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的太陽即將落山,留下一道金色的餘輝。黃昏投下的陰影像海浪一般在裡奇獲路上延伸。潛伏在花園裡的級蟀和青蛙開始齊聲鳴唱,歡迎黑夜降臨。
此時此刻,這條僅有半英里長、被金斯頓的人們稱作「富豪之路」的裡奇獲路上顯得十分安靜。寬寬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任何行人。空氣中瀰漫著陣陣醉人的花香。半小時後,隨著住在那些高大的公寓裡的富翁們下班回家,這條路就會變得車水馬龍,熱鬧起來。
在牙買加,裡奇荻路堪稱首屈一指,既是牙買加的公園街,也是金斯頓的皇家花園.牙買加的許多「頭面」人物就住在路旁那些高大而古老的建築裡。每幢房子的四周都是方圓幾英畝的草地,佈滿了名貴的樹林和珍奇花卉。對於住在這裡的人來說,這條筆直的大道無疑是他們忙碌了一天後的一片清靜綠洲。大道頂端向左拐,是金斯頓的王宮區,牙買加總督和他的家人就住在那裡。
在這群富麗堂皇的建築東側,有一座二層的小樓,每一層象環繞著一道乳白色的外廓。樓前有一條小路,通向草地上的網球場,在網球場上每天都有人灑水。這裡就是金斯頓有名的社交場所——皇后俱樂部。
當然,在現代的牙買加,任何地方都難保永久清靜涼爽。說不定哪一天,皇后俱樂部的玻璃會被砸得稀爛,整個建築被燒成一片廢墟。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俱樂部還算是一片樂土,不僅經營有方,而且還供應整個加勒比海地區最出色的食品和甜酒。
有一段時間,四輛高級小轎車幾乎每天晚上都停在俱餘部外面。車主都是牙買加的知名人士,專門到這裡來打橋牌,從下午五點開始,一直打到午夜。這四位有身份大人物是:加勒比防務司令;金斯頓刑事法庭的著名律師;金斯頓大學的數學教授和名義上為加勒比防務軍的分區指揮官但真實身份卻是英國情報部門在當地的負責人約翰-斯特蘭格韋。
六點十五分,逐漸熱鬧起來的裡奇蒙路的街頭上出現了三個穿得破爛不堪的盲人乞丐,佝僂著身子,使他們本來很高大的身材並不顯得很突出。他們互相尾隨著。領頭的戴著一副墨鏡,左手拄著根子,上面掛著一個鋁碗。他好像還能看清一點東西,其餘兩個則完全閉著眼睛,依次把右手搭在前面一個人的肩上。他們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看上去像是在小心地用手中的白木棍探路,路面上發出篤篤的聲響。
本來,三個瞎子出現在金斯頓的街頭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這一帶常有一些身患殘疾的人在街頭遊蕩,只不過他們很少出現在裡奇蒙路這條豪華而寧靜的街道上。然而不該出現的人現在卻出現了,而且令人詫異的是,他們都是黃種人和黑人的混血兒,這樣的混血現象本身就非同尋常>不過,並沒有人去干涉他們。值三個盲人慢慢地摸到了那四輛汽車跟前
俱樂部的橋牌間裡,四輛豪華車的主人正儲在興頭上。斯特蘭格韋正敏捷地發著牌。「一百磅支票,』他說道:「再加九十磅零頭!」然後他看了看表,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我得出去一會兒,過二十分鐘回來。比爾,你叫點酒來,我付帳。不過不許趁我不在的時候偷看我的牌,那些牌可是都作了記號的。」
這個被稱作比爾的,是一位陸軍准將,他歪著腦袋,打趣地說:「快點回來,壞傢伙,你總是在關鍵時候掃大家的興。」說著,他按響身邊的電鈴,然後伸手把牌攬到跟前。
斯特蘭格韋快步走出去後,剩下的三個人便懶慵地靠著椅子背。服務員輕輕地走過來,詢問他們要喝些什麼。他們各自要了喜愛的飲料,還替斯特蘭格韋叫了一杯威士忌和一杯水。
