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雲沉冷的望了車上秦紅一眼,道:「我爹與你們虎躍山莊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何你爹害得他老人家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車上,秦紅道:「你說什麼?」
方小雲怒叱道:「你還裝蒜?」
秦紅道:「請你說明白!」
方小雲怒得變了臉色的道:「你不敢此時承認!」
秦紅一挺上身,道:「就我所知,我爹好意的把半部『百竅神功秘籍』分抄下來,送給你們,這是一部煉氣走穴的絕世秘籍,他老人家並未取你們任何報酬,難道你們會不知情的反過來恨我爹?真是豈有此理!」
一邊,智上大師搖搖頭,道:「秦姑娘,你當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內情?」
秦紅道:「我知道什麼?」
智上大師道:「不錯,老衲也看過那半部秘籍抄本,確是一部寶典。但你爹卻在三月之後送來一種藥物,初時服用,倍增功力,尤其在運功四肢百骸與七百二十一處穴道之時,全身有著欲飛的感受!唉……」
秦紅道:「這也是我爹的好意呀!」
方小雲叱道:「狗屁好意,快要害死人了!」
她此言一出,一旁的沙成山也一怔!
熊霸天指著對面篷車,吼道:「秦家大小姐,睜開你的大眼睛,仔細看看我大師兄,他都皮包骨了!」
秦紅望望對面篷車上的方寬厚,不由也是一驚!
那把白髯宛似要從方寬厚的嘴巴上掉下來般,雙目深陷,兩腮乾癟,光景只是皮包骨了!
沙成山道:「上回見面,還是紅光滿面,這才幾日不見,人就變成如此模樣?」
不料沙成山的話甫落,那面,方寬厚已沉聲喘道:「沙成山……你……為什麼……不要我摘……下你的人頭?你……你太可惡了……我……」
變的真快,剛才還稱沙成山一聲沙大俠,此刻又變得深仇大恨似的一副欲噬人的模樣!
愣了一下,沙成山道:「人頭只有一個,要的人不只你一人,方老捕頭,我送給誰才是?」
不料方寬厚雙手平伸,淒叫道:「當然送給我!沙成山,難道你看不出,我是多麼的需要啊!」
方小雲一聲哭叫:「爹!」她已跑上篷車輕輕的扶著方寬厚,道:「爹,你靜下來,千萬別激動!」
喘著氣,方寬厚道:「要想爹的身體復元,便只有以沙成山的項上人頭去交換了……」
沙成山道:「交換什麼?」
方寬厚道:「交換我要服的靈藥!沙……成山,我知道,我心中明白,我清楚得很,有一千個一萬個對不住你!但形勢所逼,我還能怎麼樣?」
淡淡的,沙成山道:「你以自己的生存,而要我的人頭,方老捕頭,怕你要失望了!」
方寬厚啞著聲音,眼淚鼻涕全掛在鬍子上往下滴。他粗聲的道:「沙成山,你要行行好呀!與其你的人頭被別人取去,何不送給我?」
沙成山道:「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想取我項上人頭之人,竟然是秦百年!」他猛回頭望著秦紅,又道:「竟然是你爹!」
秦紅道:「這怎麼可能?」
方寬厚立刻猛搖著手,道:「不、不、不,決不是秦老爺子,我可沒有說是他老人家……你別瞎猜!」
沙成山冷冷的道:「你不是以我的人頭去交換秦百年的藥嗎?」
方寬厚急又道:「也許老爺子用你的人頭去向那個真正要你人頭的人交換什麼,就如同我一樣!」
咬牙咯崩響,沙成山道:「等著瞧,我早晚會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
智上大師歎息的道:「沙施主,我這位師侄服了秦百年的藥後,每天必須再服,一天不服就如同大病在身。一旦毒瘤發作,幾至六親不認。望沙施主多多擔待!」
一驚,沙成山道:「這是什麼藥物,竟然如此厲害?太可怕了!」
方寬厚又再厲吼,道:「沙成山,把你的人頭送給我吧,我會感激你的大恩呀!」
這話真令沙成山啼笑皆非。還有人明敞著索求別人項上人頭的,豈有此理!
智上大師覺得太不成活,猛然回到方寬厚身邊。他出指如風,立刻點向方寬厚七處要穴!
但聞方寬厚「啊」了一聲,立刻軟塌塌的睡了下去!
