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孝三冷冷的道:「江姑娘,不要強詞奪理,一味狡賴,事實勝於雄辯,而紙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我們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義豈會來此自惹麻煩?」
江夢真尖刻的道:「本來你們就是來找麻煩的,馮孝三,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恐怕你也早就急著要對付我們了吧?現在好不容易才找著個無中生有的好借口呢!」
神色陰沉,馮孝三道:「我要收拾你們,用不著找什麼借口,就憑這些年來你們那種跋扈張狂,目中無人的行為業已足夠成為理由,江夢真,我們之間的舊帳大可留待以後再算,眼前,你們是交人不交?」
江夢真強硬的道:「我們並沒有窩藏你所說的那些人,拿什麼來交?」
洪賢也大吼道:「姓馮的,你是他奶奶要騎到我們頭上來麼?」
這時,左勁寒似乎忍不住動了真火了,他暴叱一聲,狠厲的道:「洪賢,人證物證俱全,你還圖狡賴包庇?」
臉孔通紅,洪賢叫道:「決無此事!」
「狻猊」唐英德突然厲聲道:「真的沒有?」
洪賢憤怒的道:「當然!」
唐英德陰毒的道:「好,為了證明你所言是實,於心無愧,你可願意我們在你莊子裡搜查一下?如果找不到,我們回頭就走,屁也不放一個!」
馮孝三也接腔道:「設若你不答應此舉,便足證你懷有鬼胎,才不敢開誠佈公!」
額上青筋浮起,汗珠隱隱,洪賢咬牙道:「你們算是什麼人物,竟如此氣焰凌人,妄欲搜查本莊?我若允許你們這樣放肆,則『洪家幫』豈非威信掃地,我們日後還能再在道上混麼?這簡直是逼人於絕,專橫暴虐之至!」
左勁寒陰惻惻的一笑,道:「那麼,姓洪的,你是不肯讓我搜了?」
洪賢已經意識到情況的嚴重及緊迫,他所即將採取的態度,足可影響到他整個幫會的存亡安危,但是,他卻無法為了苟延一時而出賣他的朋友,這種喪義敗德的事,就是殺了他他也不肯去做。
雖然隱隱的金鼓在響,冥冥的殺伐將現,人眸中的血腥逐漸凝形,但洪賢一切全不顧了,就算要擠到最後一人,他也下定決心要擔負起這副道義的擔子來,於是,一仰頭,他硬繃繃的道:「不錯,你們不能搜!」
左勁寒的三角眼中煞氣盈溢,他冷森森的道:「我要提醒你一下,洪賢,你知道你這樣固執狡賴的結果是什麼嗎?
你是拎著你自家的腦袋在開玩笑,拿著你手下幾百條性命在做樂子,洪賢,你不要太愚蠢,姓關的他們和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交情?給了你什麼好處,竟值得你這般替他們賣老命,豁力氣?就算你自己活膩味了吧,你的手下們並不見得也和你一樣的想法,這些年輕的小伙子們遠境光燦前途無量,你怎忍心連他們也毀於一旦?」
洪賢大叫一聲咆哮道:「住口,左勁寒,你他奶奶休要在這裡挑撥離間,滿口胡柴,老子決定的事就是決定了,沒什麼好說的!」
唐英德惡狠狠的道:「老二,這老狗操的是叫鬼迷了心竅了,不給他來現成的他是不會馴服啦,咱們還等什麼?」
馮孝三也壓著嗓門道:「左二哥,遲恐生變,夜長夢就多啦!」
目光緩緩四移,左勁寒道:「大約,我們的人馬全備妥了?」
馮孝三忙道:「早備妥了,就等著二哥你一聲令下!」
面孔上流露出野獸般的狠毒之色,唐英德獰笑道:「快下令吧,老二,我要燒得他精光鳥盡,片瓦不存,殺得他屍橫遍野,雞犬不留!」
驀然眼神一硬,唇角下垂,左勁寒猛一點頭:「給我宰——」
馮孝三和唐英德正待下令所屬展開衝殺的一剎,那邊的黑暗中,突兀的傳來一聲冷酷又寡絕的語聲:「不准動!」
這三個字帶著那種森寒又冷硬的音韻,就好像三顆冰珠子突然並彈入人心,頓時連聽著的人內臟都緊抽了一下!
