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魔志 第十三章 渡僧魂 系幽情
    那在迷濛的夜右中飄蕩的軀體,那慘綠綠的眸光,而灰白的僧衣迎風拂動,冉冉而來,這情景,宛如惡夢中映現的鬼影,寂靜去做無聲獰笑的凶魄,令人頭悚而驚悸!

    龍各吾沉靜的凝注著這個虛幻的黑影,以那麼不可思議的方式向自己接近,他手上的阿眉刀鋒,已突的仰轉朝上。

    塥著尚有丈許,僧人的身影驟然較方才快上千百倍的掠到面前,這尋丈的距離,彷彿在察覺它的長度的時候已經完全消失,像只是一種錯覺,一種視線上的虛幻感應。

    但是,龍尊吾也並不嫌慢,他的上身徹忸,阿眉刀閃電般猛迎而上,幾乎沒有看見那個僧人的出手,一串暴自倏起,滿空的火花迸濺中,兩個人已在這瞬息之間,相互攻拒了以十六個動作組成約九招十六式|僧人飄忽的影子,一展之下凌空翻轉,那種翻轉的姿勢十分美妙,在美妙中卻又無比的狠毒,月牙鏟帶看半勾燦麗的銀芒,像煞夜幕上飛舞的翩翩新月,在一陣刺耳的「噗」「噗」破空之聲裡包捲向龍往吾當然,龍$吾非常明白,這個和尚的功力特強,較之原先那六個僧人實在高出太多,那朵朵的新月形芒影是如此眩目迷神,如此繽紛美麗,但是,只要撞上一下,則一切俱休………。

    對準那些飄飛的新月之影,阿眉刀呼嘯著縱橫掃掠,圍繞著龍尊吾的身體,刀鋒映連著一條絛匹練似的光帶,宛如一層層金光燦然的錦帛被急速抖開,而這些錦帛卻又永無竭止,流閃如波的旋回轉舞,悅目極了。

    兩傑手臂與兩條手臂,幾已施展得在剎那間,變成了千千萬萬的臂膊在同時揮動,月牙鏟狂猛如浩海波溝,兩阿眉刀宛似馭風飛凌九宵的金色之龍,身影俱皆裡在翻翻滾滾的鏟山刀芒裡,在閃電似的交擊中然分合,在生死一線的擦掠中穿織撲攫,眨眨眼,只方已經拚鬥了四十餘招!

    雙頭蛇纏在龍尊吾的右臂上,這時,他的汗水已在不免裡浸透了內衣,呼吸也比方才急促了些,對方的功夫好強。閃幌之間就似一抹淡淡的煙霧,快得無可言諭,而且,飄渺有如漫空的飛絮。

    醉壺公易欣與魅鷹朋三省的情況已經大大的不妙了,搏虎十三僧有十二個人圍看他們狠拚惡鬥,兩個人又都沒有帶上兵器,此刻,不要說如何取勝,甚至連躲閃騰挪之間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狼狽不堪~醉壺公簡直已成為一個汗人了,掠身出手無不汗珠子隨看並濺,衣裳也全是濕淋淋的,額問的青筋在突突跳動,奔命於霍霍劈斬的鏟刃寒光之中,一面閃挪,他一面拉開嗓子大叫:「龍老弟,你那邊就快點完事不成麼?老哥哥我這去已經十萬火急……」

    朋三省猛一翻身,讓過了呼轟而過的十七鏟,咬牙切齒的吼道:「別叫了,他奶奶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還說不定准栽在這裡………」

    「刮」的一聲,醉壺公略一疏忽,屁骨土已開了一倏三寸長的血口子,他怪叫一聲,抖手就是連土尢掌,跟看又忙不迭的躍起:「天爺,若漢帶彩了………。」

    朋三省獨目暴睜,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啞看喉嚨吼:「老哥哥,就是要死,也他奶奶拉上兩個墊棺材底………。」

    連閃逋退,醉壺公大叫道:「說得是。,我這把老骨頭不能賣得太賤………。」

    他們這邊吵得熱鬧,龍尊吾卻滿心焦慮,阿眉刀轉飛紋斬,他冷冷的道:「和尚,你們不退?」

    僧人身形飄掠如電,月牙鏟暴攻而來,沒有回答一個字。

    龍尊吾蒼白的面色已帶上一抹紅暈,他仍然蹙著氣道:「一定要生死兩斷?」

    又是二十七鏟分做十七佰角度飛至,鏟刃閃閃,凌厲至極!

