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感到,他身子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他醒了過來,但只是不想動彈.
迷糊了一會兒,他用力地睜開眼睛。什麼好像也沒發生,列車仍在繼續行駛。到底是什麼東西把自己搞醒了呢?包廂的壁燈仍舊開著,整個房間中一片紫色。上鋪上的塔吉妮娜睡得正熟,納什上尉仍然在靠窗口,腿上放著那本書。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傾瀉在打開的書上。
邦德看見納什的那只紅眼睛正在盯著自己,黑乎乎的嘴唇略略張開,牙齒閃亮。
"老兄,抱歉了,打攪你了。我想跟你談一談!"
他的語氣大不一樣。邦德把腳輕輕移到地板上,挺直腰板坐了起來。他意識到,屋裡危機四伏。
"那好啊,'郭德平靜地說,他感到脊樑骨上冒寒氣。是怎麼回事?邦德想,納什這傢伙大概瘋病發了。但願只是發發瘋而已。並不會形成什麼危險。邦德感到他的直覺是對的。現在就考慮在下一站時,怎麼把他打發走。現在火車已到什麼地方了?
邦德抬起手來看看表。在紫色的燈光下,夜光表的字碼著不清楚。他把表移到前面,想借用窗外射進來的月光。
納什那裡傳來咋喀一聲響。邦德頓時感到手腕上被狠狠一擊,手臂被震得向後甩去,手錶的碎玻璃片打到了臉上,也濺到了門上。他懷疑自己的手被打斷了,便垂下手,動了動手指,才知道並沒傷著骨頭。
那本書仍打開著放在納什的腿上,書脊一端的小孔裡冒出一縷青煙,房間內飄溢著一股淡淡的火藥味。邦德忽然感到口乾舌燥。
的確是個陷阱。現在,今日終於碰上了。納什上尉根本不是局長派來的,而是莫斯科的殺手。他剛才所說的隔壁有個持美國護照的蘇聯間煤看來只是個幌子.邦德把槍拱手交給了他,又把兩扇門關牢,給他的行動提供了方便.
邦德渾身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他恨自己太傻了。
納什開始說話了。現在他的語調再也不是輕言細語、討好奉承,而是一字一句,陰森嚴厲。
"老兄,這樣真快些,省得婆婆媽媽的,是不是?不過,這只是稍微給你點兒厲害嘗嘗。我可是看'書'的好手。這書裡共有十發子彈,都是外25的達姆彈,用電池作動力。你得承認,蘇聯人在這方面算得上世界領先。老兄,你們的書就不怎麼樣嗎。除供閱讀之外,毫無用處."
"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再叫我'老兄'行不行!"在這生死關頭上,在亂火燒到眉毛時,邦德提出了如此的要求,簡直像是房間失火時,只是急急忙忙地把一把破掃帚搶出來。
"老兄,對不起,叫慣了。我得有個紳士的樣子呀,就像要穿這身衣服一樣。這套衣服是定做的。他們說,我非得穿上它能以假亂真。嘿,真是混過來了,是不是,老兄?還是說正經的?你大概很想知道這事兒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吧?本人樂意奉告。聽著,再過半小時,你就要去見親愛的上帝了.能向眾人昭示大名鼎鼎的邦德先生是怎樣一頭蠢驢,那才叫大快人心啊。老兄,你可不太像你想像的那麼高明,只不過是個草包.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把你這個草包抖開,讓人們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貨色。"納什說這話時語氣十分平淡,聲音漸漸低下去,好像時說這類事情不感冒一樣。
"那好,"邦德說,"我倒很想死個明白。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嘛。"他一邊講,一邊迅速開動起腦筋。現在還有辦法反擊嗎?
"別作夢了,老兄。"他的語氣中表示出,他完全沒把邦德放在眼裡。在他看來,邦德不過是只甕中之鱉,"你可以再問達半個小時,這一點勿生疑。這種事我還從來沒搞錯過.要不,我怎麼可能吃這碗飯?"
"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鋤奸團'的頭號殺手。"他頗得意地說。"我想,你該瞭解'鋤奸團'的,老兄。"
"鋤奸團"這就是一切的答案。這傢伙還是他們的頭號殺手!那雙呆滯的眼睛裡突突地又跳動起火苗。他是一個十足的精神變態狂,狂鬱症患者,嗜血成性的劊子手。"鋤奸團"可真善長用人啊!邦德突然想起瓦夫拉曾提醒過要注意的"受月神控制的人",忙問:「頭號殺手先生,我想瞭解一下,月亮對你有什麼影響?"