沙成山道:「大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智上大師道:「事情發生在這半個月,秦百年的藥中斷了,害得他如此淒慘。老衲聞報,這才趕來方家集,準備把他帶上少林寺,用『八籠蒸石大法』,為他祛除身上毒藥!」
一驚,沙成山道:「什麼叫『八籠蒸石大法』?」
智上大師道:「那是一種療毒大法。不論這人中了什麼毒,只要把他放入八層蒸籠最上層,下面燃起大火,在蒸氣的悶蒸之下,再施以一定的藥物,令這人全身筋骨盡軟,什麼樣的劇毒都會被逼出體外!」
沙成山征了一下,道:「可惡,如今連秦百年也在謀我的項上人頭!哼,他是採用迂迴手段,並不直接謀我……」
他一頓又道:「究竟是誰在暗中要我的人頭?」
秦紅在車上道:「沙大哥,我們走吧,我不希望再同這些人說個沒完沒了!」
沙成山尚未開口,熊霸天已吼道:「想走?沒有那麼容易!」
秦紅道:「你想怎樣?」
熊霸天道:「跟我們回少林寺!」
左長庚也點頭,道:「對,把你送上少林寺,不怕你爹不拿藥來交換!」
熊霸天又道:「少林寺的『八籠蒸石大法』,萬一解除不了大師兄身上的毒,就必須用秦百年的藥來維持。秦大小姐,少林寺你非去不可!」
沙成山道:「她不能去!」
智上大師走過來,道:「沙施主,可否打個商量,讓我們彼此都過得去?」
沙成山道:「沙某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
智上道:「有!」
沙成山望望焦急的秦紅,道:「大師請講!」
智上大師道:「秦姑娘先去少林寺,老衲陪沙施主走一趟虎躍山莊,以證人的身份,證明沙施主已從黑龍堡救出秦姑娘,你以為如何?」
沙成山猛的哈哈大笑起來……
智上大師道:「施主同意了?」
沙成山搖頭,道:「大師,你的話十分可笑!」
智上愣然,惱怒道:「可笑?」
沙成山道:「相當可笑!試想,我是從黑龍堡把秦姑娘救出來的,救出來的人未送回虎躍山莊,反倒又把她送入秦百年的另一個仇人手中,這話說得過去嗎?」
智上道:「至少秦姑娘在少林寺沒有生命危險!」
沙成山道:「黑龍堡也木見得會殺了秦姑娘!」
左長庚厲吼道:「沙成山,是我們師叔找你商量,你他娘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沙成山冷酷的道:「我什麼酒也不吃!三位,我們車走車路炮翻山,各幹各的了!」
智上沉聲道:「沙施主,如此做法,你並沒有損失什麼呀!」
沙成山道:「秦百年不是三歲小孩子,他若不見他的女兒,我的一萬兩銀子事小,丘蘭兒母子的消息事大,各位可曾替我想過?」
智上道:「如果秦姑娘在少林寺,秦百年仍然會說出丘蘭兒母子的下落!」
沙成山搖搖頭,道:「你們太小覷秦百年了,而且……」
熊霸天不耐煩的叱道:「而且什麼?」
沙成山道:「而且有損於我職業上的名譽。沙成山的買賣,永遠是乾淨利落而不拖泥帶水的!」
左長庚咬咬牙,道:「既然不能善罷甘休,我們只有豁上一拚了!」
智上大師道:「沙施主,但願你再思!」
沙成山道:「我頭頂著青天,腳踏個理字,各位如果動武,沙成山只有接下了!」
方小雲叫道:「沙大俠!你……」
沙成山苦澀的一笑,道:「方姑娘,我知道你比我還苦,但情勢如此,造化弄人,我們都認了吧!」
秦紅在車上道:「沙大哥,他們是想要你的人頭,擄我只是借口,你千萬別存婦人之仁!」
方小雲厲聲道:「秦紅,你還要火上加油,挑撥沙大俠嗎?」
秦紅道:「事實擺在眼前,還用多解釋?」
沙成山懨懨的垂下雙臂,他不再開口了……
不錯,秦紅的話一語中的,一語道破對方的真正企圖。
是的,方寬厚的毒癮發作,人已變得只餘一口氣。
此番去少林寺,雖說可以用「八籠蒸石大法」祛除他體內之毒,但也不能保證他以後不發作。
也許取下沙成山的首級,或可換來秦百年的藥。退一步想,能再換得這種毒藥以維持平常體能,也比現在這種慘狀好得多!
此刻,方寬厚有此想法,而且已是迫不及待!
智上又何嘗不作此想?
只是他是出家人,只能把這話放在心中。在方寬厚失去理智吼叫時,他連忙點了方寬厚的昏穴,以掩飾他們的企圖!
熊霸天與左長庚二人沒把握砍下沙成山的人頭!