    眼前的形勢異常分明,與龍尊吾對敵的這個僧人,顯然是「大鷲七羅漢溥虎十三僧」中功夫具於首位的人物;而他的一身所學也確是精湛無匹,假如龍尊吾纏鬥,只怕再來上個三五百招也難見勝負,「飛流九刀」法是如此卓絕狠毒,龍尊吾已經將其中四招反覆過了四十遍,但是,也僅能與對方扯個平手,這在他出山以來,是絕未遇過的事!

    後面約五招,龍尊吾已隱藏不用,現在,他知逭濺血橫死的結果就在眼前,他要以最為暴辣脆落的手段結束這場爭鬥!

    於是——

    當那沉重而變幻莫測的肩牙鏟再度挾看暴烈的聲威兇猛捲到,龍尊吾不移不動,阿眉刀「削」「削」飛斬,金色的刀芒抱看閃曳掠的尾巴縱橫旋舞,又在一片震耳蕩心的劇烈撞擊聲中,他瘦削的身形轉而朝對方的鏟影裡躍進,閃幌的金銀異彩有如一口以無數錦亮絲緞編織成的透明光球,現示看極端的迷幻與絢爛,當龍尊吾的去勢才一接觸到敵人的攻擊圈裡,那僧人已泠沉的一哼:「該去了………。」

    月牙鏟的爛銀鏟身倏忽揚起,在揚起的同時又驀然翻罩而下,宛如一片疾落的透明水晶,又像暴掀而降的波浪,銳利的鏟風呼嘯看朝四周撲溢,半彎的刃口吐看冷森的寒光,似是一張張野獸的血嘴,而這些血嘴卻布成了一面鋒利的光牆,在如此近迫的離急速推向揉身閃進的龍尊吾!

    斷叱一聲,龍尊吾整個身軀完全貼到地面,阿眉刀抖手四十次在一個時間並排成四十條光柱倏回拒上,左臂活蛇般筆直彈伸,纏在臂上的「裡頭蛇」已「雪」的一聲尖響,烏光驟閃,溜瀉而出,兩枚藍汪汪的尖錐以快不可言的去勢砸擊敵人雙腿。不管攻勢的結果如何,龍尊吾貼它的身形又猛旋而出,在他橫旋彈開的一剎,握刀的右手食指已猝然料指急抖,一點紅艷艷的閃光有如一顆紅色流星的曳尾,眨動看菱形的眩目光芒飛射而出,這彈射的速度是如此快捷,以至方才看到金芒一閃,已經穿過了層層重重的刀光,鏟影,穿過了激盪樅橫的勁光銳氣,那麼急厲的射向僧人的雙眉之間|口中發出一聲龍吟似的低鳴,僧人的兩隻眸子綠光更甚,他斜斜掠田三步,月牙鏟仍以原先的狂烈威勢猛攻敵人,在鏟身舞動的同時,鏟尾已準確無比的擊向那粒來至眼前的紅芒!

    於是,輕輕的,卻清脆的「叮」然起了一聲撞擊之響,那粒紅芒被鏟尾正正砸上,但是,怪異的事情出現了,紅色的菱形光芒並沒有被擊飛,更沒有被擊落,當鏟尾撞擊在紅芒上的一刻,那菱形的光影竟沿著鏟尾滴溜溜的一轉,像一顆毫無重量,卻又滑膩得不容沾指彩泡,一溜之下,又以同樣的菱形尖端猝然射去!

    所有的過程都是快捷無匹的,僅只眨眼的時間便已開始又結束,僧人顯然大出意外,他微哼一聲,再度挪移,月牙鏟雲滾風號般呼轟翻舞劈掃,連串的「叮」「叮」之聲在瞬息間響成了一片,但是,那枚菱形的紅芒卻在每一次砸擊中轉溜得更為急切,四個尖角在空氣中發出陣陣輕微的,卻令人心旌蕩懼的呼嘯,映現看眩目的珠紅光彩,有一股特異的寒心動魄韻息!