黑黑的嘴唇又動了動:「你太愚昧了。你大概以為我是個傻瓜?真是的話,我就不會給你當保鏢了。"
見她惱羞成怒,邦德想,一定是戳到了他的痛處。但知道這毫無用處。應該面對現實,爭取時間。也許塔吉妮娜會…。
"塔吉妮娜怎麼會介入進來的呢?"
"她只不過是個誘餌建了,'他又不耐煩起來,你別擔心,她不會打攪我們的。我在她的酒杯裡放了一點兒水合氨酸。讓她會美美地睡上一覺後,再去追你的魂。"
"哦,是嗎?"邦德慢慢抬起疼痛的手臂,放在膝頭。地彎了一下手指,好讓血液流通,"那好,你說吧。"
"老兄,當心點兒,別想要滑頭。你已經死定了。只要你一有什麼不軌的動作,馬上就會吃上一顆子彈。千成萬別忘了我是什麼人。我向來彈無虛發,你的手錶就是很好的例子。"
"的確很準。"邦德心不在焉道,"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了我的槍已經給你了。往下說吧。"
"好吧,老兄!不過我提醒你,不要燒耳朵抓鼻子。要不,我就開槍打掉它們。聽見了沒有?'鋤奸團'想幹掉你,很可能是上方的命令。他們是想狠狠地殺一下你們的威風,懂了嗎?"
"那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我呢?"
"你不要問我,老兄。不過,他們都說你在英國情報局中小有名氣。你這一死必使你的組織大亂。這次行動前後足足準備了三個多月。老兄,你要知道,我們'鋤奸團'裡面有位傑出的謀略家,叫作克裡斯蒂,是一名著名的象棋大師。他說過,行動計劃要度身裁衣。這次行動要利用你的狂妄和獵奇的心理,這樣就會萬元一失。他說得一點也不假。對嗎,老兄?"
邦德感到,他自己開初時那種好奇心和自負是多麼的可笑。他以為憑借自己的精明和塔吉妮娜的幫助一定會安全到達倫敦的。自己對密碼機的貪心引發了整個事端,使自己陷入了圈套。他慢慢地說,"看來你們真是機關算盡啊。"
"計劃制定後,我們就開始行動。我們的行動司司長非常了不起。她殺人如麻,策劃的暗殺計劃的數量堪稱世界第一。雖然她是個女人家,叫羅莎-拉克勃,一個十足的下流貨色,但在搞陰謀方面,她的確是個行家理手。"
"羅莎-拉克勃","鋤奸團"的上層人物裡還有這樣一個女人!邦德此時但願自己能死裡逃生,去逮住這個惡婆娘!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下拳頭。
"是她挑中了塔吉妮娜這姑娘,還特意訓練了她兩個月。喂,順便問問,她的床上功夫如何?肯定不錯吧?"
邦德決不信這些。也許頭一個晚上她是被迫在執行任務,但後來不可能是這樣。她肯定不可能是在做戲。邦德聳了聳肩,那人也神經質地動了一下。
"實際上,我對那種事絲毫不感興趣,但有人會感興趣的。他們已經給你們拍了許多難得的生活照。"納什拍了拍上衣口袋說,"這裡有整整一卷的16毫米膠片。一會兒我就會把放過她的手提包裡。這種照片要是上了報紙,那才夠勁兒呢!"納什狂笑起來,"他們當然會選一些最刺激的鏡頭。"
調換房間、蜜月套房、床旁邊的大鏡子,安排得多巧妙啊!邦德手心冒出了冷汗,不自覺地地在褲子邊擦了擦。
"別動,老兄,我差點兒就讓你見閻王了。叫你別動,聽見了嗎?你給我老實點兒。"
邦德把手又放回膝頭上。"接著往下講吧,"他說,"不過,拍照這事她知不知道?
