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來喜背脊貼著石壁,兩眼眨個不停:「這可是你說的,豹哥,萬一出了漏子,別怪我的玩意不靈!」
楊豹沒好氣的憋著聲道:「要是出了漏子,誰也鬆快不了,怪你能管個鳥用!」
點點頭,汪來喜伸手從掛在屁股後頭的一隻羊皮口袋裡摸出一件東西來,在壁間插嵌著的火把光輝照耀下,可以清楚看出這玩意是一面海碗般大小的鐵製扁平圓盤,圓盤周沿有密排的小洞,圓盤底下還橫向暗鑲著一支錐桿,汪來喜把錐桿輕輕豎直,看上去就有點像枚大陀螺了,只是模樣有點古怪而已。
把戲尚不止此,汪來喜又從腰板帶內取出一根小指粗細的牛皮軟素來,極為仔細卻手法熟練的將牛皮軟索一圈一圈纏繞錐桿之上,等纏好了,他向楊豹與繆千祥傳了個眼色,然後,猛一步踏出,手中的圓盤往外平拋,又迅速回扯,於是,但聞「嗡」的一聲空氣波顫響動,那枚圓盤,果真在盤底錐桿支撐之下,陀螺也似飛快貼地旋轉起來!
八名站得直挺挺的守衛,甫始見到這麼一樁奇怪物體出現,俱不由怔了一怔,而只在這一怔的俄頃,急速迴旋中的圓盤已有了另外的招式——密排於圓盤周活的洞孔裡,猝然灑射出一輪又一輪的晶瑩芒矢,這種芒矢細微得僅似筆帽,但在圓盤的強勁旋轉下彈飛的勢子卻猛烈無比,更是走的弧形擴散路線,宛如風輪灑水,其密集凌厲,直如暴雨狂熟,難躲難防!
剎那間,那八個彪形大漢已變成了八隻大刺蝟,每個人身上全密密麻麻的釘插著多少不一的芒矢,八個人頓時倒了一地。
「陀螺飛蝗箭」不錯是一舉奏功了,但是令揚豹他們擔心的情形也跟著出現,那八位仁兄固然無一倖免,幾乎同時擺平過去,毛病出在他們並非悶不吭聲的被擺手過去,八個人的慘呼哀號響成一片,活脫是死不甘心的在齊聲喊冤!
心腔子一緊,繆千祥不由變了臉色:「不妙,這一下怕要大糟了!」
嗥叫聲經過洞壁甬道間的回應傳播,效果實在驚人,不但淒厲慘怖,尤其聲似悶雷,震得人耳膜都在打顫!
汪來喜聳了聳肩,一派無奈何之狀:「我早有言在先,出了漏子可不能怪我。」
跺跺腳,楊豹低吼道:「廢話,我們朝前衝!」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汪來喜急忙道:「不錯,朝前衝,大伙跟著我來!」
五個人匆匆穿過地下橫七豎八的人體,由汪來喜領頭向前狂奔,眨眼下到了第六個彎折處,天可憐見,這裡竟沒有守衛,汪來喜朝後一招手,身形左偏,衝著一面看去相當光滑的石壁撞上——以為是汪來喜情急之下心慌眼花了,否則怎麼會對著石壁去撞?繆千祥衝前兩步,一把未能拉住汪來喜,趕忙嘶聲叫喊:「那是面石牆——」
就這半句話的功夫,汪來喜已經撞到壁上,說也不信,那堵不過表面比較光滑的石壁,居然隨著他的勢子向內旋開,現出了一間石室,原來,這堵牆面就是一道密門!
五個人一窩蜂似的擁進石室之內,汪來喜順手又把密門推上,同時往門後有下角一個突起的鐵株上踏下,一聲清脆的鎖嵌落聲傳來,石門業已紋絲不動。
汪來喜隨即大旋身,銅蕭在手,竟是一副全神戒備的形態!