    於是——

    月牙鏟舞動看,紅芒在奇快的跳動閃躍,發生得似很漫長,又是如此短促,當僧人的沉重兵器還沒有再度揚起,他已宛如在冥冥中遭到一隻魔手的狠擊,喉頭痛苦的低嗥著,呼呼旋出了七步!

    龍尊吾自丹田厲吼著飛快揉進,阿眉刀有如一抹極西的電閃猝掠而過,僧人旋動的身軀劇烈一抖,仰身摔倒,一股湧泉似的熱血自他腸腹間狂噴而出,龍尊吾足尖拄地,翻身轉回,在他的預測中,環伺於側約三個白衣僧人必將悲憤撲來。但是,他錯了,那三個白衣僧人卻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三隻眼睛毫無表情的盯視著他,這模樣。就像眼前發生的事,與他們沒有絲毫關連一樣|一抹疑惑正浮上了龍尊吾的心頭,那三個白衣僧人已緩緩朝後退去,抿抿嘴,龍尊吾方想開口說話,背後,已有一溜銳風突然撞來,這撞撲之勢是如此猛烈,如此快速,幾乎剛別覺得已經到了背脊,他神色一凜,倏旋急掠,阿眉刀往上猝翻,在一片火花的濺散中,震耳的「嗡」「嗡」之聲波浪似的傳開,阿眉刀飄出的刀身微微一抖,再偏而回,「嚓」的一砧,又在那偷襲者的身上掛了彩,是的,那偷襲者——方纔已經在胸腹間開了膛的僧人,現在,他卻用一隻手捂看傷口,另一隻手提看兵器悄然繼續攻敵,阿眉刀又在他的背上割開了尺許長短的血槽,皮肉翻捲著,他的面孔焦乾枯黃,扭曲得五官全然變異了位置,似是用一團臘捏成的惡鬼面容,猙獰厲中,包含了無比的絕望與邪念,令人望而起栗!

    龍尊吾目光淡淡掃過自已的右脅,那裡,鮮血已染紅了他的衣衫,剛才那出乎意外的一聲,已在他右脅上到出一道極深的血口子,這創傷痛澈心扉,但是,在此刻,龍尊吾卻必須裝得若無其事………。

    於是,那僧人一隻碧綠的眸子瞪看龍尊吾,瞪得那麼深沉,那麼刻骨,而又閃幻著一股幽邃與不可明言的愴,緩緩地,他將手上的肩牙鏟拄向地面,一拄就是一尺多深,五指緊緊握著鏟身,他語聲彷彿來至另外一個枯寂的世界:。「此去極樂………或入地獄………老僧毫無憾言………今日之果,必已在他日種因…佛欲老僧如此,若啪必得如此………小施主,你手上之刀,非你之刀,若身上之血,亦非老偕之血:汝為佛之忘使:老僧為佛之目的………。」

    閃溜看綠光的眼睛逐漸黯淡,終至灰沉木訥,那週身染滿了血跡的僧人自然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龍尊吾,然而,眼睛去已失去了生命的意識,。空洞得像只是一雙人工嵌配進去的琉璃珠,甚至連那灰瑩瑩的暗淡微光也是那麼冷澀與愴涼,他挺立看,夜風吹拂著他染血的白色僧袍,這情這景,令人的意念飄渺,飄渺進一個倏然而恍忽的世界裡,難以興起一絲踏實的感覺。

    小知在什麼時候,週遭的爭鬥整個停止了,存下的十六個僧人步履沉重的往這邊圍了土來,口中隱隱發出「哦——」」哦——」的沉悶低吟,他們站成了一個圓圈,|將龍尊吾撇在圈外,然後,慢慢跪在地下,而「哦」「哦」的吟聲不息,翳重的,縷縷不絕的在空氣中往遠處散播,宛如水面的漣漪,隱隱約約,卻波波擴展………