但他們的心中卻不能不想,至少,他二人也決心把秦紅留下來,以逼使秦百年用藥換回女兒!
當然,沙成山一開始就把事情看穿了,但說至最後,仍然免不了一場血腥搏殺,於是……
於是他不再開口了!
江湖上的事情,有時候一場搏鬥結下不世之仇,有時候又全靠一場拚殺把一件糾葛擺平!
沙成山瘦削的面孔上掛著無奈,無奈中有著忿慨!
往往一件十分有理的事情,被人說得毫無理由可言。什麼是公道,什麼又是道義,便只有武力來證實了!
智上大師一頓手中禪杖,冷冷的道:「沙施主,江湖上任何一件事情,固然要替自己想,但多少也得替對方想想,哪怕是替對方想上一點點,也說得過去,怕的就是只為自己而絲毫不為對方想!」
淡淡的,沙成山道:「大師所何指?」
智上大師道:「我們不難為沙施主,但卻要秦姑娘留下來!」
沙成山搖搖頭,道:「立身江湖,信譽第一,秦姑娘是一定要送回獅頭山的!」
他一頓,又道:「如果各位諒解,我可以放棄一萬兩銀子,換取秦百年的解藥送上!」
沙成山的話甫落,熊霸天已吼聲罵道:「娘的,休得故示大方,老子們不承你的情!」
左長庚也重重的道:「留下秦紅,放你走人!」
沙成山冷冷的一曬,道:「我是仁至義盡,你們成心要殺,再說便是多餘了!」
空氣中隱隱然有血光浮動,迷濛裡好像有鬼魅閃現!
這是扣人心弦的一刻,令人窒息,也是乾澀與死寂的無奈時候,連呼吸也濃濁起來!
這大概就是「山雨欲來」前的寧寂吧!
沙成山把身子剛剛移向五丈外的一片草地上!
左長庚的動作真快,鬼影子似的已到了敵人的頭頂,長把雙刃大刀已打著勁旋旋上了敵人的頭頂!
沙成山立刻雙肩閃晃,他右腕猝翻,一篷晶瑩如冰的冰芒便閃擊上去!
彷彿冰球之炸裂,帶著參差的光焰流濺迸射,一剎之間,便又復歸幻滅!
左長庚的身子側翻三個空心觔斗,呼的掠過那片極光而往地上落去!
左長庚的身子剛落下來,熊霸天已鐵塔也似的左手勾著牛皮盾右手的雙刃斧暴砍上去!
連沙成山也相當驚訝,因為熊霸天的左手已折,如今套著鋼鉤,怎還會勾著那個牛皮盾?
想歸想,沙成山的身法卻快得出奇,他右足上揚,原地一個空心觔斗,巧妙的閃過熊霸天的一斧,人已到了敵人的身後!
於是,牛皮盾暴旋回砸,呼轟著回罩敵人。就在此時,熊霸天已以兩件兵器——雙刃斧與鋼鉤疾往敵人殺去!
另一面,左長庚雙手端刀,暴喝如雷的一記平殺,生生堵住沙成山的退路!
智上大師看得真切,精鋼禪杖已盤打在沙成山的頭上三尺之地!
這是絕妙的搭配,極巧的圍殺。顯然這師叔侄三人的默契已到了心心相印之地,不謀而合之境!
沙成山的身形突然疾縮,人已矮了三尺。只見他右臂圈縮中,一聲暴喝:「雙星伴月!」
一百二十一刀已凝聚在空中不即消失,一百二十一條縱橫交織的流電光雨,狂濺開來!
好一陣密集的火炮聲,金鐵撞響便急驟的敲進人們的耳膜而又激盪著人心!
半空中,智上大師的身形左右飄閃——飄閃在碎芒與散飛的破布血雨中!
左長庚拖著無法舉起的雙刃長刀往斜刺裡撞去!
他面色煞白,雙目冒火,吐氣有聲的怒視著那片尚未消失的毫光冷芒,血,在他的背後往下流——一條線的往下面流!
熊霸天鋼鉤按在右肩頭,那兒正往外溢著血,他似是不信邪的仍然虎吼怒罵連聲……
沙成山並未受傷,但他肩頭上的舊創,卻因他的過度用力而又裂開來,痛得他有窒息的難受,然而他卻咬著牙苦撐著!
高手過招便是這樣,一旦臨到要命關頭,也就是勝負將分之際,那一刻的來臨,往往會出人意料的快!