喘息吁吁的楊豹不禁瞪著眼問:「你他娘窮緊張什麼?」
汪來喜目光四轉,這才發覺石室中除了佈置得傖俗華麗之外,並沒有他意想中可能出現的人物——這石室裡,僅有他們五個,沒有別人。
手撫胸口,他透了一口長氣:「真是老天保佑,豹哥,我們今晚的運氣不好,卻還不算很壞。」
楊豹一面打量著這間鋪設著錦墊繡氈、大紅花綠的石室,邊不解的問:「這話怎麼說?」
汪來喜用手抹了把臉,道:「你以為這是誰的住處?」
眼珠子一翻,楊豹道:「誰?」
汪來喜嘿嘿笑道:「『白麒麟幫』的瓢把子,『活斧』莊有壽,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就是他的鱉窩!」
怔窒了一下,楊豹有些迷惘的道:「怪了,姓莊的既然住在這裡,怎會不見活人?半夜三更,他能跑到何處挺屍?」
汪來喜道:「所以我說我們的運氣還不算太壞,不管此刻莊有壽人去了哪裡,不在室中卻乃事實,你不想想,豹哥,要是他人在,劈頭便是一場狠鬥,我們還鬆散得了?」
剛順過一口氣來的潘一心哼了一聲,接口道:「五個對一個,我們鬆散不了,姓莊的更也快活不起來,總共巴掌大的這麼點地方,就算他再是能蹦能跳,又有多大個施為?」
汪來喜道:「人不在,總是我們逮了便宜,留著精神喘口氣,豈不比豁命開打來得舒坦?」
姜福根衝著汪來喜,呲牙咧嘴的道:「就在大伙竄進這間石室之前,不知你們聽到沒有,山洞兩頭業已傳來步履嘈雜,人聲隱隱,要不是我們來喜二哥見機得快,適時覓了處藏身之所,這一陣怕已吃人截住了!」
汪來喜有幾分得意之色:「這有賴於我腦筋活,反應快,人呢,越到了危急關頭,越要冷靜沉著,順勢應變,切不可緊張惶恐,自亂陣腳,靈活運用當前的有利條件,才是趨吉避凶的上上之策。」
姜福根似笑非笑的道:「你看,我們來喜二哥,剛說他胖,居然就喘起來了,又是臨危不亂,又是冷靜沉著,這麼一說,倒襯得我們活脫一群傻鳥啦!」
繆千祥不大明白的接上來道:「來喜哥,這地方你和我們一樣是頭一遭來,怎的就這麼輕車熟路,找哪裡是哪裡,好像回到自己家似的?」
在一隻鋪著銅墊的矮石墩上坐下,汪來喜瞇著兩眼,邊伸手點點額頭:「記憶力,樁兒,這全要靠記憶力;舉凡所知所聞,一定要抓住重點,謹記不忘,然後方可在節骨眼上憑著心中記憶的項目做最佳的因應措施——」
繆千祥仍然納悶的道:「但是,都記些什麼項目呢?誰又知道在什麼時候會碰上些什麼事?海闊天空,漫無頭緒的諸般繁雜,卻如何通通記住?」
「嗤」了一聲,楊豹道:「樁兒,你別他娘聽他瞎吹,這個地方地之所以如此熟悉,全是因為那霍春泉的詳細指點,還給得有草圖加以印證的緣故,我們和他差的只是一個有心強記,一個無意深研罷了,照他這麼一說,竟像是諸葛再生,就只沒排八陣圖啦,真叫神氣活現不是?」
汪來喜笑道:「事情就是這樣,先見之明與後見之明隔著可是天地間的距離,道理簡單沒有錯,端看誰能運用,誰不能運用,關口過了才充軍師,未免差遠去矣。」
楊豹冷冷的道:「恐怕關口尚未過,來喜,咱們眼前陷在這裡,正是大難方起,前途茫茫,你有沒有想到,該怎麼辦才能出困?」