    輕輕退了一步,龍尊吾將手中刀拄在地下,「雙頭蛇」懶洋洋的榻在肩上,忽然,他發現了一件怪事,那挺立不倒的僧人體,竟已在這時開始融化,就像一尊雪像在太陽下慢慢融化一樣,眼看著他的頭軟軟榻下,又濕淋淋的變形,像極稀的醬糊一般沾看軀體往四下流淌,而尚未淌盡,上身也開始融解,跟看就是下身。雙腿………

    「噹」的一聲輕響,一拉紅閃閃的菱形物體墜落於地,跪立在四周的僧人宛如未覺,依舊在低沉的吟唱看,吟唱看,直到那僧人融於無形,地下,這時只剩下一大灘黃濃濃的水漬,連骨頭渣子也不見一根!

    十六名僧人合十而拜,又齊齊起身,由其中一個拔起了光只剩下一柄孤伶伶插在地下的肩牙鏟,十六個人排成一列,頭也不回的朝來路慢慢行去,宛如一列行向幽冥的魂魄,像來時一樣,那麼飄然的隱入黑暗………

    良久………

    龍尊吾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子上前,伸手拾起了地下那枚紅閃閃的菱形物最,不錯,這是那兩枚「普渡」指環中的一枚,在衣襟上擦了擦,他又套回手指,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這些僧人中另外戰死的那三個人,急忙回頭瞧去,在他立身之處五丈,目光正好看到了三灘黃濃濃的水漬,與眼前這灘水漬一樣,甚至他已隱隱聞到了那相同的氣息——體的腥臭氣息|一個人影映了過來,龍尊吾知道那是朋三省,這位豪邁的漢子王滿臉疲睏之色,但是,這滿臉的疲憊之色卻掩不住出自內心的餘悸與驚惑,他來到龍尊吾身邊,咳了一聲,沙著嗓子道:「龍老弟………」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嗯?」

    又咳了兩聲,朋三省搓搓手,道:「今夜碰看的對手,可是多古怪的,他們好像將生死看得很淡,每在一人殘命落魂,其他的人連眼皮子也不眨,那模樣就像在說」當然如此」………」

    龍尊吾閉閉眼睛,緩緩地說:「他們對於人生有另外一種看法,方纔那僧人死去,群僧以吟聲相送,或者,他們認為死亡並非苦難,而是一種解脫;只是從這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而已,這個世界的恩怨纏連俱已消失,輕悠得可以乘那低吟吟聲飄然而去………」

    朋三省霎看獨目,迷惘的怔著,頗然他沒有悟透龍尊吾言語中的含意,於是,龍尊吾牽動了嘴唇笑了笑,道:「他們是一群生活在心裡與思維迷亂煎熬下的出家人,為了,解釋他們悖逆佛門意旨的叛反罪行,他們便有一種近於歪曲約怪異說法,認為他們的行止也是佛門默許的一種方式,這方式在沒有得到事實的駁阻之前是無愧於心的…其實,佛是廣大無邊的,是無處不在的,而佛家崇信之道,只有善字一個,這些和尚們亦同樣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們卻改變成另外一般邪惡的闡說,他們可能極力想證明這種闡說也是對的,但顯然他們得不到衷心的支持與平靜;就宛如一個人做錯了一件事,他竭力自辯他這件錯事的出發點,與他個人的立場,想得到別創一格的道理來環轉,不過,這只是一種掩耳盜鈴的方法,因為,事情對就是對,錯,總是錯了,天下只有一個公理,只有是或否,決沒有模兩可的事………」

    朋三省嘴巴咂了一下,喃喃地道:「老弟,你甭說這麼多,到底這些和尚是搞什麼名堂,你簡單點說不成麼!」

    醉壺公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揚著眉頭,哎牙裂嘴的道:「真不曉得你這大伏堡四爺的身份是怎麼混來的?這還不容易明白?龍老弟是說這些紅淚寺的和尚們離然一直在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卻將罪過推諉至佛祖身上,他們吹牛說他們做這些事沒有遭過報應,就等於是佛祖並未責怪他們,就等於可以繼續如此下去………」