現在,秦紅在篷車上叫道:「沙大哥,借此機會殺了他們!」
那面,方小雲躍下篷車沉聲道:「秦紅,你休仗沙大俠為你撐腰!想殺嗎,來吧,方小雲這裡候教!」
秦紅憤怒的一咬牙,道:「你不配!」
沙成山仍未開口,他緩緩的走向方寬厚。方小雲急急橫身攔住,道:「沙大俠,要殺你先殺我!」
搖搖頭,沙成山道:「我想證實一件事情!」
方小雲道:「什麼事情?」
沙成山道:「真的是秦百年要我人頭?」
方小雲道:「我爹剛才已經否認,更何況他現在昏睡過去了!」
就在這時候,智上大師拖著禪杖撐起身子,道:「沙施主,幾月不見,你竟已把『正果老人』的『銀鏈彎月』最厲害的殺招習會,令老衲大感意外!」
沙成山淡淡的道:「從招式上,大師當知我心,也就不用我再多言了!」
點點頭——頭上有血滴下來,智上大師道:「不錯,老衲十分清楚,你的那招『雙星伴月』,當今江湖之上,怕很難有人躲得過。我三人能刀下倖存,是你刀下留人。然而,老鈉必將你這招殺著帶回少林寺再加演練……就如同上次你施出的『寒江月落』一般!」
沙成山這才明白,原來他三人敢於搏殺自己,是因為已洞悉了自己的那招絕活——寒江月落,所幸自己在緊要關頭施的是「雙星伴月」!
淡淡的一笑,沙成山道:「好,沙成山等著那一天的來臨,倒要看看三位是否能化解我的『雙星伴月』!」
秦紅又吼道:「沙大哥,何不下手殺了他們?留得他日找上你,多麻煩!」
熊霸天喘著大氣,道:「沙成山,這是你再一次放老子身上的血,熊大爺不會輕易忘記!」
沙成山道:「姓熊的,可知我為何仍留你一條命嗎?」
熊霸天一怔,沙成山道:「我敬你是一條漢子!你能為同門師兄兩肋插刀,你沒有該死的理由。當然,我們彼此也無深仇大恨!如果有,那也是造化弄人,沙成山無可奈何!」
左長庚重重的道:「現在說什麼都是放屁,姓沙的,你給老子好生等著,血債當然要血還!」
秦紅立刻叫道:「聽聽,聽聽,沙大哥,你一心想修行,別人一點也不承情,何苦?」
沙成山搖搖頭,道:「我相信他們也是受害者。等我把暗中那個陰謀者揪住,眼前的敵人必將轉而成為朋友。秦姑娘,你以為呢?」
他的話聲不高,但在場的人都聽得很清楚!
智上大師喧一聲佛號:「阿彌陽佛!善哉!善哉!沙施主,我們後會有期!」
沙成山緩緩的走到篷車前,秦紅突然一驚,道:「血!」
沙成山重重的看了秦紅一眼,秦紅立刻摀住嘴巴!
那面,方小雲沒聽懂秦紅話中含義,她匆匆的替智上大師三人敷藥止血,且幽幽的看了沙成山幾眼!
上得篷車——吃力的上到篷車上,秦紅立刻對沙成山低聲問:「我沒見你受傷……」
沙成山沉聲道:「走!」
秦紅不敢再多言,抖起緩繩一聲吼:「哈!」
兩匹健馬拉著篷車便往南邊馳去!
沙成山十分注意對方趕車的大漢,見那大漢一直沒有動靜,這才放心的爬回車內!
拉下車簾,沙成山急忙把張大夫的靈藥敷上傷處!
他心中嘀咕,這次被「怒黃河」拚命扎中的一叉,幾乎扎到胸腔,看來必須要轉往方家集了!
否則,一兩天之後趕到獅頭山,難免一場廝殺,為防萬一,當然得先把左肩頭的叉傷醫好!
