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重新坐下,紫千豪親自執起酒壺,為熊無極滿滿將杯兒注滿,他自己也斟平了,然後,紫千豪真摯而懇切的道:「熊兄,以這杯水酒,祝我們節義永存,至死不渝!」
熊無極舉起杯來,堅定的道:「我同意,就是這話!」
於是,兩人一仰脖子,全把林中酒乾了,四目注視,僅不禁豁然大笑,笑聲敞朗而明快,雙方心底,再也不存一絲芥蒂,再也不隱分毫猜疑!
一邊,方櫻悄然在裙據拭去手心濡濡冷汗,她吸了口涼氣,如釋重負的展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剛才,你們二位可嚇壞我了……」
坦蕩的一笑,熊無極道:「翻下臉來動手,我也不見得就會是紫幫主之敵呀……」
紫千豪謙虛的道:「熊兄客套了。」
抬抬手,熊無極老老實實的道:「我這決不是客套,紫幫主,你的本事如何,我清楚,我自己那兩下子如何,我就更清楚了,體說你體力健常之時我打不過你,便算你如今重創未癒,真幹起來我也同樣沒有一點把握!」
方櫻一想起來猶有餘悸的道:「不管誰勝誰敗,假如到了動手拚命的地步,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天幸有驚無險,這樣的結局真是再好不過了。」
紫千豪笑道:「何況,我還交到了一位豪氣千雲,神仰已久的陌生故友!」
哈哈大笑,熊無極道:「紫幫主是太抬舉我了,太抬舉我了。」
說著話,熊無極臉上的笑容又忽然消沉下去,他皺了皺眉,無聲無息的歎了口氣。
微微詫異,紫千豪低聲問:「熊兄,又有何事令你煩惱起來?」
吞了口唾沫,熊無極道:「我只是又想到了那個難題,紫幫主,日後我若與關心玉那邊的人朝上了面,這可夠我窘迫為難的了……」
紫千豪平靜而沉穩的道:「熊兄,天下真理只有一個,是與非亦決對相異,我知道你很為難,但你卻必須選擇其一!」
咬咬牙,熊無極道:「紫幫主,你知道我已選擇哪一邊了,別的我倒不在乎,主要的,卻有些不好意思……在人情上來說,這……呃,這似乎不太好說……」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為了向著一個目標奮進——面對真理——熊兄,有些地方卻需要我們去忍耐及適應,我抱歉使得你身處此等困擾境地,但我更不願一群只講暴力和血腥的武林敗類利用你做他們的工具,或者我的言詞上有些粗魯,可是,熊兄,我真真正正希望你與我相同——仰俯不愧天地,憑著仁義換飯吃,我們同流於江湖,卻不合污!」
注視著紫干豪,熊無極重重頷首道:「說得對,我們應該這樣,同流於江湖,但不合污,大家吃一樣的飯,但也得分出是非正邪!」
他隨即低笑道:「不管他那個六舅的了,碰上面再說吧,他們願意顧點顏面,大家哈哈一笑,由他們退去,否則,老子也只好翻下臉來硬幹啦!」
沉思了一會,紫千豪道:「熊兄,可能見示中原道上有多少好手來麼?」
熊無極搔了搔頭髮,道:「詳細人數我還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裡頭卻的確有幾個厲害人物,這幾個傢伙提起來也夠叫人傷腦筋了。」
紫千豪安詳的道:「可否見示?」
點著頭,熊無極忙道:「當然,如今我姓熊的已經和你紫幫主是一條陣線上的人了,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不問,我還要講呢……」