    朋三省哼了一聲,道:「那麼,現在不是遭報了?」

    醉壺公搔搔亂髮,道:「所以說,這些和尚的行為佛祖早就看不過眼了,早就在震怒了,他們令夕之報,乃是昔日注定了的,真是善惡皆有報唷——」朋三省一拍雙手,按著道:「只爭遲與早,不錯,只爭遲與早…:…驀地怔了一下,朋三省又迷惑的道:「怛是,但是,難道這些和尚不知道這兩句偈語?」

    龍尊吾淡淡的一笑,道:「他們知道,所以他們自開始有了惡行起,便一直生活在惴惴不安之中,所以他們將生死看得較淡,那和尚臨去之前,不是說過麼?我手上之刀,非我之刀,他身上之血,非他之血,這只是他做孽的報應,是上天的懲罰,是冤死者的詛咒,他死得很坦然,因為任他口中倔強,卻早知罪不可恕。」

    朋三省裂嘴想笑一聲,卻笑不出來,他表情古怪的道:「這些傢伙真是令人、最驚肉跳,自他們一出現,味道就不大對,陰沉沉的,灰澀澀的,像是連喘氣都有一股壓心口的負擔………」

    龍尊吾摸著阿眉刀的象牙刀柄,低沉的道:「是的,這些人功力張,舉止怪,再將生命視為脫罪之手段,自然氣韻之間便不會尋常,我們以三對二十一能以得勝,確實是僥倖。」

    醉壺公餘悸猶存的搖搖頭,道:「老漢我一下子想起竟是這些人物時,委實嚇得一哆嗉,他們號稱佛門二十一霸,十五年來做出多少令人髮指之事,燒殺掠奪可說無所!為,甚且連黑道上的一手老手也沒有他們這麼歹毒,十五年來,這一一十一位方外仁兄卻從不與其他同行打交道,不論是那一路的同行,他們都不來往,來去飄然,無影無蹤,每在一件案子做過之後,都在被害人額間印下一幅燦銀色的肩牙標記,可以說又狂又狠,多少次武林僧俗各門的人物聯手追捕他們,卻連邊都沒有沾上,今夜,龍老弟,這收妖伏魔之功竟應在你的身上,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龍尊吾沉思看,緩緩地道:「人生一切遇合,或是早經安排了的,不覺中,我們便會走上我們該走的路,遇上我們該遇之事,現在,易老哥,你的傷勢如何?」

    醉壺公易欣活動了一下手臂,苦著臉道:「屁股上一條口子,可真叫痛,全身也又酸又澀,這一把老骨頭眼看就得散了,唉………朋三省氣呼呼的道:「今晚上若是帶看傢伙可就不見得吃這種鳥虧,而這些禿顱人數也的確太多,以六對一,卻真是吃不消,一個對一個,便是對兩個吧,我姓朋的好歹也得將他們教訓教訓!」

    打了個哈欠,醉壺公道:「好了,好了,這馬後炮沒有什麼可放的了,回去抹抹藥睡上一大覺才叫正經,唉唷,我這一說,簡直就站不住啦………」

    朋三省哼了一聲,卻忽地叫道:「咦,咱們只顧說著話,那個人呢?那個受了傷的仁兄呢?」

    醉壺公霍然轉身,龍尊吾卻已將一直捲曲在草叢裡的那個受傷者抱了起來,於方在激戰中,他雖然在搏性命、斗生死,身形皆未遠離過這受創的陌生人,此刻,這陌生人仍然在暈迷著,呼吸已更形微弱。

    拖著步子湊了土來。醉壺公仔細端詳了那人一陣,搖看頭道:「老弟,這傢伙不大對勁呢,我看,我看……:「龍尊吾冷冷的道:「易老哥,咱們雙手染的血多了,何不救條命積積德?」