趕著篷車,秦紅回頭問:「沙大哥,你上衣浸血,傷在哪裡?」
沙成山已敷好藥,痛苦減去一半,血也不再流了。他這才歎口氣,道:「舊傷崩裂,沒什麼大礙!」
秦紅道:「此去獅頭山已不足兩日行程,等回到虎躍山莊,我爹一定會盡力為你療傷,而且……」
一聲苦笑,沙成山道:「你沒聽方寬厚說的話?你爹想以藥來換取我的項上人頭,他會為我療傷?」
秦紅立刻怒道:「方寬厚胡說八道!我怎麼沒聽我爹說要你項上人頭?」
淡淡一笑,沙成山道:「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如今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在謀我的人頭,你爹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秦紅道:「不可能!記得我爹好像說過,江湖上少不了你沙成山這號人物,有時候你比那千軍萬馬還管用。試想他怎會向你這位大鏢客索人頭?」
沙成山道:「老實一句話,眼前我已不再計較是誰在暗中替我製造敵人,我是一心繫在丘蘭兒母子二人的身上,只要能見到她母子,其他的便不算一回事了!」
秦紅半晌,方才低聲的道:「沙大哥!」
沙成山道:「什麼事?」
秦紅道:「如果……如果……」
沙成山道:「秦姑娘有話直說無妨,車上也只有你我兩個人!」
秦紅終於鼓足勇氣,道:「沙大哥,萬一,萬—……我是說萬一丘姐姐遭到不幸……」
沙成山冷冷的道:「這害她的人必將付出十倍代價,我會殺得他們屍骨成山!」
秦紅道:「沙大哥,我是說……我是說丘姐姐一旦遭到不幸,你願意同我長住獅頭山嗎?」
沙成山一愣,他當然明白秦紅話中的含意!
要知一個姑娘家,她能當著男人的面說出這番心裡的話,也需要極大的勇氣!
沙成山十分感動,但他卻鏗鏘的道:「秦姑娘,未來的事情誰也難以預料,這事以後再說吧!」
秦紅似是豁出去了,反正已經開口說出心裡的話,以下也就沒什麼好羞人的!
於是,她把馬車緩下來,又道:「沙大哥,如果有一天你能成為虎躍山莊的人,與我爹、我哥,同心攜力,必然會在武林中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
淡淡的,沙成山道:「怕要令姑娘失望了,因為我曾經說過,我是一頭不羈的野馬,更何況我也欠缺那種雄心與壯志!」
秦紅道:「如果你高興,天涯海角,我們一同遨遊。沙大哥,我知道那種生活也是愜意的!」
笑笑,沙成山道:「秦姑娘,餐風宿露、茅店雞聲的日子,久了也會令人生厭。披星戴月、風吹日曬的奔波,更是十分艱辛。你是虎躍山莊的大小姐,豈能吃那種苦?別讓夢想沖昏了頭,不值得!」
秦紅道:「值得!沙大哥,只要同你在一起,我就充滿了安全感!你們男人,可以『士為知己者死』,我們女人,也可以為心慕的人而亡!但願丘姐姐逢凶化吉,而且我必為拯救丘姐姐也出一份心力。萬一真的丘姐姐不幸……沙大哥,你千萬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
篷車內伸出沙成山的手,重重的握住秦紅的左臂。半晌未開口,秦紅又道:「沙大哥,你答應了?」
沙成山心中激動不已的道:「秦姑娘,我感激,也感動,但,我卻無法說出什麼……」
他一頓又縮回手來,道:「你一定要理解當前的環境,因為你爹與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只怕很難如你我的願!」
秦紅道:「不,一個人是會改變的,我相信我爹會接納你的!」
歎了口氣,沙成山道:「當然,還有你的舅舅,龍騰山莊的江大莊主,他永遠不會忘了我曾搏殺他兒子江少強的那件事情!」
於是,連秦紅也怔住了!
是的,江厚生的脾氣,秦紅最是清楚。也許有一天江厚生會率領兒子江少勇找沙成山一搏,因為江少勇正在……
突然,沙成山道:「秦姑娘,我們去方家集!」
秦紅一怔,道:「為什麼去方家集?」
沙成山道:「有事!」
秦紅道:「先去我家吧!沙大哥,你的傷必須先治好才能去找丘姐姐!」
沙成山道:「不,轉往方家集,我就是為了療傷!」
秦紅道:「獅頭山有的是精通醫道的大夫,為何去方家集那種小地方?算了!」
沙成山心想:你怎知方家集張大夫的醫術高明?
淡淡的,沙成山道:「秦姑娘,你該知道,如今我面臨的是四面楚歌,多少人想要我的命!」
秦紅道:「你救了我,我爹除了感激,不會對你有什麼不利的,還是去虎躍山莊吧!」
沙成山道:「如果你還聽我的,立刻往方家集馳去。秦姑娘,我的決心,你應該試著去適應!」
秦紅無奈何的道:「好嘛!好嘛!去就去!」
於是,篷車又轉而馳往西南方的方家集!
沙成山決心去方家集,其實是有兩個目的,一是找上張大夫盡快先把肩頭的傷治好——他這次被「怒黃河」冉再生傷的不輕,那叉尖若非斜著叉中,只怕心肺也會被叉爛。傷的如何,他心裡明白,因為那絕非皮肉之傷!
