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范德姆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時,他得知,就在前一天的夜裡,隆美爾的部隊已推進到離亞歷山大城不足60英里遠的地域。
這些壞消息還不足以使范德姆的興奮勁降下來。自從他昨天早上醒來後,他摟著埃琳尼在家中的客廳裡呆了24個小時還多。他今天好似得了個好玩具的小孩子那樣快活。他一直在回想他們倆在一起的每一個具體情節,想她那滑潤的皮膚,有彈性的臀部和那對不大但頗富彈性的乳房。他也覺得自己今天在辦公室有點失常。他將一份打好的信件退給打字員,笑嘻嘻地對她說:「這裡面打錯了7處,最好重新打。」打字員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若在平時,她聽到的準是一頓訓斥。他思念埃琳尼,他心想:「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不想不行呢?」但找不到答案。
第一個來訪的是特別聯絡連的一位上尉。現在,英軍情報部的人都知道特別聯絡連有一個很特殊的超機密情報來源。對他們的情報大家褒貶不一,對情報的估價也很困難,因為他們從不透露情報來源。布朗雖然是上尉軍銜,但他的舉止卻不像個軍人。他把身子爬在桌子上,嘴巴快要碰到范德姆的臉上說:「范德姆,你是不是準備撤離?」
這些傢伙喜歡我行我素,如果教他們對上級軍官說話時先稱「長官」,他們一隻耳朵聽後就從另一隻耳朵溜掉。范德姆吃驚地問:「什麼?撤離?為什麼?」
「我們一夥人撤到耶路撒冷。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不讓敵人抓著唄。」
「這麼說,我們的高級指揮官也緊張起來了。」這是合乎邏輯的,60英里的路程隆美爾只用一天就能攻到。
「你等著瞧吧,開羅有將近一半人會爭著往外逃,車站肯定會亂得一塌糊塗。而開羅的另一半人財要準備興高采烈地慶祝解放。哈哈!」
「你別告訴別人你們要……」
「不,不,不。我只是向你先透個風,我們都知道隆美爾的間諜在開羅活動。」
「你是怎麼知道的?」范德姆問。
「從倫敦傳來的材料透露過這方面的消息。老兄,不管怎麼說,這傢伙依我看是『拉什德-阿里事件的英雄』,你對此是不是很感興趣?或者說與你有點什麼關係?」
范德姆像被雷擊了一下。「是的,那事與我有關係。」他&。
「那就對了。」布朗的身子離開桌面。
「等一下,就這些嗎?」
「我想就這些。」
「這是什麼?是破譯的材料還是特工的報告?」
「消息來源十分可靠。」
「你總是這句話。」
「是的。好了,回頭見,祝你交好運。」
「謝謝。」范德姆心不在焉地說。
「再見。」布朗走了。
「拉什德-阿里事件的英雄,」真讓人難以相信,沃爾夫竟然是在伊斯坦布爾智勝他的那位德國間諜。他在仔細地琢磨,對了,他想起他曾感到沃爾夫的作風似曾相識的事來。他曾派一位女特工去勾引那個神秘的男人,結果大特工被割斷了喉嚨。
今天,他又派埃琳尼去對付同一個男人。
一位下士拿著一份命令走進來,他懷著極大的疑慮看完了命令內容。命令要求各部門要把檔案中一些機密性較高的材料抽出來燒燬,以免落入敵人手中。范德姆心想,照這麼說,情報處裡所有的檔案材料都得燒掉,因為它們都屬高級機密,落到敵人手中就會危及英軍。那麼以後各部門怎麼工作呢?很明顯,高級指揮官們對各部門繼續工作下去沒抱太大希望。當然,這樣做是為了謹慎起見,但是太過於著急了。除非德國人有十分把握奪取埃及,否則不應將幾年來辛辛苦一苦積累起來的成果毀於自己手中。
