光,他在這石室中繞了一會兒,突覺體內真氣流動,一股難以抑止的燥熱遍傳體內,他心裡一驚不禁想起血玉神珠所戴內功心法,急忙沉氣凝神默運血玉心法,但見他滿面通紅,週身泛起一陣濛濛的霧氣。
那股流瀉不止的內力在他體內不停的流轉,黑仔頓感全身舒暢,精力充沛,此刻他目力奇佳,已能清楚的看清室內一切,他因年少氣盛,只覺在這石室中無聊透頂,哪像在狼谷之自由自在,無意中他伸手入懷摸著那顆血玉神珠,心裡一喜,將珠子拿在手中把玩,此時他在玩著珠兒的時候,只覺珠子上刻有不同的花紋,也是少年心性,目光一閃,已瞥見珠子上刻著許多和尚,這些僧入神像繞著珠子縷刻在上面,個個神態姿式俱不一樣,有坐著臥,有躍有挪,黑仔哪知自己此刻已將血玉神功練成,目力與尋常人完全不同,那些僧像全是米雕高手,集心力目力縷刻,尋常人絕難發現珠上形物,他再仔細一瞧,「血玉劍法」幾個細若游絲般的小字刻在珠頂上,他心裡一陣狂喜,隨著珠上的姿態依樣的練習著……
要知血玉神功和血玉劍法是一體兩面,懂得血玉心法之後,血玉劍法自然習來駕輕就熟,黑仔天生異稟,在幾番巧合下無意中將這兩門功夫學會,這只能說是天意使然。
時光流逝,黑仔進這石室已過了七天,七日中他沒有再見過阿福的影子,每日除了自練武功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畢竟他是少年心性,很想跨出石室看看另一扇門外到底是什麼樣子,心念一動,他已推開那扇門,只覺眼前一亮,柔和的陽光自山巔上灑落下來,一棟紅瓦綠牆的小屋築立在山坡上,叢叢耀眼奪目的花樹,絢麗的散發著股股清香。
黑仔詫異的道:
「阿福真會作弄人,有這麼好的地方居然不讓我知道,將我整天關在石室裡,哼,他為什麼這樣待我……」
想起自己睡在泥地上,連被子都沒有,心裡只覺有股怒氣自心底裡冒出來,哪知他才在這裡走了幾步,阿福已寒著一張臉閃了出來,劈頭冷冷的道:
「誰叫你出來的?」
黑仔也沒好氣地道:
「阿福,我為什麼不能出來?這裡既是我爹留下來的,我愛幹什麼都行,你不但沒有傳我鐵血門的武功,把我丟在那個石洞裡不聞不問,阿福,這就是你對少主的態度麼?」
阿福面上神情一冷,道:
「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姓關的野種,不錯,鐵血門的少主應該是你,可惜你老子已死了,鐵血門將另立門主,卻不是你……」
黑仔一呆道:
「阿福,你……」
阿福陰冷的一笑道:
「我在這裡守了十五年,為的就是要等你進來,你只要一進這個門,就甭想再踏出去了,鐵血門的拳經劍譜我已全傳給了我的兒子,他將取代你的位置成為鐵血門的門主……」
黑仔愣愣地站立在那裡,道:
「神玉夫人不會讓你這麼做……」
阿福得意的大笑道:
「神玉夫人,嘿嘿,你也許還不明白;神玉夫人根本不知道我還有兒子,我只要將你鎖在這裡,誰也不會知道這件秘密,嘿嘿,我兒子取代你的地位,將成為鐵血門的門主,那時候,天下武林唯我獨尊……」
黑仔可沒想到自己會陷入這樣一個陷阱,他天生敦厚,哪曾跟江湖上的老狐狸鬥過?剎時,只覺阿福是個很可怕的人,他少年不更事,聞言哼了一聲道:
「那也沒有用,神玉夫人見過我,你兒子只要一出這個門,她便會發現是冒充的,那時候,哼,哼,只怕你的詭計全部落空……」
阿福已露出他那猙獰的面孔,聞言大笑道:
「關山月,你應該先打聽打聽我是誰,江湖上誰不知我妙手常三福的易容之術,我只要略施手段,我兒子便會長的跟你一模一樣……」