另外就是方寬厚吃的藥,為什麼會把一個人折磨成那種皮包骨的模樣?
是的,當今江湖上若論醫術高明,南有藥老子,北地就是這位張大夫了!
如果他們都不知道,天下還有誰知道?
現在,篷車又到了方家集的平安客棧!
沙成山從車上跳下來,便把篷車交給夥計,且命另一夥計快去請來張大夫!
丁掌櫃見沙成山帶著一位姑娘走進來,笑迎上前,道:「沙爺,這位姑娘……」
沙成山道:「這位秦姑娘,你給她找個乾淨房間,一兩天我們就走!」
沙成山與秦紅二人剛在房內坐下不久,只見張大夫匆匆提著藥箱走進來,後面跟著扁奇老人。
剛踏進門,易容老人扁奇大吃一驚,他雙目直視坐在桌邊的秦紅!
秦紅也是一怔,立刻笑道:「咦,是扁老人家,你原來是在這裡!」
沙成山立刻想起松竹小屋扁奇助自己解救丘蘭兒的事,當時丘蘭兒尚懷有身孕!
淡淡的,沙成山道:「扁老放心,秦姑娘是不會把扁老的行藏轉告給龍騰山莊的!」
秦紅也點點頭,道:「扁老,我爹,我舅舅,他們並不恨你!我更不會對他們提起的!」
扁奇深施一禮,道:「謝謝姑娘厚愛!」
張大夫驚訝的道:「還以為你已經救回丘姑娘了,所以我同扁老哥,二人匆匆趕來,原來……」
沙成山一聲無奈的歎息,道:「這些日子我是好一陣子折騰!」
扁奇對丘蘭兒甚有好感,聞言急問道:「沙老弟,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丘姑娘她……」
沙成山道:「至今尚不知她的下落!」
張大夫已開始替沙成山敷藥,聞言冷冷的道:「你既然尚不知道丘姑娘下落,為何同她在一起?」
張大夫指的當然是秦紅!
沙成山無奈的道:「說來話長!」
扁奇急道:「長話短說!」
於是,沙成山便把離開方家集以後發生的一切,大略的對二人說了一遍!
突見張大夫雙手托起沙成山左臂上下移動,口中嘖嘖稱奇的道:「老弟,我不能有任何解釋,除了幸運,也只有幸運了!」
秦紅關切的道:「』大夫,傷得很重?」
張大夫取出傷藥,用一根金針撥開沙成山肩頭的兩個血洞,把藥往裡面塞著,道:「肩頭有一塊硬骨片,兩支叉尖都被這塊硬骨片阻住,否則,叉尖穿肉而入肺腑,便是神仙也難救治!」
沙成山苦兮兮的道:「裡面感到使不出力……」
張大夫道:「那塊硬骨也叫墊肩骨,如今它已受了傷,你至少得三天靜養,不能再去動它!」
敷藥完畢,一根吊帶把左臂吊起來!
一邊,秦紅淒淒的道:「如果沙大哥不幸,這都是我的罪過了!」
沙成山淡淡的道:「秦姑娘,你也累了幾天,先回房去歇著吧!」
秦紅道:「不,我要在這裡侍候你!沙大哥,別攆我走,行嗎?」
沙成山心中有事要問扁奇與張大夫,礙於秦紅又無法開口,不由得低聲道:「秦姑娘,且等你歇上幾個時辰,我們一起吃飯,如何?」
秦紅這才勉強的起身走向另一房內!