納什不屑地撇了撇嘴:「哼,她哪兒知道呢。羅莎根本不敢信任她,她太感情用事了。不過,我對這些瞭解也不多,我不在她那個部門工作,今天我是第一次見到她。我知道的事也是沒在意聽到的。這姑娘在'鋤奸團'工作。上面給她的任務就是要她到倫敦去搞些情報。"
邦德想,她真蠢透了!她為什麼一直不說是"鋤奸團"在操縱這一切?也許,她嚇壞了,連"鋤奸團"這個詞也不敢說吧。或者是我或別的什麼讓她難以啟齒吧。她總是說,到了倫敦就和盤托出,還一再要我相信她,讓我別擔心。她自己都鬧不清是咋回事,還去安慰別人!嗅,可憐的寶貝兒,她跟自己一樣都傻乎乎的。但哪怕稍稍有一點暗示也好啊!起碼克裡姆不會送命,自己也能多一點周旋餘地!
"你們的那個土耳其人終於報銷了。這事頗費了些力,那個傢伙真難對付。昨天下午作領事館的可能就是他手下的那幫人。"
"那可太糟了。"
"老兄,這事可嚇不倒我。我要幹掉你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納什看著手錶,"大概再過二十分鐘,火車就要進入辛普朗隧道了。按計劃我將在那裡下手,因為火車穿行隧道時,巨大的回聲會壓倒一切聲音的。我肯定會對準你的心臟的,只要輕輕一按,你就沒命了。然後,再用你的槍朝她脖子上升一槍,把她扔到窗戶外面去。然後,用你自己的槍再給你一槍。當然,槍把是在你手裡,你的襯衫上也有火藥味,人們就會以為你是自殺。至於你的身體中有兩顆子彈的事要過些時候才會被發現。這事既驚險又神秘。人們會重新搜查辛普朗隧道,然後發現一具金髮美女的屍體,然後會在她的手提包裡找到膠卷,在你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封她寫給你的長長的信,是帶一點兒威脅性的纏綿情書。信寫得漂亮極了,也是"鋤奸團'的傑作。信上說,你要是不和她結婚,她就要把膠卷交出去,因為你早答應過她,只要把那台密碼機偷出來,就和她結婚…。"
納什停了一下,又補充道:「老兄,密碼機裡還裝著炸彈。等你們密碼專家研究它對,會把他們統統報銷的。這誘餌不錯把?"納什又笑道,"另外,信上還說,她不僅把密碼機交給了你,還把整個身體都獻給了你。信上洋詳細細地描述了你是怎樣玩弄她的。這一部分夠味極了。記者們這下可有材料寫了:東方快車、辛普朗隧道裡的情殺、色情的照片、密碼機、風流的英國間諜、豪華火車包廂、薩默塞特夫婦等等。老兄,這樣的新聞要轟動全球的。你們那個情報機關肯定會陷入混亂。情報局的牌子,赫赫有名的詹姆斯-邦德竟與蘇聯的女間諜勾搭成奸,自取滅亡!你的頭兒會怎麼想?英國老百姓會怎麼認為?唐寧街會又該怎麼理解呢?美國人又會怎麼看你們呢?保安措施如此差勁,他們還肯給你們提供核彈資料嗎?"
納什得意忘形地繼續說:「老兄,這件事將會成為本世紀最熱門的新聞!最聳人聽聞的故事!"