真是不堪設想。范德姆為保衛埃及而苦苦幹了三年,成千上萬的士兵在沙漠戰中喪生。我們就這樣失敗嗎?就這樣放棄埃及逃跑嗎?真讓人受不了。
他把傑克斯叫進來,讓他看看那份命令、傑克斯邊看邊點頭,好像是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似的。
范德姆說:「太急了點,是不是?」
傑克斯回答說:「長官,這和沙漠中發生的事一樣,我們花巨款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後勤供應倉庫在撤退時把它炸了,以免落到敵人手裡。」
范德姆點點頭。「你說得對。問題在於我們的高級指揮官們沒必要這麼悲觀。」
「是的,長官。那麼我們到後院燒東西吧,行嗎?」
「行。找個垃圾箱,把底下挖個洞,保證把那些材料燒於淨。」
「你自己手頭上的檔案材料怎麼辦?」
「我現在就清點一遍。」
「很好,長官。」傑克斯出去了。
范德姆拉開檔案櫃開始逐類清查。在過去的三年中,他花了大量的時間積累了這些材料。這裡面有姓名住址、秘密報告、詳細代號、通訊系統、案件記錄以及有關沃爾夫問題的筆記。傑克斯扛進來一個空茶葉箱子,范德姆開始把那些材料往裡倒。他想:這真像喪家之犬。
當箱子裝滿一半時,下士打開門說:「長官,史密斯少校要見您。」
這位少校身材矮小,四十多歲的年紀,長著一雙藍色的眸子,表現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他握住范德姆的手說:「桑迪-史密斯,是秘密情報署的。」
范德姆說:「我能為秘密情報署幹點什麼呢?」
「我是秘密情報署和總參謀部的聯絡官,」史密斯解釋說:「你曾問過一本叫《雷別卡》的書?
「是的。」
「我們的人把那本書的來源查到了。」說著他就遞過來一張紙。
范德姆看了看這份電報,內容是:秘密情報署駐葡萄牙總站根據要求派專人走訪了葡萄牙全國的各個英文書店。在一個假日,他們在埃什托裡爾發現了那個賣書者,那人回憶說他手中的6本《雷別卡》彼一位婦女一下子全買走了。據進一步調查,買書者是德國駐里斯本的武官夫人。
范德姆說:「這一下證實了我的懷疑,謝謝你不辭勞苦把電報送來。」
「不辛苦,」史密斯說,「反正我每天上午都到這裡來。能幫你們一點忙也是件幸事。」史密斯說。
范德姆在史密斯走後又開始清理材料,他邊清理邊思考剛才看到的情況。這本書從埃什托裡爾到了撒哈拉沙漠的事實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把它當密碼本。在開羅似乎有兩名工作很有成效的德國間諜,而使用這本書作密碼的是沃爾夫。
這個情報早晚會排上用場。真可惜,密鑰未能連同那本書及底本一起繳獲。這提醒了他燒燬秘密文件的重要性,他決心盡量多燒掉一些東西,不能手軟。
最後,他拿出一份下屬人員的工資和提升表,決定把它也燒掉,以免敵人利用它來瓦解自己的隊伍。箱子滿了,他提起來扛在肩上向外邊走去。
傑克斯正在那裡燒文件,下士在一邊不停地將文件扔到火堆裡。范德姆把箱子裡的材料全都倒到火堆上,看著火苗一個勁地往上竄。這使他想起在倫敦他們圍著火堆,邊燒土豆邊僥十七世紀那些叛徒肖像的場面。看到紙張化為灰燼,他轉身走了。
他需要思考,所以他決定離開司令部向城裡走去。他感到受傷的那半邊臉又疼又癢,心裡有點高興,因為這顯示出傷口正在癒合。他現在把鬍子留起來了,以便傷口的紗布得掉後鬍子能蓋住那塊傷疤,這樣還省得每天早上刮鬍子。
他又在想埃琳尼,想起兩人在客廳裡那二十多個小時難以忘懷的經歷。他愛埃琳尼,埃琳尼更愛他,這使他興奮,使他忘記了許多煩人的事情。當然,他與埃琳尼相愛也是一種災難。他的父母、朋友以及陸軍中的戰友對他準備和一個埃及女人結婚肯定會感到吃驚。他的母親一定會反對他與一個猶太人結為夫妻。范德姆想,現在用不著擔心那麼許多,說不定他和埃琳尼在幾天內就死去,今後還不知怎麼樣哪。