架起一條腿來輕輕搖晃著,汪來喜手上只差那麼一柄羽毛扇子;他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道:「稍安勿躁,豹哥,你要稍安勿躁,情況既然到了這步田地,我們就要先定下心來,籌思對策,然後再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去做,事情呢,當然有個緩急,我們第一項待做的,便須解決最重要的問題……」
楊豹惱火的道:「來喜,這間石室好比一隻甕,我們大家就像是一群甕中的活鱉,此時的當務之急,莫過於如何逃出這塊絕地,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重要的事?」
汪來喜故作矜持的一笑:「我說豹哥,你忘了我們這趟冒著生命的危險,大遠巴巴的從『馬前鎮』跑來這『仙霞山』,為的是什麼事啦?」
一拍額門,楊豹精神振奮的道:「對了,我記起來了,據那霍春泉的猜測,他們從朱端手中搶來的翠玉龍,很可能就藏在莊有壽洞室內的某個隱密處!」
汪來喜笑道:「不錯,豹哥,這件事是不是比我們逃脫的問題更要優先,更來得急迫?」
楊豹一瞪眼,道:「甭她娘給了鼻子長了臉,我只是情急之下一時疏漏了這樁大事而已——」
點點頭,汪來喜皮笑肉不動的道:「原來如此,我還當咱們日曬雨淋,吃盡辛苦的來到此地,只是為了逗著『白麒麟幫』的一干凶神作耍哩!」
顧不得對汪來喜的諷刺作反應,楊豹目光灼灼的視察石室上下,一疊聲道:「時間不多了,大伙趕緊搜查這間石室,看能不能把寶物找出來,霍著泉說過,這石室裡有好幾處藏寶的密窩……」
其他四個人聞聲之下,更不遲疑,立刻動手搜尋石室各處,翻氈掀墊,啟櫃開箱的,倒似一群經驗豐富的老干家。
楊豹的眼睛端注在一張圓形石桌的獨立支柱上,那兒本來毫無可疑之處,而且一目瞭然,不過是張光溜溜的石桌,由一隻單獨的石柱支撐著罷了,可是看在楊豹眼中,以他的直覺判斷,卻認為大有可疑,值得進一步查看。
入到了石桌旁,他才蹲下來伸手摸索著往座與桌底的接縫,正在門邊的姜福根已忽然低「噓」一聲,壓著嗓門道:「門外有腳步聲,大概他們已經搜到這裡來了!」汪來喜剛好查過那張石砌的矮榻,不管席褥凌亂,又在翻看矮榻兩側的木櫃;他頭也不抬,顯得氣定神閒的措腔:「放心,這座石門構造極為堅牢,卡嚓一落底臼,便好像堵上一面千斤閘,拿火藥也難以炸開,我們目前安全得很。」
姜福根貼耳於門,仍然帶幾分忐忑的道:「你怎知道從門外不能啟開?說不定他們另配有份備用鑰匙……」
從木櫃中縮回手來,汪來喜衝著姜福根一笑:「這有關於個人的見解與常識,姜三,類似這種石門的建造與門閂裝置,絕對不同於一般由外可以開啟的門戶,一旦上了閂,便只能從裡開,人在外頭是推不動的……」
姜福根轉臉問楊豹:「豹哥,你是行家,來喜二哥說得對是不對?」
雙手在桌底下緩慢移動,楊豹點著頭道:「應該是這麼個道理……」
那邊輕敲著石壁的潘一心不由笑出聲來:「我看用不了多久,豹哥這門營生,我們來喜二哥也可以插上一手,分一杯羹啦……」
就在這時,楊豹突然站起,將石桌桌面左旋一次,待旋到半圈位置,又用力再向右轉一臂之長,於是「咋呼」
一聲輕響,看似與支柱渾然一體的整片桌面業已被他掀起,現露出中空半截的石柱往心來。