邦德想,他說得一點兒也不假。法國的報紙肯定會就此大肆渲染,添油加醋。只要他們手裡拿到了照片,各種離奇的語言都能編造出來。世界上沒有一家新聞機構會放棄這類"有聲有色"的消息。還有那密碼機!英國或法國情報局的人是否能想到那裡面藏有炸彈?一旦爆炸,多少西方一流的密碼專家將死於非命。天啊,絕不能讓這些惡魔的計劃得逞!但現在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納什手上的那本書直直地對著他。只等火車進入隧道,產生了巨大的回聲,納什就會按一下按鈕,邦德只能坐以待斃了。邦德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回憶著剛才放公文包的地方,琢磨著納什開槍後會出現什麼情況。
納什又說道:「老兄,你似乎正在開竅吧。'鋤奸團'的工作極為出色,堪稱舉世無雙。你們每年每月每天的暗語我們都瞭如指掌。如果你們長點兒心眼的話,就會注意每年一月時,你們都會有一個小角色失蹤。可能會在東京,也可能在巴克圖。那可都是'鋤奸團'干的。把他們抓起來,就是為了得到當年的暗語。當然,我們還能得到其它的情報。老兄,這種事對我們來說太容易了。"
邦德狠狠地掐了一下掌心。"老兄,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是在裡雅斯特上的車,而是同你一起上車的,一直就在前面的那個車廂裡。我們的人在貝爾格萊德已恭候多時了,知道你會給你的頭兒,或大使館打電話。我們在那地方連續竊聽已好幾個星期了。可惜的是,那個土耳其小子跟伊斯坦布爾通話用的足蹈語,我們聽不懂,否則,我們肯定不捨讓他得逞的,至少也可以救一些人。當然,我們主要目標是你,老兄。你在土耳其剛下飛機,已是成了籠中之鳥,"納什看了看手錶,擰笑地望著邦德。"別了,老兄,還可以有十五分鐘瑞喘氣。"
邦德早就領教過"鋤奸團",但卻未料到它竟如此厲害。納什講的所有這一切都是重要情報,他一定要去告訴局長,他絕不這樣死去!邦德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主意。他深知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本,死到臨頭,也只有這樣一試,現在他要或下心來,考慮這一計劃的細節。
邦德說:「看來,"鋤奸團'確實是做到了光衣無縫。只是有一件事-"他故意把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
"什麼,老兄?"納什以為自己可以獲得一些重要情報,也好作為清貧的法碼。
火車慢慢減低了速度,在意大利的邊境多家多沙拉站停下來。會不會再進行海關檢查?但邦德立即想到,要到法國邊界時,才會再一次查驗海關手續。即使到了那裡,臥鋪車廂也不用檢查,只有要在那裡下車的旅客才辦理海關手續。
"講啊,你!"納什十分好奇。
"得讓我點上支煙吧。"
"好吧,你抽吧!但可別想搞什麼鬼,否則我不客氣。"
邦德從褲袋裡掏出那個大號的煙盒與打火機。點燃煙後,他把打火機放進口袋,卻把煙盒放在了大腿上的那本書上。他不太在意地用左手按著煙盒和書本,好像怕它們滑下去一樣。現在,他已進行了第一步,納什絲毫沒有查沒到他想幹什麼。
"好吧,"邦德吐出了兩個煙囪,用此來吸!納什的注意力。同時,他用左手將煙盒夾在了書中,"你剛才說的看來合情合理,但你有沒有考慮自己怎麼辦呢?火車開過隧道後,你怎麼脫身?乘務員知道我們是在一起的,他們馬上會通知警察的。"
"晦,原來你是說這個,"他又有些不耐煩了,"你這人真蠢。蘇聯人會連這一點都不考慮嗎?我在第九站下車,然後乘車去巴黎。到了巴黎,茫茫人海他們到哪兒去找我?說實話吧,明天中午我還要去瑞茲旅館的204房間向羅莎匯報這一任務的完成情況。她說過,事成之後會給我頒發勳章。然後我就變成了她的司機,驅車去柏林了。"他說著,變得激動起來,一也許我的功勳章早已在她的提包裡呢!"
列車又啟動了。邦德頓時緊張起來。再過幾分鐘就要與他決一勝負了。如果自己死了,真是太冤枉了!盲目和輕率不僅使他自己陷入絕境,還要搭上塔吉妮娜的命。天啊!他如果早點聽克裡姆的勸告是可以避免眼前這一切的。但自己的自負、好奇和好色卻使他沿著"鋤奸團"早已設計好的路線走了下去。現在將成"鋤奸團"的刀下鬼。他曾經發過譽,他一定要給"鋤奸團"一點厲害嘗嘗,可現在功名未成身先滅。塔吉妮娜呀,你這個被當作誘餌的姑娘,你這個可愛的姑娘!是你給了我幸福,同時也給了我死亡!邦德想起了他們的第一個夜晚,想起了她的黑絲帶和長統襪。現在,他們的陰謀即將要得逞。這真是他一生的奇恥,也給M局長和英國情報局丟了大醜。血的教訓呀!但願這最後孤注一擲的計劃能夠成功!
車頭方向傳來轟隆轟隆的迴響聲。
只有幾秒鐘了!
書脊一端的橢圓形槍口張得更大了。一勝火舌隨時都會從那裡射出來。
"去做你的美夢吧,你這狗娘養的1"
書脊上一道藍光,子彈向邦德的心臟飛來。
邦德撲通一下倒了下去,直挺挺地俯臥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