沙成山立刻關起房門,低聲問張大夫,道:「張大夫可曾聞說過有一種劇毒之物,使人服了精神百倍,功力大增,一旦不再服用,便似失魂落魄而又無精打采,生不如死。這會是什麼藥?」
張大夫驚訝的看看扁奇,搖搖頭,道:「老夫從未聽過有這種藥物!沙老弟是從哪兒知道的?」
扁奇也追問一句,道:「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沙成山道:「二老當知方寬厚這個人吧!」
張大夫點點頭,道:「死而未死的方捕頭,我知道!」
沙成山道:「他曾經從虎躍山莊秦百年那兒習得半部『百竅神功秘籍』,隨後又服了秦百年贈予的那種毒藥。方寬厚初時不察,以為此藥是寶,服過之後頓感精神旺盛,不料秦百年拒絕再把此藥相贈,那方寬厚立刻毒癮大作,痛苦不堪,如今已變成皮包骨了!」
張大夫驚訝的望著扁奇老人,道:「扁老哥,這是什麼藥,我怎麼沒聽過?」
扁奇也歎著氣,道:「秦百年如果以此藥毒役江湖好漢,武林將不太平了!」
沙成山吃驚的道:「細想起來,的確可怕!」
望望房門,扁奇道:「沙老弟,我看秦姑娘對你不錯,你該從她口中試探才對!」
搖搖頭,沙成山道:「問過了,她不知道!」
扁奇突然又問:「沙老弟,江湖上傳言,不少門派找你索討人頭,這是真的嗎?」
冷冷一笑,沙成山道:「不錯,包括秦百年在內!」
張大夫哈哈一笑,道:「沙老弟,你若是受了傷,找張某人可以為你服務,但人頭被割下來,我就無能為力了!你可千萬記住!」
一笑,沙成山道:「想要我的人頭,怕不會那麼容易,對方也得付出一定的代價!」
扁奇低聲道:「沙老弟,老夫還是以為,由老夫為你易容的好,你可願意?」
沙成山又搖著頭,道:「易容固然可以躲過不少敵人,但我卻以為沙成山的字號響亮,沙成山決不藏頭縮尾!要殺,就叫他們來吧!」
深深的歎了口氣,扁奇道:「你是藝高人膽大,我不勉強你!」
沙成山思忖一陣,道:「難道連那苗疆名醫藥老子,他也不知道秦百年使用的是什麼毒藥?」
張大夫搔著頭皮,道:「嗯,那個老小子一定會知道,找他問問就明白了!」
沙成山道:「此去南疆八百里,也不知藥老子人在哪裡,而我又急於尋找丘蘭兒母子!」
扁奇道:「這個不難,我騎馬走一趟,老小子已有七八年未同我一起喝茶了!」
張大夫笑道:「百毒門你也有熟人,你去最合適不過!」
沙成山道:「藥老子如果知道,他一定有辦法化解這種毒物,中原武林便有救了!」
扁奇當下點點頭,道:「為免武林生靈塗炭,我老人家立刻走一趟南疆!」
就在扁奇與張大夫走後沒多久,隔壁的秦紅又走過來。她見沙成山脖子上掛著布帶,笑道:「你傷已紮好,我陪你吃飯吧!」
沙成山道:「恨不得馬上把你送回家!」
秦紅道:「急什麼?能藉著機會同你相聚三日,我已經很滿意了!讓我們珍惜這三天吧,沙大哥!」
二人相對吃著東西,秦紅不時的替沙成山夾菜,宛似一個體貼入微的小婦人!
沙成山心中幾次把秦紅看成是丘蘭兒,更幾次放下碗筷,滿面憂戚!
是的,已經多少天了,丘蘭兒母子二人究竟是生是死?
是生,今在何處?
是死,死在哪裡?
秦紅當然知道沙成山的心事,但她卻不敢開口動問,唯一能表現的,便是以其溫柔的動作,令沙成山快樂!
沙成山與秦紅二人靜靜的住在平安客棧,他們絕對想不到這三天裡發生的驚人大事!
遼北「黑龍堡」少堡主哈玉與「長白老人」顏如玉、「鬼爪手」李長泰、「怒黃河」冉再生,四人帶傷回到黑龍堡,那黑龍堡堡主哈克剛大怒,立刻親率十五名黑龍堡鐵甲武士,追進關內!
黑龍堡十五鐵甲武士,個個高大粗壯,孔武有力!
他們跟隨哈克剛在遼北打天下,凶悍不遜於西陲的二十四鐵騎,而且馬上功夫更是高人一等!
哈克剛以為自己快馬追趕沙成山,必能在一兩天內追趕上,他的目的是搏殺沙成山,擄回秦紅!
豈料沙成山中途繞上沙河,住在小船上,更因傷勢又折回方家集!
那哈克剛自視很高,立刻直往獅頭山追去。就在距離獅頭山五十里的一道壩子上,哈克剛遇上了關天水和西陲二十四鐵騎!
一條寬大的黃土路,路邊好長一片野林子,關天水正與馬上的「鐵腳寡婦」孔二娘說著話!
「一定要在大小姐回到山莊後再下手!」關天水這樣說著,小心的給了孔二娘一包東西,也不知他說的是向何人下手!
那孔二娘愉快的接過那包東西塞入懷裡,笑道:「關老弟,回去請莊主放寬心!便不交待,孔二娘還是要找上那廝的!」
孔二寡婦的話剛完,北邊塵土飛揚,忽然冒出一彪人馬,黑衣黑甲,連馬鞍也是一色黑的!