而只要以前聽聞過這聲音的人,他們便永不會忘記具有這種嗓調的主兒是誰!
驟然間,「悟生院」與「綠影幫」那邊的每一個人都立刻變了顏色,無數雙目光中全帶著驚駭的神韻急急投注向聲音傳來的黑暗方向——
當然,是關孤出現了。
緩緩的、幽幽的,關孤獨自由沉暗中渡向光亮,他的黑色頭巾,黑色勁裝,黑色大氅與黑色戰靴,形成了一身的黑,一身冷酷又殘忍的黑,他就那麼一步一步穩定的走近面龐上沒有絲毫表情,雙眸中找不出丁點反映內心思緒的端倪,他全身上下,全是一片冷一片硬,一片狠的意韻組合。
那形狀,就宛如他有生以來,便是這麼一個沒有情感,與沒有感受的鐵心人一樣,寡絕透了!
深深吸了口冷氣,馮孝三驚心動魄的呢喃:「關孤……」
「狻猊」唐英德方纔還薰天的氣焰也一下子化於無形,他瑟縮的退後一步,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就連一直沉默鎮靜,有如山嶽不搖的「狴犴」褚桔,這時也不禁臉上肌肉抽搐,唇角微微跳動起來……
乾澀澀的嚥了口唾液,左勁寒雖然亦同樣心跳如鼓,冷汗透衣,但卻不得不硬起頭皮承當,他用力於咳一聲,算是為自己,也為同伴壯膽,色厲內在的,他大聲道:「關孤,你好大膽子,竟敢背叛院主,出賣本院,更殘害弟兄手足,簡直罪大滔天,喪心病狂,如今你還不束手受縛,莫非尚須我等多費手腳?」
站定了,關孤凝視著左勁寒,他那雙凜寒如刃的目光,直將左勁寒逼得忐忑不安,唇乾舌燥,惶驚的移目垂睫,不敢正視!
關孤冰涼的陰沉的開口,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了,左勁寒,這些場面話你找別人交待去,我姓關的用不著,多少年來『悟生院』的所行所為,我早就看透心煩,現在,切莫使我重新拾起那段不快的回憶,否則遭殃的就是你們!」
窒了一窒,左勁寒強自壯膽道:「關孤,你不要狂,你今天的地位不是以前了,休想再居高臨下的教訓我們,同樣的,我們也不吃你這一套!」
關孤冷冷一笑,道:「很好,如今我們算是立於平行之位了,各位今夜大舉光臨,是否乃以『欽命大臣』的身份來擒拿我這叛逆的呢?」
左勁寒吸了口氣道:「一點不錯,關孤你是自行就縛還是要我們代代勞?」
關孤木然道:「我看,還是麻煩你們代勞吧!」
左寒呆了呆,惱羞成怒!
「姓關的,你不要自認為天下無敵誰都矮你一頭!我們受夠你多年的醃氣了,今夜就要全還給你!」
關孤冷冷的道:「你們能還,我就能收!」
一咬牙,左勁寒的三角眼中凶光閃閃,他吼道:「關孤,你是一定要拒捕頑抗了?」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正是如此!」
往這邊走近幾步,洪賢又急又氣又窘的道:「唉,唉,少兄,誰叫你現身的?這一下不就拆穿了把戲啦?我尚在苦苦堅持,你卻叫我自打嘴巴……」
搖搖頭,關孤道:「他們已經要動手了,洪兄,我怎能讓你為了我們的事在這裡獨立血戰,遭人殺戮?!」
洪賢氣急敗壞的道:「但至少你們可以乘亂突圍呀,現在什麼也甭談了!」
關孤肅穆的道:「為了我們的事,卻只讓你們在這裡承擔一切犧牲後果?不,洪兄,這不可以,也不可能,你要講求一個『義』字,須知我們更不能抹煞它,你有這種舒己為人的壯烈心懷,亦就更令我們誓同進退,歉難苟安了!」
洪賢連連跺足,懊惱的道:「這是何苦,唉,這又是何苦……」
關孤低沉的又道:「便有難同當吧,洪兄,如今敵勢如虎,敵焰薰天,我們只好拼戰到底,就算你一片佛心,甘願自淪血海,助吾脫走,但人家卻也不會如此輕易便逐你心願!」
洪賢長歎一聲,道:「悔不聽你之言……那票生意原不該做啊!」
關孤淡然道:「事到如今,不提也罷。」
這時,「悟生院」與「綠影幫」方面正在調兵遣將,人來人往,氣氛緊張異常,完全已經沒有了方纔那種「泰山篤定」「君臨天下」「穩吃穩拿」的威風了!