對斯特蘭格韋這樣莫名其妙地突然中斷牌局,他們已經習以為常,而且知道,一到六點一刻左右,他就會離席而去。斯特蘭格韋本人從不解釋他去何處,為何要去。他們也從不過問。
過了二十分鐘,斯特蘭格韋仍然沒有回來,看來這次等的時間會更長一些。難怪剛才他那麼大方地請客。飲料送上來了,剩下的三人只好就著飲料一邊聊天,一邊等待。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實際上是斯特蘭格韋一天中最重要的時刻,他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用電台向倫敦的情報局總部報告。通常情況下,聯絡的時間是當地時間六點半。如果發生了意外情況,例如突然患病或離開本地,他必須在事前和事後及時向總部報告。如果六點半他未能聯絡上,那麼七點正他就改用「藍色」呼叫,七點半則改用「紅色」呼叫。如果在這幾個時間裡總部都沒有接到他的信號,就意味著他這裡發生了意外,這時設在倫敦總部的第三處就會馬上查明原因,採取措施。
不過,斯特蘭格韋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因此還從來沒有使用過「藍色」或「紅色」的呼叫信號。每天下午六點一刻,他從皇后俱樂部出發,開車前往藍山。不一會兒,他進入藍山,把車停在一座外表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平房前,下車,回過頭仔細觀察,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跟蹤到這裡。六點二十五分,他穿過大廳,打開辦公室後門上的鎖,過去後從裡面鎖上。除了斯特蘭格韋外,房子裡還有一位年輕的姑娘,名叫瑪麗-特魯泊。她曾是斯特蘭格韋的秘書,因為工作出色,現在已成為這個情報站僅次於斯特蘭格韋的第二號人物。每當斯特蘭格韋到達時,總是看見她頭戴耳機,端坐在電台前,白皙而豐滿的大腿上放著一台微型打字機。她把電台調到14兆周的頻率,然後不停地向總部呼叫。斯特蘭格韋進來之後,就立即坐在她身旁,戴上另一隻耳機開始工作。這個時候是六點二十八分。這種固定不變的程序,他從來沒有打破過。他的按照鐵一般的規律安排自己的日程,從沒有想到這種近乎僵死的規律後面往往潛伏著巨大的危機。
從外表上看,斯特蘭格韋給人的印象很不錯。他身材瘦長,右眼上面長著一顆黑痣,走起路來輕快有力、穩健灑脫。這時他已從皇后俱樂部的側門穿出來,躍下台階,來到走廊上。晚風迎面拂來,使他想起許多美好的往事。他四處打量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三步並著兩步地跨上了裡奇蒙路。他聳聳肩,不為人覺察地笑了笑,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突然,他看見三個盲人乞丐正沿著人行道慢慢地向他靠來,離他大約還有二十碼的距離。他估計,在他到達汽車停留地點時,可能正好碰上這幾個瞎子。果不出所料。他順手掏出一枚硬幣投進乞丐的碗裡。「噶,他們怎麼全是混血兒?」斯特蘭格韋在心中嘀咕著,「這可是件大怪事。」
「謝謝您,先生。」領頭的那個乞丐說道。「願上帝保佑您。」其餘兩個也隨聲附和:「願上帝保佑您!」
斯特蘭格韋沒有理會他們,掏出車鑰匙,彎腰準備開門。他隱約感到有點不對勁,背後好像隱藏著殺機,正要回頭.三個乞丐突然從後面猛撲上來,沒等他有所反應,三根枴杖便對準他的腦袋狠狠打去。他一聲都沒哼出來,就慢慢地栽倒在地。三個乞丐看著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過了兩分鐘,從東邊飛快開過來一輛破舊的卡車,車上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三個乞丐立即把斯特蘭格韋的屍體塞進車廂,然後鑽進去,「砰」地一聲關上車門。上車後,他們立即從車廂裡抓起一件早已準備好的黑色大衣,往身上一套,同時在頭上扣上一項黑色的高筒呢帽。那些討飯用的家什早已被棄置一邊。