黑仔突聞阿福叫自己「關山月」,先是一怔,隨即頓時明瞭那是自己父親給自己起的名字,他只覺這名字順口好記,至於阿福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倒沒放在心上。
阿福見他沉思不語,不覺有點怒氣上衝,道:
「我說的話你不信?」
黑仔冷冷地道:
「的確令人難信。」
阿福轉頭道:
「常傑……」
自那棟紅瓦綠牆的小屋裡傳來一聲應聲,只見一個年青人面色冷漠的走了出來,他一臉傲氣,滿面鄙夷的望著黑仔,道:
「爹,我不和野種講話……」
阿福沉聲道:
「把人皮面具戴上。」
那少年倒不敢違背阿福的交待,自懷中拿出一張人皮面具罩在頭上,黑仔朝這少年一望,頓時驚歎不已,只覺這張面罩戴在他臉上,竟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妙手常三福果非普通人,做出的面具唯妙唯肖,若不仔細去瞧,絕難發現那是一張人皮做的。
阿福嘿嘿地道:
「怎麼樣?很像他。」
黑仔不屑的道:
「虧你還是我爹的手下呢,居然用這種手段對付我,常三福,只要我關山月一日不死,我一定會替爹爹清理門戶……」
常三福一聽他提起關天威,心裡登時燃上一股洶湧的怒火,他突然憤憤地道:
「別提你爹,他自以為武功蓋世哪將我等放在眼裡,鐵血門遭滅門之禍,全是你爹一手造成的,就拿我常三福來說吧,論武功,老夫自信不會差他多少,論人品也不會輸他多少,他憑什麼當鐵血門門主,又憑什麼娶了白小蝶,天下的好事全給他佔盡了,嘿嘿,他終於死了,我總算出這口氣了……」
此人對鐵血門門主關天威似是極度的不滿,話語間儘是恨世妒俗之辭,黑仔雖然少不更事,但也不甘示弱的叱道:
「姓常的,我爹在世的時候你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爹死了,你牢騷滿腹,本來我還敬你是個人物,現在看起來你狗屁不值,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數你最低下……」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常三福被他罵的僵立在地上,尚未會過意來,他兒子常傑已霍地躍了過來,猛地一拳搗出,勁風激烈,那一拳居然將黑仔打的摔在地上,常傑冷厲的道:
「我當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原來挨不上老子一拳,如不是少爺我要模仿你的動作和口吻,立刻就宰了你。」
黑仔自地上一躍而起,道:
「你何不再試試?」
要知關山月天生就是個倔脾氣,雖然挨了對方一拳,在他來說那與野狼撲斗並沒有什麼兩樣,學著野狼獵食的樣子,頭向前一傾,雙足已蹬了出去,兩隻拳頭有若擂鼓般的擊了出去。
拳點如雨,關山月並不知道自己擊出的拳有多大力量,常傑原來就沒將他放在眼裡,一見對方拳影飄落,雙掌也毫不容情的劈了出去。
砰砰兩聲中,只聽常傑一聲慘叫,一個人平空跌了出去,撞在地面上,他滿嘴鮮血,雙目驚恐的望著黑仔,指著黑仔顫聲道:
「你,你……」
關山月絕沒想到自己的拳頭有這麼厲害,竟將常傑擊倒地上,他哪知血玉神功天下無敵,若非他習練日淺,常傑此刻只怕早已斃命,妙手常三福登時如雷殛的撲過去,抱起常傑,道:
「傑兒,怎麼樣?」
常傑顫聲道:
「爹,你不是說他不會武功麼?誰知他的功夫比孩兒強太多了……」