中空的柱心,粗約人腿,裡面裝滿了黃澄澄的大小金塊、金元寶,還有些各形各樣的金銀鑲嵌著珠玉的飾物,這些玩意迎著室中的幾盞明燈一照,免不了燁燁生輝,閃亮耀目,令人情緒興奮。
幾個人全兩眼發直的瞪視著纍纍堆疊在往心中間的黃白之物,姜福根一面吞著唾沫,哺哺的道:「乖乖,哪來這麼多金銀財寶?真是人要發了,城牆也擋不住……」
楊豹面無表情的道:「誰說要發了?福根,把心端在正中央,別在這裡胡思亂想。」
姜福根迷惑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豹哥?」
伸手在柱心裡掏翻了幾下,楊豹平靜的道:「人的眼珠子是黑的,銀子是白的,看到財寶當前,誰也免不了想按它一把,但是有的錢能要,有的錢卻不能要,比如現在面前這些金子銀子,就是不能要的一種。」
姜福根大大不以為然的道:「豹哥,這都是些不義之財,我們挖到了活該我們鴻運當頭,憑什麼不能要?」
楊豹把斜支一旁的石桌桌面嵌還原處,搖著頭道:「正如你所說的,這都是些不義之財,其中不知沾了多少血腥、掛著若干人命,拿這種錢,會叫冤魂纏身,帶來霉運,使起來雲愁霧慘,心裡不安。另外,你取了他們幫口裡的黑錢,姓莊的同他一干手下斷斷乎不甘受此損失,必然窮追猛盯,要追究到底,風聲傳出去,我們不但危險大增,而且顏面上亦不好看……他們不錯是強盜,我們豈非變成小偷了?」
汪來喜知道楊豹的心意,前一段話只是象徵性的說些因果理由,顧慮的要點還在於後一段話上——黑道人物,最忌被人以黑吃黑,尤其是摸到老窯來發他們的橫財,這口氣更不能忍,楊豹不願事情鬧大,只是順理成章的暗地裡取回欲取之物,明著掠財便是結下深怨,傳出去也不好聽,「白麒麟幫」豈是易捨善財的主兒?他望著姜福根,開口道:「豹哥說得有理,你沒看那霍春泉,不過挪用了幾百兩銀子,就差點賠上一條命,我們若是大把抓跑,姓莊的一夥凶神就別想他們能善罷甘休!」
姜福根悻悻的道:「事到如今,橫豎怨也生了、仇也結了,連人命都犯了好多條,對方原本便不會善罷甘休,摟光他的銀子亦搭綴不上多少怨意,有什麼好顧忌的?」
楊豹道:「江湖上爭紛不免,流血豁命更是常事,我們此來為的是爭個道理、賭一口氣,便打殺拚鬥也叫光明正大,算是擺過節,若是拿了人家財寶,就完全不是那個味道與說詞了,福根,這個念頭再也體起!」
繆千祥忙道:「福根哥,我們是來找那件翠玉龍的,可別橫生枝節再捅統漏,你好歹看我面子,就當不曾看到那些金銀財寶吧……」
姜福根攤攤手,頗不情願的道:「到手的富貴竟往外推,該要的不要,大家都是注定了一輩子窮命……隨你們吧,反正發了橫財也不是我一個獨享……」
這時,繆千祥在問楊豹:「怎麼樣,桌腿裡可有那玩意?」
楊豹歎了口氣,道:「是處密窩,但不見翠玉龍,其實我早知道這個面積恐怕擺不下那件寶,總是忍不住要親眼查看過才能死心!」
久沒出聲的潘一心,忽的扭過頭來低聲招呼:「豹哥,這邊的石壁回音有點空洞,你是不是過來看看?」
楊豹快步走近,在潘一心所指的石壁部位敲擊數下,然後,他端詳著這塊石壁的四周,突兀伸手按向一處凹陷的石隙,哈,一片三尺正方的壁面竟隨著他的動作「噎」
的一聲掀彈開來!