想了想,他接著低聲道:「那幾個比較有頭有臉的人物,我曉得其中有『萬流門』的掌門人『逸鶴』陳玄青,『白蓮庵』的主持『鐵劍老尼』清塵師太,兩河第一高手『銀旗尊者』陸安,『洛陽大豪『黑馬金衣』古少雄,『白儒土』游小詩,以外,還有另一個最辣手的角色,『中條山』的『奪月追星』單切!」
潤潤唇,他又道:「據我所知,他們比較硬扎的就是這些人,其他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好手,就不十分清楚了,是了,關心玉的寶貝兒子關功偉聽說這一次也跟了來,他老頭子吃人擺平,當然做兒子的不能不趕上來出這口氣……」
面色是平靜而深沉的,紫千豪道:「光是熊兄所提的這些人,已經不好對付了,他們全乃中原武林道上炙手可熱的厲害人物,況且是否另有其他高手在內尚不敢預料,我想,絕不會只是這幾個人的,一定還有另外的助拳者我們尚未探悉……」
點點頭,熊無極同意道:「當然,這是無庸置疑的,只要他們來了,沒有底子襯著,他們怎敢冒此大險,你紫千豪又不是省油的燈,對付你該有多大力量,我想他們也自心裡有數!」
忽然,熊無極想起了什麼似的:「紫幫主,這次拉我趁這灣混水的我那位老友,便是『白儒土』游小詩這混頭,我試試看能不能影響到他,不敢說叫他轉變立場,至少我也希望能將他勸說出去!」
笑了笑,紫千豪道:「但願如此,我們總是希望少結怨仇的……」
拿起杯子來呷了口酒,紫千豪輕輕的道:「熊兄,中原這批人,大約何時可以抵達西陲,在什麼地方和你接頭?用什麼方式?」
熊無權壓著嗓門道:「在一月之後,於『上梁集』的一家『通安客棧』裡,我只要前去就行了,他們會有人在那裡等著我……」
紫千豪仔細的問:「除了你,他們可還會派遣其他的人前來刺探消息麼?」
熊無極道:「好像沒有,但我卻不敢肯定,可是,我想他們對我獨自辦事的能力及手段應該相信得過!」
抿唇一笑,紫千豪道:「他們很會挑揀地方,『上梁集』就在傲節山三十里之外,且有大道直通關內,來去十分方便,熊兄,這一次他們是誰領頭前來,我想,關心玉重創在身只怕是來不成吧?」
熊無極笑著道:「這是當然,他們這一次前來西陲尋你復仇,領頭的乃是『萬流門』掌門人『逸鶴』陳玄青,紫幫主,陳玄青此人足智多謀,城府深沉,加以本身技藝修為精湛,造詣卓越,卻是個不可輕視的人物!」
紫千豪點頭道:「對他,我是久仰盛名了。」
怔怔的看著紫千豪好一會,熊無極道:「紫幫主,我看你……好像並不顯得如何緊張焦灼,神態之間,悠閒平談得很哪……」
靠在椅背,紫千豪緩緩的道:「熊兄,要來的總歸要來,該受的早晚也該受,我只有憑借自己的力量與意志去承擔,去負荷,力盡到了,成及不成,幸與不幸,亦就是如此了,又有什麼值得緊張和焦灼的呢?」
感慨萬千,熊無極道:「你真是一位恬淡高遠,又堪當重任的人,紫幫主……」
吁了口氣,紫千豪沉沉的道:「謬譽了,熊兄,我只是不得不當此艱險……」
沉默半晌,熊無極謹慎的道:「怨我冒昧,紫幫主,有件事我想請教。」
展顏一笑,紫千豪道:「但言無妨。」
能無極道:「以紫幫主你目前的力量來說,你自認是不是可以佔取上風?堪與中原來敵相對抗?」
略一思考,紫千豪道:「很難說,熊兄,我孤竹一脈近來爭戰不停,干戈迭起,人馬損失異常慘重,元氣伐傷至巨,假如在以前的正常情況下,中原來敵可不足慮,但如今,則難說了……」
輕歎一聲,他又道:「好在孤竹一脈上下齊心,同仇敵汽,多場血腥殺戈下來,依然軍心不渙,團結無間,就靠著這一股士氣,熊兄,我們雖然連遭巨變,卻仍能屹立而不倒,照舊雄峙西疆!」
熊無極大讚道:「一幫興衰,就此一端已是足夠,紫幫主,異日你孤竹一脈定可長存西疆,稱霸千年!」
紫千豪笑道:「便托熊兄之福了……」