常三福也是滿面狐疑,道:
「我也不知道呀!難道老疤傳了他功夫……」
常傑喘聲道:
「爹,這個人不能留了,有他,咱們就無法佔有鐵血門,今日若再容他活著出去,往後,咱們父子全甭混了。」
常三福厲聲道:
「放心,兒子,我不會讓他活著……」
隨著他那厲酷的話聲,常三福臉上的殺機陡然一湧,他將懷中的常傑放在草地上,忽然自懷裡拔出一柄冷艷森寒的匕首,雙目逼視在關山月的臉上,道:
「關山月,本來老夫看在死去關天威份上,還想留你一條活命,現在看來,留下你只有給自己添麻煩。」
黑仔恨聲道:
「阿福,我爹臨終將鐵血門托付給你這種人,可以說是老眼昏花,托付非人,你要殺我,盡請動手,我只要不死,你們父子就別想佔有鐵血門……」
妙手常三福嘿嘿地道;
「我能讓你活著麼?小子,如果我讓你活著,當初我常三福也不用花那麼大的心思設計你老子了……」
常三福的功夫比起常傑可要厲害多了,一柄匕首在他手中,有若游閃空中的冷電,那麼無情的在黑仔身前晃閃,黑仔憑著在狼谷訓練的敏捷身手,勉強避閃著那凌厲的攻勢,雖然他具有無上的血玉神功,畢竟沒有真正與人動過手,幾個照面,身上猛地被戳了一刀,鮮血如泉般的噴出來,哇地一聲人已應聲而倒……
常三福猙獰的道:
「我當你真有什麼功夫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常傑大聲道:
「爹,讓他死!」
妙手常三福冷冷地道:
「他還能活麼?兒子,那一刀足足要他命了。」
他突然仰天一聲大笑,彷彿出了一口深沉的污氣,大笑道:
「關天威,關天威,你僅有的那點希望,也全毀在我手中了,現在鐵血門的一切全是我常三福的了,哈哈,兒子,你能走動麼?」
常傑自地上緩緩爬起來,道:
「爹,勉強可以……」
常三福嗯了一聲道:
「很好,咱們父子帶著鐵血門的武功秘籍,金銀珠寶,要走出這個鬼谷,從今以後,江湖上就是咱們常家的天下……」
常傑猶疑的道:
「爹,我還要冒充這小子麼?」
常三福搖搖頭道:
「不用了,咱們就說關山月死了,我們是鐵血門的弟子,奉關天威的遺命重振鐵血門,那時候你就是堂而皇之的鐵血門門主……」
常傑面露喜色的道:
「爹,你不怕神玉宮……」
常三福嘿嘿地道:
「如換了別人,神玉夫人決不會相信這件事,但由我出面就不同了,神玉夫人知道我追隨關天威數十年,一向是忠心耿耿,現在老疤死了,雲鵬跟死了差不多,這世上永遠無人知曉咱們的秘密……」
常傑得意的道:
「爹,神玉夫人很聰明,她會派人來查訪,眼下咱們必須將這關山月的屍體處理好,免得……」
常三福嗯了一聲道:
「我明白,爹已想好了,咱們將他丟進那口井裡,那口井深不見底,進去了就甭想出來,跟姓雲的死在一塊,咱們也算對得起他了。」
常傑嘿嘿兩聲道:
「好呀,爹,你比孩兒聰明多了。」
只聽常三福鼻子裡哼地一聲道:
「爹爹如果沒有兩下子,憑關天威在江湖中的閱歷,豈不早已識破爹的行藏,爹能在老狐狸的身邊隱藏幾十年而不被發現,沒有相當的腦筋能辦到麼?」
常傑滿面敬佩之色,道:
「是,是。」
妙手常三福眼角的餘光略略一瞄,道:
「你快去準備吧,我將這小子扔進那口井裡。」
常傑猶不放心的道:
「爹,他真的死了麼?」
常三福嘿嘿地道:
「雪艷神匕是關天威的隨身之寶,這玩意只要見血就能死人,他挨了這一下重的,還能活麼?兒子,別操這個心了,快去收拾收拾吧。」
常傑沒再吭聲,搖晃著身子朝那棟紅牆綠瓦的小屋裡行去,常三福提起黑仔的身子,看都沒看一眼,有如隼鷹提著小雞似的,躍身到了花叢中那口巨井邊,在一連串的長笑中,將黑仔扔進了井裡。