這是另一處暗箱,表面零碎堆置一些帳冊、信件等物,亦有幾張面額不小的莊票,再就空無所有了;楊豹隨手撥弄,連連搖頭:「沒有我們所要的東西,夥計們,再找!」
半跪在石榻之前的汪來喜,雙手不停在砌縫與石地間探摸,片刻後,他兩眼發亮,順手把榻側地下的一塊石片挖起,果然又是一個有著偽裝的密窩!
這個深置石地之下的密窩,其中整整齊齊排列著一錠錠的紋銀,每錠銀子都是十兩輕重,上下層疊,怕沒有幾千兩之多!
在眾人注視之下,汪來喜搬出銀錠,迅速檢視密窩之中是否尚掩蓋得有其他內容,但是,他們失望了,除去銀錠,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這間洞室並不寬闊,五個人翻來覆去搜了三遍,可以說寸壁寸土都不曾放過,他們相信不會有所遺漏,像這麼仔細的搜索法,休說一件尺碼不小的翠玉龍,即便一隻初生老鼠,也包管原形畢露!
疲乏的坐了下來,繆千祥捧著自己腦袋,形色苦悶又沮喪的道:「東西怎會不在這裡?當不成姓莊的把它吃了?」楊豹來回煤踱,哺哺自語:「奇怪,他可能將寶物藏在何處?有什麼地方能掩飾得叫我都看不出?」
汪來喜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的道:「豹哥,這間石室,裡外就只這麼點大小,我們可是矩細靡遺,別說地基壁面,甚至把洞都掀翻了,堪堪便刮起四周上下一層灰來,卻得是不見那條神龍,憑我們這等搜索的手段,包管連根針都尋得出,更逞論如此一件大號奇珍了,豹哥,依我看,問題是不是出在我們的行事方式上?」
楊豹焦切的道:「說你想說的話,甭他娘繞彎子了!」
汪來喜慎重的道:「會不會我們的判斷錯誤,寶物根本就不在此地。」楊豹煩躁的道:「你的意思是,霍春泉會騙我們?」
汪來喜道:「倒不一定是霍春泉有意遵我們,他缺少這樣做的動機;當初他指點寶物的可能隱藏處時,便說的是臆測之詞,並未十分肯定,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顯然他的推論不夠正確,東西是挪了位置了……」
楊豹呆了片刻,道:「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獨自倚在門邊的姜福根,此刻驀地向大伙傳遞信號,低促的發聲道:「場面不妙,門外的腳步聲亂了一陣,便都在左近靜止下來,如今反倒聽不著聲息了,我感覺得出,他們已經懷疑這間洞室有鬼,正聚集在外頭商議對策……」
汪來喜鎮定的道:「不關緊,一時半刻他們闖不進來。」
姜福根瞪著眼道:「一時半刻之後呢?就算他們一輩子都間不進來,莫非我們一輩子也不出去?」
汪來喜手捻耳墜,沉吟著道:「別急,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到時候總有法子出困也就是了。」
往石門上一靠,姜福根嗓音暗啞:「豹哥先前說得一點不錯,這間石室,便好比一隻甕,我們幾個,正是甕中的幾隻活鱉,端等著人家下網來捉了……」
楊豹怒道:「你少在那裡給大伙洩氣!」
姜福根垂下腦袋,長吁一聲:「我只是重複一遍你的話,豹哥。」
繆千祥是心焦如焚,比起其他人來,除了同樣有那種俊急憂慮的感受外,他猶多了一層愧疚的負擔,事情是為了他,兄弟們陷此困境亦是因為替他效力的結果,如今寶物沒有找到,一票活人卻窩在這裡進退維谷,要是萬一弄成個全軍覆沒的慘局,就是叫他變了鬼,那口冤慚之氣也化不開呀!