熊無極正色道:「精神不浪,意志不竭,才是真正強盛立威之道,紫幫主,孤竹一脈能以如此,才是無上的本錢,此次中原來敵,必將在紫幫主你們團結同心的浩大力量之下,鎩羽而歸!」
一握拳,紫千豪道:「但願如此了!」
極少開口的方櫻,這時怯生生道:「熊壯土,依你來看,紫幫主的傷勢還要休養多久才能痊癒,一個月以後他能恢復健康嗎?」
連連點頭,熊無極向紫千豪端詳了好一陣子,他握著雙手,語聲徐緩的道:「如若調養得法,用藥適可,一月之後,就算不能全好,也能恢復個七八成了,至少,紫幫主那時也能再行施功發力啦……」
關注異常的,方櫻道:「你有把握嗎?熊壯士?」
熊無極大笑道:「方姑娘,你看我豈是胡言亂語之人?」
臉蛋兒微前,方櫻羞澀的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只怕紫幫主的身體若是屆時不能復原,他……他的情形就太令人憂慮了……」
一拍胸脯,熊無極道:「放心,我可以打包票,包管在一月之後,紫幫主可以運展自如,恢復他往昔神威!」
方櫻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奮與歡愉,她急切的道:「真的?」
豁然笑起,熊無極道:「當然!」
這時,紫千豪又插口道:「如此,我也不用虛套,便有勞熊兄了……在傲節山孤竹一脈裡,我也有個大頭領精於醫道,熊兄偕同我們回去之後,大約可以與我這位大頭領相互磋研,會診一番了……」
熊無極頷首道:「那自是更好不過……」
說著,他又悄聲道:「本來,紫當家,我還想到可以再混回去反探他們消息,做你的內應,可是,深一層想,卻頗為不安,因為我一下子在半中間倒了戈,再怎麼說,心中也多少有點窘迫,要翻臉乾脆翻到底,變立場也就爽爽快快的變個明白,若是再反反覆覆,黏黏纏纏的,不但有些鬼祟,更失去丈夫氣概了,紫幫主,你意下,認為如何?」
平靜的,紫千豪道:「當然,熊兄之言有理!」
熊無極撫掌笑道:「這樣,我也就心定了。」
將上身俯前一點,紫千豪道:「為防萬一走漏消息,傳出風聲,熊兄,稍停上路之際,你我要分開行走,我與方姑娘同乘一騎在前,你再單乘一騎遙遙綴後……」
咧嘴苦笑了一下,熊無極尷尬的道:「好當然是好……只是,我沒有馬匹——」
紫千豪微笑道:「不妨,我這就叫酒樓裡的夥計去物色一匹!」
於是,紫千豪把過一名堂館來,匆匆交待了幾句,那堂棺退去之後,過了片刻又滿面堆笑的走了回來,告訴紫千豪,由他們代買的一乘駿馬已然購妥,正掛在外面,紫千豪結了帳,再賞了一筆可觀的小費,在堂館們一連串的高聲道謝中,一行人被那位前據後恭的胖掌櫃親自送出了門。
酒樓夥計代購的這匹馬,是黑白雜色的口馬,看上去高大而強健,一付能耐長途跋涉的雄駿模樣,熊無極只瞧了一眼,便喜歡上這匹代步了,他笑呵呵的道;「這馬兒可真不錯,紫幫主,它得二十五兩銀子!」紫千豪笑道:「希望熊兄尚能中意。」
點點頭,熊無極道;「中意,簡直太中意了。」
方櫻仍與紫千豪合乘「甲犀」,熊無極便獨騎一馬,三人揚鞭抖組,一前一後,潑刺刺,馳向「浣豐」鎮外。