    醉壺公易欣微微一怔,老臉火熱的道:「呃,你別誤會,若漢並非不想救他,只是怕救不活哪,這位仁兄面如死灰,氣若游絲,脈象已呈不穩之態………」

    龍尊吾吸了口氣,道:「易老哥,吾哥但盡人事。」

    搓搓手,醉壺公無奈的道:「罷了,成否且看天命!」

    沒有再多說,龍尊吾轉身大步行去,朋三省裂嘴一笑,一步搶土來抹在醉壺公腋下,低低地道:「易老夫子,愚弟我送你一程吧:「醉壺公氣得一跺腳,卻又帶動工傷處,痛得他幾乎連眼淚也流了土來,一腳高一腳低的被朋三省挾著扶了出去。集鎮上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幾點最黃的油燈在琉璃罩子裡抖動搖幌,被高高吊在街角屋簷,那油燈的光暈是這般迷,這般黯淡,以至看起來這冬夜更形蕭索,這景致更為蒼茫,有一股子被世界遺棄了的孤寂意味,冷清得令人打心眼裡發毛。好不容易叫醒了位睡眼惺忪,混身凍得直哆嗦的掌櫃,在這掌櫃仁兄尚未看清是怎麼回事之前,龍尊吾與醉壺公二人已一陣風似的捲了進去,留下朋三省朝著掌櫃的一笑,順手塞了一塊紋銀在他懷裡,打了個哈哈,也緊跟著來到室中。龍尊台已將那受傷的漢子平置床上,他挑亮了燈,倒出一盆熱水,迅速為醉壺公易欣創日數上藥,包紮妥當後,他轉頭朝朋三省道:「朋兄,煩你助易老哥為此人治傷,我先到隔室一探。」

    朋三省微微躬身,一伸手,道:「請,請便。」

    無奈的一笑,龍尊吾旋身出門,他在唐潔所住的房間前略一遲疑,已輕輕將手掌貼上了絲質的環柄部位,於是,只見他的手臂微微一跳,掌心往裡一按一提,「搭」的一聲輕響傳來,裡面的門閂已經被他用「指水破月」的內家勁力挑落!

    啟門進去,龍尊吾目光首先朝屋中四周打量,嗯,不錯,一切如常,連床上的被褥也和他離開時一樣整齊末動,於是,他步朝壁角的大衣櫃之前行去,剛剛走了幾步,衣櫃頂上已傳來那怯嫩嫩的語聲:「是龍俠士!」

    大大鬆了一口氣,龍尊吾站定了,溫和的道:「唐姑娘,驚醒你了?」

    衣櫃上,唐潔探出上身,她的面色有些疲倦的蒼白,一頭雲鬢也略顯蓬鬆,伸手微掠鬢角,她羞澀的道:「我一直沒有睡看,老是暈暈沉沉的,門閂落地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不是你呢,連氣都不敢透一口………」

    龍尊吾牽動了一下嘴角,道:「抱歉回來得太晚,都三技了吧?」

    唐潔龍靜的微笑看點頭,那模樣實在嫻淑極了,優美極了,龍尊吾竟覺得心頭一震,他急忙垂下視線,道:「你下來麼?」

    輕輊地,唐灘道:「可以嗎?」

    龍尊吾掠身而上,身體連衣櫃都沒沾看,微一扭轉,已安安穩穩的將唐潔抱了下來,唐潔站在地下有些站立不住的搖幌了一下,十分自然的,龍尊吾踏上一步扶住了她,兩個人的距離沒有了,接近得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聞得看對方的氣息,面廣潔身上那一股似有似無,幽幽的百合花香,則是如此令人迷醉,令人懾窒,又令人恍忽………

    澄澈如水的眸子默默凝視看龍尊吾,眉厭唇角勾浮著一抹無言的淒惶,小小的唇翅兒微微動,像要說些什麼,講些什麼,但是,她又憐生生的垂下頭來,不要再有表露,臉龐上的心意已寫得太多,流得太明白了。

    會是如此麼?那豆古以來,便留傳至今的「情」字,一個個,會又是如此麼;那令人振奮的,激動的,永遠洋溢看溫馨與甜蜜的柔絲又投了過來,又紅了過來;不太突然,不太冒昧?這欲系的絲?