「螭吻」左勁寒目光閃縮,連連向四周探視,一邊頻頻與身邊的馮孝三、唐英德私語,而馮、唐二人也是神情焦慮,惶惶不安,時時回首朝黑暗中張望盼視,他們的形態,似乎顯示出正在等候什麼人一般……
關孤觀顏察色,小聲道:「他們剛才已經準備動手了,眼前為什麼卻又猶豫遲疑起來了呢?」
洪賢吶吶的道:「一定是因為少兄你突然出現,他們自忖對付不了,這才又畏懼不前了吧?」
關孤冷笑一聲道:「這只是原因之一。」
洪賢忙問:「還有別的原因?」
關孤低聲道:「不錯,據我看,他們還在等候什麼人,妄想待力量集齊之後,再一鼓作氣,將我們全部盡殲!」
洪賢目光如焰低吼:「他們敲得好如意算盤,少兄,我們豈能任由這些王八蛋稱心如意?」
殘忍的一笑,關孤道:「當然不!」
洪賢急切的道:「那我們就先動手,少兄,橫豎也要十一場,晚不如早,我們不能叫他們白揀了便宜!」
關孤冷硬的道:「放心,他們揀不了便宜!」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但是,洪兄,對方目前業已到達的人物中,已經具有不少好手了,我在暗中觀察,查覺「悟生院」「真龍九子」中,老二「螭吻」左勁寒、老四「狴犴」褚桔、老七「睚眥」金童祥、老八「狻猊」唐英德全已在此,「綠影幫」的幫主馮孝三與他手下首席堂主「角蛟」趙逖就在眼前,這一股力量之雄厚便已不能輕視,而金童祥和「綠影幫」的其他好手尚未出現,我判斷他們定然隱伏暗處,分別卡塞住各條重要通口要隘了,洪兄,總之,切記稍停血戰之後,你要率眾遠揚,不可徒逞匹夫之勇,以免一蹶不振,冰消瓦解!」
洪賢點點頭沉甸甸的道:「我記得就是……」
關孤目光一寒又道:「拼戰當中,要且打且走,千萬不能原地鏖鬥,否則,敵方援兵趕到,高手聚齊,我們立將陷入絕境,這是大大不智之舉,更須注意莫犯此忌,另外當前之敵,有三個最難以纏,一是褚桔,一是左勁寒,一是尚未出現的金童祥,他們三人中,尤以褚桔悍猛異常,且有萬夫不當之勇,且此人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不可不嚴加防範!」
洪賢咬牙道:「我去敵他!」
關孤搖搖頭道:「不,就讓我來吧!」
看了洪賢一眼,他又但然道:「並非我有他意,洪兄,老實說,你不是他的對手,犯不著憑白拿自家性命去做無渭犧牲!」
歎口氣洪賢道:「也罷,全由少兄你作主了!」
關孤冷靜的道:「很好,我們準備行動——」
洪賢四周眺望,但見火把條條閃映,風燈如點點繁星晃動,披頂、樹梢、林間,全都是對方的重兵層疊,他不禁感慨的道:「少兄,這場仗,將要打得辛苦了,我們業已叫人家,團團圍住啦……」
關孤道:「讓我們盡力而為吧。」
使了個眼色,洪賢迅速退回陣裡,關孤等他低促的向他的手下人交待了片刻之後,才朝前移近幾步,向仍在一邊頻頻翹首探望,一邊猶在指揮調度的左勁寒道:「你還沒等夠麼,左老二?」
身子一震,左勁寒將目光投注在關孤身上,他故作不解的道:「等誰?」
關孤冷然道:「不管等誰,我認為全不關緊要了。」
左勁寒大聲道:「關孤,我再奉勁你還是乖乖就縛的好,我們一旦動手,非僅你斷無生理,就連『洪家幫』也要跟著你遭受無妄之災,害人害己,你這又算哪一門子的仁義道德?」
關孤笑笑道:「我如束手就縛,你們難道便會放過『洪家幫』的任何一個人?」