他的思路又回到伊斯坦布爾被割斷喉嚨的那個姑娘身上,很明顯,那是沃爾夫干的。一想到埃琳尼星期四晚上要去見沃爾夫,他就心驚肉跳,屆時很可能只有埃琳尼和沃爾夫在一起。
他看了看周圍,發現街上好像過節一樣。當他路過一個理發館時,他看到裡面擠滿了人,許多婦女還站在那裡等著燙髮。服裝店裡的人也不少,生意很紅火。有一個婦女挎著上籃子罐頭從食品店出來,范德姆注意了一下,看到買食品的人排成長龍,一直排到大街的人行道上。隔壁一家的商店窗口上亮出一個大牌子,上面寫道:「對不起,化妝品已售完。」范德姆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埃及人準備慶祝解放,他們早就盼望這一天來到。
他感到前途渺茫,天空似乎也是黑的。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黑壓壓的,煙雲夾雜著紙屑在空中翻滾。范德姆知道,全城的英軍現在都在燒燬文件材料,煙雲把太陽的光線都遮住了。
范德姆突然對自己以及盟軍這種作失敗準備的行動感到氣憤。英國人的作戰精神哪裡去了?這個民族頑強進取的特點在這關鍵時刻難道就不能體現出來嗎?范德姆問自己:你準備怎麼應付眼前的局面?。
他掉頭往花園城走去,那裡有英軍司令部徵用的宿舍。他的腦海裡出現了阿拉明防線的地形圖,盟軍可以在那裡立住腳。這條防線隆美爾不可能繞開,因為防線的南端是不可跨越的卡塔拉谷地,所以隆美爾只得正面突破防線。
他會從何處突破呢?如果他從防線北端突破的話,那他的目的是直取亞歷山大城,從後面打擊盟軍。如果他從南端突破的話,他可能有兩個目的,一是奪取開羅,二是消滅盟軍殘餘部隊。
在防線的背後是哈爾法山脈,那裡的工事很堅固,防守力量較強。很明顯,如果隆美爾突破防線後集中力量進攻哈爾法山脈的話,那對盟軍是很有利的。
還有一個事實隆美爾可能不知道,哈爾法山脈南邊有流沙,是裝甲部隊的天敵。盟軍的地形圖上標得很清楚。
所以,我的任務是阻止沃爾夫告訴隆美爾有關哈爾法山脈防守嚴密,不宜在南端進攻的情況。
想到這裡,范德姆在一棵橄欖樹下坐下,對面就是沃爾夫以前的住房。他盯著那房子,想從房子上得出沃爾夫住在哪裡的答案。他隨便亂想,如果沃爾夫把情況弄錯了,誘使隆美爾從南端進攻哈爾法山脈的話就好了。
這一想法啟發了他。
設想一下,如果我把沃爾夭抓到,如果我繳獲了他的電台,如果我找到了他使用的密鑰……
那麼我就扮演沃爾夫的角色,給隆美爾發報,要他從南端進攻哈爾法山。
這個想法像一朵花一樣在腦海裡迅速開放,他越想越來勁。到目前為止,隆美爾對沃爾夫所提供情報的正確性已深信不疑。如果隆美爾接到沃爾夫發去的這樣一份情報,說阿拉明防線的南端最弱,哈爾法山脈防守很差,那他會怎麼辦呢?
隆美爾一定會對沃爾夫提示的最弱點發動攻擊。
他會在突破南端防線後立即北上去攻擊哈爾法山脈。想輕而易舉地突破盟軍的最後一道防線。那麼,他的裝甲將陷入流沙之中,盟軍的大炮馬上就會使這些裝甲受到重創。當他好不容易到達哈爾法時,他才發現那裡的防守力量很強。這時,盟軍可以集中前線的有生力量將敵軍分割開來予以消滅。
如果伏擊工作做好的話,不僅埃及會得到挽救,德國的非洲軍團也可能被徹底摧毀。
范德姆想:我得把這個想法報告給高級指揮官。
但這事並不那麼容易。如今,他的名聲因沃爾夫一案而遭毀壞,本身的地位又不高。但他堅信,他的這個想法會建奇功。
他站起來朝辦公室走去。突然,他覺得前途發生了變化。也許埃及博物館裡的那些珍寶不會被運往柏林了;也許比利不用去參加希特勒的青年軍了;埃琳尼也許不會被送進妓院去了。
我們所有的人都有救了。
如果我把沃爾夫抓住的話——