孔二寡婦仰頭遙望過去,沉聲道:「俱都是關外大馬,好像是往獅頭山去的!」
關天水點點頭,道:「一共十六匹!」
真快,說話之間,這十六鐵騎已到了前面!
關天水一見為首的人——黑塔似的大粗漢,大鬍子被風吹起向瞼上貼去,這人,嗯,敢清正是「黑龍堡」堡主「托塔黑龍」哈克剛。
哈克剛不識孔二娘,但他卻久聞「西陲二十四鐵騎」之威名,此刻,他只識得關天水,不由得一聲虎吼:「停!」
「黑龍堡」十五鐵甲武士一陣叮咚響,掛在馬鞍上的鋼盾已握在左手,十分有序的三騎一排停在路中央!
關天水抱拳道:「原來是哈堡主,久違了!」
哈克剛冷淡的瞄了孔二寡婦一眼,沉聲對關天水道:「快把沙成山交出來!」
關天水一怔,道:「哈堡主,你怎麼問我要起沙成山來了?這……」
雷一般的吼聲,哈克剛使起關外人粗獷的野性子,道:「少來!關天水,你們花銀子找沙成山暗裡摸過我黑龍堡。那個王八蛋忒也可惡,他媽拉巴子的後山放了一把火,前面放倒我的人,一傢伙便把秦紅給弄走。關天水,你可是秦百年入室弟子,你應該明白,我兒哈玉喜歡上秦紅,這原本是一樁美事。我怎會知道秦紅那麼固執?她毫抵死不從。從不從好商量,不該托姓沙的在我黑龍堡撒野。他傷了我三位老友不說,更幾乎割斷我兒哈玉的人頭,媽巴子的,叫他出來!」
笑笑,關天水道:「這麼說來,果然是哈堡主那日把我小師妹擄去了?」
哈克剛怪吼,道:「請去也好,擄去也罷,現在已不重要了,要緊的是,我要收拾姓沙的!」
關天水道:「聽哈堡主這麼說,我小師妹正同沙成山在一塊了?」
哈克剛道:「不錯!」
關天水道:「老實說,沙成山尚未把我師妹送回來。倒是哈堡主,不該一意孤行的擄去我小師妹,如今我師父很不諒解!」
哈克剛怒道:「你說什麼?」
關天水在馬上冷冷道:「我說我師妹尚未回到虎躍山莊,哈大堡主此種行為,令我師父不痛快!」
嘿然一聲狂笑,哈克剛道:「反正大家撕破臉皮,你們這門親家我也放棄了,我管你們痛不痛快!」
關天水寒著臉色,道:「姓哈的,用強用到虎躍山莊頭上來了!」
哈克剛怒道:「交出沙成山,別的少提!」
關天水道:「我說過,沙成山並未同我師妹回來!」
哈克剛抖著大鬍子道:「媽巴子,算算時間,他們應該早幾天就回來了,為何至今未回?」
關天水怒道:「哈大保主,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你休得在此罵大街!要知當初我們就算準,我師妹的失蹤同你父子有關係,從你們的跋扈作風,不難猜出是你們擄走我師妹。但我師父為了雙方顏面,才出價萬兩銀子,請那沙成山暗中找回我師妹,決不打算同你們黑龍堡撕破面皮。哪裡想到,我們仁至義盡,你們橫行霸道,敢情今天又率人找上門來了!」
一篇大道理,說得哈克剛怒氣衝天,他指指關天水沉聲喝道:「鼠輩,你敢教訓老子,宰你!」
淡淡的,關天水側面對孔二寡婦,道:「孔當家的,他們想以多欺人了!」
一邊,孔二寡婦幹幹的道:「有我孔二寡婦在,任誰也休想動你一根汗毛!」
「托塔黑龍」哈克剛咧開大毛嘴吼聲如雷的道:「你這惡婆娘是誰?」
孔二娘怪笑道:「哈克剛,你在遼北頭頂半邊天,老娘西陲做買賣,今天算是狹路相遇,來來來,看是你的鐵甲武士狠,還是老娘二十四鐵騎厲害!」
一怔,哈克剛道:「原來竟是傳言中的『西陲二十四鐵騎』,大腳婆娘孔二娘原來是你!」
孔二娘冷冷道:「怎麼?你含糊了?」
哈克剛黑團面一甩,厲聲道:「老子含糊你個鳥!孔二娘,你若今日攔是非,哈克剛必叫你後悔莫及!」
孔二娘大怒,雙手在空中連揮,口中厲聲道:「擺陣,擺陣!久聞遼北黑龍堡的鐵甲武士馬上功夫狠,正好今日領教!」——
舊雨樓掃瞄,anxious man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