    摔頭,龍尊吾有些失措的鬆手退後,面孔上浮著紅暈,他吶吶的道:「休息吧,唐姑娘。」

    幽幽的喟了一聲,像一個小小的泡在水面上破裂幻滅,離然如此輊細又渺小得微不足道,卻有看一股迥腸落氣的落寞韻息;唐潔低低地道:-「龍俠士,今夜上山了事?」

    龍尊吾望看她,緩緩點頭。

    下意識的朝龍尊吾身上瞧來,這時,唐潔才發覺他的石脅部位血跡殷然,驚惶的抽搐了一下,唐潔語聲有些顫抖的道:「你………你受落了:「龍尊吾漠然瞧瞧自己的傷處,淡淡的道:「一點皮肉之傷,不要緊………」

    忽然,唐潔向前走上一步,卻又遲疑的帳了張口,苦澀的道:「我能為你看看傷口麼?假如你不嫌我手腳太笨………」

    龍尊吾頗出意外的也張了張口,他終於叉點點頭,道:「只是有煩姑娘了。」

    就是這一句看來十分尋常的客套話,唐潔卻立即欣愉了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扶著龍尊吾坐到床沿,將他的身子微微靠上榻首,又拖過一嚓被褥為他墊在背後,扭亮了燈,她又忙著傾倒一盆熱水,匆匆出去了一會又匆匆回來,回來時,手上已多了一句潔布與藥物。

    龍尊吾笑了笑,道:「你到隔室去了?」

    唐潔蹲了下來,在潔市中抽出一柄小銀剪,十分謹慎約為龍尊吾剪開了傷口附近的衣衫,輕輕道:「是的,我向那位朋壯士借過這些東西,他好像在屋子裡很忙。」

    龍尊吾「嗯」了一聲,現在,他聽到唐潔驚恐的叫出聲來:「天,是誰傷了你?好狠啊,這傷口好可怕………」

    龍尊吾閉上眼摘,悠悠地道:「並不太嚴重,雖然傷口很深,還沒有傷到肺臟,只是看著有些嚇人罷了………」

    雪白的淨布沾看濕熱的水在他傷口四周捺拭的動作如此細膩,如此輕柔,又如此靜適,幾乎令龍尊吾忘記了他現在是在治療創傷。

    「唐姑娘………」龍尊吾低沉的叫了一聲。

    「嗯!」

    龍尊吾舐舐嘴唇,道:「我怎麼從不知道你還會懂得治傷這一門道?」

    唐潔仰起頭來,白嫩的面龐上浮著一抹嫣紅,挺巧的鼻尖滲著細細的汗珠,燈光映照著她美麗的臉蛋,散發者一片迷人的特異氣韻,溫柔而嬌媚,美極了。

    龍尊吾不聞唐潔的回答,睜開眼瞧去,這一看,幾乎將他看得呆了,此情,此景,這覺得迷的人兒,這如夢如幻的氳氤………」

    輕幽地,唐潔道:「我們才認識幾天,我又沒有時間告訴你………這是我踉著爹學的,只是一些粗淺的醫術,我怕會弄痛了你………」

    龍尊吾低低地道:「不,一點也不浦,很舒適,非常舒適…:…繼續用溫水嚓試著,唐潔悄細的道:「你常常受傷麼?龍俠土?」

    微微一笑,龍尊吾笑道:「不。」

    唐潔又換了塊布,柔潤的道:「我,我想我不知能否問你,來自何處?」

    龍尊吾咬咬嘴唇,道:「蜀山湖,九成宮。」

    「哦」了一聲,唐潔略一遲疑,道:「離開這裡,你要到那兒去呢?」

    龍尊吾突的痙攣了一下,嚇得唐潔急忙縮手,她惶恐得宛如一頭受了驚的羔羊,畏縮的道:「對不起,我弄痛了。」

    深深的凝視著唐潔,龍尊吾嗓音有些痘:「沒有。」

    拿看那塊沾有血污的淨布的手有些抖索,唐潔悚標的道:「那麼A是我問錯了話?」

    龍尊吾搖括頭。道:「不是。」

    有些迷惑了。唐潔道:「那……:那有什麼使你不安呢?」

    龍尊吾沉默了半晌,平靜的道:「是你無意中又掀開了我的傷痕,那創痕,你知道,尚未結疤。」

    有些驚異的微張著口,唐潔急急的道:「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

    笑得有點澀,龍尊吾低低地道:「我並未怪你………離開這裡,我要去追那四個人,在紫蘆山區時,你就知道我在追那四個人………猶豫工一會,唐潔道:「可以告訴我是為了什麼嗎?」