砰然聲中一切都歸於深寂……
當黑仔在一陣暈眩中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有兩個冷冰而森寒的目光正不瞬的凝視在他的臉上,他覺得身上有股令人難忍的巨痛,他啊了一聲,道:
「你,你是……」
那個滿面鬍髯,長髮披肩、的怪漢,冷冷地道:
「我是雲鵬……」
黑仔腦中已無法思索這是怎麼一回事,道:
「我叫關山月……」
那個長髮怪漢身子似乎一震,脫口道:
「少主……」
他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響起一陣叮噹的鐵鏈之聲,黑仔還沒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已看見雲鵬身上的鐵鐐和鐵銬,他愣愣地道:
「你這是……這是……」
雲鵬目中滲出一股淚影,道:
「我是令尊身邊三大護法之一,也是侍候門主的下人,當年門主傷重避難於此,我隨侍在側,和老疤阿福都是門主身邊的人……」
黑仔淡淡地道:
「我爹真會挑人,一個老疤當了義父,一個阿福差點要了我的命,還有你,我不知道你又如何對待我……」
他初入社會何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常三福也曾將自己當少主般的侍奉,卻是表面偽善,狠狠戳了他一刀的人,如今又有這樣一個怪人自稱是爹的手下,少年的黑仔,真的無法相信任何人了。
雲鵬雙目圓睜,沉聲道:
「阿福怎麼對待你……」
黑仔苦澀的道:
「他將我捅了一刀,又將我丟進這井裡,你說他是怎麼對待我的……」
雲鵬全身如觸電般的簌簌而抖,他氣的髮絲俱豎,那套從未洗過的衣袍此刻隆隆鼓起,大喝一聲,道:
「好賊子,門主待他不薄,臨終還托付他要好好照顧少主人,沒想到他心如蛇蠍,居然想將鐵血門占為已有,更可恨的還要傷害少主人,我雲鵬只要留一口氣,決不讓這賊子逍遙法外……」
黑仔歎了口氣,道:
「說這些有什麼用?你我都是必死之人……」
雲鵬沉聲道:
「誰說你會死?」
黑仔苦笑道:
「我挨了這樣一刀,還能活麼?」
雲鵬哼了一聲,道:
「常三福的刀雖然厲酷,但我雲鵬的醫術也是當世一絕,你自井口掉下來時,我將你接住,已用世上最好的金瘡藥給你止血,並用生肌潤膚的雪蓮膏將傷口吻合,此時你只不過是有點疼痛而已,不出兩天,你就跟生龍活虎一樣……」
黑仔雖然有點不信,但那傷處果然已封上,痛苦也不若先前那般劇烈。他歎了口氣,道:
「雲鵬,你怎麼會被鎖在這裡……」
雲鵬憤憤地道:
「他媽的那個常三福居心不良,將他兒子留在身邊,偷偷練門主留給少主的武功劍法,這事我發現了,他便用計將我鎖在這裡,他們父子想得到門主的『鐵血神劍』,逼著我說出鐵血劍的藏處……」
黑仔訝異的道:
「怎麼?我爹的劍他們沒有找著……」
雲鵬嘿嘿地道:
「老門主智慧超人,早已防著這點,他將你托付給老疤,避過災禍,將武功冊子交給常三福保管,而那柄劍卻又暗中由我守著……」
黑仔歎了口氣道:
「真想不到我爹英雄蓋世,交友卻極不慎,常三福居心叵測,鐵血門有此敗類,怎會不敗……」
雲鵬哼哼地道:
「我將鐵血門慘敗的事仔細想來,常三福可能就是出賣老主人的罪人……」
黑仔一呆道:
「鐵血門到底是敗在哪些人的手裡?」
雲鵬黯然的道:
「咱們鐵血門最大的敵人是三絕幫,三絕分鐵絕、金絕、銀絕,他們的總瓢把子仇亦森、金絕桑洪宇、鐵絕顧斌、銀絕費小清,全是江湖上一流的人物……」