一隻肥厚的手掌輕拍他的肩膀,他淒惶回視,原來是潘一心;潘一心臉上浮現著他那慣有的和氣生財式的笑容,溫悅低沉的道:「樁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往遠處看,朝好處想,人要時運八字全湊擰了才會走那步敗勢,要倒循也不簡單哩……」
繆千祥沙沙的道:「是我連累了大家,一心哥。」
潘一心誠懇的道:「你沒有連累我們,樁兒,是我們自願來幫你的,我們都是些活蹦亂跳的大活人,我們若不想來,你能拿繩子栓著、鉤子掛著我們來?而兄弟是幹什麼的?越是艱苦,越能表現那等的堅貞情義,你無須感到內疚不安,否則,便造成大家心頭上的壓力了。」
楊豹惡狠狠的罵過來道:「打此刻開始,樁兒,你再也休想這些驢話,我們一個頭磕到底,八支香連肝膽,即使要死,大家也死在一起!」
姜福根應了一聲:「豹哥講得是!」
望著汪來喜,楊豹道:「來喜,你號稱『巧斑才』自詡智多星,現在可是用上你的時候了,你還不好生動動腦筋,琢磨著如何出困逃命?」
汪來喜忙道:「我這不是正在尋思麼?事緩則圓,容我慢慢的想它一想,包管能將咱們逃命的路子想出來,你們別催我,越催越不靈!」
姜福根耳朵緊貼著石門聆聽動靜,對汪來喜的話卻似乎信心不大,他冷澀澀的兜上來道:「眼前業已是強敵壓境,十萬火急,你他娘就慢慢去想吧,等到人家破門而入,將我們一個個活埋了,給你尋思的時間便更多啦。」
汪來喜沒有搭理姜福根的挖苦,他背著手,在石室中走來走去,模樣很像是在深思遠慮,至於他能不能想出法子,法子靈不靈,這一陣誰也不敢去下斷語。
楊豹來在門邊,小聲問姜福根:「怎麼樣?外面有動靜沒有?」
姜福根皺著眉道:「什麼聲響也沒有,但他們一定都在門外,我感覺得出來!」
搓著手,楊豹急躁的道:「真是出師不利,這可怎麼辦才好?」
彷彿是回應他的無奈,石門上猛的起了幾聲震響,由聲音的沉實有力來判斷,分明是鐵錘一類的什麼鈍重玩意在陋擊,灰塵籟籟紛落中,門外傳來一個允厲的嗓調,嗓調隔著一層石門滲進,還帶著那麼一點悶窒:「裡頭的人給老子聽著,不管你們是幹什麼的,統統是來得去不得了;是知機的,趕快把門內的插梢撥開,出來俯首就擒,老子會考慮從輕發落,否則一旦吃我們破門衝入,便一律人頭墜地,半口不留!」
姜福根的臉色有些泛白,他望著室中的夥伴,喉管裡似塞著顆棗核:「我猜得沒有錯,對方果然發覺我們了,如今門外必然是層層包圍,強敵環伺,要想逃走恐怕是難似登天,夢也不用去夢啦……」
楊豹跺了跺腳:「來喜,你看該怎麼應付?」
停住步子,汪來喜不急不忙的道:「犯不上緊張,他們待破門而入,沒有這麼容易,彼此還有得耗。」
楊豹氣淋淋的道:「卻是耗到幾時?莫不成我們就干坐在這裡等對方砸碎了門進來?」
汪來喜苦笑道:「法子還沒有想出來,目前除了暫時僵持,叫我又能怎麼辦?」
於是,石門外那個腔調再次響起,用的嗓勁還相當不小:「你們不用裝聾作啞,以為悶著頭不吭聲就能瞞騙過去,老子知道你們窩在裡面,要是再不出來受縛,老子就立時衝入宰人;別看有這爿石門擋著,石門不是一座山,幾下子就能叫鐵錘砸碎,你們可要想想清楚,休地娘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楊豹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潘一心已上前一步,沉著的道:「豹哥,豁上一身刮,皇帝拉下馬,我們拚了他娘的!」
若是以五打一,楊豹當然也知道拚,眼下的情況卻很可能是人家以五十打他們一,這種陣仗待如何拚法,連楊豹自己都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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