一路上,曉行夜歇,餐風飲露,而奔波的日子總是辛苦的,儘管他們已經將每一天該走的路程縮短了很多,路上,熊無極照著他所開列的大補方子抓藥煎熬,誠心盡意的為紫千豪療傷治創,每在休歇的時候,他總不忘一再診視紫千豪的復原情形,周全細心的給予適當的醫治……方櫻更成了熊無極的助手,從買藥,煎湯,直到盛碗送來紫千豪面前,全是方櫻一個人包辦了,非但如此,連紫千豪的衣食住行,方櫻也盡可能的把紫千豪服侍得稱心舒適,她是那麼溫柔,那麼細膩,那麼有耐性,宛如一位剛出嫁的小媳婦,慇勤體貼,任勞任怨,而又羞羞答答的……因此,一路下來,在到達傲節山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個月的功夫了,但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紫千豪的身體卻大有起色,他非但未受沿途奔勞的影響,甚且更因這有節奏的活動而使創傷痊癒了大半,無論是精神或體力方面,都較之半月前爽朗得多,也強健得多了。
這沿途的日子是快速而又興味盎然的,白天,他們分開走,到了歇息的時候才聚集在∼道,他們極其小心的躲避著敵對者的耳目,現在,他們慶幸未在半路上出岔子,傲節山就在眼前了。
尚未來到山下的青石板小道,在幽密的竹林中,已有數十名青衣大漢矯捷的飛躍出來,他們排成雁翅隊形,齊齊躬身行禮。
紫千豪停住馬,與方櫻落到地下,他目光親切而懷念的向傲節山凝注了片刻,那種欣慰之情,就宛如一個久別數年之後天涯歸來的遊子,多麼滿足,又多麼快樂……長長噓了口氣,他朝那些迎接自己的手下們和藹的點頭,道:「罷了。」
幾十名青衣大漢挺直腰桿,肅穆又安詳的站在那裡,他們每一雙眼睛深處,俱皆流露出一股無可言喻的振奮及歡愉神色,到現在,他們尚沒有一個人開過口,但是,從他們的形態中,已然表達了太多的思盼與喜悅情韻了,有些時候,無聲,往往勝過有聲。
有如在向自己的手足兄弟說話一樣,紫千豪真情流露的道:「這些日子來,你們都好吧?」
一位頭領踏前一步,恭謹的回答:「承大哥垂詢,我們全好。」
紫千豪親切的笑道:「可已派人上山通告苟二爺說我回來了?」
那名腰粗膀闊的頭領忙道:「在大哥抵達山腳之前,我已遣了兩名弟兄加緊上山稟報,大概馬上就要響起『銀鈴鼓』了……」
「銅鈴鼓」,是孤竹幫通知幫眾,「大龍頭」回山的信號,代表著一種鄭重的威儀與崇高的敬仰,在晚間,則是使用一種可以發出絢麗光彩的「長虹箭」來表示同樣的意義……皺皺眉,紫千豪道:「時值非常,大可不必如此勞師動眾……」
那名頭領躬身道:「傳統禮儀,大哥,弟兄不敢草率將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怎麼直到我們到了山腳下你們才發現?山麓四周的樁卡全撤消了麼?巡騎隊亦未看見。」
這名頭領低聲道:「回稟大哥,在大哥離山之後,二爺為了要集中兵力,固守重點,便下令減少一切不必要的哨動,將山麓周道的樁卡全都撤回,分別嚴密安置本山上下,巡騎隊也一律停止活動,改調為徒步輪班巡邏全山,因此,山外防務雖是疏淡了,本山戒備卻更形周密森嚴。」
點點頭,紫千豪又道:「不錯,二爺這樣調遣是正確的,免得浪費人力.增加弟兄們的勞累,他知道只有本山得失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頭領尚未及回話,突然,傲節山上,在那深郁的竹叢楓林裡,已有一陣陣清脆,急劇,而又震人心弦的鈴鼓聲隱隱傳來,在「咚」「咚」的沉悶鼓聲中,夾雜著那種「叮噹當——叮噹當」的銅鈴交擊聲,沉悶融著清脆,嚴肅滲著急快,就這樣,山林峰巒間,便全然迴盪著這一陣陣令人生出怪異感受的聲音了。
後面,馬蹄響震,遠遠綴落一段路的「金煞手」熊無極已經一陣風似的奔到了近前!站在紫千豪對面的那名頭領甫一察覺之下,已立即斜閃出去,他手臂猝揮,同時口中厲叱:「拿下了!」
雁翅般排立著的幾十名青衣大漢,馬上快速的分散開來,幾乎就在他們分散開的一剎那,斜背的馬刀已閃亮著紛紛拔出,另外,林幽深處,亦忽地伸出了無數具連珠強弩來!