黑仔面上殺機浮現,厲光一閃,道:
「很好,這些人我都記住了,鐵血門的仇早晚會報,雲伯伯,我要將你手腳上的鐵鐐鐵銬打開……」
雲鵬哈哈大笑道:
「孩子,這些鐵鐐鐵銬哪能困的住我,常三福將我困在這裡是要我交出那柄鐵血劍,哼哼,他絕沒想到門主的鐵血劍就在這口井裡……」
黑仔啊了一聲道:
「劍在這裡……」
雲鵬哼哼地道:
「這井經過特別設計,看似一口古井,已似乾涸,但老主人思慮周詳,在這裡辟了一座秘室,專門存放那柄神劍……」
他猛地揚起手來,在一塊突起的石荀上一拍,剎時,那井壁上緩緩的開了道小門,只見這間小石室裡空蕩蕩的,兩個石雕的翁仲分立在一張石桌兩旁,一柄古色的長劍擺在劍架上。
黑仔已忘了自身的傷勢,霍地自地上爬起來,他忍著那股疼痛,緩緩而凝重的走進這石室裡,雙目盈著淚水,望著這柄追隨父親馳騁江湖的神劍,他想起父親往昔那種英雄歲月,不禁有些神馳,鐵血門曾顯赫一時,曾幾何時,竟會落敗至此,他喘吁的歎了口氣,雙手略有哆嗦的緩緩去拿那柄劍,心裡頓時百感交集,惶悚不已……
雲鵬站在他身後,歎道:
「這是老門主封的劍,自從鐵血門遭不幸後,這柄劍就一直放在這裡,誰也沒有拔出來過,少主,鐵血門將來的大仇全靠你了,這柄劍理歸屬你,雲鵬護劍之責總算盡到了……」
黑仔緊緊的抓起那柄劍,激動的道:
「我瞭解,雲鵬,謝謝你。」
鏘然聲中,一道冷艷的光華溢滿室內,那真是一柄好劍,森冷中透著銀白,寒光中有股逼人的殺意,當那柄鐵血神劍拔出之後,劍架上忽然掉下二本黃冊子,黑仔一呆,將那小冊子拾起來,但見上面寫著:「鐵血劍法秘籍」數個黑字,他呆了一呆,道:
「雲伯伯,這是劍譜……」
雲鵬也愣在地上,道:
「這真是天意,誰也沒想到老主人將這劍譜藏在劍架上,我守在這裡十幾年居然沒有發現過,嘿嘿,老門主算無遺忘,也許他料到阿福那個老混蛋會有今日,嘿嘿,這樣看來,常三福父子所得到的武功冊子全是假的……」
黑仔略略翻了一下劍譜,道:
「很好,雲伯伯,我爹既然留下這柄劍給我,我就在這裡苦修一段時日,一定要練好劍法之後再出此洞……」
雲鵬激動的道:
「太好了,少主,我雲鵬已忍氣吞聲數十年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咱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哈哈,常三福,常三福,咱們還有算舊帳的時候……」
黑仔一揮鐵血劍,高聲的道:
「雲伯伯,我發誓,鐵血門自今日起將重新出現江湖,三絕幫的金、銀、鐵絕,全要付出他們應付的代價……」
雲鵬目中殺氣瀰漫,道:
「好,少主,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他在一連串大笑聲中忽然大喝一聲,身上的手鐐腳銬全都震落地上,拖起黑仔在室裡狂轉,他的確太興奮了,十幾年暗無天日的日子終於過去了,他終於熬到少主關山月的出現,熬到鐵血門的真主來了。
江湖上將出現一個關山月,一個鐵血門的新領導者,也將在江湖掀起另一股血雨腥風……而殘狠的追殺將永無休止……★瀟湘子掃瞄 勿風OCR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轉載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