瞪了那邊的洪賢一眼,左勁寒憤恨的道:「不打誑言,那包庇你,與你狼狽為奸,更一味欺瞞我們,仇視我們的洪賢老狗決不能饒!其他主謀亦當受罰,不過,別的人就可以放過!」
關孤嘲弄的道:「你可知道,這樣一來『洪家幫』還能存在麼?他們的一干首要分子如若全叫你們殺的殺,罰的罰了,剩下的人尚能起什麼作用?只怕不散也要散了,左勁寒,你打的好主意!」
左勁寒切齒道:「我叫那洪賢老狗再編謊言!我要割他的舌,罰他欺瞞不實,我要剜他的眼,罰他有眼無珠!」
旁邊,馮孝三也恨聲道:「洪老狗好咬牙,明擺明顯的事實他都能翻江倒海瞎扯蛋,硬是不肯承認,太也可惡了,更可惡的還有那義女江夢真,幫著他老子騙、推、賴,簡直一雙混帳玩意——」
關孤冷森的瞅著馮孝三,道:「大幫主,你這一番話,是對著我說的呢?還是為了仰承左老二的意思在旁邊幫腔?」
猛的心頭一跳,馮孝三不禁連退兩步,他張口結舌結結巴巴的道:「這……這……我……我是說……呃,我是指……」
左勁寒一見馮孝三的畏懼狀,不禁勃然大怒,他重重一哼,氣湧如山的衝著關孤道:「姓關的,你還擺你什麼『首席殺手』的威風?就算他對你說的你又能怎樣?誰還含糊不成?」
關孤緩緩靠近邊道:「沒有人叫你們含糊,左老二,含糊的是你自己!」
左勁寒發覺關孤的接近,他不由自主的往後倒退,口中叫道:「慢著!」
這時,一直持立不動的「狴犴」褚桔竟挺胸踏上一步,悍然迎接關孤!
關孤先向褚桔微微頷首道:「不錯,褚老四,在你們兄弟九個裡面,也就數你算是個真正的人才,只不過你走岔了道!」
褚結面無表情,語聲低沉的開口道:「人各有志,關大哥!」
關孤吁了口氣,道:「太可惜了,你!」
褚桔生硬的道:「不然,關大哥,我們的立場不同,看法也就迥異,我卻認為是關大哥這樣做太可惜了!」
關孤冷冷的道:「那要用事實來證明,褚老四!」
站在那裡,褚桔雙臂下垂,目光如定,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一樣充滿了那種待噴的熱與力!
關孤心裡一歎,問左勁寒:「你方才叫慢著?」
左勁寒尷尬又憤怒的道:「不錯。」
關孤不屑的道:「為什麼?『悟生院』最近又立了這類新規矩?敵我交手之前,可以休戰喊停?」
佈滿纍纍疤痕的醜怪黑臉竟泛起了一片紫紅,左勁寒厲吼道:「你休要在那裡譏諷於人,姓關的,我之叫你且慢,只是念在同夥多年,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而已!」
關孤冷笑道:「什麼最後的『機會』?左老二,不要口是心非,說得這麼中聽了,老實說吧,你在盡量設法拖延時間,等待援兵趕來,是麼?可惜的是我也很精明,不會上你這個邪當!」
左勁寒狂叫道:「你罪該萬死,你逃不了,舒家母女與『絕斧絕刀』更逃不了,姓關的,你們業已身陷重圍,有如甕中之鱉了!」
冷淒淒的,關孤道:「我們身陷重圍是不錯,但甕中之鱉卻不見得,左老二,你要我證實我說的這句話麼?」
左勁寒神色大變,臉上瘰瘍的疤痕隱隱蠕動,喘息急促,雙目大睜,他「咯崩」咬牙,亢烈的叱吼:「關孤,我就要你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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