紫千豪連忙橫身攔阻,邊大聲道:「是自己人,你們不可魯莽!」
那名頭領立刻傳令眾人退下,這時,已然停馬戒備的熊無極才無可奈何的聳聳肩,急急趕了過來。
下馬後,他左右一看,眨眨眼道:「紫幫主,你的這批兒郎可真是老辣精悍,訓練有素哪,娘的,還不等我喘過一口氣來,已差點給我顏色看了!」
紫千豪笑道:「不知者不罪,熊兄,你包涵了。」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豈敢,說真的,紫幫主,你們孤竹一脈,的確規律嚴明,上下有制,非是一般烏合之眾可比,就此一端,已是大有可為,不容輕視了……」
謙和的笑了笑,紫千豪道:「熊兄,我們這就上山,請!」
熊無極略一推讓,啟程前行,紫千豪回頭交待了那名頭領幾句,然後,他也挽著方櫻快步趕上。
熊無極一面走,一面左看右望,他口中嘖嘖有聲的道:「紫幫主,你這傲節山,我還是第一次來,但雖是頭一遭,卻也覺得險峻峭拔,深幽迴旋,是個易守難攻之地!」
點點頭,紫千豪道:「不錯,此山形勢險要,洞深谷幽,確實不太容易攻取,我們已經使妄懷此意的敵手們屢次嘗試過教訓了。」
方櫻也十分好奇的道:「紫幫主,只有這一條窄道通往山上嗎?」
紫千豪笑道:「不,另外還有,但平常我們卻僅利用這一條路登山,當然,我相信如今我們一行一動,已經俱在四周密佈的暗卡監視之中了。」
轉頭回望,方櫻驚異的道:「可是,我卻沒有看見什麼呀……」
豁然笑了,能無極道:「方姑娘,如果能叫你家覺出來,這還叫做『暗卡』麼?」
方櫻赧然道:「江湖道上,我仍是那麼幼稚……」
紫千豪輕沉的道:「不過,我還往往羨慕那些不懂得江湖陰橘與黑暗面的人呢,方姑娘,這並不是件丟人的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可惜的是,熊兄,我們都俱皆深陷其中了……」吁了口氣,能無極正想說什麼,山道上面,人影連閃,已見十多個大漢有如飛鳥般電掠而來!
那十幾個迅速掠來的人影中,為首者,正是孤竹幫坐第二把交椅的「青疤毒錐」苟圖昌,他身後,緊接著「斷流刀」伍桐、「熊臂」罕明、「白辮子」洪超、「毛和尚」公孫壽、「二頭陀」藍揚善、「-心四刀」的老么蘇言,以及「鐵旗堂」堂主「判官令」仇三絕,以外,就是四五頭領身份的弟兄了。
苟圖昌等人隔著紫千豪尚有十步之遙,已紛紛停下身形,各自躬身抱拳行利,苟圖昌目注紫千豪,興奮莫明的道:「苟圖昌率孤竹幫弟兄恭迎大哥凱旋榮歸!」
紫千豪還禮,親切又悵然的道:「慚愧得很,眾家兄弟一慨免禮了。」
於是,這些孤竹幫的重要人物們,馬上一擁圍上,熱切的開始向他們的魁首問候起來。
紫千豪連忙將站在身後的熊無極與方櫻二人為大家引見,更特別簡略說明了方櫻的歸順立場,在雙方的寒暄客套裡,苟圖昌抽了個空湊近紫千豪,小聲問道:「大哥,左丹和金奴雄兩個人呢?」
苟圖昌的問話就如一隻火紅的烙鐵猛然印在紫千豪的心上,使他全身基顫,痛苦無已!