    龍尊吾的形色黯淡下來,倘沉鬱的道:「自古以來,有那種仇恨最為深的?」

    唐潔毫不考慮的道:「殺父之仇!」

    唇角抽搐看,龍尊吾慢慢地道:「還有奪妻之恨:「」奪萋之恨?」唐潔十分驚異的道:「能有人奪去你的妻子?」

    龍尊吾閉上眼,道:「不是用情感為餌,也不是用財富為誘………」

    唐潔謹慎的道:「用詭計?」

    沙啞的一笑,龍尊吾道:「用暴力!」

    震了震,唐潔張大工眼睛,眼陣裡,閃射著一股出奇的憎恨與厭惡的光芒,當然這是一種閃泛著敵愾同仇的憎恨與厭惡光芒;她嘴角嗡合了兩三次,澀澀地道:「好殘忍,這是誰幹的?」

    龍尊吾臉上的肌肉緊扯著,太陽穴在不住地跳動,他咬看牙,切看齒,語聲自齒縫中透出:「就是我要去追尋的那四個人!」

    唐潔脫口道:「雙雙人狼?」

    呻吟似的發出一聲吼叫,龍尊吾痛苦的仰起頭,雙手緊握成拳,手指關節在不停的「咯」「咯」輕響,這形態顯露出他來自內心的煎熬與折磨已是何其深重,何其刻骨,又何其魂夢難忘!

    唐潔驚悸的怔窒著不敢稍動,雙目中熱淚盈溢,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但是她更震撼於自已對眼前之人困乎範圍的關注與牽掛,彷彿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相聚得很長久,更………更愛得很長久了!

    靜靜地………靜靜地………。

    龍尊吾低下頭來,他望看唐潔滿頰的淚痕,瞧著她顫標的變眸,注視著她抽搐的唇角,這些合起來組成了一種奇妙的結果,這結果,縱然是白癡也看得土來,那是無可置疑的將心連繫,沒有保留的同命相依,這顯示異常露骨,沒有言語表達,沒有行動現示,但,只要一眼便能看出正是這個意思,世事是奇妙而變幻無常的,男女之間,相處一生而不能發覺彼此心中情感的很多,但有時,卻只一剎。,盡致,毫無餘剩,現在,就是這樣了。

    兩雙眼睛互相睇視,良久,復良久,千古時光於此停頓,天下萬物歸向幽寂,有長絲千縷,有柔情萬斛,傾不盡,訴不完,這微妙,這奇異,這眩惑,這激奮,卻蘊於沉默中,而沉默多深,如碧波浩渺的瀚海,如澄澈無頂的青天,而莫去量,莫去比,印在心,契於骨,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不知有多久,像是永桓隱於一剎,龍尊吾長長的,長長的吁了口氣,他像釋去了身上的重負,低沉的道:「唐姑娘………」

    唐潔茫然機伶伶的一顫,迷茫的仰視著他,清盈盈的眼睛裡淚痕未乾,隔看這層薄薄的淚的晶幕,它的眸心裡卻閃耀看炙熱的火花,這火花很明亮,很絢燦,龍尊吾明白這是什麼,他曾經過,曾受過,曾感觸過,現在,又令人顫標的回來了,而過去的,彷彿已經異常悠遠,是的,異常悠遠了。

    低怯地,唐潔道:「剛才,你在叫我?」

    龍尊吾聲音有些啞澀,他道:「是的,水已經涼了。」

    有一抹眩異而幻迷的微笑浮在唐潔的面頰,於是,她宛加在瞬息間更美了,更艷了,是什麼東西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有如此神速的功效?能令一個少女突然如此明媚逼人?唔,那是「愛」,男女之間,那最神秘,敢期盼,最難以忘懷的相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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