開卡車的司機也是一個混血黑人。他漫不經心地從座位上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快,開車,夥計,快!」領頭的那個傢伙一邊惡狠狠地喊著,一邊看了看表,六點二十分,前後才五分鐘,就把他料理完畢,真是乾淨利落。
卡車以時速三十英里的速度向著藍山飛馳而去,車身在崎嶇的彎路上不停地顛簸。
「WXN呼叫……WWW,請回答,WXN呼叫……」
這是瑪麗-特魯泊正在與總部聯絡。她右手按在插頭上,以使聲音更清楚。表上的指針已指向六點二十八分,通常斯特蘭格韋一分鐘以前就該到了。特魯泊小姐相信,他一定已經在路上,也許再過幾分鐘他的腳步聲就會傳來,然後是他的開門聲,然後他會坐在自己身旁,一邊拿起耳機,一邊溫柔地說;「噢,瑪麗,實在抱歉,我那可憐的寶貝車又拋錨了。」再不就說:「嘿,這些警察真該死,又在半路上給我找麻煩。」特魯泊不由自主地摘下耳機,望著窗外。
不一會兒,特魯泊再次呼叫:「WXN呼叫……WWW請回答…」
又過了一分鐘,斯特蘭格韋仍然沒有到,她隱隱地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心裡惴惴不安,腦子裡迅速地轉動著各種應急手段:破壞電台?燒燬文件?她站起身來,感到事情越來越嚴重,渾身緊張得抖起來。「不,不!一定要鎮靜,他會來的。至少我要等到倫敦方面的指示。」她掏出手絹來揩指頭上的汗水,再一看表,六點三十分。
大廳裡傳來了腳步聲。「噢,上帝!他終於來了,」她高興得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這下可以放心了,用不了幾秒鐘,斯特蘭格韋就會來到她的身旁。
這時倫敦總部也聯絡上了。耳機裡傳來總部的呼叫:「www呼叫,**N,你聽見了嗎?請回答。」
大廳裡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特魯泊現在沒有什麼疑問了,她平靜地向倫敦回話:「聽見了,你的聲音很清楚,聽見了,你的……哎喲!」
她的腳上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大叫一聲。她往下一看,原來是那把掛在門上的鐵鎖。她急忙回過頭,天哪,站在門口的根本不是斯特蘭格韋,而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黑人,黑中帶黃的臉上,一雙眼睛恐怖地斜歪著,正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
「啊!」她尖叫一聲,還未等她作出其它反應,「砰、砰、砰」,她的胸口已連遭了三槍。
她倒在椅子旁邊,耳機從她的頭上滑下來,掉在旁邊的地板上,裡面還響著倫敦總部的呼叫:「WXN,請回答……」呼叫聲越來越弱,終於停止了。房間裡以無它聲,只有特魯布拉小姐流血的胸口上偶爾噴出的氣泡聲。
兇手走出門外,提進來一隻箱子,上面寫著「烈性炸藥」。他把箱子放在地板上,拿出兩個很大的錢包,把錢包裡的錢都灑在特魯泊的屍體上。然後,他打開保險櫃,取出密件。最後,他把炸藥箱放到桌子下面,從從容容地把導火索拉到客廳裡。當他把一切都弄妥當之後,便小心翼翼地點燃了導火索,然後迅速地跑出這間屋子,穿過馬路,鑽進了那輛裝著斯特蘭格韋屍體的卡車。卡車立即起動,向莫納水庫方向急駛而去。
兩分鐘後,一聲巨響和一股濃煙徹底摧毀了英國情報局設在牙買加的加勒比情報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