善於觀顏察色的苟圖昌睹狀之下,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剎那間他不禁肝腸寸斷,悲憤填膺,但是,在眼前,他卻只能忍耐,只能將淚水嚥回肚裡,比哭還難看的笑了笑,他喉音發啞:「大哥——」
一仰頭,紫千豪唇角痙攣著道:「回去再說!」
頓了頓,他改變話題道:「祁老六眼傷可曾痊癒了?」
用力吸了口氣以平靜自己激動悲痛的心緒,苟圖昌閉閉眼,然後才緩緩的道:「本來,老六的眼傷因為他不善休養,縱酒過度而發生潰腫惡化,但經過我的強制照應與藍大頭領的悉心醫治之後,這些日子來頗有進展,已經差不多全好了……」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很好,貝羽的情形呢?」
苟圖昌強毅笑道:「他已痊癒了,只是身子還有點虛弱,方才尚是我強令他回房去歇著的,這小子原也想跑這一大段山路下來迎接大哥……」
紫千豪略覺欣慰的道:「復原了最好,他傷得可真重……蘇恬呢?我看他也不該有什麼問題吧?」
苟圖昌忙道:「正是,他的情形和貝羽差不多,在知道大哥回山之前,蘇恬和祁老六兩個到後山抓野兔子去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他們好興致。」
這時——「二頭陀」藍揚善肥臉中堆滿笑容的走了上來,他細細端詳了紫千豪好一會,才帶著七分高興,三分驚異的道:「老大,這些日子來,你的氣色可是比下山以前又強多了,莫不是,你的傷勢未曾發作過?」
紫千豪一笑道:「不,發作過了,而且也正如你原先預料,痛苦莫名,難以忍受,好在我卻挺過去了,可是,和脫了層皮幾乎沒有兩樣!」
伸伸舌頭,藍揚善猶有餘悸的道:「咱可真為大哥你捏著一把冷汗,就怕你挺不過去,唉,他奶奶我一天到晚心驚膽戰的直惦著這檔子事,大哥,如若你有了什麼好歹,咱再怎麼說也脫不了干係,咱,咱到了那時也只有一頭撞死以謝同伴了!」
拍拍藍揚善肥厚的肩膀,紫千豪誠摯的道:「休如此說,揚善,這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好好歹歹,根本怪不得你,你又何苦自怨自艾呢?」
「二頭陀」藍揚善吸了兩口氣,忽道:「大哥,你的氣色果真明朗了不少,可是服用過什麼奇丹妙藥?」
用嘴唇朝正在與孤竹幫群豪寒暄的熊無極背後挪了挪,紫千豪道:「幸虧半路上遇見了熊無極熊兄,對醫術一門,他的造詣也是異常精湛,這沿途來,全蒙他為我診治下藥,悉心調理,才有今日的進境,揚善,你二位應該多親近磋研才是!」
藍揚善呵呵笑道:「不過,大哥,同行總是冤家啊……」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怕你的手藝不如人麼?」
藍揚善正想回話,紫千豪的尖銳的目光卻已瞥及正獨自站在尋丈之外的一個人,那個人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噙著一抹友善而親切的笑意注視紫千豪,那人,嗯,「雙鈸擒魂」房鐵孤!
立刻,紫千豪急步趕上,緊緊拉住房鐵孤老遠伸出來的一雙巨大手掌,四目緊深對視,良久無語,而無限真摯友情,便已在那兩雙互視的目光中表露無遺了!
低沉的,房鐵孤道:「聞說少兄已然誅除瞎道『攀鷹』,克奏全功,但其中的艱險,卻只怕難以盡述呼?」
唱了一聲,紫千豪道:「不錯,『攀鷹瞎道』果然是個辣手人物,雖然他已喪於我手,說起來,也十分僥倖呢……」
頓了頓,他又道:「房兄,這些日來,有勞你了。」
房鐵孤坦蕩一笑,道:「你我交之道義,給以赤誠,何以如此客氣?」
一邊苟圖昌大步上來,道:「大哥,我們上山去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請大家到『不屈堂』,我有話說。」
微微躬身走開,苟圖昌向大家招呼後宣佈了紫千豪的口諭,於是,一行人開始談笑風聲的往山上行去,當然,他們暫時尚未想到一些哀愁的事情,或者有人也注意到什麼,但這些注意到什麼的人也寧願不朝那「哀愁」上面去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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